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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10-2011 10: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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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晴云淡月 湖下水晶宫,黄泉孤冢
浮云掠过,清辉倾泻。夏风吹过,衣角翻飞。
眼前这人与谢司晨就像是一片竹叶的两面,阳面豪爽洒脱,泛着新绿,阴面则沉厚暗郁,映出惨白。
“看到本座的脸,还能如此镇静,很不一般嘛。”这人浓眉一紧,“这样就更留不得了!”掌风伴着话音急急扫来,偏过身,躲过这阵浓浓的杀气。不愿纠缠,急急退后。他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一番追逐打斗,飞越竹林,来到了梦湖之畔。立剑对掌,心脉大震,生生压下喉中的甜腥,回身停在了招摇的荷叶之上。单以内力而言,我并不是他的对手。不如主动近身,且战且行,待靠近了驰流山庄再作打算。暗忖之后,手持销魂翩身而上。这人愣怔了一下,随即以掌代刃,直直向我劈来。脚跟一转,踩着含苞的红蕖,微微屈膝,闪至他的右侧,剑影生风。未待他转身相对,便有瞬移到他的背侧,刚要下手,此人忽地转身,掌风擦耳而过。脚点菡萏,一个鹞子翻身,倒转之际,旋即出手。销魂伴月,?叶飘风,银光乍现,如平镜映雪。只听剑入骨血之声,松开手掌,销魂嘤地一声穿身而过。破裂的布角飞起,迎着月色,清楚地看到他的右肩上刺着一个“?”字。睁大双眼,向后飞起。销魂乘着荷香,婉转一圈,又回到我的掌心。不待那人回身,便趁风飞去。
“好一招‘月影凌乱射苍狼’!”兴奋的声音越传越近,心下一紧,向右轻移,只见前方十米处一块半人高的千页湖石猛地炸裂。握紧销魂,快速回身。那人露出一记病态的微笑,右肩之处汩汩地冒着鲜血:“清狂剑?哈哈哈~本座倒要看看一介女流如何清狂!”
说着左掌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两足一蹬,向我猛地扑来。下蹲、偏身、弹起、横劈,万物皆空,无念无相。时间仿佛停顿了一刹那,心潮忽然涌动,如鲲鹏展翅,八脉中掀起滔天巨浪。嘴角勾起:谁道女子输儿郎?气剑山河漫疏狂!剑音嗡鸣,身分八影。那人锦衣染血,身上剑痕满满。
竟然以内力护体,只是伤及皮肉而已。只听一声低吼,那人脚下卷起轻尘,还未及闪开,沉厚的气旋便将我震的胸口微酸。收剑退后,嘴角流出一股甜腥。
“暗主!”他身边闪出数道身影,十九阴狠地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说道:“暗主,这样的小丫头还不配您出手,请将她赏给属下吧。”
“十九,你可别大意了,这个丫头烈得很!”暗主舔了舔手臂上的伤痕,露出一记嗜血的微笑,“别玩死了,本座还没尽兴。”
“是!”十九阴柔地笑开,从衣袖里取出一根红线,“属下会将半死的耗子放在暗主的脚下。”
未待她话音落下,我便提剑而上。十九,十年前的折磨,今夜一一奉还!面容肃肃,身侧掀起惊风一阵,脚踩七星步,腕翻八瓣花,身似风扶柳,剑若银月华。淋漓尽致地宣泄着心头的怨气,任胸中的血海咆哮翻涌。“啊!”怒叫一声,手刀初现,销魂吟唱,睁着眼睛,从她的身体中穿过。只听血肉撕裂的闷响,指尖沾上了数滴温热。
眼前数人瞠目结舌,唐三脸颊微抖,举刀而上。很好,等的就是你!轻笑一声,甩了甩长发,心中敲起欢快的鼓点。凉风阵阵,荷香隐隐。影凌乱,剑长啸,昔日让我觉得实力深不可测的唐三,今日再见不过如此!嘴角微沉,刚要下杀招,忽然手指一麻,心头乍痛。捂着胸口,向后踉跄了两步。
怎么回事?抬起左手,只见五指由指尖向下蔓延出一根根红丝,一点点地向掌心生长。用力地摩擦了一下皮肤,那五根红线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长越快。
“哼~”对面传来一个重哼,暗主冷冷地扫了地上奄奄一息的唐三一眼,“三叔老矣!”说着踢了踢地上的碎尸,抬眼便笑,“以掌杀人果然了得,可是你却不知‘毒姑十九’的血便是致命的利器!”最后一字还犹在齿间,掌风便忽然袭来。运功立掌,胸口血气翻腾,手臂颤抖,心中大惊:内力难以驱动,这下如何是好!
眼看他沉厚的掌风劈面而来,我忍住剧痛认命地抬起右手,准备承受这致命的一记。忽然眼前闪过一个身影,只听嘭地一声巨响,暗主喷出一口鲜血,向后踉跄了几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来人。
他的部下纷纷上前,急急大叫:“暗主!”“暗主!”
“你是?!”暗主虚弱地出声。
身前那人并不理睬,静静转身,凤眼淡淡,眉目疏朗。
我惊诧地看着他,喃喃自语:“夜景阑…”
他低头看了看我僵直的左掌,拢眉敛容,忽然出手点住我左手的少府、神门和通里穴。
“唉!”我不解地开口,“为什么?”
话音刚落,就只见五六人扑身而来。夜景阑并不转身,只见青袍飘起,身前气流滔天,人影弹飞,重重地打在周围的大树上。呜呀几声,树干缓缓落地。
这!我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清冷的男人,他真的只有二十二岁?
“解药。”夜景阑转过身,声音极寒。
“解药?”暗主面色青紫,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制毒的人都死了,哪里有什么解药!”说着,从袖管里掏出竹管。只听咻地一声,周围气流忽变,风起声动,前方的树林里窜出数十道暗影,密密地将我和他包围在中心。
夜景阑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在身后,清泠的声音清晰可闻:“不要运功,我来。”
只听一声令下,影如暗鸦,身如鬼刹,漫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夜景阑一把将我退离战圈,衣袍鼓起,黑发飘动,目似寒星,身若游龙。气定神闲,姿如鸿雁。衣袖一扫,俊目一沉,身前的数人呕血倒地。他冷冷地瞥眼,惊的身侧黑衣向后跳起。
突感耳边一阵剑气,跳转应对,只见数人拔刀相向。刚要出手,就已见夜景阑抽身而来,凝气成刃,手起头落,一地血腥。胸口忽地一紧,整个人像是被蚕丝困住,骨肉中一阵尖锐的刺痛。抱紧身体,不住地向后挪步。摇着下唇,就算痛也不能叫出声。突然脚下松软,泥土塌陷,身体直直地向下坠去。愣愣地睁大眼睛,只见夜景阑冷面忽紧,急急地伸出手臂。我不顾刺痛,提气欲上,一把抓住他的手。怎奈身下气旋狂转,吸力惊人,像是身陷沼泽,越挣扎就没的越深。眼见手掌就要抓不住,夜景阑又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腕。身下狂风四起,将一头长发打散。
瞪大双眼,心惊地看着他身后飞起的暗主,大声提醒道:“小心!”
夜景阑并不回身,只是直直地看着我,两手并没有因此松开抓握。只见冷光乍现,刀影闪过。他身后扬起几滴殷红,飞起一道人影,但面容依旧平静,看不出半分异色。心头像是被什么轻撞了一下,想要从他的掌间滑腕,却难以抽离。身下气旋又一阵加重,这一上一下的拉扯,就快要将我撕裂,疼得我冷汗直流。夜景阑眉头轻拢,踌躇了一下,随即跳身而下。
顺着长长的暗道,我和他被一阵劲风吞噬,此身欲坠黄泉,茫茫不知前途。腰间被轻轻地揽住,鼻尖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脸上微烫,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竟能感到从未有过的心宁。忽地又是一阵抽痛,这次仿若丝入骨髓,拈断了七经八脉,我闷哼一声,旋即陷入一片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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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主。”一名黑衣看了看湖畔的地洞,半跪在身受重伤的主子身边,“两人都已落入洞中。”
一身血色的男人抚着胸口,暗自调息。半晌,喉头微动,面色隐忍,嘴角渗出几滴鲜血:“看来这是个湖底风洞。”他虚弱地抬了抬眼睛,沉沉地命令道:“不管有多深,要将这个洞口封住,另外派几个人到周围细细查看。若是发现还有其他洞口,也一并填起!”
“是!”
暗主望着深深的地洞,浓眉紧锁,轮廓深深的脸上笼上一层阴郁之色:“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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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湖东畔,锦鲤行宫连绵数十里。高墙内翠华摇摇,绿树繁茂。凉亭水榭,漠漠轻阴。会微殿就屹立在宫苑的西南角,凌翼然披着长袍端坐在桌案前。
六幺乖巧地递上一个青润的瓷杯:“主子,这是莲州的贡茶,名唤‘美人舌’。”
凌翼然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美人舌?”
“是~”六幺讨喜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据说这茶色香味具绝,初尝入口,仿佛伸进一条香软而温润的舌尖。”
“哼,也并无特别。”九殿下不屑地看了茶盏一眼,继续阅文。
“原来主子不喜欢。”六幺奄奄地撤下瓷杯,低声嘟囔道,“十几位殿下中,就只有主子没有带侍妾贴身伺候了。”他偷偷打量了九殿下一眼,试探性地开口:“今天的那位姑娘~”
凌翼然慢慢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挑了挑眉,语气缓缓:“六幺,你越来越长舌了。”
六幺见状,惊了一下,随后猛地跪下:“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凌翼然单手撑面,媚目微合:“你下去吧。”
“是。”六幺耷拉着脑袋,缓缓地退到门边,踏出门槛,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上。
清风徐来,暧昧地撩动着黑发。凌翼然轻轻地勾起嘴角,缓缓地睁开双眼:“成璧,进来吧。”
“是。”
凌翼然倚着梨花椅,慵懒地托腮:“后来呢?”
“而后璇宫宫主应不满无人提名于她而中途离场,而后大家就散了。”长脸男人抬起头,两眉微皱,“这盟主之位是夺还是弃,请殿下示下。”
凌翼然并未束冠,一头黑得发滑的长发散在身后,桃花眼半垂:“武林盟主?”他轻哼一声,眼眸微转,目光凌厉:“成璧啊,北雁南飞,最先力尽是头雁。切不可应小失大,乱了整盘布局。”
“是,属下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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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10-2011 10: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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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翼然正了正身子,手指轻触着桌案上的一张薄纸:“竹肃递了密信来,说是近日里发现了妹妹的行踪。”美目微睁,“今年她该是二八芳华,长得极像她娘亲,身上应该还戴着一枚雕花白玉坠。可惜竹肃不善丹青,不然也就容易了。”他慢慢地站起身,厉厉地看着林成璧:“不管如何,这次一定要将她找到。”的09
“是!属下遵命!”
凌翼然偏过脸,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当再回首时,窗边就只剩凉风一许。凌翼然望着窗外那轮鲜鲜绵绵的明月,嘴角飞扬:“竟然还活着,不枉本殿一直惦着你。月下?月下。九霄折丹桂,月下会美人。”他弯起眼眉,流溢出惑人的神色:“不知和那位女子相比,你是输是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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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脑昏昏,感觉到经脉中流入一股纯阳的内力,暖暖的涌动。慢慢地睁开双眼,周围一片黑暗。右掌被轻轻地拖起,掌心紧贴着一个温热的肌肤。
“调息。”对面传来一个清泠的声音,我依言盘坐,催动体内的真气。原本纠结在一起的内息,在那股暖流的带动下,慢慢地打通了七经八脉。仿若缠在骨髓中的细丝被深厚的内力打得粉碎,一点一点地消失于无形。气行两个小周天,刺痛感随即被舒爽感代替。
收功睁眼,在黑暗中轻轻开口:“夜少侠,谢谢你。”
哧地一声,对面燃起一点星火。暗橘色的光为他冷峻的脸染上一抹暖意,在火光的映衬下,那双凤目粼粼熠熠,显得格外有神。
“不用。”他沉静地看了看我的手,低低说道,“左掌。”
我伸出左手,摊掌而去。他拿着那点星火,细细地看了看,眉头微皱。我紧张地看着他,不明所以:“请问,这是什么毒?”
夜景阑抬起头,身体挺拔,端坐在那里:“丝丝入扣。”
“丝丝入扣?”我看看自己的手掌,只见先前的五条红线如今只剩下中指的那根。
“丝丝入扣是四大奇毒之一,此毒极为凶险。只要沾上人的身体,便会像野蔓一般疯长。”抬起头,只见夜景阑双目静静,直直地看着我:“开始时,红线每每延伸都会让人觉得刺痛入骨,仿若被根根丝线纠缠身心,虽然极痛,却无性命之忧。但只要红线长到心窝,身体内的七经八脉便会顷刻粉碎,中毒者将承受万箭穿心之苦,挣扎很久方才咽气。”
真是狠毒,我握紧拳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丝丝入扣蔓延得极快,你中指的那根便是母线。母线不死,毒气犹存。只有以内力制住,方能延缓它的生长。”的8a
抬起头,冲他感激地笑笑:“谢谢,今日若不是夜少侠出手相救,我怕是早已命丧。”说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斟酌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夜少侠也是跟着潜龙门的人来到湖畔的吧。”
他虽然一脸冷漠,但那双眼睛却流露出点点暖意:“嗯。”
“不知,夜少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他们的?”
“当年就是潜龙门将金笼阵等四大奇阵告知我爹,而在蛟城,谢司晨却装作不知。”他将火褶子放在地上,两手贴近双膝,坐得笔直。
“噢。”我点了点头。
“你呢。”
“唉?”我诧异地看着他,他是在主动问话?
夜景阑淡淡地看着我,声音轻轻:“你又是何时开始怀疑。”
“我…”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实情相告,“我年幼的时候曾经被日尧门劫持,当时记下了两个贼人的身形和举止。通过两日的观察,我开始怀疑潜龙门的护法就是当年那两人,于是就跟了过来,没想到发现了这样的真相。原来潜龙门和日尧门本是一家,两个门主是对双生兄弟。”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慢慢解释道:“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刚才在打斗中,我看到他的右肩上刻着一个‘?’字,三土所垒的‘?’。”在空中画了画,“而谢司晨身上是个圆圈。这两字均少了笔画,若补全了,就该是‘日’、‘尧’二字。而且,这二人面目极似,由此看来应该是双生子。”
他两眉微扬,眼中流转着一丝疑惑。
我眨了眨眼睛,半晌忽然明了,急急地说道:“那个,不是我偷看的。是我师姐,是她看到后跟我说的。”越说越窘迫,声音微抖,“还有…还有…”鼓起勇气,诚恳地看着他,“上次在密林里,其实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咬着下唇,还想找出证据来证明清白,就只听一个清泠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的07
“唉?”睁大眼睛,惊喜地看着他。夜景阑凤目微扬,微带笑意。
“谢谢。”弯起眼睛,欣喜地笑开。没想到误会那么容易就解释清楚了,真好。“刚才,你受伤了吧。”敛起笑容,关切地看着他。
“小伤。”夜景阑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那也总要处理包扎一下。”我站起身,绕到他的背后,只见一道深深的刀伤几可见骨。这还叫小伤?看着他挺直的身体,不禁再次赞叹这个男人的毅力。背上重伤还能镇定自若地与我谈笑,没有半分不适的表情。手指发力,嘶地一声,从内衫里撤下一段干净的布带。
“有金创药吗?”轻轻地开口。
他并不回身,默默地将一个小木盒递过来。打开盒子,沾了一点药膏,异常小心地为他涂抹。伤口边上的皮肉生生翻起,血滴凝成了暗赭色。心中的愧疚之情越来越浓,吸了一口气,小声地说道:“对不起,夜少侠,都是我连累了你。”
“修远。”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的字。”他淡淡地解释,一如平时的简练。
明了地点了点头:“修远。”
“嗯。”
“云卿。”继续为他上药,“我的名。”
半晌,他沉沉地开口:“云卿。”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用布条掩住他的伤口,他在身前绕了一下,再将布条的两端递给我。如此几次,终于将那道深深的刀口缠好,细细地在肩头打了一个死结。
“谢谢。”夜景阑转过身体,眼中的寒冰稍稍消融。
“不用。”笑眯眯地看着他,随后借着微弱的灯火打量了一下周围,只见此处三面皆是岩石,唯一的一处土壁还时不时地滑下几缕灰石。举目而望,三面石壁形成了一个半穴,看来我们是从土壁那边落下,而现在上面还不时地有土填进。若是在不找到出口,怕是很快将憋死在这里。
夜景阑拿着火褶子站起身,沿着石壁一路敲击,声音由生硬到闷闷。他将火褶子递过来:“这后面似乎还有洞穴,站远一点。”
接过那点星火,退到了角落里。只见他脚下一沉,挥掌击去。壁石碎裂,尘土飞起。抱着头,咳嗽了好一阵,慢慢地抬起头,只见半人高的石洞那边透出隐隐的光亮。难道是出口?我欣喜地睁大眼睛,只见夜景阑弯下腰,从那边挥了挥手,面色柔和。
跳过碎石,钻身而过。眼前的一切让我目瞪口呆:千姿百态的钟乳石从上到下,延绵垂洒。石峭之下,散布着木瓜般大小的夜明珠。数百颗珠子放出柔柔的清亮,为长长的石笋染上了绚丽的光华。水滴顺着晶莹闪亮的管石慢慢滑下,落在了地上的奇花异草之上。
那草叶如孔翠,梢似珊红,?露生妍,迎风欲舞。那花朵如海棠,鲜鲜丝蕊,点点胭脂,款款作态,依依有情。
在如此阴暗的地下,怎会生长植物?
皱着眉,靠近那些姿色艳丽的花草。原来都是由宝石、珠玉镶成的,真是玲珑剔透、巧夺天工。
“云卿。”夜景阑轻唤一声,我快步跟上,穿过重重石笋,站在一个四五丈高的石碑之下。此身仿若草芥,被耸天的气势压的不敢呼吸。抬头仰望,只见黑色的碑壁上刻着四个行草大字:眠月梦境。
夜景阑喃喃念出碑脚的一行小字:“吾妻之墓…”
恍恍惚惚,一阵迷蒙,心弦被无形的手轻轻地撩拨了一下,声声幽咽,不觉泪随弦坠。
两袖梅风,奈何桥边,彼岸花开犹带血。
春愁未醒,芳音哽咽,生生世世与君绝。
湖下水晶宫,孤冢黄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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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10-2011 03:5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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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晴云淡月 十里艳红妆,一梦黄粱
站在高耸的石碑前,忽感天旋地转,时空交错,眼前恍惚,心头酸涩。无意识地抬手,触碰到一脸悲凉。拢眉轻拭,举目望去,只见夜景阑凤眸半虚,低头凝思,神情迷离。
缓步靠近石碑下两颗泛着七彩光华的明珠,只见白玉石桌上散着一副棋局。经纬交错,黑白缠斗,气结丛生,四角皆已分出输赢,只剩中央天元大局未定。心中细算,双方各得半数子数,只剩下决定性的一目,黑先白后,就看这最后一粒白子如何定局。从棋笥里取出一粒白玉棋,点了点下颚,静思了半晌。垂目看到身边多了一道人影,抬首对视,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光电。微微一笑,轻轻地将白子放于黑棋气盛的阵脚中。他修眉微挑,眼中流淌着惊喜之色。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舒开面容,将无气的黑子一一提起。只听震彻心肺的一声轰隆,脚下的大地似乎开始颤动。夜景阑身体紧绷站在我前面,险险地稳住脚下,探头望去。只见一道半月形的石门出现在正前方,和他对视一眼,缓步而上。幽静的石洞里回荡着一前一后、交相呼应的脚步声,屏住呼吸,仿佛可以听到激烈的心跳。跟在他身后,迈入石门。
柳絮池塘淡熏风,闲情立晚月朦胧。
湖石巧立,堤草铺茵,楼台精巧,繁花似锦。目瞪口呆地步上七孔桥,穿过亭畔水廊。眼前的一切都是人工雕琢,翡翠珠玉凝成了绿树娇花,生生一个地下园林。跟着夜景阑一路前行,走出雕花抱厦,穿过水榭庭轩,来到一处精巧的小楼前。只见素纱微扬,飘来淡淡清香。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画轴。
纸上丹青渐淡,画中佳人显得越发仙姿绰约。她梳着未嫁女儿辫,葱葱玉指轻拈一粒白棋,杏眼轻瞥,灵眸流转。容貌清淡若梨花,腰姿袅娜胜海棠。虽非倾国倾城色,却有惑人心魄神。
“云咙咙兮秋夜寒,空浩浩兮霜蕙残。”夜景阑低念着画轴上的诗句,“明月长眠兮星宿暗淡,清宇愁惨兮此心长叹。”
幽幽开口,接着念道:“悔之晚矣,四海尽弃来生还。”
抬起头,屏住呼吸,抚开轻纱,走进内室。原应放置绣床的地方竟然停着一个巨大的红木棺椁,喉中轻咽,一步一步地走进。只见棺木纸上放着一块玲珑剔透的雕龙碧玉,轻轻地拿起,翻转一看,两眼微瞪:“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神鲲大陆的传国玉玺?!不是在圣贤帝在位之时神秘消失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捧着这块绝世美玉,微微愣怔。棺椁上飘下一块黄绢,弯下腰轻轻拾起。布帛右端写着三个绛红色的楷字:与妻书。
正要细读,忽闻帘外传来隐隐的闷响。将玉玺放下,将黄绢塞入袖袋,疾步向外。只见夜景阑坐在圆桌前,按着额头,两眉紧锁。
“修远。”我蹲下身,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舒展眉梢,凤眸淡淡:“没事。”
借着房中的夜明珠,细细打量,他冷峻的脸上泛起一层淡红。顾不得男女之别,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好烫!想来是刀口没有处理干净,加上为我输入过多的内力,导致身体疲劳、炎症并起。
目光紧紧,语调轻轻:“修远,你需要好好休息。”
他向後挺了挺身体:“没事,先找到出口要紧。”说着便欲起身,却被我以身拦下,灼灼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此处甚是隐秘,我们暂无性命之忧。先休息片刻,再寻出路不迟。毕竟,身体最重要。”仰起头,与他直直对视,用目光说出我的坚持。
夜景阑静默了片刻,嘴角似有似无地勾起:“好。”
“嗯。”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待看到他盘坐在角落里运功休息,这才离开小楼。路过水榭时,随手拿起一个琉璃盏,疾步走出墓穴,来到钟乳石下。将杯盏放在石笋之下,接着清澈的水滴。
“丁~丁~”水打琉璃,音音回响。倚着石牙,从袖袋中取出那块黄绢,借着隐隐的光亮,细细看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读完了这篇《与妻书》。长叹一声,希嘘不已。
上古传说,一日九天圣母来到昆仑上的藏仙池沐浴,在拆发髻时,一个凤蝶翠钿掉地弹出,滚落仙山,落到凡尘,便形成了这片神鲲大陆。就因为这个翠钿是一只凤蝶,所以便形成了中部高耸、四周平摊的蝶状地貌。蝶身中的隐隐线脉化为了条条江河,蝶翼下端的尖细便化为了两个狭长的半岛,而那颗蝶心则变成了一块绝世美玉。
千年前,大陆初统,始皇帝萧湛命名匠刘提将那块仙玉雕琢成传国玉玺。而后不论朝代如何更迭,这枚玉玺始终流传,后来竟成了能否一统天下的条件之一。
而后大陆上掀起腥风血雨,战乱频频,每个王朝都极为短暂,传位不过三代。直到五百年前,震朝的第三代皇帝风清宇即位,平定叛乱,休养生息,城郭渐起,四海升平,史称圣贤帝。不过那枚传国玉玺便是于风清宇在位时神秘消失的,这也成了圣贤帝一生中唯一的污点。
十年居于忘山离心谷,闲来无事遍读杂书。史载圣贤帝不喜女色,甚是勤勉。后有好事者杜撰,圣贤帝偏好龙阳。读过这篇《与妻书》,方才明白其间的渊源。原来圣贤帝如此痴情,即位之初百般隐忍,忍痛将最爱的女子水眠月送与番王楚天流。而后历经重重,终难相伴。待平定了番王之乱,爱人也已逝去。他不顾大臣的反对,抱着水眠月的灵牌完成了封后大典。而后将一生唯一的皇后葬于梦湖之下,并将那枚传国玉玺作为陪葬,一生茕茕,离世早早。
小心翼翼地将圣贤帝亲笔所写的《与妻书》卷起,拿起那杯早以水满的杯盏,快步走进眠月梦境。行至塘边,撕下衣角,沾了沾池水。忽然听见一串汩汩声,定睛一看,池心泛起了一阵阵气泡。看来是一片活水,这下有救了。跳起身,向小楼飞去。
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里,只见夜景阑盘腿而坐,面容宁静。慢慢蹲下,那双凤眼缓缓睁开,似有倦意。我将琉璃盏递到他手中,微微一笑。他容色微暖,颔首接过。
“我已经找到了出口。”此言一出,他诧异地瞪大眼睛。“只是你的伤口还未干净,不能沾水,待你的烧热退下,再离开不迟。”我低低安慰道,“你出身杏林之家,应该比我更了解自己的伤情。”
他凝思了片刻,方才颔首。“我以前发热时,师父都会用冷手绢为我退烧。”将布条折成方块,放在他掌心,“擦擦吧。”
夜景阑目光流转,直直地看着我。站起身,轻轻一笑:“好好睡一觉,我再去周围看看。”
说完便转身离开,行至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泠的叮嘱:“不要运功。”
扶着门边,回首一笑:“嗯。”
一路行来,一路感慨。圣贤帝的眷恋是铭心刻骨,不知那位水眠月又是何心情,又不知那位番王楚天流是何真意。坐在水榭中,倚着栏杆,望向周围的园景。
蝴蝶飞不过沧海,爱情赢不了命运。
默默地叹了口气,拿出那卷《与妻书》再细细品味。字里行间皆是浓浓的悔意和彻骨的哀戚,帝王亦有情,只是家国天下,孰重孰轻?手臂伸出栏杆,指尖滑过一丝细腻,伸手欲够却已是不及。薄薄的黄绢飘落在水面上,软软地没入水中,绛红色的墨迹淡淡的晕开,化为一摊血红。随着池水的微浪,像一位溺水的美人,衣角轻飘,慢慢地坠入池底。
又是一阵刺痛,翻开左掌,中指的那根红线像一根藤蔓,狡?地长到了我的掌心。丝丝入扣,没骨的疼痛。抓紧栏杆,咬着牙将喉间的痛叫生生咽下。一身冷汗地躺在水榭里,疲倦地闭上眼睛。让我睡一会,就片刻而已……
意识渐渐迷离,恍恍惚惚仿若坠入海底。过了很久,应是很久。忽然听到一阵轻笑,睁开眼,发现此身却在一所宅院里。寻声而去,只见凉亭里,两人正在对弈。那位豆蔻少女清秀娴雅,双目灵动,托着两腮笑眯眯地看着正在沉思的年轻男子。那姿容,像极了那位画中人。
对面的男子长相清朗,眉宇间显出几分霸气。凝思半晌,他的嘴角轻轻勾起,灼灼地看着眼前精灵般的女子,轻轻地落子:“说好了,我若赢了,你便嫁我。”
少女轻摇团扇,偏着头,眨了眨眼睛:“噢?这么有把握?”说完,垂眼看去,素颜微异,猛地瞪大美目。
男子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笑容浅浅,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不禁心生好奇,轻手轻脚地走进凉亭。少女低下头,捧着脸细细思量。我伸出手在他们眼前挥了挥,这二人却完全没有反应。难道是我游离到他人的梦境?亦或是,这二人误入了我的梦里?轻轻地摇了摇头,定睛看去,石桌之上,正是墓口的那盘残局。难道,这两位是圣贤帝和水眠月?
“子谦。”少女抬起头,眼眸弯弯,宛如半月,“看来,你还要多等些时日。”说着,手起子落,正是刚才我下的那手棋。
男子虚起星目,面色微凝,半晌,轻笑一声,眉头舒展:“眠儿,我还是赢不了你。不过~”他一把抓住少女的手,一脸坚定:“你注定是我风清宇的皇后。”
清风吹过,周围景物突变。酒肆茶寮里,一位清秀书生摇着纸扇,眼眸清澈,笑意融融。那不正是水眠月,只是抽长了身形,长大了几岁而已。她站在一群书生中间,气度超然。
“辩了这么久,你也不过是穷酸书生罢了!”对面的一个武夫模样的人撂着袖子,指着她笑骂道,“数百年来一朝传不过三代,原因就是你们这些文人在穷折腾!胸中只有两本书,只见眼前半点利!”
“噢?兄台又如何得知我心胸狭窄,鼠目寸光呢?”水眠月不恼不怒,依旧满脸笑意。
“那我问你,你此生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武夫不屑地笑了笑,“该不是什么黄金屋、颜如玉吧!”
水眠月躬了躬身:“在下今生最大的梦想乃是钓鱼。”
“钓鱼?哈哈哈!”酒馆里响起一片哄笑声。
待他们笑累了,水眠月才清声说道:“以长虹为线,月为钩,钓得鲲鱼震天地!”
此言一出,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脸飒然的水眠月,再无声音。
我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笑声,回首一瞧,一名俊美的男子以手托腮,半举酒杯,细长的眼睛微翘,灼灼地看着水眠月。随后向身边的侍从低语了几句,侍从一边颔首,一边抬眼看向笑意满满的女子。
正当我靠近二人静心凝听之际,眼前的景物忽转。只见周围金漆碧瓦,红柱高耸。
“本王愿交出兵权。”只见茶馆里的那位俊美男子拱手而立,站在金銮殿中。
御座上的风清宇微微颔首:“楚王深明大义,朕实感欣慰。楚王还有何要求,可一并提出,朕会尽量满足。”
楚王抬首直视,眼眸里泛出暖意:“本王只求一女。”
“噢?谁家的女儿?”风清宇靠在御座上,笑得随意。
“左丞相之女,水眠月。”清澈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震的风清宇猛地站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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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6-10-2011 03:5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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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贤帝咬紧下颚,虚起龙睛,目光冷冷地看着座下。楚王似笑非笑地仰首直视,俊美的脸上没有半分惧意。
“皇上!”一位老臣从朝队里出列,“下官愿为楚王保媒。”
风清宇一脸肃肃,沉沉开口:“此事再议。”
“皇上!”朝堂中响起一片讶异声。
“朕说再议!”圣贤帝低吼一声,拂袖离去。
场景再次转换,喜乐响起,街市拥挤。一个彩绸宝车在数百人的簇拥下,招摇地向远方驶去。沉箱满满,布绢叠叠。十里红妆,宝物盈车。当彩车从我眼前驶过的刹那,车帘飞起。梳着妇人发髻、头戴翡翠珍珠冠的水眠月唇印胭脂,眉染黛色,无意间的转眸,似与我直直对视,她一脸惨白、眼中了无生气,绝望的表情深深地震撼着我的心。
低头长叹,举目再瞧。眼前已经物是人非,南风阵阵,丹桂飘香。
“月儿!”身后的屋室里传来一声不满的低吼,举步上前,倚着窗子,看清了房中的景象。
楚王散着长发,半躺在床上,抬起水眠月的下巴,美目微垂:“你当真冷血冷情,本王待你如此,你三年以来却未曾展颜。”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寒,“还想着他?”
水眠月凄凄地抬起头,乌黑的长发与他交缠。
楚王翻身下床,披上一件锦袍,直直地望着她:“月儿若那么想要皇后之位,本王便成全你!”说完,毅然离去。的e1
水眠月躺在床上,仰起头,望着当空的那轮明月,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喉头微堵,眼角酸涩,泪光迷离后,却发现身置高楼之上。楚王一身戎装,满目苍凉地望着硝烟四起的城郭,转过身笑笑地看着水眠月:“月儿,本王还是输了。”
“逸轩。”水眠月哀哀地看着他,“你这又是何苦呢。”
“月儿。”楚王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她,柔情蜜意地说道,“来生,我定许你一个天下。”说完推开水眠月,举剑自刎。
“不!”水眠月恸哭着扑倒在他身上,她声嘶力竭地大喊:“逸轩!我不要天下!我不要天下!”
“眠儿~”身后传来一个动情的低呼,我向一边退了两步,静静地看着这不合时宜的重逢。穿着龙袍的风清宇站在楼道里,目光抖动,一脸惊喜:“眠儿,朕来接你了。”
水眠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冷笑一声。回首看向地上已无气息的楚王,泪水潺流:“是我负了你。”说完,拿起地上的长剑穿身而过。
“眠儿!”风清宇大步上前,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水眠月,垂下两行清泪,“眠儿……”
水眠月笑笑地看着他,嘴角泛起一朵血花:“生生…世世…与…君绝。”
“不!”圣贤帝长啸一声,动彻天地,“眠儿!”
胸中沉沉,眼前迷蒙。突然感到身如坠燕,好容易稳住身形,只见周围彼岸花开,缱绻有情。站在远处,望着忘川河上的那座奈何桥。奈何,奈何,一过奈何忘前生。可是我却保留着前世的记忆,这又算不算是一种奇遇?
“唉,冤孽啊。”身边一个白衣鬼差幽幽地叹了口气。
“可不是。”另一黑衣鬼差附和道,“那人真是,好好的神仙不做,偏偏在这奈何桥头一站就是五百年。”
举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锦袍的男子立在桥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围排队投生的鬼魂。那,不是圣贤帝风清宇吗?他是在找谁?找水眠月?
“另一个更疯癫呢。”黑衣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五百年内,每每投胎,每每逆天,起义造**反,不知疲倦。”
顺着他的目光,只见一名红衣男子一脸倔强,细眼微转,甚是动人。
是,楚王……的c8
“这五百年来天上地下都不得安宁,据说是因为一个女人啊。”白衣继续闲聊。
“可不是。”黑衣摇了摇头,“那女子在殿审之后恳请了阎王,结果被投到了另一界去。”
原来这就是水眠月那句“生生世世与君绝”的真谛,叹了口气,想要转身离开,却被两位鬼差拦住。
“想跑?”白衣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还不快跟上!”
我诧异地指了指自己:“你们看得见我?”
黑衣挑着眉,瞥了我一眼:“废话!跟上!跟上!”
“唉!”我被挤在鬼魂中不能动弹,回头急急大喊,“可是我是人啊!”
众鬼斜了我一眼:“曾经是。”
“不对!我真的是人!”摇着手,大声辩驳。
“哼!”白惨惨的一堆鬼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一看就是才死没多久的。”
彻底无语,默默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只见楚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嘴角轻轻地勾起。
桥头的圣贤帝投来灼灼的目光,我礼貌地点了点头。他舒开眼眉,转身向奈何桥走去。
亦步亦趋,顺着人流,步上桥面,脚下忘川滚滚,两岸曼珠沙华层层叠叠、娇艳似血。忽然心中一紧,摊掌一看,中指的红线还在,丝丝入扣又开始显出效力。闭上眼,抱紧身体,咬着唇,顶住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睁开眼睛,渐渐地看清了眼前人。
夜景阑俯着身子,凤眸微紧:“云卿。”
这一声低呼,恍若隔世。看来,还是没从梦境里忘情。暗笑自己太沉溺于故事,半坐起身,向他点了点头:“修远,我没事。”定睛一瞧,他一身湿漉,水滴沿着长发一路滑下,竟为他笼上了一层朦胧神秘的感觉。的57
“你?”我诧异地看着他。
他抬眼看了看那片池塘,轻轻说道:“刚才我去探了探路,此水与外湖相连,池底有一洞穴,以身穿过便可出去。”
欣喜地笑开,轻轻地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他的伤势,不禁问道:“你的身体?”
“无碍。”他淡淡地开口,递给我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水底暗。”
回首望了望这方眠月梦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与夜景阑对视一眼,转身跳入池里。
五百年前事漫省,世人犹说与,当时静女。
青梅竹马,逆天深情。
几番沉吟,几番凄凄,蓦然飞过别枝去。
欠你的情,负他的意,晴云淡月从头续。
十里艳红妆,一梦黄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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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0-2011 02:4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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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晴云淡月 绝句寄东风,弄墨九重
春天,像一篇鸿篇巨制的骈俪文。而夏天,是一首辛辣精湛的绝句。
西厢的闲庭里,短命的牵牛干瘪地匍匐在藤蔓的脚下。烈日昭昭,灼得风蝉此唱彼和,如鸣金击鼓、四面楚歌。
丰梧雨站在长廊里,淡眉紧皱,俊目沉凝。只听呀的一声,如梦端着一个铜盆从房内慢慢走出。
“怎么样?”语气急切,全不似平时的从容镇定。
如梦咬着下唇,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没醒。”
丰梧雨慢慢握紧拳头,转身望向廊角:“柳兄。”一脸愁色的柳寻鹤猛地一惊,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梧雨兄,都是我没照顾好她。”
“现在说这些全是徒劳。”丰梧雨虚起双目,深深地望着他,“柳兄,你究竟在为谁隐瞒?”
柳寻鹤诧异地瞪大眼睛,偏过头凝思了半晌,幽幽开口:“梧雨兄真是心思细腻。”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很是真诚:“但此事关系到一个无辜女子的名声,而且寻鹤敢担保此人此事与小鸟受伤全无关系。”
丰梧雨慢慢睁大琥珀色的眼眸,面容寒肃:“那,与卿卿的失踪可有瓜葛?”
“唉。”柳寻鹤闭上眼,“没有,需要我发誓么?”
“表哥。”如梦倚着房门,低低安慰道,“小妹是和夜少侠一同失踪的,这两人向来谨慎,应该不会太大的问题。倒是滟儿……”说着,眼眶里涌起薄薄的水气,“这样无声无息的,看得人心慌。”
丰梧雨目光暗淡,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待找到了卿卿,我便带师妹回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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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没有练过武,是断不可能忍受这么长时间的闭气。软软趴在岸上,胸口不住的起伏,贪婪地呼吸。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面前,眨了眨覆满水滴的睫毛,握紧他的暖掌。手臂一撑,被一下子提起。
“谢谢。”笑笑地看着夜景阑,却见他愣了一下,匆匆地偏过头。低首一瞧,浸湿的衣裙贴在身上,半透出亵衣的痕迹。脸颊一烫,慌忙背身。
“弄干了衣裳再上路吧。”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微窘地应声,走到垂荫的柳树后,盘腿而坐,准备运功干衣。
他在树干的那面坐下,低低开口:“伸出手。”
“嗯?”虽然不解,却也应言而做。
“毒未解,应尽量少运气。”手掌相对,一股精纯绵远的内力注入脉中,流淌进心底。半晌之后,潮湿的夏衣已恢复了干暖。凝神收势,理了理衣裳,从树后走出。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可用轻功,但不能使全力。”
沿着烟柳长堤一路疾行,夜景阑不时缓下脚步,默默地回望一眼,又向前飞去。
嘴角飞扬,踏叶跟上:面冷心善,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头顶的烈日缓缓向西边移去,携着清风白云,飘入驰流山庄。
“恭喜谢少侠!”“唉?还少侠,该是盟主才对!”庄内喝彩声频传,甚是热闹。和夜景阑对视一眼,快步进入主院。抬眼却见谢司晨站在石台上,扬起浓眉向恭贺的人群一一行礼。
“卿卿!”
“夜兄!”
这两声呼唤让台上的谢司晨面色微颤,虚目望来。
“卿卿。”师兄急步走来,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个仔细,“你跑到哪里去了?”随后又异地看着肩绑布条的夜景阑:“夜兄?”
“我没事。”夜景阑黑眸微沉,静静地看了我一眼,“云卿中了丝丝入扣。”
“丝丝入扣?!”周围响起一片抽吸声。“日尧门的剧毒。”
闻言,师兄面色一震,抓起我的手翻掌便瞧,温润的脸上凝起一层寒冰:“是谁做的?”
我抽过手,抬起头,直直地望着那位新任盟主,朗声说道:“下毒者是潜龙门的十九姑!”
恭贺的人纷纷愣住,不知所措地看向谢司晨:“潜龙门?!”
“酒宴之后我跟踪了潜龙门的两位护法来到湖边竹林,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潜龙门和日尧门本是阴阳两体,谢司晨和日尧门的暗主是双生兄弟。”定定地看着敛容微怒的谢司晨,毫不畏惧地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汤盟主才对潜入的暗主放松了警惕,惨死掌下。”
“胡说!”汤淼淼举剑相向,厉声呵斥道,“你是何居心!竟诬蔑司晨哥!”
谢司晨拉住暴怒的汤淼淼,貌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丰小师妹,谢某是哪里得罪了你,为何要为我按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说着幽幽地看着师兄:“还是你不满梧雨兄没有争到盟主之位,才对我心生怨恨呢?”
好厉害的演技,三言两语就将矛头转向了另一边。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径直问道:“敢问座下的钟护法何在?”
谢司晨虚起双目,面色不善:“钟护法昨夜旧疾忽发,回总坛去了。”
嘴角微微勾起,看了看台下一脸愁色的钟雨晴:“钟小姐,可是如此?”
“嗯…”她偏过脸,目光闪避。
假装痛惜叹了口气:“可惜啊,钟护法怕是要死在路上了。”此言一出,钟雨晴的脸上果然浮起了急切之情。轻轻一笑,趁势说道:“清狂剑下有两处命门,动一不可啊。”
“哪两处?!”
“雨晴!”谢司晨暴吼出声,钟雨晴猛地怔住,捂着嘴巴,向後退了两步。
吼声刚绝,就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飞上石台。“梧雨兄?!”谢司晨诧异地看着一身杀气的师兄,语气沉痛,“你不信我?”
“不信!”师兄抽出游龙剑,面容冷然,“我丰梧雨一向不问世事,淡看江湖。这日尧门是生是灭,潜龙门是阴是阳,又干我何事?”他垂下剑尖,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流溢出耀眼的金色,“可是你们不该伤我家小妹!”说完,提剑而上,身如白鹤,舒展洒脱。
台上二人缠斗在一起,台下众人踟蹰不前,一脸迷惑。
“他的右肩。”夜景阑朗声提醒道。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冲着台上大叫:“师兄劈他右肩!”
谢司晨咬着牙绷紧下颚,飞来一记眼刀。师兄点足而上,一招“雾柳暗度月”,哗地一声撕裂了他的衣裳。
“啊!”众人微讶地看着谢司晨的右肩,上面果然如师姐所说是刻着圆圈图案,赭色的印记其实就是古体的日字。
“日尧门暗主身上是一个?字。”我补充道。
只听刀剑钩环铮铮作响,众人提起兵器,和潜龙门肃然相向。“他妈的,老子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骗住了!”“叫日尧门的出来吧,把戏被戳穿了!”“唉!那劳什子暗主!有种的出来和爷爷过过招!”
“司晨哥……”汤淼淼面容破碎,嘴唇轻颤,“是…真的吗?我爹是你设计杀的吗?”闭上眼,痛叫道:“你回答我!”
只见台上二人挥掌相向,衣袍飞起。只听啪的一声,忽地弹开。谢司晨抹了抹嘴角的血丝,隐去了豪爽的面容,一脸阴狠地说道:“是或不是,你不都看到了吗?”
汤淼淼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如被五雷轰顶。
“晨弟。”只听悠远的呼喊,百十道人影从天而降。当中飞下一名玄衣男子,他和谢司晨并肩而站,身高、相貌简直是如出一辙。
“哥。”谢司晨紧张地扶住他的身体,面色柔柔,“哥,你都受伤了,不该来的。”
暗主摸了摸他的脸颊,细腻的表情、暧昧的动作,让我不禁怀疑他俩的关系。“晨弟今日喜登盟主之位,为兄又怎能不来庆祝?”说着厉眼看向台下的我和夜景阑,“更何况,为兄还想来会会两位友人呢。”
“果然是双生子!”“一模一样啊!”“怪不得汤盟主放松了警惕,实在是太像了!”
“不用废话,我们人多势众,杀上去再说!”
“人多势众?”暗主瞪大圆眼,向四下扫去,“哼!各位掌门,是时候现身了!”语音未落,就只见台下飞起数十道身影。定睛一瞧,那不是真元派、汲谷门、空明派和丛真派的各位吗?他们不是与日尧门有血海深仇吗?怎会投奔敌人?
“阿弥陀佛。”越溪大师老目微睁,举步上前,“澄明师弟回繁城前曾说,来袭的几人身手很像已被劫杀的几大门派,当时老衲还当是日尧门故布疑阵。现在看来,谢施主真是心机深沉。”
“大师过奖。”暗主看了看周围,不屑地瞥了瞥眼,“我谢汲暗身边从来不留不听话的狗,先前的几桩血案不过是日尧门清理门户而已。物尽其用,死狗全当肥饵,还搅得所谓的名门正派聚到这里追名夺利,这不是很有趣吗?哈哈哈~”
“阿弥陀佛。”越溪大师看了看周围神态各异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请各位放下心中的执念,停止无休止的杀戮,莫要让贪嗔痴念毁掉整个江湖。”
“大师!”秋净尘出言打断,兴奋地看着台上,大声说道,“跟这些人说什么善恶美丑有何意义!只要大师记住,杀是为了不杀,这便可以了。”
“唉~”越溪大师长叹一口气,沉痛地摇了摇头,“偏执迷离怎可知佛性如是?”立掌向众人躬了躬身,“告辞。”说完便带着檀济寺的和尚转身离开。
秋净尘不屑地瞥了离去的大师一眼,面露喜色,拿着剑向场中迈去。她指着台上的谢汲暗,俨然武林盟主的模样:“各位江湖同道,今日让我们尽夜风举大侠为尽之事,将这帮邪魔外道杀个片甲不留!”
“好!”“秋宫主说的好!”四下应和,人声嘈杂。
说完,秋净成便提剑而上,将师兄拦在身后,笑转眼眸:“丰贤侄,待本座擒下贼人,再留给你发落!”
冷笑一声,退到人后:这璇宫宫主逼走了越溪大师,跳上台一番义正严词,也就是想趁机出风头,夺下那个武林盟主之位而已。江湖啊,也是一摊死水,散发着腐臭。看了看周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皱眉,靠近柳寻鹤,低低问道:“柳大哥,我师姐呢?”
“她……”柳寻鹤低下头,一脸哀戚,“她受伤了。”
“什么!”瞪大眼睛,拦在他身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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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0-2011 02:4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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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那晚,我和小鸟一起出去,准备找点乐子。其间我们分头行动了一会儿,结果……”他耷拉着脑袋,声音低沉,“结果当我回去寻她时,才发现她倒在地上,身负重伤,直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拳头越握越紧,寒着声音,低低问道:“谁伤的。”
“不知道。”
忿忿地看着他:“那当时你又在做什么?”
“我…我有事,所以一时没能赶去。”柳寻鹤低下头,很是自责,“对不起。”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偏过身,低声唤道:“修远。”
夜景阑收回远视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我。
攥紧衣角,恳求地望着他:“我师姐身负重伤,陷入昏迷。你能不能…能不能…”
“好。”他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暖意。
“谢谢你,修远。”感激地点了点头,转过身,领着他向外走去。
“不用。”身后传来清清淡淡的声音,“我说过,不用。”
缓下步子,看着挺拔冷峻的他,微微颔首:“嗯。”
远离了纷乱的主院,步入静谧空旷的西厢。夜景阑背着身,守礼地站在廊角。我轻轻推开师姐的房门,只见如梦姐趴在床边打着盹。
慢慢走进,眼泪倏地落下。昔日活泼好动的那个火红的身影,如今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娇艳的容颜只剩下一抹惨白。怎么会这样?
“嗯。”大姐揉了揉眼睛,慢慢直起身,“卿卿!”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欣喜地低叫,“回来了,你回来了。”
“大姐。”我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师姐她?”
如梦姐摸了摸师姐的头发,低泣道:“都一天一夜了,还是这样。”
眼前迷蒙,快速走到门边,向夜景阑点了点头。他疾步走来,微讶地看着我,眉头好似拢了一下。
静静地看着他:“修远,拜托了。”
夜景阑微微颔首,细细把脉。半晌,他收起手,淡淡地说道:“她体内流窜着一股阴邪的内力,重伤了心肺,压抑住了心脉,以至昏迷。”
“那,要如何医治?”如梦姐急急问道。
夜景阑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盒,打开一看,原是根根银针。他看了看床上的师姐:“扶起来。”
我和大姐一里一外,将师姐拖起。夜景阑先是在她的身上点了几处穴位,再以银针扎入她的头颈部天容、天府、百汇、上星穴,而后隔空输气。只见师姐头上冒出一丝丝白雾,她闷哼一声,吐出一口淤血。夜景阑收势拔针,静静地退到一边。
“呃~”又是一口淤血,师姐软软地倒在大姐怀里,眉头颤了一下。半晌,眼皮抖动,手指微曲。
“师姐。”我在她耳边低低唤着,“师姐。”
那双美目缓缓睁开,她轻轻地扯动嘴角,声音虚弱,似有似无:“卿卿。”
“太好了,终于醒了。”大姐喜极而泣,“你这丫头,吓死人了。”
转过头,欣喜地望着夜景阑,刚要道谢,忽然想到他先前的话,也就没再开口。只是笑笑地看着他,轻轻点头。
他的嘴角滑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随即正了正脸色:“只是将胸口的淤血逼出,她的心脉脆弱,还需要细细调养。没事,我就出去了。”
“嗯。”关切地看着他,“你今天耗力过多,快点去歇息吧。”
夜景阑用细长的凤眼定定地看了看我,随后垂下睫毛,若有所思地举步离去。
目送他如清风般消失在门角,随后低下头看着虚弱的师姐,柔声问道:“师姐,感觉如何?”
“呃~”她拧着脸,哑声说道,“痛死了,比被爷爷打还痛。”
“坏丫头!”如梦姐抱着她,嗔怨道,“都快把我们吓死了,表哥一天一夜没睡。”
“师姐。”捧着她苍白的小脸,认真问道,“怎么回事?谁伤的?”
她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却无力地跌落在大姐的怀中。“都是她,都是那根老黄瓜。”师姐握了握拳,“那晚上大家散了后,我和秃毛鹤约好去偷看那啥子圣女的正面目。结果走到一半和小鹤子分散了。”师姐说得急了,咳嗽了两声,喘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而后就看到秋净尘那根老黄瓜在草丛里找东西,走近了刚想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可她却话也不说就杀气腾腾地扑过来,飞起就是一掌,然后我就昏了。”师姐揉了揉胸口,皱着脸痛苦地说道:“痛死了,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还在纳闷怎么没有鬼差来拿我呢。”
“乱说!”大姐轻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
站起身,凝思片刻,终于明白。柳寻鹤和师姐想要偷看秋晨露的真容,师姐是没看到,但柳寻鹤一定看到了。不然秋净尘也不会误会师姐,痛下杀**手。哼,秘密只要被一人发现那便不是秘密了。冷眼望向如火的夕阳,站起身直直向外走去。
“唉,怎么我才醒你就走了,你去做什么呀?”身后传来师姐重重的咳嗽声。
握紧拳头,低低答道:“腌黄瓜。”
一路疾行,飘进主院。只见满地血红,各门各派打成一团。师兄白衣不染尘,目光淡淡,杀气腾腾,与谢司晨缠斗在一起。另一边,叛敌的四大门派掌门围成一圈夹击着无焰门门主林成璧,不过看架势,人多的那方也并不占优势。虚起眼,想四下望去:哼,那根烂黄瓜真是会讨便宜,尽拣软柿子捏。点足而上,加入战局。
“从哪来的丫头!”秋净尘恨恨地瞪着我,“这没你掺和的!”
“哼,秋净尘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老妖妇!”谢汲暗斜了我一眼,手脚飞起,“若不是本座有伤在身,岂容你猖狂!”
“混蛋!”秋净尘举剑扑上,招招阴邪。
“怎么,怕了吗?”谢汲暗呕出一口血,“怕被人知道圣女就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狗贼!休要胡扯!”她面容扭曲,剑气乱窜。
“亲生女儿?”周围打斗的众人微愣,怔怔地看向一边激斗中的蒙面圣女。
“呵呵~”谢汲暗趁着属下挡住秋净尘的时机,扬声说道,“秋晨露就是她和汤匡松的私生女!”
“不可能!”满脸血色的汤淼淼尖叫一声,发疯似的冲了过来,“你骗人!你骗人!”
谢汲暗挥出一掌,毫不留情地将她击飞,补充道:“你汤家世代相传的紫玉石便在她身上,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汤淼淼红着眼睛,怒吼一声,拔剑向秋晨露冲去。她披着头发,几欲癫狂。剑气缭乱,招招致命。一剑扫去,秋晨露急急避开,面上的白纱被哗地斩裂。璇宫圣女的真容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眉心一点美人痣,仙肤秀色,一看便知是何人之女。
众人皆惊,瞠目结舌。
汤淼淼狂叫一声,举剑再上,只见柳寻鹤忽然闪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痛惜地说道:“圣女无辜,汤小姐又何必?”
“滚!”发了疯的汤淼淼躁乱地挥动手臂,“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偏过脸,只见秋净尘两眼充血,途经之处,血肉横飞。谢汲暗冷笑一声,点足跃起。秋净尘砍倒了身边的最后一人,追身而去。背着手,提起运功,跟在他们身后。
关乎自身的,我常常一笑置之。可你二人可知,伤了我珍视的人是何下场?
嘴角冷冷地勾起:销魂,魂销。
随着二人飘摇而过,踏过梦湖,点过夏荷,披着胜血的夕阳,飞入青王的行宫。只听身下传来惊诧的大吼:“刺客,有刺客!”
只见谢汲暗突然下沉,钻入了密密的树丛里。秋净尘不顾一切地俯身而去,惊的林鸟急急飞起。点着花叶,且走且寻。没多久,行宫里便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和铮铮的铁甲声。停下脚步,凝神静听。东南角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慢慢地抽出销魂,屏气轻移。声音越来越近,睁大眼睛,擦叶而过,剑指下颚。
眼前这人,眉似柳叶,眼如丹凤,瞳似秋水,唇如樱桃。
手脚冰凉,心跳骤停,销魂落地,低低沉吟。
“夫…人?”
昔日风簸江头恶,有谁能解其中味?
酹月矶上美人泪,徒将风流葬于水。
而今误入广寒宫,恍然如梦。
绝句寄东风,弄墨九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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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0-2011 03: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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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晴云淡月 凤箫声动月下闻
唇瓣微颤:“弄…墨…”
华服美人猛地跪下,抓住我的衣角:“夫人?夫人!这是梦吗?”
“呵呵,呵呵呵~”回过神来,抑制不住低笑,眼角第一次流出了喜悦的泪水。慢慢蹲下身,捧起她娇美精致的脸庞,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弄墨,这不是梦。”
她眨了眨泪眸,眉头轻轻拢起,低喃道:“不是梦?”
嘴角越飞越高,十年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舒心,这么惬意。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唇上的胭脂,而后凑到鼻尖细细闻嗅:“真香~”举止表情一如幼时。
她怔怔地看着我,脸上的妆容被清泪晕开,更显几分水色艳丽。半晌,檀口轻启,粉腮微动,又哭又笑,似悲似喜:“小…姐……”她张开两臂,将我紧紧地箍在怀里。颈脖里滑下一道道温热的细流,耳边传来轻轻的气音:“小姐……小姐……小姐……”
“嗯。”低低地应了声,抓紧她的衣襟,如幼鸟般窝在她的怀里,任泪水肆流。
“娘娘!”
从地上拾起销魂,将弄墨藏于身后。虚目抬头,只见一名穿着束腰宫装的年轻女子惊恐地看着我,张口欲叫。
“噤声!”身后传来低低的命令。回过头,诧异地望着弄墨。她沉着美目,严厉地看着眼前的宫女:“思雁,去那边守着。”
女仕微微屈膝,面色瞬间恢复了平静:“是。”
拢眉而视,含疑开口:“娘娘?”
弄墨从衣襟里拿出一块粉色手绢,温柔地抬起我的下巴,细细地为我拭干脸颊,宛若轻抚一块珍宝。“小姐,还是那么粗心,身边都没有一件女儿家物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眶里又浮起一层水雾,“十年了,十年了,弄墨还以为…还以为小姐已经……”
“我也是……”用手为她掸去悲凉的泪水,笑笑地看着她,“现在该叫弄墨?还是叫娘娘?”
她点了点我的额头,嗔怪道:“还是那么牙尖嘴利的,逮着空子就恶心人。”
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重新扑进她的怀抱。头发上感觉到一阵轻柔的抚摸,心底涌起了浓浓的暖意。
“对了!”她惊叫一声,激动地望着我,“其实……”
“那边!那边!”树丛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两个刺客往冷秋院去了!”
敛容起身,对弄墨急急说道:“待我解决了那两人,再回来与你细说。”语落,提起而起,踏叶飞去。
风声、兵器声、呼叫声,声声入耳。弄墨的话语隐没在嘈杂的情境中,模模糊糊难以听清。远远的只见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在褪了色的宫墙上缠斗,足下一点,旋身而去。
秋净尘面容紧皱,狰狞的好似鬼刹。她白衣染血,长发浸湿,剑法阴险狠毒,招招致命。谢汲暗脸上浮起薄汗,玄衣上隐隐地有几块暗渍。见二人斗得起劲,我垂着剑,立在檐角上静静观看。有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一掌一剑,两人忽地分开,粉痕剥落的宫墙又被染上了数道艳红。“老妖妇!”谢汲暗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盯着同样狼狈的秋净尘,“求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嘴脸。”说着,还瞥了我一眼,“当着这丫头的面,本座就一次说个明白。”
他抚着胸口,喘了口粗气:“八年前,一位蒙面妇人出重金买夜风举之妻何藕冰的性命。”谢汲暗扬了扬浓眉,低低地笑道:“其实就是你啊,自视高洁出尘的璇宫宫主秋净尘!”
“胡说!”秋净尘以剑撑地,忽地飞起,以掌相搏。
“哼,胡说?”谢汲暗一边应付,一边朗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我日尧门岂会做无名生意!”
“畜生!”秋净尘怒意丛生,杀气四射,一记飞剑刺穿了谢汲暗的掌心。暗主亦是不弱,飞起一脚将她踢出丈外。
了,眯起双目,手腕一转。夕阳如歌,销魂轻吟,掌刀插入谢汲暗的腹部,肌理上滑过一阵黏稠。腕转剑游,直直地插入他的锁骨,只见白气喷起,谢汲暗嘶吼一声,恨恨地瞪着我:“要杀便杀,为何废我武艺!”
抽出血掌,拔出销魂,他软软地跌坐在墙头,一脸屈辱。慢慢蹲下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冤无仇,为何害我娘亲?”
谢汲暗圆眼猛瞪,嘴角不断地涌出血花:“你…你…究竟是何人?”
“哈哈哈~”秋净尘从瓦砾里慢慢爬起,抚着断墙,笑得好不得意,“报应!报应!人头买卖做多了,到处遇仇敌!哈哈哈~”
提起销魂,轻轻一转,血液飞溅,重回清莹。懒懒地抬起手,笑眯眯地看着癫狂的她,轻声道:“上吧,到你了。”
癫笑声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着我,半晌挤出一丝慈爱的笑容:“贤侄女,莫要糊涂了,我和他不是一路的。”
“哼。”偏了偏头,迎着夕阳轻快地笑起,“我和你也不是一路的。”
“你莫要听信了这狗贼的胡言乱语,本座是璇宫宫主,向来走的是武林正道,怎么会做那些龌龊勾当!”她捂着胸口,急急辩驳,很是真诚。
“那~”瞥了她一眼,冷面而对,“你可知道我师姐已经苏醒?”
秋净尘脸色煞白,指甲在墙上划出几道印记:“也对。”她眼中闪过毒蛇般的狠绝:“你知道的太多,本来就不该活下去。”
语音刚落,眼睛里就飞进一阵灰尘,好卑鄙!闭上眼,静下心,万物虚空,剑身合一。销魂啊,你就是我的另一双眼睛。浅浅一笑,身体一偏,手腕一扬,销魂低吟。伴着清风斜阳,剑走四方。在心中勾勒出一片蓝天,想象着自己就是晴空一鹤,独舞翩翩。只听布帛撕裂,只听剑入血肉,耳边传来不甘的低吼。感到杀气扑面,不急不徐地下腰,感到颈脖间的玉坠飞起。
“啊!”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掠过,只觉面上抚过一阵寒风,颈间的轻坠感消失。向後飞出两步,匆匆地摸了摸颈下,我的白玉!
“将军!”身后传来小跑的脚步声和兴奋的高喊,“将军?怎么了?”
“这玉!”这是一个成熟低沉的男声,“你从哪里得来?”
“是!是那名刺客所掉!”
白玉在那里!闻声飞去,横剑冷对:“还来。”
对面突然安静,警惕地向後退了退,握紧销魂,寒寒出声:“还来!”
身后忽感汹涌的杀气,快速转身,销魂破空,刚要刺去。只觉脸上染上了一抹温热,鼻尖浮起了一丝血腥。
“将军!”“将军!”
暖暖的液体渗入眼角,将粗糙的沙砾一盖冲去。我慢慢地睁开眼,只见身前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银色的剑刃从他的肩胛处穿过,剑尖凝着一滴艳红的血滴。
“碍事!”秋净尘猛地抽剑,艳红飞起。
眼前这人迎着最后一抹霞光慢慢转身,雕塑般英气完美的脸上印着一个淡淡的刀疤,深邃的眼眸粼粼颤动:“卿卿。”
一声低叫唤的我心绪难定、涕泗悄流。他郑重地抬起右臂,慢慢摊开染血的手掌,那枚曼陀罗玉坠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断霞散彩,残阳倒影,天外云峰,掌中绯玉。
胸中仿佛畅流着一泓山溪,欢歌、奔腾,激起明亮的水花。从心底一直流出了眼眶,喃喃流动,倾诉着十年的思念、十年的秘密。
“哥哥…”珍惜地叫出这两个字,此声百转千回,两心彼此亲依。
眼角闪过一丝银亮,猛地定睛,只身闪到哥哥身前。销魂飞转,挡下这记恶毒的偷袭。秋净尘踉跄了两步,稳了稳身子,撩了撩肩上的长发。目光缓缓下垂,天色半明半寐,一道鲜血从她的剑尖稠稠滑落,一滴、两滴,在我的心底激起殷色的涟漪。半闭眼睛,胸中翻起海涛的腥味,血管里叫嚣着冲天的杀意。慢慢地握紧剑柄,眼开身去。
耳畔传来着夏日的轻息,颊上染上清风的微醺。销魂声动,是无情的低鸣。剑挑暮色,戾气四射。不顾一切的搏杀,身侧浮起细碎的冰粒。一剑入骨,三剑穿心,翻身而过,凝神立掌,震断心经。
“呃。”秋净尘强撑身体,目流惧意。
转腕剑鸣,音音入骨,点点惊心。慢慢地从她身边跺过,嘴角扬起:“瞑目吧。”
语落身坠,只剩一地血腥。睨而视之,臭皮囊一具。
偏过身,只见瘫坐在地上的谢汲暗从袖管里取出响箭。不待放出,便一剑插进他的身体。暗主愣愣地看着没入身体的销魂,嘴角滑下血流:“你…究竟是何人?”
回过头,看了看一脸惊喜的哥哥。眼眉弯弯,好心告知:“韩月下。”松开剑柄,销魂穿身而过。谢汲暗忽地倒下,嘤地一声,剑回掌心。慢慢蹲下身,低语道:“死的太快了,反而露了破绽。”此言一出,谢汲暗猛地睁眼。摊开左掌,注入内力,向百汇击去。只听一声闷哼,这次,黑夜彻底地降临。
“卿卿。”低低沉沉的呼唤,撕开了十年的封印,浓缩了入骨的艰辛。
“哥!”我低叫一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际,“哥哥,哥哥,卿卿好想你,好想你~”
“里面血腥,怕污了殿下的眼睛、葬了殿下的鞋子。”院外传来故意仰高的声音。
一个清朗的笑声传来:“本殿可不缺这一双鞋子。”
哥哥轻轻将我抚开:“是七殿下,卿卿你住在哪里?等这里平息了,哥哥就去接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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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0-2011 03: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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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销魂,哽咽一声,低低答道:“暂住在驰流山庄。”
他将那枚绯玉放在我手里,举目而视,看了又看:“快去吧。”
提气飞上断墙,新月微悬,清辉淡淡,依依不舍地回望一眼,转身离去。迎着夜风,含泪大笑:“天不绝人愿,天不绝人愿!”
“梦醒时分泪断肠,幽幽数载时光。别来久矣,把酒酹月,遥问隔世模样。一朝误入广寒宫,骨肉重逢,喜非常!凤箫声动月下闻,逐水流觞。一腔热血无从寄,舞自零乱影自狂。”
一个人又吟又唱,舒展身体,点着莲叶,恣意舞蹈,“云随雁字长,风扶绿柳近瑞阳。酹河五月桃花浪,此情所系是故乡。愿将海水斗升量,敢教凡人逆天相。只为唤起,旧日时光。”
转着圈,嘴角飞扬,手脚缓起,随着清风的声响,身体轻柔摆动,“弄青梅,戏竹马,总角晏晏绕井床。浦夏荷香,处处菱歌漾。”转眸轻笑,翩身独立,遥指月娘,“听,长乐未央。”
看着夜空,傻乎乎地笑了又笑。背着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回首,银河清浅,玉露凝花,袅袅月下静立一人。的7d
吟唱许久,竟不知他是何时而降,真是清狂。自嘲地摇了摇头,望向那位冷峻清朗的青年。脸颊微烫,低眉而笑:“修远。”
“回去吧。”淡淡的一声叮咛,很是温暖。仿佛是认识了许久似的,与他之间竟没有一星半点的陌生感。
轻轻地点了点头,飘到岸边。举步欲走,忽地,五脏六腑像要生生裂开。蜷缩着身子,慢慢蹲下。眼前天旋地转,一股甜腥溢出口腔。左臂上凉凉,定睛望去,修远急急地抚开我的衣袖,细细观察。如水的月光下,只见那道红线妖娆绵延,如一弯藤蔓攀爬到了前臂,绚烂地伸出了数条枝叶,真是好美艳。裂骨锥心之痛再次席卷而来,感觉到四周轻转,身体已被打横抱起。最后那一眼,只觉得修远是冷峻的温柔。的d2
脸颊上暖暖的,有着阳光的味道。醒来,不知是第几次从黑暗中睁眼。喉间还残留着腥,抬起手遮住眼睛,抵御着强光的刺激。只听耳边响起一个饱含情意的低呼:“卿卿。”
急急地睁开眼睛,猛地坐起:“哥哥~”
“傻丫头,急什么。”眼前的人影终于清晰,哥哥轻轻地摸了摸我的长发,笑得舒爽,“还像小时候那样,粗手粗脚的没有女孩样。”
“原来,不是梦……”眼中水雾朦胧,一把抓住他厚实的手掌,“真的不是梦。”
“当然不是梦!”哥哥为我掩了掩薄毯,一脸坚定,“丰少侠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了,这些年,苦了你了。”他轻柔地摸了摸我的脸颊,掌间的薄茧贴在皮肤上,糙糙的好有存在感,“今后,哥哥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嗯。”嘟起嘴,半跪在床上,扑进哥哥怀里嚎啕大哭。就像一个在风雨中疾行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心中的那棵大树,心中涌起了浓浓的安全感。
哭到声音沙哑,哭到浑身颤抖,我调整呼吸,一抽一泣地问道:“哥,我…师兄他们呢?”
“你师姐身受重伤需要静心休养,丰少侠带着她和另一位姑娘回家去了。”他有些笨拙地帮我擦了擦眼泪,“你师兄临行前千叮万嘱要你静心休息,说是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眼前闪过那道俊美的身影,不自觉地问道:“那,修远呢?”
“修远?”哥哥挑了挑长眉,目光存疑。
结果哥哥递来的温茶,一口一口地喝下:“就是救了我的那个夜少侠。”
“夜神医?”哥哥凝眉而视,表情格外认真,“我虽不知卿卿中的是怎样的奇毒,但夜神医说了,你在他回来之前不得动用内力,不得擅用武功,还要你切记切记。”
他走了…心中有一丝失落。
“竹肃。”门外传啦一个轻柔的呼唤,“妹妹醒了吗?”
“啊,醒了。”哥哥轻轻地应了一声。
门呀地一声打开,一位清雅娴静的少妇牵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孩童施施走来。
“你是……”歪着头,拢眉而视,似有几分熟悉。
“姨姨!”那个孩子挣脱了母亲的手,猛地向床边扑来。
轻轻一笑,终于记起,原是蛟城的那个小寿桃。
“彦儿。”哥哥摸了摸他的小脸,笑道,“该叫姑姑。”
小寿桃露出几颗小米牙,一边拍手一边甜甜地叫道:“姑姑,姑姑。”
弯下腰将他抱到床上,细细地打量个仔细:“彦儿,你的大名儿是什么?”
他眨了眨清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答道:“韩风彦。”
“乖~”开心地捏了捏他软软的脸颊,抱着他狠亲一口。随后抬起头,向他娴雅的娘亲弯了弯腰:“嫂嫂。”
“妹妹,你受苦了。”她坐在床沿上,轻轻地拉着我的手,“若是那日我将你带回家去,也不会有这些波折。”
“嗯~”笑笑地摇头。和彦儿玩闹了一阵,忽然想到众多谜团还未解开,望向哥哥,急急问道:“哥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是如何从法场脱身?弄墨又如何获救?你又为何改名?她又怎么成了娘娘?”
哥哥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将门窗掩好,神情严肃地说道:“当年是九殿下命人找了个替身,从牢里将我偷换出来。而后又定好了计策,准备将你和全伯他们救起。那里知道,半途杀出山贼。”他握起拳头,重重地槌了槌床梁,惊的彦儿扑进了我的怀里,“待九殿下的人赶到,只救起了奄奄一息的弄墨。而后,我们辗转来到了青国。依照殿下的计策,直到青伐前幽后,我才改了姓名再度从军。毕竟当时在明面上,韩月箫已经是一个死人。”
“而后,弄墨也改名换姓,成为我韩月杀的姑姑,入宫侍奉王上。几年来,我们苦心经营,总算在青国可以立足。这一切都是九殿下的赐予,我这一辈子都难忘他的恩情。”他凝眉回望,低低叮嘱道,“不过,卿卿切不可流露出认识九殿下之意。”
“为何?”我不解地问道。
“从一开始,殿下就叮嘱我朝堂之上只是点头之交,切不可太过亲昵。毕竟九殿下没有母家支持,一直只能忍辱负重、隐藏实力。哥哥也不瞒你,这一切都是殿下的一个局,只是还没到收官阶段,还不能暴露暗棋。”
原来是这样,什么闲散王侯,那都是你的面具。允之啊,真是好手腕,好心机。
“至于弄墨。”哥哥再度出声,“如今见了她,你得叫声姑姑,或是成贵妃。”
“嗯。”顺从地点了点头。
哥哥走到床边,看着小寿桃,威严地说道:“彦儿,姑姑要梳洗了,跟爹出去。”
彦儿恋恋不舍地看了我一眼,嘟了嘟嘴巴,不情愿地挪下床,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哥哥走向门外。
向他挥了挥手,走下床,笑眯眯地看着嫂嫂:“彦儿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嗯,可是不如妹妹可爱啊。”嫂嫂将我拉到铜镜前,细细地为我梳理长发,“竹肃最喜欢说你小时候的趣事,一口一个‘卿卿啊’,‘我那个妹妹啊’。虽未相处,可我却对妹妹很是熟悉。”
愣愣地看着铜镜里那个模糊的脸庞,情不自禁地低低笑开,被人牵挂的感觉真好,有家的感觉真好。“嫂嫂。”在镜中与她对视,“嫂嫂是如何和哥哥相识的?”沐浴在爹娘那种生死相许爱情中,想必他们俩的感情也一定是刻骨铭心。
头发上的木梳顿了一下,嫂嫂宛尔一笑:“我本姓秦,名淡侬。是青国镇北将军的独女,只不过在我及笄那年爹爹就战死沙场了。”
秦淡侬,好美的名字,原来嫂嫂也是将门之后。
“爹爹去后,很多人觊觎秦家十万兵力,纷纷上门提亲。”她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只不过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着实叫人恶心,及笄那天,竟有人上门逼婚。我一时情急,就剪了头发,不愿完礼。”
真是烈性女子,我回过头静静地望着她,投去我浓浓的敬意。
“呵呵,说这些倒要妹妹笑话了。”她脸颊微红,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清声说道:“扬眉女子,我喜欢。”
嫂嫂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嫣然一笑:“秦家军怎可落入那些追名逐利的小人手中,我幼年随爹爹学过阵法,也算小有成就。于是,我就在门前挂了一副祥云阵阵图,并扬言破此阵者为我夫君。”
诧异地看着她:“嫂嫂好气魄!”
“什么好气魄啊。”她灵巧地为我编起头发,“整整三年,我都是云都闺阁里的异类,直到你哥哥的出现。”她娇柔地笑了笑,“那日他穿着布衣站在我家门前,一开始我还以为又是一个自不量力的男子。没想到只半个时辰,他便破了祥云阵。而后,他竟然掉头就走。”嫂嫂嗔怨一声,“说是只是被这个阵法吸引,别无他想。”
掩袖而笑:“哥哥好木头。”
她沉思了片刻,含情凝睇:“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倾心。”
“嗯。”
“而后一番波折,兜兜转转,还是绕在了一起。竹肃真是一个重情义、有担当的好相公、好父亲、好哥哥,他一直没有纳妾,不知顶住了多少压力。”嫂嫂捧起我的脸,动情地说道,“从一开始他就宣称蛟城老家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只是一直体弱多病、经不起舟车劳顿,所以没能随他定居云都。”
心头一颤,眼角微涩。
“因为,他一直认定了你还活着。”
“嗯。”不禁泪流。
她拿起一根紫玉簪,轻轻地为我绾发:“妹妹生的好清丽,回到云都怕是少不了被人追逐。”
淡淡一笑:“不怕,不是有嫂嫂嘛。”擦干眼泪,笑瞥她一眼,“实在不行,让嫂嫂再出一个阵法,卿卿也就能在家里赖上三年了。”
她微讶地看着我,转瞬轻笑:“哎呀,果然如竹肃所说,是一个调皮的丫头!”说着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脸颊。
“夫人。”门外传来一个恭敬的低呼,“将军差小的来问一声,小姐和夫人好了没。车马都准备好了,不能误了时辰。”
嫂嫂应了一声:“知道了,就说马上到。”
“时辰?”我诧异地看了看她,“什么时辰?”
她捧着一件淡紫色的纱裙,笑笑地看着我:“这次我们是随王上前来游湖,如今王上回朝,做臣子的当然要随驾回都。”
收拾齐整,随着嫂嫂一路走向宫门。仲夏的烈阳,热情中带着几分犀利。宫苑的红墙,艳丽中隐着几缕凄凄。提着衣裙,慢慢地步上马车,倚着窗子放松了身体。
“韩小姐。”车外传来一声略带笑意的低唤,我掀开布帘,入目的是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凌翼然站在车边,目流异彩,甚是快意。他灼灼地看着我,漂亮的远山眉微扬,染抹趣味,优美的唇角微微扬起:“韩月下。”
礼貌地向他颔首,允之,感谢你救了我哥哥的性命,感谢你给了弄墨一个明天。
半晌,车马徐徐前行。
帘外,天,蓝的清明。清明的就像山涧清泠的流水,清明的就像铿然出岫的白云。南风抚着午荷,为这抹蓝熏上了一股深幽的香气。
是山雨欲来的压抑,还是云消雨霁的清宁?
历史如同车轮滚滚向前,深深浅浅的车辙会为你解惑答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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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0-2011 02:1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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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长碧入云 新月如钩
青国,位于在神鲲大陆的东隅,方圆约三万里。从地图上看,原先青国颇似一个月牙铲。而在夺了前幽东南四州之后,国土将像一把利斧,直直地插向比邻的三国。而“斧把”之处就为蝶翼大陆的东南半岛,以海运而闻名各国的洋洲。单从畝积而言,青国是仅次于梁国的第二大国。物产丰富、河川遍及,农牧发达、商业繁茂,可是却始终在周围各国的制衡制肘之下,从未称霸。
身著一袭深色男装,靠坐在照桓楼的雅间里。季夏六月,南风吹白沙,喘日气成霞。举目望去,街道之中遍植泡桐,烂漫的桐花恣意怒放,像一片紫云笼在楼阁殿宇之间。轻嗅着甜甜的花香,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云都,云从龙,风从虎。这座城池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真是一个绝佳的聚势之所。不似地处山地高原的荆国别具风味的低矮屋舍,地势平坦的青国处处可见三层楼宇。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檐角走兽,紫铃红瓦。
“小姐。”耳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呼唤。偏过头去,笑眯眯地看着身边一脸稚气的书僮:“怎么?”
这个跟了我半月的小姑娘嘟了嘟嘴,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姐,回去吧,太阳都快落山了。”
懒懒地靠着窗子,举起两指敲了敲桌面:“可是我等的就是夕阳西下啊。”眼眸微转,看向楼下:“不是雀儿说得嘛,这照桓楼最美的便是月上东山之时。既然来了,就没道理错过这道独特的风景。”
雀儿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低喃道:“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这个纯真可爱的小姑娘真像是一瓢清澈的泉水,澄澄漾漾,让我好喜欢、好羡慕。望着如火的夕阳,幽幽地叹了口气:若是没有经历过那些梦魇,想必我也会这样少年不知愁滋味吧。思至如此,不禁拢眉。
“小姐。”雀儿皱起了微胖的小脸,紧张地看着我,“小姐别叹气了,就算待到半夜,就算回去挨板子,雀儿也会一直陪着小姐的。”她眨了眨单皮眼,“来伺候小姐前,夫人就吩咐了:不管做什么,只要小姐开心就好。若是把小姐弄哭了,雀儿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将军的长枪吧。”说着,还摸了摸嫩嫩短短的颈项,“所以啊,小姐你千万别皱眉啊,一皱眉,雀儿脖子上就一阵凉飕飕的。”
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滑稽样,我不禁轻笑。
“开闸咯!”楼下传来一个响亮的吆喝。我站起身,立在窗前。只见不远处的水栏上,几名露着半肩、一身黝黑的大汉推着圆磨似的的机械,随着他们肌肉的跳动,栏下的石闸慢慢抬起。被夕阳染成了胭脂色的流水欢腾着、跳跃着一涌而出,为平静了一天的河道带去了一抹鲜活。青国是一个多水的国家,每日负责水利的官吏都会根据水文情况监督工人适时开放水闸。单从这点就可以看出,青国正在走向繁荣。
随着最后一缕夕阳的隐没,天空透着浅浅的青黛色,街道上亮起了点点灯火。楼下的长碧河在一阵激浪之后,又重新回归了宁静。白日里焦躁的鸣蝉,也收敛了尖锐的长调。迎着夏风,声音一扬一顿,含着节拍,发出清脆的乐音。
“客官,菜来了。”
“进来吧!”雀儿冲上前,迫不及待地打开雅间的木门,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盘盘珍馐佳肴。
“雀儿。”拍了拍凳子,“一起吃。”
“呃。”雀儿咽了一口口水,慢慢地摇了摇手,“使不得的,使不得的。”
“使不得?”我一皱眉,哽咽道,“使不得我就哭了噢。”
她皱着包子脸,急急大叫:“别!别!”
“那?”我指了指凳子。
雀儿慢慢走过来,弯下腰用手摸了摸圆凳,细细地打量了我一阵。半晌,咧嘴一笑,啪地坐下:“那雀儿就听小姐的。”
每盘各取一筷尝了尝味,兴致阑阑,撑着手凝神静听。
“荆国虽然国微,但总揽三川源头,又地势高耸、易守难攻。加之荆王正当壮年,且无王侯之患,颇有厚积薄发之势。”
“孟塬兄此言差矣,虽说荆国拥有天时地利,但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文太后把持朝政已过十载,外戚势力超过王权。这本身就是逆天之事,何谈厚积薄发之理?”
有意思,我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雀儿,轻轻问道:“这个照桓楼是文人士子常聚之地吗?”
她急急地咽下口里的食物:“嗯,嗯,听府里的小哥儿说,每到晚上照桓楼都会无偿供应茶水和点心,吸引读书人来这里谈天说地。对了,还有一句诗呢,叫什么来着?”她偏过头,想了想,突然瞪大眼睛:“竹居论天下,照桓汇百家。”
低下身子,好奇地问道:“那官府不管吗?任由他们恣意放言?”
“管?”雀儿眨了眨眼睛,咧开油腻腻的嘴巴,“王上颁布了畅言令,官府非但不管,还支持呢。”
噢?畅言令?有意思,还真想见见这位广纳言路、颇有远见的青王。
“那季书兄有何高见?”
“放眼神鲲,五国之内最有霸者之气的当属雍、青二国。雍国从前代开始就变法中兴,内整其政,外御其务,君臣一心,共武之服。”
“嗯~”“雍国昌盛已逾数十载。”
“观之吾国,自王上登基一来,兴修水利、轻徭薄赋、施以仁政、修缮刑法,可谓一扫陈年迂腐之气,大开清新果决之风。”
听着门外的辩论,一时兴起,站起身在雅间里跺起步。自从来到青国,见到亲人,胸中的忧闷便一扫而空,整个人阳光了许多。心痒难耐,不禁在房内自言自语:“可是,这两国都有致命的弱点啊。”
“呃?”雀儿叼着一块五花肉,诧异地看着我,“什么弱点。”
轻轻一笑,清声说道:“一山不容二虎,你可知雍国有几个王?”
“几个?当然只有一个,雍王!”
“嗯~”摇了摇头,“雍国有两个王,一为继承大宝的雍王,一位战功显赫的明王。当年,雍嗣王死后并未留传位诏书,眼见雍国政权分立,周围三国虎视眈眈。当时的三殿下陈绍不顾家臣反对,顾全大局向二殿下陈炜俯首称臣,这才避免了一场内战。”
“嗯嗯。”雀儿点了点头,“可是这两位可是一对出了名的好兄弟,全天下都知道。”
“好兄弟?最是无情帝王家,哪里有什么好兄弟。”我轻笑一声,直直地看着她,“雀儿,你是没见过明王其人。若见了,你就会明白当年让贤一事纯属他无奈之举。”眯起眼睛,冷冷地看向窗外,“陈绍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为达目的不惜凌虐妇孺。”回想起乾州一役,回想起爹娘惨死,我不禁抓紧桌角,“想来他放弃王位一定不如传言那般轻巧,灭幽夺地,明王军功累累、颇得民心,封地也多是肥沃之土。我若是没猜错,明王实为一只假寐的猛虎。待到时机成熟,必将跃出山涧,直取王位。由此看来,雍国的内战只是延后而已。”
“小姐好聪明!”雀儿崇拜地看着我。
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雍国政事可告知世人一个道理。”
“什么?”
半眯眼睛,淡淡说道:“御座这个东西,抢到手的才是最稳固的,别人让的往往都是一张瘸脚椅。”
“啪。”隔壁房间传来一个轻轻的合扇声。
瞥了墙角一眼,心生警惕。
“那我们青国呢。”雀儿急急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不愿再说。“哎呀,有王上的畅言令呢,小姐怕什么?”她撒娇似的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姐天天窝在家里读书,总要说出来嘛,不然都烂在肚子里,那多不好!”
捱不住她的请求,斟酌了半晌,低声说道:“青国有两大隐患,一为人祸,二为地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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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0-2011 02:1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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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儿迷惑地看着我,拧紧眉头:“人祸?地短?”
“对。”点了点头,“我问你,当今王上共有几子?”
她低下头,拨了拨手指,半晌答道:“活着的,有十一位殿下。若是加上早夭病故的,共有一十八位王子。”
“十一位。”轻哼一声,“人都是贪心的动物,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王位可是背负着帝位这个终极诱惑的宝贝,因此能触及座脚的王族后嗣都会想要爬上去。按照历史的规律,王位之争往往会出现三足鼎立,而后两方合力斗垮了最强的那个,最后绝杀。按你说的,已经死了七位,也就是说现在已经进入了两强相斗的关键时期。到最后,这十一位顶多剩下四五位。”
“不…不会吧……”雀儿结巴道,一脸质疑。
“还没完呢。”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一字一句地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握紧拳头,“争位之时,各方压力将统属一个阵营的几位殿下牢牢地捆在一起,当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猛地摊开手,“一旦终尝所愿,外力没了,内部争斗就浮上台面了。私心起,杀气现。到最后,除了座上的那位只会留下一两位兄弟,折断他们的羽翼,而后扔进一个华美的鸟笼。美其名曰:兄慈弟贤,王甚厚之。”
雀儿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手中的鸡腿直直落地。
“所以说,为王者需注意子嗣问题,切不可一晌贪欢。”摇了摇手指,调侃到,“一二少寡,三四恰恰,五六足以,莫过七八,九十起乱,逾十倾轧。”
“而当今王上却留下十一位殿下,如此便是人祸。”指了指雀儿的嘴角,笑眯眯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擦拭口水,继续说道,“再说地短,要雄霸天下,‘三白’缺不得。”
“三白?”雀儿乖巧地递来一杯茶。
“嗯,盐、铁、水,‘三白’也。”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先说这盐,听哥哥说,青国虽然靠海,但由于工艺问题,海盐产量远远不够所需。而青国遍布淡水,并没有一块可产纯净井盐的盐田。盐,可是人力之本啊。”慢慢地坐下,“也就是说,青国的人力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再说铁,兵之利器,农之耕具,都是铁制。古书就记载,神鲲东陆少铁多金。这样看来,青国的兵农也是半握在他人手中。”用手指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古体的“水”字,“水,生之根本也。源,水之根本也。青国虽然多水,但是赖以生存的赤江之源却在荆国手中。试问,若两国交战,荆国断其上游,青国又将如何?”虚目转眸,冷冷出声,“必,不战而败也。”
“由此观之,青国的国脉根本并不在自己手中,甚危矣。”我叹了口气,“这也就是繁华的青国未能称霸的关键所在吧。”
“啪~啪~啪~”门外传来清脆的掌声。
警惕地眯起眼,粗了粗嗓子:“是谁?”
“我。”婉转悠扬的声线,让人一听便知是他,允之。
低下头,向雀儿挥了挥手。她小跑上前,慢慢地打开门。入眼的便是那个修长优美的人影,凌翼然敲着扇子,举足而入。顿了顿,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六幺点了点头,一把拉过雀儿,快速将门合上。
“唉!干什么!”门外传来雀儿惊恐的声音,“别拉拉扯扯的,小心我揍你!你们要把我家小…”像是被人捂住,只剩下支支吾吾的响声。
叹了口气,扬声道:“雀儿,我们认识,莫怕。”
“噢。”门外应了一声,“捂什么捂,可恶!”
凌翼然神采骏发,脚步带着几分快意,邪媚的眼中藏着几缕兴奋。他轻摇纸扇走到我身边,慢慢坐下:“呵呵~”笑得惑人心魄,真是祸水。“哈哈哈~”声音朗朗,面容甚是惬意。
瞥了他一眼,继续品茶。
手腕忽然被握住,转过眼眸,忿忿地望着他:“放手。”
他眸光微醉,嘴角抹笑:“果然啊,果然。”
果然什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动了动腕间,却引来了他越发加力的抓握。心头一恼,从腰间抽出销魂,冷冷地指着他:“放开。”
凌翼然睨视银刃,笑得越发媚惑:“倒不似幼时那么单纯了。”而后灼灼地看着我,“这样最好。”说完,慢慢地松开手指。我飞似的抽腕,斜了他一眼,将销魂收起。
他靠在木椅上,直直地看着我。刚开始,只当他是无聊,不理,喝茶。
一盏之后,还看。冷哼一声,偏头望天。
月似蛾眉,夜色如水。天边明星闪烁漫游,步履轻轻,大地沉睡在夜的怀抱里,它们怕将它惊醒。可是,这里却有一个恼人的,偏偏要将我惊醒。
那道目光越来越灼热,热的我两颊微烫,心头噌起一把火。偏过头,狠狠地瞪着他:“你要如何!”
他低低浅浅地笑开,眼睛像是飞起的桃花。半晌,这人才停止了癫笑,半倾身子,目流异彩:“才几日,性子倒急躁起来了。竹林那次,你可是赢的。”
白了他一眼,站到窗边,不语。
“怎么?就没什么对我说的?”才发现他已经不用本殿自呼了,伸出手,摸了摸沿着墙角里那一路攀沿到窗棱的蔓花。
“啧啧,倒有一样没变。”他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低,“还似幼时那样,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回过头,瞥了一步之遥的他一眼。
“不服气?”凌翼然半靠在窗边,用手指点了点窗棱,“我救了你至亲,你还对我爱理不理。”他摇了摇头,一脸受伤的表情。
闻言一想,心下惭愧。低下头,行了一个大礼:“韩月下谢过九殿下大恩。”
“免礼。”他的声音略显得意,“不过,你该称我允之,不是吗,卿卿。”
想起掬月殿那次主动示好,不禁轻笑,抬起头,从善如流地应道:“允之。”
凌翼然停止了手指的敲击,俊颜愉悦,语调微扬:“嗯~”
脑际滑过一道光亮,敛容直视:“允之,我不管你是想上天,还是想入地。既然你拉上了我哥哥和弄墨,就不容失败,不能伤及他们性命。”
凌翼然挑了挑优美的长眉,幽幽的眼眸让人看不到底:“我不会输。”他从窗棱边摘下一朵桔红色的花朵,半垂眼眸,低低问道:“卿卿,可知这是何花?”
“不知。”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抬眼,眸光熠熠:“此花名为凌霄。”
“凌霄?”瞪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果然啊,果然。
他轻笑一声,将那朵灿烂的凌霄放在我手边,低语道:“照桓楼是我的地方,这间雅间,我会给你留着。”诧异回望,他眸光闪闪,眼中露出挥之不去的霸气,“这里唯一可以看到凌霄的地方。”
低眼望去,那株藤蔓蜿蜒盘旋,艳丽的花儿独独开在了这厢。
长碧入云,新月如钩。
允之凌霄,报以春秋。
青空万仞,将相王侯。
且视天下,谁主风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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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10-2011 0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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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淡淡胭脂暗暗香
“如今,你就是云都闺阁里那块最让人垂涎的~”允之低沉婉转的声调在我脑中回响,“肥肉。”
“妹妹。”身体被猛地一晃,这才从思绪中惊醒。“嗯?”愣愣地看着一脸困惑的嫂子。
“从上车起,就一直在发愣。”夏日灿烂的阳光透过淡色的布帘,为嫂嫂笼上了一层半明半暗的微色,“妹妹见多识广,可能会觉对这闺阁闲聚有想法。”我匆匆地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唇瓣却被嫂嫂点住,“请听我说,这婉约社的社主沅婉夫人本是平南王凌况的爱妾,这位夫人可是个八面玲珑、巧手通天的奇女子。”她压低嗓音,耳语道,“宫闱秘传她和当今王上也曾有情。”
诧异地看了看嫂嫂,她不是爱道人长短的女子,怎么?
“妹妹不必疑惑。”她肃肃地看了我一眼,“我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妹妹,此次闲聚并不是团扇扑蝶、绣花弄线那么简单的。”嫂嫂轻拢眉头,一字一句地说道:“闺阁,亦是战场。”
微敛容,心中震震。马车渐渐停稳,帘外传来一个稳重的女声:“夫人、小姐,平南王府到了。”
布帘撩起,耀眼的阳光直直地洒在我们身上,嫂嫂对我微微一笑,搭着侍女引章的手,慢慢走下车。
“小姐!”雀儿站在车下,也学着样儿,笑眯眯地向我伸出手臂。淡淡一瞥,提着裙角,径直下车。抬头望了望精美的匾额,扬眉而笑:我来了。
“伏波将军夫人、胞妹到!”长长的唱和,伴着我们在高门深院里一路前行。穿过抱厦长廊,娇言软玉渐近,眼前豁然开朗。竹影横斜绕碧水,茉莉沁魂藕冰凉。荷叶罗裙艳满庭,淡淡胭脂暗暗香。
好一处风流所在,待近了,只见姹紫嫣红之中,一位风韵美人半倚在矮塌上,眼明正似琉璃瓶,瞳仁荡漾横波清。
“伏波将军夫人、胞妹到~”
声音回荡在这片人间仙境之上,生生地打破了融融的和谐。欢笑声戛然而止,投注于身的目光或是尖锐、或是虚软,一庭女子的表情或是惊讶、或是探询。感觉到数道异样的打量,我转眸望去。冷冷的,是身著淡蓝冰丝纱衣的削肩细腰美人,弱骨纤形,闭月羞花。清冷冷的一双杏眼,似嘲似讽。扬起灿烂的微笑,直直看去,微微颔首,她愣了一下,低下眼,颔首回礼。再来,暖暖的,荷塘藕榭边遥立一位粉衣美人,雪臂轻摇小团扇,一寸秋波,千斛明珠眸。她笑容温煦,神色淡然,一颔首,头上的钗封微微颤动。含笑屈膝,回礼示意。最后那道不甚明朗的,来自矮塌上的那位丽人,她美眸暗转,让人看不清真意。
嫂嫂轻移莲步,半挡在我身前,施施行礼:“妾身携小妹前来叨扰,多谢沅婉夫人发帖相邀。”慢慢倾身,不急不徐地屈膝。
“韩夫人不必客气。”榻上美人正了正身子,直直地看向我,身后的侍女不声不响地为她挽起发髻,“韩小姐不必拘束,这婉约社也就是为足不出户的官家女子另辟幽所,让夫人小姐们撒开手脚恣意玩笑。所以啊,随意,随意便是。”
“哎呀,夫人说的真好。”旁边一个阔嘴妇人应和道,“淡侬啊,你也真会藏!”她一脸嗔怨,急急走来,“这么标致的妹子,到今天才带出来给我们认识。”说着热情地拉着我的手,塌角眼一番逡巡,“啧啧啧,你们瞧瞧,淡白梨花面,明眸善睐,瑰姿艳仪啊。”艰难地扯动嘴角,试图缓容以对。“我说,将军是不是因为舍不得妹妹早早嫁人,才将妹妹一直藏在老家啊。”
此言一处,众妇人纷纷符合,众小姐低头而笑,先前的冷然和敌意竟转瞬消失。原来,脸皮不过是一张假面具。
“吴夫人,你就别再调笑我家妹妹了。”嫂嫂冲阔嘴妇人微微一笑,并没有过分亲热,“卿卿初来乍到的,还生着呢。”她不露痕迹地将我的手夺过,拉到身边,“再说,我家将军也并不是掖着藏着,只是妹妹打小就身体不好,对水土敏感的很。”假装羞涩,静静而立,“不过,过了夏天妹妹就要十六了,再怎么也不能误了如花时候,这才将妹妹接到云都来的。”
“噢~”“那韩小姐的病~”不知是谁插了句嘴,引得众人凝神静听,有些面浅的甚至还浮出了一丝兴奋之色。
嫂嫂回视一周,似笑非笑地启唇:“无碍。”
耳朵微动,搜集来一阵隐隐的叹息。不禁暗笑,原来是人心之间的暗战、不见血的沙场。
“好了,这话就此打住吧。”沅婉夫人穿上绣鞋,挽着懒懒的发髻,慢慢走到中间,红唇微扬,“在我这儿可不准说什么病啊灾啊的。”她笑容深深,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眼神深远,仿佛要看到我的骨子里去。嘴角缓缓扬起,不闪不避,淡淡对视。半晌,她轻笑一声,指尖的力道渐渐减弱,眼神里透出几许快意:“韩小姐,可容我引荐?”
“有劳夫人。”清声开口,引得一阵惊叹。
“绝妙音质。”“佳音……”
沅婉夫人散着衣襟,柳眉微抬,面露风情:“小姐闺名?可有雅号?”
弯起眼眉,柔柔一笑:“韩月下,并无雅号。”
“月下?月下美人啊。”她面容微散,指着那位阔嘴妇人,笑道,“这位是社里的老人儿了,户部侍郎吴大人的夫人,雅号衡绿娘子。”
施施行礼,转身看去。“再来。”沅婉夫人看着一个端庄妇人,“露饮夫人的相公可是韩将军的上位大人,刘太尉。”原来是武所总官的夫人,不卑不亢地屈了屈膝。
随着沅婉夫人在园子里走了一遭,和已婚妇人粗粗浅浅地打了个照面。“那些啊,都是嫁了人的,和我一样,算是老茬儿。”沅婉夫人坏坏地瞥了瞥那群夫人,引来一片笑骂。随后转过身,引着我来到年轻的那堆:“这,才是月下该来的地儿。”她笑眯眯地牵过一个绿衣少女,“这位是上官司马的三小姐,人称碧荷佳人的上官无艳。”这少女素颜似雪,确实没有半分妖冶。
“小妹见过韩姐姐。”她一低首,温柔的让我恍惚,好似梦中的那道倩影……画眉。可惜,你并不是她。微微凝神,点了点头。
沅婉夫人笑笑地看了看我,指着茉莉花下那位蓝衣冷美人:“这位是左丞之女,云都二美之一的董hui如。”她扶着花枝,只是眨眨眼,而后再无动作。
并不计较她的怠慢,粲然一笑,微微颔首。再起身,却见一朵粉云飘忽而至,笑容暖暖的美人一手搭扇,一手轻垂,步履轻盈,珊珊作响。定睛再瞧,生得是肌若凝脂,丰姿娴雅。想必,这就是另一位‘二美’吧。的f4
“这位就是和董小姐并称云都二美的右丞次女容若水,容小姐。”
眉目之间颇有诗书之气,果然是大家闺秀。静静行礼,轻轻点头。她屈了屈膝,柔婉甜糯的声音传来:“夫人啊,什么二美,该是三美了吧。”她面容恬淡,笑容煦煦:“韩妹妹淡雅脱俗,实在我之上。”说着笑眯眯地看向茉莉花丛,“你说呢,董妹妹?”
董hui如瞥了她一眼,并不应答。容若水也不恼,摇了摇扇子,手上的雕花金镯耀耀地闪着光:“韩妹妹别在意,董妹妹就是这个脾气,处久了你便知道。”
“好了。”沅婉夫人一扬手,从四下走出七八个侍女,一个个手中捧着蔬果佳肴,放在庭中的石桌、茶几之上,“今个社日,季夏微凉,菡萏飘香,众位也别想来白吃白玩儿白赏花,沅婉我可不是白白做东的。”
“真是个小气人儿,亏你还是一品命妇吃王粮呢!”
沅婉夫人假怒地瞪了瞪出声的吴夫人:“来人啊,将衡绿娘子拉下去打八十大板!”吴夫人连忙捂嘴,装作惊恐。“我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众位,夫人小姐就赏个面子,留几副墨宝。待沅婉被大家吃穷了,也好靠卖字卖诗为生。”她从侍女手中拿过一个竹筒,里面放着满满的花签,“老规矩,打我开始,抛球轮签。”
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对面的嫂子,她向我身后的雀儿递了个眼色。雀儿贴着我,轻声说道:“转花签是婉约社的游戏,四十九支签中,既有要求作诗的,又有要求唱曲的,还有要求说家中趣事的,还有……还有……”她摸了摸头,想了半天,蔫蔫地耷拉下脑袋,“还有什么,雀儿忘了。”
“韩妹妹。”容若水拿扇子指着签筒旁边的六角球,“那彩球每一面都是不同的颜色,分别代表台阁、上阁和束阁一共六个机要部。白色是台阁诠政院,青色是台阁帛修院。红色是上阁武所,蓝色是上阁备所。绿色是束阁刑狱寺,橙色是束阁监察院。”我紧皱双眉,这怎么又和青国的官制扯上了关系?容若水柔柔一笑,拉着我坐在竹椅上,轻摇团扇,软语出声:“因为婉约社里全是官宦女子,所以为了方便玩乐游戏,也为了方便互相结交。沅婉夫人便按照家世官职将大家一一区分开,先掷彩球。”
伴着她的解释,那个六色球被沅婉夫人直直抛起,落下后橙色朝上。“而后定人。”沅婉夫人打开彩球白面,从中抽了张纸条,叫道:“流丹君。”
一位穿着荷叶夏裙的夫人在众人的催促下,慢慢站起:“今儿出门看了黄历,上面说诸事不顺,果然!”她叹了口气,从签筒里取出一只花签看了看递给沅婉夫人。
“第五签棣萼。”沅婉夫人大声宣布,“幸兹联棣萼,敢问何为媒?抽此签者,必贤良淑德,众芳共敬一杯。”慢慢地呷了一口酒,只见那位流丹君面色微舒。“而后!”夫人翻过签,再念道,“为显其淑,请细数外子或家翁一二事,以兹证明。”
众人竖起耳朵,一脸好奇。流丹君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家大人是个再严谨不过的人,最近为了靛州伯的案子忙得是昏天暗地。每夜我都熬了补药送去他房里,可是到了早上都是原样端出。”她摇了摇头,“这样下去,怕是身体吃不消啊。”
“何大人真是鞠躬尽瘁啊。”“哪里像我家那个,还有时间去喝花酒。”“别说,我家那位更过分,前些天还纳了个狐媚子进门。”夫人们纷纷低语,倒起了苦水。
我抬起头,略有所思地看向周围,只见几位女仕捧着酒壶、水瓶站在周围,那耳朵微微抖动。这是……我低头凝思,似在何处看过。忽地一道光亮闪过脑际,原是在师傅撰写的那本《武学奇门》中读过:此为聚音术,偷闻之巧技也。
虚起眼,探究地看着座上微微含笑的沅婉夫人:你究竟是何人?
几番过后,有的作诗,有的唱曲,不过多数都是变着法子说家长里短。
此次红色置上,身边的容若水低低一笑:“妹妹,轮到你们武所了。”
“淡侬仙子。”沅婉夫人轻转眸,笑得美艳,“将军夫人,请吧。”
嫂嫂轻轻起身,向我微微一笑,神态甚是安宁。她从签筒里抽出一根花签,念道:“第三十三签桂花,浅浅一笑,十里得清香。得此签者敬先前得签者各三杯。”
“好签,好签!”四下调笑。
嫂子举起酒杯,一路敬酒,闹得俏面微红。待走到我身边,忽然身体一倾,四下抽吸,酒杯直直向我飞来。眼见那杯薄酒在空中溢出晶莹的蜜色,我微微偏身,一把接住空杯,腕间微转,将飞洒的醇醪接入杯中。翻腕,抬手,将盛满淡酒的杯盏放在嫂嫂手中。
座中悄然,偏过头,众人瞠目结舌,花容微颤。冲她们微微一笑,关切地看向面色微白的嫂子:“嫂嫂,没事吧。”
嫂嫂看了看脚下,环顾了一下四周,眉头微拢:“没事……”
“妹妹。”容若水以扇掩唇,美目震惊,“刚才那是?”
低眉而笑,假露羞涩:“小时候跟哥哥学了几招擒拿术用以强身,这里献丑了。”
“姐姐好厉害!”左侧的上官无艳笑得清泠,“改天能教教我吗?”
看着她俩,缓缓笑开:“好。”感觉到一道凉凉的注视,看向右边,只见董hui如的杏眼中闪过一丝艳羡,随后冷冷转眸,一脸傲色。
从刚才嫂嫂的神色开来,这并不是一次意外,身侧只有这三人,下绊的是你?是她?还是她?柔柔地看着三人,竟寻不着半分异色。嘴角保持微扬,抬眼看去,沅婉夫人灼灼地看着我,柔荑轻举酒杯,向我微微一笑。拿起案上的玉盏,颔首回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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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10-2011 01:4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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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手撑面,懒懒地看着众人笑闹。几轮过后,喝得微醺的各位夫人小姐云鬓微散,话也多了起来。从家中琐事,到市井传言,甚至有些嘴不牢的竟开始说起朝堂风云。不经意地望去,那些女仕耳环微动,耳廓隐隐颤抖。果然,果然啊。举杯仰头,但饮一杯薄酒。再看向对座,嫂嫂虽然面色微红,却只是静静聆听,并不多言。
“哟,这回可轮着了。”主座上传来兴奋的拍案声,“新人登场,月下美人!”
怔了一下,被身侧的上官无艳推醒:“去啊,韩姐姐,轮着你了。”
在数道玩味、兴奋的目光中,走向前座,迎着沅婉夫人流光溢彩的美眸,随手抽出一支签。
“第四十九签,牡丹。”她一字一句地念道,“若嫁东风笑争春,千花百卉难开颜。”四下悄然,投注于身的目光变得有些尖利、有些刺肤。
“这可是末签第一次被抽中呢。”沅婉夫人带有深意地看向我,“拜月下所赐,今日就让我们开开眼,看看这第四十九签的真容。”翻过签,亮声念道,“得此签者必富贵逼人,众人举杯,万艳同贺!”
静默之中,一个个杯盏被慢慢端起,含笑的面具之下流露出浓浓淡淡的异色。淡淡扫视,上官无艳的素颜流过一丝不屑。容若水还是浅浅地笑着,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冷美人依旧清傲,瞥了我一眼,随即转过头去。
“还没完呢。”沅婉夫人放下签,笑得狡诈,“得此签者满足东家心愿一个。”
微微叹了口气:“请夫人赐教。”
她看了我半晌,倾身耳语道:“今后沅婉若有求于小姐,请小姐不要推拒。”紧皱双眉,诧异地看着她。她拉住我的手,冰凉的指尖按在我的脉门之上,美目熠熠,一脸笃定。
虚目而视,握紧拳头,半晌,幽幽说道:“好。”
夫人舒开眉头,放开指尖,笑得柔媚:“那便多谢月下了。”
日薄西山,这场红粉飨宴终于在宾主相欢、依依不舍的氛围中结束。看着言笑晏晏、娇容胜花的官宦钗裙,悲哀之情充溢心间。
“韩妹妹。”身后传来软语甜声,转首望去。容若水半卷车帘,在天边那朵绚丽的火烧云的映衬下,两颊笑涡霞光荡漾,“七日之后,宫中千巧宴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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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青宫裕华殿。
“王上,已经二更了。”内侍站在灯火所不能及的暗处,小声提醒道。
“嗯。”青王凌准吱了一声,依旧伏案。
一阵凉风吹过,暗香袭人。凌准微微一笑,放下御笔:“孤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窈窕妙曼的身影在烛火处荡漾,一个柔美的声音传来:“什么事都瞒不了王上。”
“今日有何收获?”青王挺直胸膛,眼中流溢着几缕兴味。
美人袅娜走来,一双琉璃目顾盼生辉:“今个社日收获颇丰。”丹唇翳皓齿,明艳照人,“户部年侍郎最近准备纳妾,此女乃是云都妓馆里的四艳之一,光是风流一夜就得百金。而年侍郎却大手笔为她赎身,此间必有猫腻。”
青王虚起眼睛,看向户部递上来的本子。
沅婉轻声走到青王身后,手指在他略显疲惫的背上柔柔按动:“另外,吏部右仆射高大人的夫人,今日戴了一对翡翠鎏金耳环,样式像极了王上赐给妾身的那对,看起来应是惠州的贡品。”
“翡翠鎏金耳环?”青王享受地闭上眼睛,“得显!”
暗影中传来一个轻轻的答声:“回王上,惠州的贡品翡翠鎏金耳环共有三对,一对给了王后,一对给了成妃娘娘,还有一对便在沅婉夫人手中。”
“嗯。”青王满意地点了点头,“成妃近日还戴过,那就是王后给的了。”他慢慢睁开双眼,目光微厉,“原先孤还以为吏部是淮然的地盘儿,但没想到小七的手已经伸到那里去了。”他思忖了半晌,低低问道:“这次邀了小九的人了吗?”
“给了帖子,但是九殿下那里回话,说是妾侍地位卑贱,难登大雅之堂。”
“呵呵~”凌准看着沅婉,笑得有些快意,“小九还是那么谨慎啊,你这狐狸皮怕是早被他瞧出来了。”
“不会吧。”美人蹙眉。
“不会?”凌准哼了一声,目光灼灼,“孤这十几个儿子最深不可测的便是这个小九,当年孤将他送到幽国做质子,一是让他躲过王后的清洗,二是想探探他的底。结果真是让孤难以想到啊~”他语调中有几分感慨,几分得意,“他非但没有过的凄惨,反而弄来了幽国的军防图和矿藏图,还为孤带了一个肱骨之臣。”
“肱骨之臣?”沅婉想了片刻,小心问道,“是韩大将军吗?”
“韩月杀是幽庭颓败后才来的,当然不是。”青王用扣了扣桌面,看向刑狱寺的那叠褶子,微微一笑,“亏好被小九捡了回来,这是把好使的刀啊。”
美人看了看褶子上瘦劲有力的字体,半晌还是没明白,不过也没再问下去。
“对了,孤让你注意的那几位待字闺中的小姐,你瞧了吗?”
“瞧了。”沅婉捏了捏青王的肩,“云都二美、碧荷佳人,还有那位神秘的韩小姐,可对?”
“嗯。”凌准微微颔首。
“妾身看来,这四人之中,属上官无艳为最下。此女表面素雅,实为心窄之人,有意正艳却无胆上前,下臣之妻也。”沅婉精明地分析道,“董hui如为中,此女虽颇有风骨,但为人孤高自许,可为上臣之妻也。另外两位,容若水为人亲和、品格端方,让人一时瞧不出什么毛病。”她偏了偏头,补充道,“妾身认为,此女不是贤淑宽厚,就是心机过于深沉。若为前者,则足可胜任王侯之妻。”
“噢?王侯之妻?”凌准接言道,“看来此为最上了。”
“非也。”沅婉笑得媚然,“妾身心中的最上乃是那位韩月下。”
凌准扬了扬灰黑色的眉头,似有几分诧异。
“这位小姐两目明澈,定定一视,竟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回避。为人淡定自若,举止得体大方。空盏接酒竟滴水不漏,妾身摸了摸她的脉门,竟浑然不见内力。此女眼hui手明,深藏不露,实在了得。”沅婉忽地降低语调,“而且,今日她竟然抽中了王上钦点的那根牡丹签。”
青王半转首,微微惊讶。
“就是那根从来没有人抽中过的后签,众命妇和小姐面露妒色。妾观之,她神态若定,眉目豁达,真是少有的妙人。王上,请容妾身说句出格的话。”
“嗯。”
沅婉屈膝颔首,行了一个大礼:“此女,不论家世才貌,均足以胜任后位。”
大殿里静悄悄,青王站起身,走到地图面前,点了点以莲州为首的西南四州:“得显,千巧宫宴记得将韩将军内眷安排到前座。”
“是。”
“韩月下,韩月杀。”青王低喃道,“二十万精兵,二十万。”
偌大的殿宇中,只剩下漏壶的滴水声。
哒、哒、哒、哒……
肥肉吗?肥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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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10-2011 10: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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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抚松堂定天下计
“连星子。”彦儿仰起头,露出几颗小牙,笑的得意,“我赢了!我赢了姑姑了!”
“嗯。”点点头,看着拍手庆祝,四处宣扬的小侄儿,不禁扬起舒心的微笑。
“不能总是让着彦儿呢。”嫂子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递来一颗提子,“妹妹,你太纵着他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靠在竹椅里:“小孩子最需要鼓励了,与其天天让他枯读阵法,不如通过星子棋来引起他的兴趣。而且……”望着撒欢快跑的彦儿,语带惆怅,“那么纯净的微笑真让人眷恋啊。”
“小姐。”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男声,“将军请小姐去抚松堂。”
“抚松堂?”嫂嫂柳眉微拢。
怎么了?站起身,略微诧异地看看她,再看看管家韩让。
“嗯。”嫂嫂微微颔首,“引章陪着小姐去抚松堂。”
“是。”一向成熟内敛的引章微微屈膝,低头跟在我身后。
走了几步,嫂嫂略带威严的声音传来:“雀儿,你就留在这儿,来,给我捶捶腿。”
“是……”
府中的夜景无疑是绝妙的,茂林修竹,素花香草。引一带绿水入园,月光下,泛着银鳞似的微波。清光澄澈,夜风微凉。眼前的美景与梦中的残像一点点重合,让我惊喜之中暗含惴惴:幸福,会来得如此轻易么?
“小姐。”韩让和引章一边一个站着,为我打开朗润园的木门。眼前一条石子路,青青暗暗,引向透着黄色微光的抚松堂。
含疑地看了看二人,白日里也来过,可没见他们这么谨慎。轻步走入,风弄柏松,秋蝉流响。扶着低垂的花枝,默默摘下数片绿叶,眼眸微转,叶片飞出。只听几声闷响,回身望去,一地暗衣。背着月色,冷冷发问:“何人?”
呀的一声书房打开,身后洒来一片光亮,将我的影子拉的细长。“卿卿。”哥哥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边,语带无奈,“进来吧。”
那几个黑衣人捂着伤口,向前方点了点头,眨眼间又跃回了树上。
还未踏进房门,一阵低沉婉转的轻笑便流溢而出。“呵呵呵~”抬眼望去,凌翼然倚着桌案,笑得恣意。愣了一下,抬脚而入,房门被轻轻关上。
“成璧啊。”他正了正身子,眼眸瞥向一边,“是韩小姐太过警醒,还是你的人太过大意?”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墙角里站着一个长脸男子,那不是……“林门主?!”
林成璧微微倾身,向我拱手行礼:“成璧见过韩小姐。”
转目,灼灼地望向嘴角飞扬的凌翼然:无焰门竟然是你的人,允之啊允之,你真是深不可测。
“卿卿,来,看看这是谁。”哥哥脚步微转,显出了身后的座位。一名蓄着长须的中年男子,眉目清俊,面带沧桑,座边架着一根手杖,看来腿脚微恙。他摸着胡须,看着我微微点头。
这是?我皱紧眉头,轻轻移步:这是?
“呵呵,岁月无情啊。”那人微微一笑,“小姐正当如花之年,而老夫却已是面目惨淡了。”
这声音带着我回到了那年深秋,浮云桥下,烟水河边,那名清秀书生酹酒长叹:“将军忠节,英魂铮铮,泣鬼神。夫人贞烈,芳魂一缕,归天宫。”
舒眉一笑,深深屈膝:“洛大人,一别十年无恙否?”
他愣了一笑,摇头轻笑:“老夫两鬓灰白、面目全非,小姐也能认出。呵呵呵,没想到啊,没想到。”
站起身,问道:“大人,也入仕青庭了?”
“洛大人如今是刑狱寺太卿,乃本朝的六位一品大员之一。”哥哥语调微转,沉沉说道,“当年洛大人为保你我性命,不惜得罪了奸相。而后又被罢官,就在大人回乡的途中,被奸相追杀,一家老幼死于非命,大人的左腿也受到重创。要不是偶遇九殿下,怕是也惨遭毒手。”
敛眉颔首:“当年一事竟连累大人家破人亡,月下无以为报,请大人受我三拜。”说着,深深地一鞠躬,再鞠躬,正要再倾身。只见洛寅撑着手杖,急急站起:“当时也没帮上忙,小姐如此,不是折杀老夫嘛。”他伸出手,阻止我再拜,“其实我们该谢的是主上,若无主上,将军和我早已是孤魂野鬼了。”
转过身,淡淡地望向凌翼然。他挑了挑眉梢,笑得邪媚:“那小姐打算如何谢过本殿呢?”
微微屈膝,刚要行礼。只见他敲了敲身边的椅子,目光熠熠:“不用拜了,小姐也累了,不如过来同坐。”
握紧拳头,目光忿忿:你究竟想怎样。他眼眉弯弯,似笑非笑,嘴角邪邪扬起。
“卿卿。”哥哥看了看我,“主上只是好意。”
好意?嘴角抽搐,再看向洛大人,他面对凌翼然微微颔首,一脸恭敬。唉,这二人都被蛊惑了,暗自叹气,不情不愿地挪到桌案边,带着几分警惕慢慢坐下。
允之笑的得意,挥了挥手:“几位请坐。”
哥哥行了个礼,慢慢坐下,出言问道:“主上,不知今日为何让卿卿过来。”
“为何?”允之轻转眼眸,迷离的桃花眼透着几分坚定,“因为本殿需要韩小姐的智谋。”
微瞪双眼,惊诧地望着他,那三人也是相同的表情。
“本殿用人,向来不问出身。”允之灼灼地望着我,眉宇间流露出浓浓的自信,“韩月下,今后你便是我这边的人,任何事本殿都不会瞒你。”
霎时愣住,心底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他微微一笑,眼眸不转,低低问道:“成璧,武林大会的后续如何?”
“回主子,潜龙门的谢司晨负伤遁走,属下命人一路跟随,发现他和雍国的明王联系甚密。”林成璧坐在允之的下手,恭敬答道,“据密探来报,这次谢司晨和谢汲暗去到莲州,除了想趁乱一统武林之外,还受明王之令与七殿下接触。”
“噢?”凌翼然语调略显兴奋,转目看向洛大人,“洛寅啊,七哥和三哥都对你有所暗示吧。”
“是,主上。”
“那好。”凌翼然低低而笑,“你先投靠七哥,记住,要全力以赴地帮他。”
“主上?”洛寅不解地出声,“为何非但不趁此时机先扳倒七殿下,反而要助他一臂之力?”
允之半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韩小姐觉得呢?”
瞥了他一眼,幽幽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决战,要留一个知之甚详的对手。”放在桌案下的手忽然被牢牢抓住,双目流火,恨恨地瞪着那个始作俑者。他却只是轻轻颔首,笑得惬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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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10-2011 10:4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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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洛寅向我拱了拱手,“多谢小姐为老夫解惑。”
隔着桌案,哥哥和洛大人当然是看不清真情,而坐在凌翼然下手的林成璧也只是瞥了桌下一眼,便再无反应。不动声色地挣扎,他嘴角微微勾起,握的更紧:“宫里传来消息,近日王后和华贵妃频频到成贵妃的墨香殿走动,几次三番地提到了韩小姐的芳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竹肃啊,最近可要警醒些,三哥和七哥怕是要出手了。”
“是。”哥哥剑眉拧紧,担忧地看了看我。
“竹肃。”凌翼然歪着身子,目光深远,“西南那边如何?”面色正正,案下的右手却忙乎得不亦乐乎。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滑过我的肌肤,感到我的反抗又急急握紧,待我倦了又开始轻挑地抚摸,像极了爱玩弄猎物的猫咪。
“明王将自己的封地里的数座城池作为养城,赠予了前幽的两位王侯秦落和秦武。这两人以幽侯自居,频频骚扰西南四州。”哥哥沉沉说道,“这二人的军队仅仅像是流寇,遇战则逃。王上也不明示,只要我酌情处理。”
“流寇吗?哼!”桌下的轻抚突然停止,我趁机抽回左手。凌翼然正了正身子,半眯起眼睛,“明王可真会打如意算盘,想利用前幽王侯搔动旧地,引起两国纷争,而后趁乱篡位吗?”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瞠目而视。
“看来父王也瞧出来了,所以才不明示。”允之冷笑一声,声音沉郁,“在本殿得手之前,雍国的均衡不能打破!”
哥哥低下头:“竹肃愚钝,敢问为何?”
“若让这股暗流涌上台面,内战之后雍大定,再无隐患,那青国便危矣。”允之望着墙上的地图,目流厉色,“要将虎兕囚于一笼,在猎人还未准备完毕之时,不能让任何一方死去。日日相斗,旧伤未定。待弓箭齐备,刀剑磨厉,助一方得胜,再猎之,轻而易举。”他虚起眼睛,嘴角微沉,“更何况,若明王胜,那七哥的软肋也就成了硬骨,再取之,不易!”
心底默叹,好深沉的心思,此刻的允之颇有帝王之气。
凌翼然肃肃地看着哥哥,语气严厉:“竹肃,本殿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不可与之正面冲突。”
哥哥微微敛眉,果决地应声:“是。”
“可是,西南四州乃是军粮囤积之地。”洛寅两手交握,微微低头,似在凝思,“又不可长期如此啊。”
哥哥面露难色,握紧双手:“莲州的部分稻田已经被他偷割了。”
坐直身子,嘴角微扬:“我有一计,可解哥哥烦忧。”
“噢?”哥哥惊喜地看着我,“说来听听。”
轻转眸,扫过一脸兴味的允之,笑道:“对付流寇最有效的手段,便是比他更流寇。”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我劝哥哥从西南军中选出擅於奔袭的子弟兵,化妆成养城军队模样,去骚扰雍国国境。”指了指青雍交界处的数座城池,继续说道,“不过切记不能入明王封地半步,对于雍王直辖的城池要不遗余力的偷袭。可将人马分为三队,在人畜最疲的子夜、清晨还有当午,轮番扰之。不杀人,不放火,只是偷盗、抢粮,务必弄得人怨鼎沸。莲州的稻谷少一粒,就让雍王用十粒来偿。要做,就要做的极端!”
“好计!”洛寅抚掌大笑,“如此一来,雍王和明王的嫌隙更大,好一招借刀杀人。”
微微一笑,回到座上。手再次被握住,只不过这次,感到的不是轻挑的抚弄,而是坚定的抓握。忿忿虚目,抬眼却见哥哥欣慰的笑容,心头不由暖暖,柔柔笑开。
“主上,今日章放兄怎么没来?”洛寅出声问道。
“章放去江东馆了。”凌翼然皱了皱眉,真是难得。
“江东馆?”哥哥摇了摇头,“聿宁还不肯出仕吗?”
暗地里挣开他的纠缠,低喃道:“聿宁?”
“聿宁,江东华族,东南六州士子之首。”凌翼然轻抚脸颊,微虚双眸,“十岁便以一篇《定君策》闻名天下,东南洪灾之年,他上书父王,列出青国水利十四疏,条条目目,精彩绝伦。”他用手摩擦着椅把,面露赞叹,“此人堪称治世良材,只是性格颇为怪异,不论父王几次相邀,就是不肯出仕。此次他来云都访友,本殿亲自拜访,竟吃了三次闭门羹。这倒把章放惹毛了,他现在还在江东馆守着呢,说是怎么也要见着聿宁。”说着轻笑一声,似在自嘲,而后转眸看向我,眼神幽幽,声音几不可闻,“南风有翼,卿可愿做我的南风?”
没由来的,脸颊忽烫,急急偏头,躲过他的目光。
“主子,时候不早了。”林成璧低低提醒道。
“嗯。”允之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慢慢起身,“洛寅,也一道回去吧。”
“是,主上。”洛大人撑起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向墙角的落地书柜。
这是?诧异地看着三人,只见林成璧将书柜移开,一个幽暗的地道出现在眼前。凌翼然站在书柜旁,微微转首,一双桃花目似醉非醉,媚然勾魂:“韩小姐可以随时到本殿的府上。”他略微停了停,扬起右手,轻碾指腹,薄唇微扬,声音婉转,“一聚~”
可恶!双目流火,手指扶上腰间,按住销魂。他低眼一瞧,眸光流转,缓缓转身,黑亮的长发好似暗色的波涛,轻轻起伏。
“呵呵呵~”待走远了,却听到地道里回荡着愉悦的大笑,真是邪气的紧。
身体里忽然浮起一阵血气,熟悉的刺骨感再次袭来。仿佛是野兽的爪牙伸入骨髓,鬼魅的长舌插入身体,七经八脉纠结在一起,不住战栗。
“卿卿!”哥哥大吼一声,抱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坚持住!”身体不住颤抖,望着天边皎皎的明月,脑中闪过一个冷峻的侧脸,嘴角渗出一丝甜腥:红线已经快要长到心口,丝丝就要入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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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0-2011 09: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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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浮世浑如岫出云
第七次发作了……
摊开掌心,看着那条延绵而下的红线,想到昨夜嫂嫂掀开我衣襟时的悲痛表情,不由叹了口气。
“唉~”雀儿闷闷的声音传来,“小姐身体不好,就在家躺着吧。这样偷溜出来,要是将军知道了,雀儿就惨了……”
嘴角飞扬,迎着孟秋的高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即使剩下最后一天,也要像鸟儿一样,坠逝在天际,含笑于心的远景里。拍了拍深色的男装,笑笑地看了她一眼:“在外面,记得叫我少爷。”
“是…少爷……”
清风吹动发上的束带,腰间的环佩丁丁作响。不远处的菜市里人流熙熙攘攘,一个小摊子前面挤满了人。
“咿?”一个挑担的小贩踮着脚,黝黑的脸颊上写满了诧异,“长长长长长长长?”
“七个‘长’字?”布衣书生摇了摇头,“何解?”
“唉,老伯。”雀儿挤进人群中,拦住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开始发挥她包打听的本领,“这里是卖什么的呀,生意怎么那么好?”
“噢,这是家专门卖豆芽的摊子。”老人背着手,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笑眯眯地解释道,“前天摊主刘大拣到一个钱袋,非但没有自己贪下,反而等到失主前来。那失主是个小哥儿,留了些钱作为报答。刘大死活不能收,结果昨个那小哥儿又来了,送来半幅对联,说是主人的谢礼。刘大就给挂起来了,结果引来了这么多人来对句,生意也好起来了。”
雀儿讨喜一笑,拱了拱手:“多谢老伯。”
噢?以联相赠啊,真是文人风骨。细细揣摩,恍然而笑:妙哉,甚是扣题。
“小…”雀儿捂了捂嘴,改口道,“少爷,难道您明白了?”
微微颔首,收起纸扇。
“啊!太棒了!”雀儿拉着我的衣袖,问道,“这七个长字是何意?”
围观的人停止了低语,纷纷看来。“这位公子,如果有下联了,请写在这边吧。”长相憨厚摊主从桌下取出纸笔,摸了摸脑袋,“出上联的小哥儿说,这副对联若齐了,我这个豆芽摊的生意一定会更兴旺。”
轻轻一笑,举笔掭墨,挥毫而下。
“长长长长……”身边够头而视的书生跟着念道,“长长长?”
放下粗陋的毛笔,向雀儿点了点头。她迷惑不解地将那副下联举起,周围人齐声念道:“长长长长长长长!”
“又是七个长字?”“唉?小老儿就更不明白了。”“故弄玄虚吧!”
“刘大是个粗人。”摊主搔了搔头,一脸难色地看着我,“还请这位公子给我说说。”
以扇指上联,沉了沉嗓子,念道:“长(chang)长(zhang)长(chang)长(zhang)长长(chang)长(zhang)。”
再看向墨迹未干的下联:“长(zhang)长(chang)长(zhang)长(chang)长长(zhang)长(chang)。”
拱了拱手,笑笑说道:“愿摊主家的豆芽越长越长,门前的队伍越长越长。”
“妙!妙啊!”“原来如此!”“刘大,你就等着发财吧。”
“嘿嘿嘿。”摊主搓了搓手,憨憨地笑开,“多谢公子爷。”他卷起衣袖,大声叫道,“今日我家豆芽四文一斤,决不加价!”
“刘大给我来一斤!”“老板,半斤!”
从人群中挤出,看着火红的豆芽摊,低头轻笑:那位失主究竟是何人呢?这个谢礼比几两银子要实惠多了。
“这位公子。”偏过头,只见一名书僮模样的少年站在身边,拱手行礼道,“我家先生请您楼上一聚。”
抬起头,看了看有些斑驳的茶馆,二楼临街的窗户里,隐隐有个人影。想必,这就是他了吧。
脚下老旧的楼梯呀呀作响,上到二楼,一个悠长的声音传来:“豆芽长(常)长长(常)长(常)长。”
还试?低头轻笑,淡然出声:“海水朝朝(潮)朝朝朝(潮)。”
书僮轻轻打开木门,一个墨色衣服的清俊书生出现再眼前。他慢慢起身,行了个拱手礼,清瘦的身子衬得儒袍更显宽大。面色微白,双目清亮,气态超然。谨然回礼,微微一笑:“长(chang)长兄?”
他不恼不怒,回道:“长长(chang)弟?”
相视而笑,拱手而坐。雀儿乖巧地立在我身侧,那名书僮恭敬地为我倒起香茶。
他清亮柔和的眼眸闪着几缕快意:“在下江东元仲。”不似时下文人的拽文寒暄,他的介绍简单的可以。
举起茶盏,轻声道:“莲州云卿。”
“莲州,好地方。”他低吟道,“梦湖本无忧,因风皱面。”
想到四时好风光的锦鲤县,我轻轻应道:“螺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元仲清澈的眼眸荡漾着波光,他扬声叫道:“绛玄,拿壶酒来!”
“可是先生,您的病。”
元仲挥了挥衣袖,豪情毕现:“酒逢知己,微恙何惧?”
举起手,推辞道:“元仲兄,小弟滴酒便醉,就算了吧。”
“是啊,是啊。”绛玄急声附和道,“云公子不擅饮,先生就别为难人家了。”
元仲摇了摇头,有些讪讪:“那便算了,不知云弟到云都来,是访友还是游学?”
“小弟是来探亲的,元仲兄呢?”接问道。
“闲云野鹤一只,特来寻秋会友的。”他缓缓起身,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发出感慨,“一别数年,云都越发的兴盛了。上次前来,都城附近灾民遍野,让人心寒啊。”
在脑中快速搜索信息,低低问道:“兄说的可是四年前的赤江大涝。”
“嗯。”他转过身,融融的秋阳映在脸上,颇有几分暖意,“青国多水,好坏看两面。这水若用的好,便可助国之兴起。若任其泛滥,则是加重民之艰辛。”点了点头,认真地看向他,元仲目光绵远,慢慢说道:“当年大涝,云都为江右,受灾并不急江左地区。在我们江东,饿殍遍野,疾病四起,卖儿卖女,实乃人间惨象啊。”
点了点头,说道:“后来听说是江东名士聿宁上书王上,提出了水利十四疏,方才缓解了灾情。”
元仲轻哼一声,摇了摇头:“一介书生哪有定乾坤的本领,都是世人虚传罢了。”
“虚传?”想到允之对聿宁的赞赏情,不禁出声,“若只有市井坊间的推崇,或许是虚传。可是连习于算计的王侯都看好此人、屡次三番邀他出仕,由此观之,聿宁的贤明并非虚传啊。只是,不知他为何推辞?”
元仲饮了一口茶,嘴角微微扬起:“云弟这么想知道?”
“可不是。”打开纸扇,摇来些许凉风,“小弟也是一介俗人,对此颇有些兴趣。”
“嗯。”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摸了摸脸颊,笑道,“或许是他觉得云都才子遍地,怕来了只会贻笑大方吧,云弟没听过一句话吗?北鸟南飞,却见,满地凤凰难下足。”
停止摇扇,眨了眨眼:“也许是,东龙西跃,一江鱼鳖尽低头呢。元仲兄啊,这样的理由过于牵强了吧。”
他诧异地看着我,半晌,清声大笑:“是啊,是牵强了些。那也许是他恃才傲物,自以为不群与俗。一脸色难相,难为朝门官呢。”
“非也,非也。”我摇了摇手,“若恃才傲物,又何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力陈水利之重?若不俗与群,又怎会哀民生之多艰、上书献计呢?”笑了笑,“色难?容易啊。”
“色难……容易……”元仲抚掌大笑,“对的好啊。”
“由此看来,这位聿宁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虚起眼睛,叹了口气,“可惜啊,若是他志不在天下,只愿方舟于江湖,那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治世良材,却又货陈江东,可惜,实在可惜。”
“可惜?”元仲看着我,*****的眼眸微动,“云弟是朝堂中人?”
“非也,小弟实乃江湖散人,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是单纯地叹息罢了。”直直地与他对视,轻轻说道,“元仲兄可知出仕亦同打仗,气尤其重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昔时,圣贤帝在位时,冢宰常歌就是在风头最胜时出仕,帝信之,众臣服之,百姓仰慕之,可谓赢得身前身后名。而同时期,与其并称为‘二杰’李希凡则因为一请不出,再请不应。直到他看到好友常歌成功地实现抱负,这才姗姗来迟,急急出仕。其间只做错了一个决定,便被众人不耻,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同为二杰,才能相差无几,为何前途、名声两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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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0-2011 09: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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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地看向元仲:“气也,势也,民心之所向也。纵有翻天覆地的才能,若无八方支援,至多只能在泥塘里捉捉小鱼而已。民众是短目而偏激的,总喜欢为光明的抹上灿烂的一笔,为暗淡的附上凄惨的一画。如今这位聿宁在气胜之时,四年不算久远,那些吃过苦的民众尚且将他列在光明的那丛。若他再蹉跎下去,三请四邀皆不出,待气衰之时,就再难施展抱负了。所以,莫要辜负好时光,驰驾狂风弄海潮。”
元仲目光灼灼,深深地望着我,半晌,他沉沉开口:“云弟说的对,这聿宁却有难言之隐。”
嘴角轻轻勾起:“噢?说说?”
他背着手,站在窗边,面色凝重:“聿家本是前朝大族,三代以前凌湛篡位改国号为青。聿漫伦举家东迁,从此扎根江左,并立下家训:聿氏子孙不得出仕青庭。也因此,聿宁迟迟不肯出仕。”
原来如此,是家族渊源。低眉一笑,偏头望去:“看来元仲兄和聿宁是好友,小弟有一副对子想请兄长转述给他。”
他背着阳光,脸上半覆阴影:“请说。”
站起身,慢慢行至他身前,定定而视:“心在朝廷,原无分先主后主。”他眉头微动,hui眸轻颤。停了一下,继续沉声道:“名高天下,何必辩江左江右。”声调微提:“横批:行云出岫。”
元仲凝思半晌,面容微展,向後退了两步,向我深深一躬:“元仲代聿宁谢过云卿,云弟的三对妙联让愚兄茅塞顿开。”
“兄长过谦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已近日暮,向元仲拱了拱手,“时候差不多了,叨扰了这么久,小弟也该告辞了。”
“唉~云弟莫走。”元仲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腕,两人皆愣。他快速松手,我脸颊微烫。“是愚兄失礼了。”他慢慢垂下手,“云弟真是身骨纤细、长相秀美,若不是听君一席高见,恐要错认为女子。”
舒了舒眉,笑言:“小弟从小身子骨就不好,长得孱弱了些,兄长见笑了。只不过小弟今日确实有事,元仲兄若不嫌弃,改日小弟再登门拜访。”
“好。”他洒脱地拱了拱手,“愚兄暂住南苑大街的江东馆,随时恭迎云卿的到来。”
下了楼,走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回过头,向站在窗前的元仲微微一笑。他霎时瞪大眼睛,手指紧扣窗棱。拱了拱手,翩身而去,眼前夕阳如弱水,连绵流向江东去。
散着头发,倚在竹椅上,翻着从哥哥那里借来的《流照集》,轻轻念道:“聿宁,字元仲。”合上书,看着屋外摇动的树影,嘴角微微勾起: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聿宁啊聿宁,下次再见,将在何地呢?
指尖不经意地触动古筝“鸟篆”,清音微动。慢慢坐下,低眉抬手,幽幽起弦,指尖绰注进退。音似荡漾,心若微颤,灵动,弦动,但奏《知音》一曲。
弹至第二遍,一声幽远的笛音传来。管弦相和,韵律克谐,“鸟篆”“凤吹”,清越绝响。微笑在嘴角飞扬,细细弄弦,以心奏之。商音哀哀,角声清清,弦音袅袅,笛音幽幽。《知音》一首共知音,明月西顾,晚来风轻。
随着最后几缕拨弦,余音袅袅,在园中回荡。
举目望去,长松修竹,片叶疏花。一个颀长俊逸的身影踏月而来,静静落下,不惊微尘。碎碎的银光下,丰神俊秀,水月风华。
倚着窗儿,低低开口:“修远。”
他俊容微舒,轻轻颔首。随后,深潭似的黑眸微动,清冷的声音传来:“痛了几次?”
将房门打开,扶着门笑道:“七次。”
他修眉微拢,疾步而入。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他撩袍而坐,定定地看着我:“云卿,把脉。”
慢慢坐下,挽起袖子,伸出右手。肌肤相触的刹那,心底滑过一丝酥麻。他修长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方才细细按去。
廊外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嫂嫂带着引章,急急走进:“妹妹,刚才那笛声……”
笑笑地看了看嫂子,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夜景阑。”修远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噢,就是那位夜神医吗?”嫂子面容微缓。
“嗯。”嘴角微扬,“修远,这是我嫂子。”他收回幽幽的目光,向嫂子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夜神医,我妹妹的病?”嫂嫂坐到门旁的梨花椅上,一脸担忧。
修远慢慢收回手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毒入骨髓。”
“那!”嫂子啪地一声站起,“请一定要救救她。”
修远从怀里取出一包草药,放在桌上:“文火煎三个时辰。”
“多谢。”嫂嫂看了看门口,“雀儿那丫头呢,怎么没跟过来伺候?”引章低着头走上前,将药取走。
“大概睡着了吧。”我放下袖管。
“夫人请出去。”修远冷冷地开口,“在下要给云卿运功逼毒。”
“唉?”嫂子微讶地看看他,再看看我,慢慢起身,语带商量,“我就坐在这儿不出声,行不行?”
“不行。”修远语气淡淡,很是果决。
好意解释道:“运功的时候需要凝神静气,嫂子在这儿怕是不妥。”
“噢…”嫂嫂不放心地看了看我们,依依不舍地将门带上。而后,门又突然被推开,她低低地对我说道:“嫂子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叫我。”
好笑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掩上门,慢慢走入内室。温黄的灯光为周围染上了一抹暖色,修远定定地看着我,优美的凤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静静地望着他,眉头微蹙。
半晌,他清泠的声音响起:“云卿。”
“嗯,修远,需要我怎么做?”
他沉静的黑眸似颤了一下,语调平平:“需除去衣衫,静卧床上。”
哄地一声,脑袋嗡鸣,脸颊像是燃起了火烧云,一阵滚烫。喉间滑动,微微低头:“多少?”
“上身。”修远果断的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咬着下唇,轻叹一口气:“嗯。”
放下半透明的帷幔,脱下绣鞋,爬上床。朦胧间,看到他守礼地背过身去。半转身,手指犹豫了一下,闭了闭眼,先解开襟带,将外穿的长袖褙子脱下。而后将内穿的孺衣脱掉,看着身上淡绿色的摸胸,嚅嚅开口:“全部?”
“全部。”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狠下心,除尽衣衫,两手护在胸前,慢慢趴下,头偏向内侧,呐呐道:“好了。”
脚步一点点地靠近,脸颊嵌入软枕。赤裸的背上感到一阵痒人的清风滑过,床幔被慢慢掀开。屏住呼吸,心跳加快。背上的发丝被轻轻撩起,身体滚烫。
肩胛、背侧每扎入一个银针,身体的一道经络就颤动一下,骨髓就刺痛半分,肌肤就寒彻几丝。半晌,再没有针扎下,他低沉地开口:“要对掌。”
“对掌?”猛地转头,对视的刹那,又害羞地埋入枕头,“就…这样?”
“是。”只一个字就能让我羞死。
伸出一只手,摸了半天,终于够着了一件单衣。快速遮住身体,慢慢坐起,长长的发丝垂至胸前。向内挪了挪,他目光视远,慢慢坐进。再抬首,却见修远闭上双目,俊颜清润:“我不会睁眼的。”
淡淡的一句话拂去了我心头的不安,慢慢松开双手,单衣顺着肌肤柔柔滑下。他举起双手,静默。我贴上两掌,微暖。
纯阳真气顺着经络一路而上,撼动着体内的刺痛。骨髓里一阵排山倒海,生命像是一点点从体内抽离,那种疼痛难以言传。薄薄的冷汗覆在额头上,顺着脸颊慢慢滑下。强撑着虚软的身体,感觉嵌入背部的银针颤动着,真气与霸道的毒液在血脉里搏斗。虚起双目,只见修远紧闭双目,袖袍鼓起。冷峻的脸上毫无倦色,都快一个时辰了,他其实也累了吧。
静下心,感受着精纯的内力在身体里流动。“呃……”咬紧下唇,承受着一浪更比一浪猛烈的刺痛。体内的阴寒之气渐渐颓衰,纯阳真气从掌心忽地涌入,如铺天盖地一般席卷全身。只听丁丁数声,背上的银针飞出。喉间泛起浓浓的甜腥,偏过头,哇地一口,黑血直直地溅到地上。身体软软地滑下,伏在床沿上,没有半分力气。头脑渐渐浑沌,各种颜色混在一起,绕啊绕,渐渐变成了浓浓的黑色。
感觉到身体被轻软丝滑的薄被盖住,随即落进一个坚定有力的怀抱。暖暖的,很舒服,心境安宁,就要沉沉睡去。
朦胧间,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我会负责的。”
什么?什么……
陷入深沉的暗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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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0-2011 01:4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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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流云翼然 夜景阑珊
“我会……”
后面是什么?靠着软垫,直直发愣。那夜……脸颊微烫,心跳微乱。醒来后,修远便不知所踪,究竟是去哪里了?又,不告而别了么?想到这里,不禁蹙眉。
“妹妹。”嫂嫂轻轻开口。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嗯?”
嫂子紧皱秀眉,似有不忍,半晌,叹了口气,握住我的手,低低说道:“你们,是不可能的。”
“唉?”诧异地看着她。
“妹妹,虽然你哥哥和我都知道,夜神医是托付终生的好对象。但是,你的婚姻大事已经不是我们可以作主的了。”她紧紧地盯着我,急急说道,“光是你哥哥手中的那二十万精兵,就足以在争位战中扭转乾坤。王上,是断不会让你轻易嫁人的。”
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脸颊隐隐发烫,小声问道:“不要乱猜,我和修远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嫂嫂目光含疑,喃喃道,“那为何夜神医向竹肃提亲?”
“提亲?!”瞠目而视,微微怔住。低眉凝思,身体随着马车的前行而微微颤动,“我会…”。忽地抬头,原来是“我会负责的”。负责啊,心底流过一丝没落:“那,哥哥是怎么说的。”
“当然是如实相告。”
下意识地握紧拳头,胸口微酸:修远,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开的么?
“姑姑,姑姑。”衣袖被轻轻拉扯,偏过头,挤出一丝笑容:“彦儿,怎么了?”
“你看!你看!”他拜跪在车内,胖胖的小手指向帘外。
抬首望去,天淡云闲,长空飞过数行新雁。蓝湛湛的苍穹下,远处的群山显得越发低矮。山前云下是一划的金碧辉煌,耀睛夺目。凤阁龙楼郁嵯峨,十里楼台艳绮罗。青国的王宫,繁丽中透着庄严,尽显王气。
眼帘中,朱红色的宫门越显越大。停顿了一会,守门的士兵向後让了几步,马车缓缓地驶进王宫。待进了第二扇宫门,只听一个略微尖细的男声传入:“奴才恭迎伏波将军夫人、小姐下车。”
迤逦而行,红蓼花繁,灿若烟霞。霁天空阔,行云疏淡。感觉到两道探询的目光,转眸而视。只见那名内侍眉头微颤,恭敬地低下头去。
嫂嫂牵着彦儿,笑笑地开口:“今日,得全公公亲自出迎,让妾身惶恐不已啊。”
“啊,将军夫人这么说就太折杀奴才了。”相貌平平的内侍躬了躬身,“王后娘娘说韩小姐今日是第一次进宫,怕是有些生,让奴才跟在旁边好生伺候。”
嫂嫂眉头轻拢,瞬间舒开:“妾身代妹妹谢过娘娘恩典,公公辛苦了。”
得全低了低头:“能为夫人和小姐引路,是得全的荣幸。”
顺着曲曲折折的长廊一路缓行,宫苑里遍植奇树,或香连翠叶,或红透青枝;还有的结着离离朱实,笼烟带火。想来这里应是后宫,不似远处宫殿的肃穆庄严,这里处处透着柔婉秀美。
“夫人,小姐,凤鸾殿到了。”
仰观前方,萧墙粉壁,雕梁画栋,其中很多宫女内侍出入。进门是一带群房,进了二门,只见殿宇廊庑,纹窗雕槛,十分精致。珠帘撩起,娇软之声扑面而来。
“各位娘娘,伏波将军夫人、少爷,以及将军胞妹,到了。”
跨入正殿,一室美人娇娃。座上戴着金凤冠的女子,眼角隐隐地藏着几道皱纹,眸间闪过一丝精明,颇有些含威不露的气势。左手的那名盛装女子,和金凤女子年龄相仿,眉目温和,观之可亲。右手座下便是弄墨,她头戴金丝八宝碧珠冠,脂香粉泽,彩服明琅,真是倾国之色。弄墨明眸微动,半站起身,而后又慢慢坐下,眼睛紧紧地锁住我,没有半分移开。
嫂嫂放开彦儿,施施行礼:“妾身见过王后娘娘,见过华妃娘娘,见过成妃娘娘。”跟着她弯下腰去,只听嫂嫂继续说道:“千巧佳节,祝各位娘娘身体康健、圣恩永眷。”
“免礼。”座上传来一个带笑的女声,“你们瞧瞧,成妃妹妹急的,都恨不得直接扑过去了。”
一阵低低的轻笑,我慢慢抬起头,只见弄墨向座上低了低头:“让姐姐见笑了,只是臣妾和这个小侄女感情深厚。”她偏过头,动情地望向我,“她打小就跟在我身边,同吃同睡。而后臣妾入宫侍奉王上,这孩子又因为身体太弱一直没能到云都来。这一别,就快十年啊。”
看着她,眉梢微动,向前走了两步,低低叫道:“弄…”顿了顿,“姑姑。”
王后细细的柳眉高高挑起,嘴角微微上扬:“好孩子,快过来吧,让你姑姑好好瞧瞧。”
三步并两步,扑倒在她的怀里,甜甜的瑞香充溢鼻尖,仿若回到了幼时,暖暖的好温馨。两颊被轻轻地捧起,弄墨的眉梢带愁,低低问道:“卿卿的病可好些了?”
“嗯,好了。”
她舒开眉头,明媚的眼眸光艳照人:“好,好。”
“来人啊,看座。”王后双目弯弯,目光深深,“成妃啊,这孩子可许了人家?”
此言一出,弄墨微怔,而后轻轻一笑:“回姐姐的话,卿卿还没主呢。”
王后懒懒地抬起右手,镂空珐琅指套闪着一丝寒光:“好孩子,过来给本宫看看。”
手背上被轻捏了一下,看了看弄墨,微微一笑。慢慢走到王后身前,浅浅地行了个礼:“韩月下见过王后娘娘。”
“嗯,抬起头。”
依言而做,那双深褐色的眸子带着三分冷淡、七分试探,直直地望过来。默默地看着她,心湖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涟漪。半晌,她的面容骤然舒展开,目光忽地柔和:“韩月下。”
低下眼,应道:“是,娘娘。”
“多大了?”她倚在坐塌上,淡淡瞥视。
不知怎地,对她提不起好感,身体不自觉地想往后退:“下个月就十六了。”
“十六?”她沉思了片刻,“天重七年所生?”
天重乃是青王凌准的年号,算了算,点了点头:“是。”
“噢?”一直沉默的华贵妃突然出声,她笑笑地看了看王后,“天官曾经替淮然算过,说是他的正妃必是天重七年八月所生之女。”
诧异地看着温柔可亲的华妃,她完全无视王后的怒视,目光直直地飘来:“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你说呢,成妃妹妹?”
四下悄然,弄墨微微颔首,轻笑道:“缘分这种玄妙的东西,又岂是臣妾能猜透的呢。”
“那倒是。”华妃接口道,笑容依旧温柔,“不过啊,臣妾看着这孩子甚是喜欢。咏儿,你觉得呢。”说着,她看向左手边。
一位身怀六甲,体态微丰的美妇在宫娥的搀扶下,慢慢起身,柔柔地看向我:“母妃的眼光真好,媳妇儿也很喜欢这位妹妹。”
微瞪双目,诧异地看着她:妹妹?我们好像还不认识……
座上传来一个冷哼,王后挑着柳眉,慢慢走来,尖尖的甲套扣住我的手腕,有些疼痛,“时候差不多了,去流芳台吧。韩小姐,扶本宫一把。”
“是。”闷闷作答,这样的对话,这样的暗斗,勾起了我心底那簇最黑暗的记忆。低着头,再无兴致欣赏沿途的风景。
“姑姑,今个格外热闹啊。路过朝门的时候,看到春官宗伯忙成一片。”嫂嫂跟在后面,与弄墨闲聊道,“不知道来了什么大人物,竟把各位礼官大人急成那样。”
“哦?”弄墨诧异地开口,“今年的千巧宴不是由王后娘娘亲手操办的吗?春官府怎么会介入?”
王后缓下脚步,瞥了身后一眼,幽幽地说道:“昨天定侯突然来到云都,礼部忙的是接待他的事。”
“定侯?”华妃的声音略微拔高,“眠州州侯定侯?自前任定侯去后,这是第一次晋见王上吧。”
“嗯,第一次啊。”王后眼中划过一丝精明,“这位定侯是前任何述的外孙,何定侯一生只得一女,而此女又早夭,仅留一子。何述便将眠州留给了这唯一的外孙,只不过此人甚是神秘,八年以来从未现身。如今像是腾空出世一般来到云都,究竟是为什么呢?”
定侯啊,目光视远,凝神静思。《列国志》云:天下盐铁,眠州独占四分。
眠州位于荆青翼三国的交界处,畝积约有四个莲州那么大,自震朝灭亡以后就以一个独立的政治地域而存在。眠州以其重要的地理位置以及丰富的资源,成为了三国外交纵横的关键,也因此眠州州侯分别被荆青翼三国封为平侯、定侯和重侯。而这个显赫的何氏一族却仿佛受到天谴一般,子嗣颇为稀薄。至何述这辈,已是几代单传,而何述一生偏偏只得一女,万般无奈之下才将何家世代经营的眠州交给了外姓。不过这个外姓也很是特别,单是何述的女婿能顶住压力没有入赘,就已经很不可思议。再加上新任定侯八年以来从未露出过庐山真面目,这不竟让三国既好奇又惴惴。如今,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这位神秘的定侯突然出现在云都,他究竟是何打算,又是出于何等政治目的,颇叫人玩味啊。
“呵呵~”“付姐姐,你来啊~”“别跑,别跑。”
还未入朱帘绣帓的流芳台,便听到了一阵莺歌漫语。待上了高台,只见前方湖光潋滟。秋阳下,水和蓝天一样的清凉。天上行云,地上流水,云水之间全是清明。一阵暖风吹过,水面敛起几道波皱,秋山秋水浅浅地吻着,在我的心里留下一首无字诗。
“哎唷。”一名穿着精美纱裙的少女撞到我身上,她皱着秀眉抬起头,匆匆一瞥,眼睛忽地瞪大,随后扑倒在地,“臣女刘幻儿见过王后娘娘,见过各位娘娘。”
王后眼眸微寒,凉凉开口:“刘幻儿?谁家的女儿,怎么那么没规矩!”
地上的女子带着哭腔答道:“王后娘娘,恕罪。”
“娘娘。”一个甜糯的声音传来,只见容若水穿着胭脂色纱裙款款走来,如春风吹过,“臣女容若水见过王后娘娘,见过各位娘娘。”
“嗯,若儿啊。”王后眼眸含笑,面容微缓,“来,走近些,让姨妈好好看看。”
手腕间的抓握霎时消失,我不露痕迹地退到弄墨身侧,轻轻地叹了口气。弄墨偏过脸,柔柔地笑开,捏了捏我的手掌,倚在我身上耳语道:“不要怕,有我在。”
这话确实像她的风格,笑笑地点了点头。看向一边,只见各位官宦千金匆匆地聚了过来,齐齐行礼。
“都起来吧。”王后懒懒地出声,语调绵长,“是谁想起来在王宫里嬉闹的?”
刚站起来的众女子忽地又跪了下去,一些胆小的甚至打起了颤。
“姨妈。”容若水慢慢跪下,“都是侄女不懂事,一时兴起怂恿了姐姐妹妹们嬉戏,要罚您就罚我吧。”伏倒在地的小姐们纷纷惊讶地看着容若水,眼中流露出几分感激。
王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轻笑一声:“好了,都起来吧,下不为例。”
“谢娘娘开恩。”
容若水扶着跪了许久的刘幻儿慢慢起身,当看到我时,芙蓉面绽开煦煦的微笑:“韩妹妹。”
微微曲膝:“容姐姐。”
“哟,你们认识?”王后笑眯眯地看着我和她。
“是啊,姨妈。”容若水拉着我的手,笑得轻快,“我和韩妹妹是在沅婉夫人的婉约社相识的。”
“好啊,真是一对好孩子。”王后斜了华妃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若儿啊,你韩妹妹是头一次进宫。姨妈就给你个差使,你就领着你韩妹妹到处走走看看,带她熟习一下宫中的环境。”
“是,若儿领命。”
依依不舍地离开嫂嫂和弄墨,跟着容若水翩跹而行。远处一带碧树,枝叶中殿阁若隐若现。容若水指着流芳台前方的一抹红墙,娇声道:“那边是青宫里最美的一处宫殿,白萼殿。每年到这个时候,那里的玉簪花开的格外美丽。不如,我们去那里走走?”
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容姐姐了。”
她轻轻地绾了绾发丝,檀口轻盈:“不知妹妹平日里有什么爱好?”
看了她一眼,答道:“月下为人疏懒,没事的时候躺在竹榻上看看书,这便是最大的爱好了。”
“哦?”她煦煦一笑,颔颊软润,“这倒和我有几分相象,妹妹可读过《女经》?”
《女经》乃是宣扬女子三从四德的陋书,她平日里看的是这个?顿了顿,方才开口:“月下不才,没有读过。”
“没有?”容若水的眼中流溢着浓浓的惊讶,一丝杂色闪过,又瞬间恢复平静,“那姐姐送你一本,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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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0-2011 01:5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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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女经》?这本是长辈教导小辈,亦或是同侍一夫的妻妾之间才可以做的事情。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子怎么会错乱了规矩?直直地望向她,容若水笑笑地看着我,忽然开口:“啊,到了,白萼殿。”
不愧是青宫里最美的处所,青瓦红墙,楼耸碧岑,榭入湖心。殿中遍植玉簪花,碧叶莹润,清秀挺拔,花色如玉,幽香四溢。水榭之中隐隐地立着一个瘦长的身影,待走近了,只听容若水低唤一声:“表哥。”
那人迎着灿阳缓缓转身,头束金冠,面似冠玉,眉目如画,笑容温煦:“若儿。”
“韩妹妹。”容若水拉着我,施施向前,“这位便是我的表哥,七殿下凌彻然。”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恭敬地行了个礼:“臣女韩月下见过七殿下。”
“表哥,这位便是韩月杀将军的胞妹,如今名满云都的月下美人。”
凌彻然点了点头,俊目融融:“韩小姐。”
容若水亲热地拉着我,贴近七殿下:“相请不如偶遇,表哥,不如咱们三人同游?”
“好啊。”凌彻然笑笑地看着我,“不知韩小姐意下如何?”
平静地看了看二人,淡淡开口:“那便劳烦七殿下了。”
两人赏景变成了三人同行,只听这对表兄妹你一言我一语,从闺阁趣事到王侯闲谈,话题繁多,可我就是不想开口。
“瑞阳游湖,爹爹竟然不准我跟随呢。”容若水娇嗔道,“早就听说梦湖水,绿如蓝,鱼不起,鸥不来。无缘得见,真是可惜。”说着她出神地望着我,“韩妹妹从小就长在梦湖边,真让人羡慕啊。听说莲州女子擅词,想必妹妹也是文采风华,不如我们来联词吧。”
轻轻地摇了摇头:“那都是世人虚传,小妹长在深闺,哪里会舞文弄墨。”
“唉~妹妹太过自谦了。”容若水拉着我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几句诗词而已,妹妹不会不给姐姐这个面子吧。”
轻拢眉,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那本殿就先起头了。”凌彻然挺直胸膛,远眺湖面,“江左形胜地雄一州。”
浓浓的霸气流溢在字里行间,温和的眼眸里闪过难以掩饰的自信。
容若水美目柔柔,慢步走到他身侧,接道:“潮生潮落,共上西楼。”说完,向我伸出右手,似在邀请,“妹妹,该你了。”
二人借词言志,这是在等着我的答复?沉思片刻,轻声道:“闲看落花,笑拍风舟,江湖任漂流。”
七殿下偏过头,探究地看向我:“晚来风涛怒,金戈铁马,为把神鲲一战收。”
好大的志向,心中暗叹。只听甜糯的声音微微变调,似有几分豪气:“与君共赴九重霄,携手同游。”
感觉到两人期盼的目光,我淡淡一笑,迎着湖风,轻声道:“高处不胜寒,危栏外,哀沧波无极。遥忆赤江上,渔歌对月听,是何种风流。”直直地看向二人,吟出结句,“而如今少年白头,不如,去去休休。”
微风吹过,吹不来半分声息,只吹皱一池静水。凌彻然深深地望着我,目光似利剑,仿若直插入我的心底,仿若要撕开我的胸膛一探究竟。容若水敛起笑容,先前的温柔好像只不过是一张假面具罢了。
不惊不惧,不恼不怒,淡淡地,淡淡地看着他俩。鸿鹄一对,何必拉我这只燕雀同飞。不如早些分手,各寻各的逍遥吧。
半晌,七殿下俊颜忽展,随手摘下一朵玉簪花,温柔地递过来:“好花不常开,莫错过了惜花人啊。”
颔首接过:“多谢殿下,不过,有些花最美的瞬间,恰恰是凋零的刹那。”
凌彻然虚了虚长目,轻笑一声:“本殿还有要事,就先行离开了,表妹。”他看了看容若水,“好好陪着韩小姐,莫让她迷失了方向。”
“是,表哥。”
恭敬地行礼,送别了那位七殿下。随着容若水,倘佯在花海中。鼻尖充溢着恬淡的芳香,不禁怡然。
“韩妹妹。”容若水的声音不似以往的甜糯,暗含了几分肃穆。
“嗯?”
她转过身,正面以对,严肃说道:“放舟江湖这种话,请妹妹以后不要再提。你我出身官宦世家,应该明白那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她近了几步,表情甚似青王后,“能配的上你我出身的,朝堂之上不过寥寥数人。妹妹啊,切不可孤芳自赏,错过了花期啊。”她摘下一朵玉簪花,帮我插在头上,“婉约社一见,我便对妹妹心生好感。”她拉着我的手,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我是打心底里想和你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姐妹。”
怔住,偏过头,看向湖面,远远地驶来了一叶兰舟。容若水牵着我,走到岸渚边,向湖上挥了挥手。朱红色的小舟缓缓停稳,她搭着船女的手慢慢踏上船头。“妹妹,快上来啊。”容若水向我伸出柔荑。犹疑了片刻,向後退了两步:“七月花中,我偏爱玉簪,待小妹尽兴之后,便会回去。”说着,推了推翘起的船舷,兰舟随波滑向湖心。容若水诧异地看着我,渐行渐远。身后一阵清风吹过,头上的那朵玉簪打着圈向碧水飞去,摊开掌心,手中的玉花翩然随风,徒留一手暗香。
转过身,悠然地走入花林。像是甩开了两个沉沉的包袱,只觉身轻。沿着小径,走走停停。
“你不要痴心妄想了!”只听一声暴吼,心中一惊,急急地避到树后。只见一个身穿蟒袍的男子按着一名女子的两手,俯着身,一脸恼怒。定睛瞧去,那被压住的女子正是冷艳出尘的董慧如。屏住呼吸,藏身茂密的枝叶中,心头暗骂:怎么这些好事都让我瞧见了。
“董慧如,本殿对你倾慕以久,而你却对我爱理不理。”那男子双目浑圆,很是英气,“我知道你和那些名门闺秀一样看不起我,你们眼中就只容得下三哥和七哥,因为他们最有可能登上王位嘛!”
董慧如瞪着清清冷冷的杏眼,一脸倔强:“十二殿下,请您放手。”
“放手?”男子有些狂躁,“放开手,任你投入三哥和七哥的怀抱吗?”他低下头,含住董慧如的樱口,引得冷美人急急挣扎。
再也看不下去,拾起两颗石子,刚要飞过去。只觉得身后有异动,刚要转身,却被一个精瘦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低沉婉转的笑声传入耳际:“呵呵呵~果然是个急性子。”恨恨地向後踩了一脚,只听嘶的一声,腰间的紧抱却越发加力了。
“放开!”以气音传声。
“不放~”这痞子笑得恼人。
“不放,我可要下狠手了!”
“呵呵~”温热的鼻息喷在颈侧,似电流滑入心底,“别冲动,我放开便是。”那手臂慢慢、慢慢地松开,指尖从我的腰侧轻轻滑过,引得我一阵轻痒。阳光钻过层层枝叶,零星地洒在树下,映得他越发邪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举手便要将石子飞出。允之一把按下我的手,低低说道:“卿卿莫急,听完再出手也不迟。”
“啊!”十二殿下闷吼一声,摸了摸嘴角,一片血红,“你!”他瞪圆双眼,抬手欲打,董慧如闭上双眼,半晌那手却没有挥下。“唉!”十二殿下忿忿地甩手,轻轻地抚上冷美人的脸颊,“你怎么那么倔呢?你可知道如今你爹在朝中已经势衰,全让容克洵那个老狐狸比了下去。即使你被人称为云都二美,也决不可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他抬起董慧如的下巴,好言好语道,“我三哥家中已经有一个侧妃,她娘家可是西北豪族。而我七哥已经向容老狐狸下了聘礼,年内就会将容若水娶回家。更何况朝中皆知,三阁之中唯一没有倾向的就是上阁,而上阁中掌握实权的其实是韩月杀。自从他将妹妹接到云都,朝中就开始搔动了。据说我三哥一直将正妃的位子留着就是为了拉拢手握二十万精兵的韩将军,而容右丞也放出话了,说是不介意女儿与他人并称正妃。”
听到这里,不禁怔住。偏过头,只见允之靠着树干,笑眯眯地看着我,嘴角微微扬起。
“慧如。”十二殿下软声说道,“我凌默然虽然不及两位王兄,但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你若点头,我明日就向你父亲提亲去。你说,可好?”
“殿下。”董慧如厉厉地看了他一眼,“您刚才的那番话既侮辱我,也侮辱了你自己。什么凤凰,什么王妃,在我董慧如眼中都是俗物。”她转了转手腕,想要挣脱,“别说是你了,就算是三殿下、七殿下来提亲,我董慧如也决不多看一眼。”
“你!”十二殿下暴睁双目。
“要把我逼急了。”她杏目流火,冷冷说道,“大不了,我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好!好!”凌默然气得嘴唇直抖,一翻身,将董慧如压在身下,“做姑子?本殿今天就要了你,看你怎么做姑子!”
“放开!”董慧如奋力挣扎。眼见事态紧急,我快速挥手。只见两道灰影滑过,十二殿下软软地倒下。董慧如急急地从他身下爬出,颤抖地将手指移到凌默然的鼻下。面容稍缓,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惊恐地环顾四周,向後退了一步两步。再看了看地上已经晕厥的十二殿下,柳眉紧皱,半晌咬了咬牙,快步走出树林。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我才慢慢地从树丛里走出。低眼看了看壮实的凌默然,而后又举目望向笑得灿烂的允之:“你怎么在这?”
他抬脚从凌默然身上跨过,低下头,眼中流溢着快意:“那卿卿又怎么在这?”
瞥了他一眼,转身向前:“容家小姐带我来的。”
“哦~”允之语调绵长,“怪不得我七哥一下午都待在白萼殿,原来是来相亲的。”
停下脚步,看了看他:“那你呢?来偷看的?”
允之突然敛起微笑,修长的手指抚向低矮的玉簪花:“这里原是我母妃的宫殿,玉簪是她的最爱。”
他精美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落寞,真是让人心疼的表情。目光柔柔,低低地出声:“你的母妃一定是一个娴雅美人。”
“哦?”允之偏过头,嘴角扬起,“你如何得知?”
摘下一朵玉簪,放在他的手心:“暖风十里净云天,玉簪搔头髻云偏。芳心半吐知秋意,绿云低绕胜花仙。”
允之媚人的眼眸熠熠生光,手指轻拢,紧紧地攥住那朵细小的百花。眼波流转,似醉非醉,惑人心神。他与我并肩而行,抬起头,轻轻地为我抚下肩头的一缕发丝,惊的我向后一跳。
“呵呵呵~”他细细地嗅着手指,笑声轻滑诱人,“还是那么警惕呢,不过。”他凑近了,低低说道,“我喜欢~”
哄地一下,两颊燃火,滚烫。脑袋里似搅成了一锅浆糊,不自觉地使起了轻功。飞花逐叶,翩然而上。“卿卿!”允之的声音陡然增高,“下来,这里是王宫。”停止了前行,坐在高高的白杨树上,急急摇头。
“既然你不肯下来,那~”他轻转眼眸,坏笑一声,“我就要上来了。”
怔了一下,看了看周围,不远处宫娥内侍匆匆而行,平静的湖面上兰舟不时荡过。景色虽美,但却太过醒目。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指,倏地滑下。允之笑笑地看着我,眼角滑过一丝得意。
和他保持数尺之遥,一前一后缓行。眼见就要走出密林,我撇了撇嘴,低低开口:“你先出去,还是我先出去?”的e7
他转过身,眸光微动:“一起出去。”
“唉?”不解地看着他,“你不是韬光养晦吗,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会引起他人猜疑。”
他迈着悠闲的步子,带着几分兴味,慢慢靠近:“卿卿现在可是大家眼中的肥肉啊~”摇了摇头,就是这两个字,让我迷惑了几天。“呵呵~”笑得恼人,“若是我不对肥肉垂涎,反而让人生疑。所以啊~”他坏心地探出手,惊的我向後跳了两跳,此举颇合他意,允之笑得前仰后合。狠狠地瞪着他,半晌,这人才停止了癫狂,眼眸乍亮:“一起出去吧,卿卿。”
翩然而行,其间他或是顿足,或是回头,总之不逗得我心慌就不尽兴。磨着牙,喘着气,好容易跟进了流芳台。只见东台上不少华服男子,倚着栏杆,望向对面。相隔仅丈许的西台上,一众美人以扇掩面,好不娇羞。
与允之分开,慢慢地上到十米高台。只听一声长喝:“王上驾到!”东西两台的男女同时拜倒,“吾王万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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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10-2011 01: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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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卿平身。”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跟着众女慢慢站起。只见不远处的东台上立着一个身材消瘦、头发花白的男子,他目流精光,面容肃肃。只见青王一甩袖,偏过身,威严地说道:“今日千巧宫宴,孤请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说着他向一边移了两步,闪出一道人影:“眠州的定侯。”
定睛一看,霎时呆住。他穿着金边银袍,发束紫金冠,俊雅的面容依旧淡然,俊美之中带着阳刚,湛然有神的凤眸冷如寒潭。一时忘记了呼吸,呆呆地看着他,心中只响彻着一个声音:修远。
“定侯好年轻。”“真真美男子。”耳边响起悉悉索索的低语。
“妹妹。”嫂嫂走到我身边,声音微颤,“夜神医他……”
轻拢眉头,定定地看着他。修远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待看到我,面色微缓。他并不理会周围上来寒暄的官员,旁若无人地走过东西两台之间的石桥,在众女的抽吸声中,走到我面前。
修远冷峻细长的凤眸中泛着一缕暖意:“好些了吗?”话语依旧简短。
脸颊微烫,慢慢低下头:“嗯,好多了。”
“回去把脉。”
“好。”
“定侯。”王后缓缓开口。
抬起头,只见修远面无表情地向她拱了拱手。
王后虚起眼睛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我:“定侯和韩小姐,认识?”
修远定定地看着我,吐出两个字:“认识。”说完,不待王后再问,颀长挺拔的身姿与我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东台。目送着他走过石桥,忽觉一道灼热的目光,抬首看去。允之站在栏杆处,邪美的眼眸里充溢着怒意。不待我细看,他虚起两眼,转眸看向修远,目光宛如冰锥,直直地扎去。
“王后。”青王面色肃然,沉沉开口,“时候不早了,可以开筵了。”
“是,臣妾遵命。”王后微微颔首,身边的得全躬了躬身,一挥拂尘,唱和道:“吾王恒寿,天重昌隆,千巧国宴,满朝同庆。”
随着嫂嫂坐在弄墨的下手,与容若水列于同排。偷偷地打量董慧如,她面色淡淡,看不出一丝慌乱。而斜下侧的上官无艳则一脸沉醉,直直地看向东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修远坐在青王身侧,傲岸卓然。而百官席中,哥哥拧着眉,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似在沉思。允之瞥了座上的修远一眼,不露声色地举起酒杯,手指关节隐隐发白。
青王靠在座椅上,目光缓缓地扫过席下。半晌,幽幽开口:“听说王后还准备了节目,不知何时可以上演啊。”
王后柔柔一笑,弯了弯腰:“王上,千巧原是男女定情的节日,也是女子向上天祈求巧手的节日。今日夜宴,不如让众位小姐展示一下巧手,以搏王上、定侯和列位大臣一笑。”
众女低首,掩袖含羞,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对面。
青王点了点头:“有意思,那便听王后的,列位小姐可要放开手脚,一显才能啊。”
“是,王上。”众女齐声应答。
“得全。”王后低低叫道。
“是。”得全拍了拍手,宫娥们将一个个竹篮拿上来,内侍捧着一盏盏宫灯,放在了每一位官家小姐的桌上。
这是?我挑着眉,好奇地看去,只见篮子里放着一盒针线,数根彩绳。
王后笑笑地取出针线:“这第一轮啊,便是千巧穿针。请王上与列位但饮薄酒,酒过三杯,再看哪位小姐穿的针最多。”
青王低低笑开:“哦?那孤就边喝边等了。”
说着他身边的瘦高内侍便拿过酒壶,蜜色的香醪刚入琉璃盏,这边众女便开始穿针。一手拿着红线,一手拿着银针,看了又看:这…有什么可比的?
摇了摇头,看着对面的上官无艳一脸紧张,手微抖。而容若水不急不徐,手脚很是灵活。再看看董慧如,她愣了片刻,似叹了口气,方才动手。
“卿卿。”弄墨低下头,声音略急,“卿卿是不是不会?”
“呃?”诧异地看着她,耳边传来嫂嫂无奈的叹气声,“不会也无妨,作奇技淫巧,只悦他人。”
摇头轻笑,取出篮中的大半银针,手腕一转,抛于桌上。指尖轻捏红线,虚目而视,待看清银针的走向,以气御之,丝线霎时飞出。只见一道红光闪过,再落下,已是缀满银针。将红线两头结起,拎到弄墨眼前:“姑姑,莫急,这不是都穿好了嘛。”
她俩怔怔地看着我,樱唇微张,一脸不可思议。笑笑地偏首,却见座上王后和华妃一脸讶色,忙碌的众女却浑然不知。
“三盏饮过。”对面传来响亮的提示。
此时,夜,已经不知不觉地降临,山野早已灰黯,一切景物都默默地躺在半明半寐之中。清幽的银夜,星河悄悄流,月色凉如许。宫灯晕出温暖的光,隐约像烟雾。一双凤眼,一对桃花目,掠过烟雾,直直望来。我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回应,只能低下头去。
“付小姐,八根。”内侍提高嗓门,说道。
“上官小姐,九根。”偏过头,只见上官无艳得意地咧开嘴角。原来,九根就已经算很好的了,不知道行情啊,这下可麻烦了。握了握拳,叹了口气。
“容小姐,九根。”容若水一脸柔柔,并不窃喜。
“刘小姐……”
绕了一圈,终于到了我这边。得全对着宫灯,数了又数,对了又对。半晌,嚅嚅道:“韩小姐,十六根。”
“得全?”王后不满地出声。
得全一愣,突然叫道:“韩小姐,十六根!”炸耳的声音一出,东西两台突然安静。我低着头,吐气,呼气,吐气。
“这么说,这轮赢的便是韩小姐。”王后的声音轻转,似笑非笑,“来人啊,赏。”
慢慢地站起身,接过一枚玉环,行了个礼:“谢娘娘赏赐。”眼光不自觉地向对面飘去,修远优美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笑意。讪讪一笑,目光流转,却发现允之挑了挑长眉,手指轻抚薄唇。低着头坐下,暗自思忖:不可再露锋芒。
王后取出彩绳:“接下来,请各位小姐在一盏茶的功夫里编出扇坠,然后由东台的列位评出最佳,现在便开始吧。”
拿着两团彩绳,这次是真的愣住了。离心谷里,日日学艺,哪有时间琢磨这些玩意。就是师姐这样贪玩的人,也从来不会和绳子较劲啊。怔怔地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对面。看着哥哥,撇了撇嘴。哥哥先是诧异地瞪大眼睛,而后捂着嘴低低笑开。
拿着红绳,看着紫绳,心绪纠结在一起:这下可要比刚才还要夸张了。偷偷地望向嫂嫂和弄墨,她俩笑笑地望着周围,面色很是自信。
“时间到!”
宫娥捧着竹篮,依此收取扇坠。当走到我跟前,她低了低头:“韩小姐。”
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说道:“没有。”
“嗯?”宫娥吃惊地抬起头。
“什么?”嫂嫂和弄墨齐齐出声。
席间霎时安静,众女直直地望着我。上官无艳眼中闪动着幸灾乐祸,容若水一脸惊诧,董慧如冷漠的脸上裂开了一丝缝隙。
“嗯哼。”王后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宫娥紧张地向後退了几步,嗓音微颤:“回禀娘娘,韩小姐…韩小姐…”她闭上眼睛,急急说道,“韩小姐说没有!”
王后柳眉微动,半晌,她看向我,挤出一丝笑容:“韩小姐,这是?”
东台的劝酒声也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直直射来。心头一横,啪地站起,清晰地说道:“回娘娘的话,月下不会编坠。”说完,平静地看向四座。
西台里传来若有若无的低笑,并不理会,心若止水:不会便是不会,没有什么好掩饰的。
坦然地看向对面,只见座上青王虚着眼睛深深地打量着我。微微低头,偷瞄去,修远黑眸静静、了然地望着我,俊雅无双的面容中流过一抹温柔的笑意。嘴角微扬,慢慢坐下。
“好了。”王后清了清嗓子,“就这些,拿过去吧。”
“妹妹。”嫂子在桌下,握住我的手,“都是我不好,没有及时发现。”
“嫂嫂。”笑笑地看着她,“发现了又能怎样?难道让我编个理由?”靠在她身上,低低说道:“那样的事,我可做不来。”眼角无意一瞥,却见允之端着酒杯,目光迷离,嘴角诱人地勾起。他看着我,笑得是媚意荡漾。皱了皱鼻头,偏首无视。眼光忽然被人攫住,身体猛地坐直,乍现警惕之心。允之的上手,那个粗眉男子灼灼地看着我,鹰似的眼眸,野兽般的目光,让我感到浓浓的不快。半晌,他的目光移向我的左手方向,偏过头,只见华贵妃懒懒地眨了眨眼,向他点了点头。
看来,他就是三殿下凌淮然了,是个狠角。
“王后娘娘。”东台的内侍行了个礼,“经王上和各位大臣评判之后,都觉得这个扇坠最精致特别。”
“得显啊,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是。”白面内侍举着一个红色扇坠,踏过石桥,慢慢走近。
“这?”王后拿过来,细看了一会儿,“是谁的?”
“姨妈。”容若水娇羞地低下头,“是若儿的。”
“哦!”王后欣喜地点了点头,“好啊,好啊,来人,看赏!”
待乞巧结束,弦月已上柳梢头。西台里,红粉佳人,娇语软声。东台上,将相王侯,觥筹交错。酒过三巡,只听青王笑道:“定侯一直深居简出、不出眠州,此番怎么想到突然来到云都呢?”
喧闹声渐渐降低,两台众人均好奇地望向修远。他沉静的眼眸穿越暗夜,直直地望过来,平稳的声音响起:“求亲。”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炸的四下悄然无语。瞪大眼睛,轻拢眉梢,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修远眉目柔和,凤眸微动。就这样,两两相望。直到……
“哈哈哈~”青王抚掌大笑,“我青国女子向来以贤淑可人而闻名各国,定侯真是好眼光啊。不知定侯看上了哪家女儿,亦或是哪几家女儿?”
修远淡淡开口:“韩将军胞妹,韩月下。”胸口微颤,这话轻轻地触动了我心底的那抹柔软。
周围安静的有些压抑,青王的笑声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消失在夜色之中。正当我数着心跳,感受着血液的流动时。
青王威严的声音响起:“可是,韩家小姐尚在守孝中。”
嗯?诧异地看向座上,青王厉着双眸,看向下座的哥哥:“前日里韩爱卿的亲叔叔不是仙逝了嘛,韩家小姐长年养在那位的膝下。作为半个女儿,理应守孝一年。韩爱卿,孤说的可对?”
哥哥紧了紧脸色,恭敬地低下头去:“是,王上。”
转眼间,我就多了个驾鹤西游的亲叔叔,这青王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不过啊。”青王笑笑地看着修远,再指向西台,“对面的美人可是不少,而且各个聪慧、家世荫厚。定侯若看中了哪位,尽管直说,本王定为你做媒。”
修远深如潭水的凤眸平静无澜,定定地望来:“只要她。”
心底,酥麻,感动,惶恐。
投注而来的目光,是羡慕,是妒忌,是不解,是震惊。
“一年。”修远拿起酒盏,沉静的语气里带着一抹坚决,“我等。”
夜景,阑珊。
恍若,隔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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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19-10-2011 08: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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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天外黑风吹江立
月笼清寒,夜凉如水,桌上的蜡烛爆出了火花。
劈啪。
“好了。”修远放下手指,低低说道。
放下袖子,凝思片刻,垂眼道:“修远…”偷偷地瞥向他,昏黄的灯火下,他沉静的凤眸显得越发深远。举目对视,认真说道:“谢谢你。”
他轻拢修眉:“我说过,不用。”
抿了抿嘴,下定决心,深深地吸了口气:“其实……”好容易鼓足的勇气被一声清亮的呼声打断。
“小姐!”雀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霎时愣住,“小姐……”雀儿瞪大单皮眼,挑起半边眉毛,傻乎乎地看着我和他。
“怎么了?”
雀儿突然闪到我身边,警惕地看着修远:“小姐,将军找你。”
修远径直站起,一身锦袍衬得他更加英挺:“明日见。”
不由自主地应声:“好。”
他定定地看了看我,随后潇洒地转身,步伐娴雅稳定。目送着他走出门,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月色中。
起身,直直地向门外走去。回过头,看了看呆住的雀儿,她眼中流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微微皱眉,低声道:“别愣着了,走吧。”
“哦,哦。”她点了点头,眼眸恢复清澈。
西园,长松落落,卉木蒙蒙。风吹过,沙沙清歌。
迈入静室,入目的是高大挺拔的身影。轻轻将门关上,低低叫道:“哥。”
哥哥缓缓地转过身,严肃地看着我:“卿卿,先前可知道夜神医就是定侯?”
摇了摇头:“不知。”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前天神医向我提亲,虽然拒绝了他,但是也颇看好此人。当时想着,待主上心想事成,为兄可以放开手脚后,就将你许配给他。可是…”烛火下,哥哥的眼眸呈现出内敛的墨蓝色,“今日一见,原是定侯。那先前的求亲是真心还是假意,是阴谋还是阳谋,我是真不知道了。”我刚要张口解释,哥哥抬起手,继续说道,“卿卿,防人之心不可无,为兄虽然不擅权谋,但毕竟经历过这么多风雨。人心这个东西,我真的是怕了。”他深深地望着我:“这一切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我韩月箫就只有你这么个妹妹。为了你,我甘当小人。”
“哥……”怔怔地看着他。
“卿卿。”哥哥慢慢走来,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拉了拉我的发辫,深邃的眼中满是伤色:“卿卿,你可怨哥哥?”
拧紧眉头,诧异道:“怨?为何怨?”
他缓缓走来,两手搭着我的肩膀,沉沉说道:“很多,很多。”刀刻般的五官显出点点柔情,“当年哥哥没护住你,而如今又让身不由己,卿卿。”肩膀上的力道加重,瞬间又松开,“你走吧,回到你师傅身边,待这里都安定了,哥哥再接你回来。”
“嗯?!”诧异地抬起头,灼灼而视,“为何?”
“今日你也看到了,王上已经对你青眼相看。”哥哥的眼中凝着满满的担忧,“我果然还是不精于揣测帝王之心,将你带回云都,本是想给你一个安定舒适的生活。没想到,反而将卿卿拉进了泥潭。”他叹了口气,“凭你的一身本事,若离了我,一定更幸福。”他恋恋不舍地放下双手,偏过头去,“卿卿,你走吧。”
急急开口:“走?走了,你怎么办?嫂嫂怎么办?彦儿怎么办?弄墨怎么办?”
“这些,哥哥自会安排。”
声音哽咽,拉住他的衣袖,“哥哥,又可怨我?”
他怔怔地回头,眼中满是疑惑。
泪水一颗一颗地滑落,心底的伤乍裂开。“当年我眼睁睁地看着爹爹,看着娘亲,看着画眉,看着全伯,看着竹韵,一个个、一个个地为了保护我而离去。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哥哥被俘、被斩,我都只能被动地接受。”看着自己的手,眼前迷蒙,“十年,我听从师傅的安排,留在谷里日日苦练,为的是再也不让自己珍惜的人离去。哥哥,可知重逢的刹那我有多兴奋吗?可是我是多么感恩上苍吗?”紧紧地看着他,“原先心底有个大大的窟窿,而如今被哥哥、嫂嫂、弄墨还有彦儿填的满满的,好舒服。而如今,面对十年前相同的处境,哥哥却要我一人离开。”握紧拳头,泪水奔涌而出,语调颤抖,“我痛了十年了,不想再痛十年!失去的我要用这双手拿回来,就算是逆天,我也要保住你们!”
噼啦!窗外一声雷响,夜幕中闪过一道紫电。
“卿卿。”哥哥按住桌角,手掌隐隐发力,“想做什么就尽管做,哥哥会在后面护着你的。”
“哥……”
“毕竟。”啪地一声,厚厚的桌角断裂开,哥哥低沉说道,“我韩月箫也痛了十年,也同样不想失去。”
烛下,两两相望,泪水涟涟。
窗外,疾风苦雨,一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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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起风了,披件衣服吧。”
青王凌准挥了挥手,身后的内侍恭敬地退后。
“眠州,定侯。”他喃喃自语道,“真是语出惊人,心思缜密。”他背着手,踱到神鲲五国的地图前,得显乖顺地拿起宫灯,为他照明。
凌准虚着眼,点了点西南角的莲州、芒州、苜州、蓉州,略显苍老的手一路上移。而后,用拳头砸了砸西北角的眠州。目光狠戾,恍然地点了点头:“粮、兵、盐、铁、西线,原来如此啊。”
噼啦!寒光撕开夜幕,狂风吹过,扑灭了灯火。
“咳咳!咳咳!”黑暗中,凌准掩着嘴角,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待宫灯再次点燃时,得显惊慌失措地看着青王沾满鲜血的手掌:“来人……”
“得显!”凌准低喝一声,“不要声张。”
“可是,王上。”内侍啪地跪下,语带哭腔,“王上……”
青王两眼紧紧锁住神鲲地图,眉目间充溢着霸气。半晌,他握紧拳头,仰天长啸,似有不服:“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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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秋雨连风狂,断送春夏满园香。
让雀儿为我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上紫玉簪,不施粉黛,便向外走去。
“小姐。”身后传来嚅嚅的声音,偏过头看了看她。雀儿眨了眨眼睛,露出纯净的笑容:“昨晚上,我可瞧见了。定侯会武吧,说不定还是半个江湖人,好厉害呢。”她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咻地一声就不见了呢,小姐,小姐。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是不是白剧里说的那种……”
定侯?虚着眼睛看着叽叽喳喳、没有一刻消停的雀儿,心中生疑:千巧宫宴不准带女侍,雀儿是如何得知修远就是定侯?
“一定是在莲州养病期间,花前月下,定侯便和小姐一见钟情了。”她笑得灿烂,一脸好奇,“是不是?是不是?”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默默无声。直到将她看的有几分异色,方才问道:“前日里,我犯病的时候,雀儿上哪去了?”
她脸色微白,瞬间跪下:“是雀儿睡的死,没能来伺候。小姐恕罪,小姐恕罪。”
弯下腰,将她扶起:“只是问一句,不用这样胆战心惊。况且,是我让你去休息的。”笑笑地看着她,淡淡说道,“嫂子那里,我也先帮你解释过了,没事了。”
“谢……”雀儿吸了吸鼻子,大声叫道,“谢小姐,呜……小姐真是个好主子,真是个好主子……”
嗯,好主子。瞥了一脸泪迹,哭得像小花猫似的雀儿,嘴角微扬:但,也不是笨主子啊。
“小姐。”身后传来一个平静的女声。
回过身,只见引章立在廊角,微微颔首。
“何事?”
“夫人请您去前院。”
“好。”举步擦过引章,却听她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雀儿,今个你就留在畅月阁。”
“引章姐!”雀儿急急开口。
“夫人说你手巧,已经入秋了,让你为小姐和小少爷织几件翎袍好过冬。待会儿绣娥便会拿了东西过来和你一起忙,记住了,小姐的要殷红银白色,纹样儿要攒心梅花的。小少爷的就用葱绿柳黄色,编个俏皮一点的方胜花形。可记清了?”
“记清了……”
“嗯,那回去吧,小姐这有我伺候。”引章拿出了府内管事的三分威严。
“是……”回过头,只见雀儿委屈地看了我一眼,一步三回首地慢慢离开。
“小姐。”引章恭敬地跟在我身后,“其实是夫人……”
摇了摇手,打断了她的解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用多言,我都明白。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是。”
迤逦而行,伸出手,接着廊檐上滴下的水滴,凉凉的带着秋的触感。
“今日一早,定侯就递了帖子进来,说是要请小姐到江上一聚。”嘴角微微扬起,点了点头,只听她继续说道:“将军一早就上朝去了,夫人说,去或是不去都听小姐的。”
弹了弹指尖,笑道:“去,当然去。引章,给我备马。”
“是。”
一个人晃悠到正门,只见嫂子站在影壁前笑笑地摇了摇头:“就知道你待不住。”她挥了挥手,身边的女侍抖出一件藏青色的披风。
“一场秋雨一场凉,妹妹可要注意身子。”嫂嫂拿过披风细细地为我穿戴整齐,“竹肃都跟我说过了,妹妹想做什么千万别拘着她。”眸光融融,“去吧,注意安全。”
“嗯。”点了点头,心中涌起暖流。
绕过影壁,出了大门,只见引章站在一匹芦花马前,右手还牵着一匹银鞍赤骝:“小姐,这是是将军花了大价钱购得的北梁名驹,踏雍。”
踏雍?好名字!摸了摸它光亮的鬃毛,翻身而上。踏雍甩了甩马头,打了一个响喷,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驾!”追风而去,披风飞扬,驰道上的一切皆成光影。
出了青龙门,眼前豁然开阔。浩浩荡荡的赤江,畅阔天地的境界,平原无际,一泻万里。若说酹河染着春花秋月的文人风情,那赤江便有着笑傲楚天的豪迈情怀。不自觉地拉紧缰绳,马蹄轻缓。
“小姐。”引章驾着花马,方才追上,“您看那里!”
顺着她的马鞭,偏头望去。只见一艘十丈楼船遥立在江面,巍峨威武,仿若水上堡垒。而缓缓划过的渔舟与之相比,简直就是稻粒一颗。定睛再看,只见船舷上旌旗迎风招展,上书一个大大的“眠”字。船下,百十个穿着枣红色兵服的汉子拿着长戟、昂首站立。途经的百姓无不围观仰视,希嘘赞叹。
吹开粘在嘴角的发丝,翻身下马。引章牵过踏雍,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待走近了,只听议论声声。
“了不起的大船啊!”“眠州果然材资丰厚。”“可不是,眠州可是在赤江的上游,听说那里的江水比我们这要汹涌十倍啊。”
“听说眠州侯长得可俊了。”女人家也低声议论道。“是啊,刚才好像在船头现身的。远远看去,仙人似的。”“不知道哪个有福的,能嫁给这样的玉面郎君。”
“这位兵爷。”引章走到一名守卫前,从怀里取出一张松青色的帖子,“麻烦您代为通传一声。”
虎背熊腰的侍卫长看了引章一眼,取过帖子细细一瞧。脸色忽变,恭敬地闪身:“少主已经吩咐过了,小姐若来了,不必通传,小的自当引路。”
点了点头,轻声道:“嗯,那麻烦你了。”
跟着他,走上楼船。举目而视,船身高大,共分三层。踏足的第一层好似庐舍,有些低矮。上面的一层两翼飞起,好似一只展翅欲飞的鸿雁,煞是气派。
“小姐,请小心。”侍卫长站在楼梯上,提醒道,“江上风大,请抓紧栏杆。”
点了点头,待站到了第二层上,放眼望去,楚天千里清秋,碧水万里奔流。顿觉心胸寥廓,气吞天地,豪迈之情喷薄而出。
“宝林!”只听一声厉吼,迎着江风走来一个胡子花白的男子。他气冲冲地走过来,瞪了瞪侍卫,再瞪了瞪我,面色不善:“你怎么随便就放人进来了?又不是不知道少主的脾气!”
“可是……”侍卫刚要插话,只听老头大叫道:“可是什么可是!今天一早上,江上就行来了数艘画船了,又是弹琴又是唱曲的,没见着少主脸色越来越冷了吗?你是想冻死你老爹是不是?”他目似利箭,直直射来,“你就是那位上官小姐吧,老夫劝你还是放弃吧,我们家少主不会见你的。”
“上官小姐?”身后的引章诧异地开口,“上官无艳?”
“哼,就知道是你们。”老头挥了挥衣袖,“宝林送客!今日少主还请了客人来,不要坏了少主的雅兴。”
“爹!”高大的汉子终于忍不住大叫,“这位小姐就是少主的客人!”
眼前这人僵住了,仿若化石一般,只剩一把胡须在江风中飞舞。轻轻一笑,曲了曲膝。半晌,老头腮边猛抖,声音微弱:“女…女…女……女子?”
看了看自己,哪里不像女子了?为何如此震惊?
一双老目霎时从寒冬转到了盛夏,他迎着江风,眨了眨眼睛,将隐隐的水色逼回眼眶中。吸了吸鼻子,仰头感叹道:“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啊。开窍了,终于开窍了!”
迷惑地看了看身边的侍卫:这是演的哪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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