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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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鋒的求親禮品是藥丸

《射鵰英雄傳》第十八回版本回較

    黃藥師「吾家有女初長成」，偏偏不是「養在深閨人未識」，而是以絕代美女之姿色，隻身闖蕩了一回江湖，其間也吸引了愛慕者。

    愛慕者不是別人，而是還沒落網的「白駝山之狼」歐陽克，這批狼東來中原後，也曾意圖染指穆念慈與程遙迦，還好，都只是有犯行卻「未遂」。

    年紀已是三十五六，即將邁入中年，但歐陽克見到年方十五六（才國三到高一年紀）的黃蓉，又口涎直流，決定央請叔叔歐陽鋒至桃花島求親，娶得美少女回家。

    歐陽鋒是一代宗師，可不能跟洪七公一樣，「兩串蕉」就上桃花島，既然是求親，總得為未來媳婦挑樣見面禮。

    歐陽鋒送什麼呢？一版送的是「四顆龍眼大小的明珠，放出柔和的光茫，真是罕見的珍物」。

    小女生有沒有可能被珠寶打動？看到這四顆明珠，連郭靖都「心中『怦怦』而跳」，擔心黃蓉真的收下禮物，答應求親。結果，黃蓉假意收下禮物，卻想執出一手金針射倒歐陽克。

    二版做了修訂，歐陽鋒不送明珠了，改送土產，他送未來媳婦的見面禮是「歐陽藥局」製作的「通犀地龍丸」，這顆藥丸得自西域異獸之體，並經歐陽鋒配以藥材製煉，配在身上，百毒不侵，完全不必害怕白駝山的毒蛇毒蟲，而且「絕無僅有，全世界只有這一顆」。

    送的是一顆藥丸，連郭靖看到都不會心悸。歐陽大師，您還真是幽默，送禮討媳婦歡心，明珠不送改送藥丸，天下有幾位少女會被「藥丸」打動呀？



【王二指閒話】

    送禮是一門大學問，除了考慮收禮人的地位，送禮的人，也得估量一下自己的份量，收送兩造，都能合其身份，這才是「禮」的藝術。

    禮品也不是「珍貴」就是好禮，要送禮送到人的心崁上，最好還能「投其所好」，高明的送禮者，銀子花在刀口上，送的禮物能讓收禮的人反覆玩味再三，《笑傲江湖》的向問天，跟梅莊四友打賭時，就是針對對方之所好，獻出「廣陵散」、「嘔血譜」、「率意帖」、「溪山行旅圖」給喜歡曲、棋、書、畫的四位莊主，既滿足對方所喜，又顧及自己身份，送禮藝術極為高明。

    「武林」這個跟世間有所重疊，又彷彿飄逸在塵世之上的獨立社會，送禮要怎麼挑禮物，才能像「武林人」？尤其是大宗師，怎麼挑禮物，才能自重身份呢？武林絕頂高手送出的禮物，理當是特殊的兵器、絕世的武功經譜或能療傷健體的藥材，這才符合大宗師的身份。

    金庸在改版時一定考慮到了，歐陽鋒怎麼會送「明珠」呢？明珠雖好，卻只是俗世之人喜愛的珠寶，況且黃藥師家裡什麼奇珍異寶沒有，歐陽鋒何須送一件只能被黃藥師收置到「多寶閣」，毫不特殊之物？送一顆「通犀地龍丸」，既特別又絕無僅有，而且可以配戴在行走江湖時防毒，這方是屬於「西毒」的珍禮。

    至於美少女黃蓉會不會喜歡這顆藥丸？我想那不是重點，因為西毒求親，只要打動東邪，那就「佳偶天成」了。「通犀地龍丸」能不能打動黃蓉的芳心不打緊，能不能讓黃藥師喜歡，才是這檔求親行動的必勝關鍵。



第十八回還有一些修改：

1.      黃藥師考女婿的第一道考題，讓郭靖、歐陽克等人對打，一版是在「竹枝」上，二版改為「松樹」上。（一版的場景讓人想起李安的電影「臥虎藏龍」）。

2.      黃藥師的簫曲，一版是「天魔舞曲」，二版改為「碧海潮生曲」。

3.      郭靖與歐陽克對打，一版佣「神龍擺尾」與「亢龍有悔」兩招，二版改為「鴻漸於陸」與「亢龍有悔」兩招。

4.      桃花島景點，二版的「積翠亭」，新三版改作「試劍亭」。

5.      二版郭靖見到歐陽鋒的蛇隊，由青蛇、金蛇到黑蛇陸續經過，壯觀的蛇隊描述新三版刪掉了。

6.      新三版將歐陽鋒是外國人寫實了，加寫他「高鼻深目、臉上鬚毛棕黃，似非中土人氏」。

7.      新三版也把黃藥師的罩門說得更明白，增寫黃藥師「雖倜儻飄逸，於這『名』字瞧得過重，未免有礙」。

8.      蛤蟆功在新三版也有大加料，增寫「原來蛤蜊冬眠之期極久，在土中隱藏多時，蓄積體力，一出土便精神百倍。歐陽鋒所練蛤蟆功主旨與此相仿，平時練功，長期蓄力，臨敵時一鼓使出。又月中蟾蜍，俗稱蛤蟆，此功於夜中對著月亮黑影而練，故有此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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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鋒養的蛇有潔癖  

《射鵰英雄傳》第十九、二十回版本回較

    白駝山山主「西毒」歐陽鋒不只是武學大師，還是「毒蛇博士」，若說他是「蛇毒研究所」所長，絕不為過，看他那一手用蛇毒殺滅群鯊，導致海洋食物鍊重組的毒術，就讓人瞠目結舌。

    經過嚴格的配種，歐陽鋒培育出的毒蛇當然是「天下第一毒蛇」，理當是世界無敵了，然而，這種毒蛇難道當真世間無物相剋？

   且說洪七公與郭靖上了歐陽鋒的賊船，卻又不願默寫一本《九陰真經》給他，氣得歐陽鋒派出他的蝮蛇大軍要追咬洪七公師徒，洪七公「滿天花雨射金針」也射了，打狗棒也打了，但蝮蛇仍前仆後繼，如潮水般擁來，逼得洪七公師生二人只好往船的桅桿上登高去避難。

  兩人在桅桿上，想到歐陽鋒就火大，決定灑泡尿報復，於是比照龍王，水柱從空中尿了下來。歐陽鋒父子可不想被這大小兩童子的「童子尿」噴到，歐陽鋒跳開了，歐陽克臉上則被濺到幾滴，這才想到：「我們的蛇兒怕尿」。

   果不其然，一群蝮蛇因為怕人獸糞尿，被洪七公師徒熱尿所淋後，亂翻亂滾，張口互咬，好不悽慘！

   怪了！蛇怕尿？莫非白駝山毒蛇試驗研究所真的這麼乾淨，有專人隨時打掃、噴清潔劑？否則自然界哪有蛇自個兒沒有屎尿的？若是碰到屎尿就發狂，這些蛇早該被自己的大小便搞瘋了。

  新三版改掉了，洪七公雖也對桅桿下灑尿，但可沒那麼湊巧，尿能淋人又能殺蛇，新三版的蛇對洪七公的尿沒反應。後來，洪七公撕下帆布，點成火團丟下，下頭數十條蝮蛇被火燒到，這才因痛而亂翻滾又互咬！



【王二指閒話】

  蛇怕什麼？蛇怕雄黃、怕酒精、怕火、怕煙、怕天敵，但蛇怕不怕尿？或許是怕的，據說蛇怕獴的尿，獴灑泡尿，就能把蛇嚇走，但蛇卻不怕人的尿。

  當然，在十八回我們說過，小說中「好看」往往比「合理」重要，如果洪七公意外發現人尿可以整治蛇，那自然比「火攻」有看頭。金庸自己說小說要「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嘛！「火」應該是很多人的「意料之內」，造成的新鮮感當然比「尿」薄弱。

  然而，總不能為了求新鮮刺激，就把情節放在「情理之外」吧？如果蝮蛇對任何動物的屎尿都怕，牠自己也有屎尿，怎麼生存？

  丟開蝮蛇，我們再來討論創作，說來小說家寫小說時，不可能連細節都在腦袋中沙盤推演，小說家有時也必須「且戰且走」，一邊往前推故事，一邊把細節構思得更細微，因此，很多情節都是在「故事已經發生到這裡了」，才必須有對應的思考，尤其是金庸在武俠小說第一次創作時，是在報紙連載，相信很多細節都是在寫稿的當下，才被迫去想像。

  這段洪七公在桅桿上整治蛇的故事，有可能就是金庸創作上的「臨場反應」，在小說走筆至此時，洪七公金針射完了，總不能叫他師徒一丟打狗棒，一丟金刀吧？金庸必須幫他們想辦法解套，但兩人這時身上還能有什麼武器？

  恐怕左思右想，也就只有那泡尿吧？

  雖然很有創意，卻犯了動物學上的矛盾，或許讓金庸陷入了困擾，不知道那泡尿該保留還是刪改？一、二版用那泡尿的確很有創意，卻不能說服讀者，蝮蛇怎能恐懼動物的屎尿；那麼，新三版改為「火攻」又很合理嗎？別鬧了，洪七公是掉下海之後，才又上歐陽鋒的船，他的濕火摺可以點得著嗎？

  「人尿嚇蛇」與「濕火摺點火」，誰比較合理，看來是彼此彼此了。



第十九回的一些修改：

1.      黃藥師打傷周伯通後，贈予「九花玉露丸」，新三版較二版增寫了黃藥師的道歉，黃藥師跟周伯通說的話中，加了一句：「伯通兄，我又傷了你，真正對不住了，黃藥師萬分抱歉，誠心向你賠罪」，增寫後，黃藥師的氣度變大了。不過，「九花玉露丸」從二版到新三版效力倒是弱了點，二版是給周伯通三顆，七日一服，新三版改六顆，還是七日一服。

2.      新三版洪七公落海後，用「降龍十八掌」打鯊魚，周伯通幽他一默，要洪七公教他「打鯊十八掌」。



第二十回的一些修改：

1.      二版中郭靖三人上了歐陽鋒的船之後，郭靖知周伯通被逼跳海，心中鬱悶，當時洪七公覺得再兩天就可望到陸地，新三版改為再一天就可以望到陸地。

2.      郭靖、洪七公二人在桅桿上沒得吃，新三版較二版多了一段郭靖溜下桅桿，用金刀斬了四條毒蛇的頭，兩人在桅桿上生吃蛇肉充饑的描述。

3.      郭靖胡掰「九陰假經」，在寫「哈虎文缽英」那段怪文時，二版是寫得「抖亂得不成模樣」，新三版改為洪七公怕那段怪文是西域文字，而「歐陽鋒是西域人，或能識得，教郭靖不可改動，以免亂改之下，給歐陽鋒瞧出了破綻」。

4.      新三版的歐陽克較細心，歐陽鋒騙得「九陰假經」，準備焚船燒死郭靖二人時，新三版增寫歐陽克告訴歐陽鋒，他叔姪二人下海前，要先把「九陰假經」用油紙、油布包好，外面再熔了白蠟澆上，以免被海浸壞。

5.      黃蓉上歐陽鋒的船，為歐陽鋒所擒，二版歐陽鋒是點黃蓉「脅下」穴道，但黃蓉不是穿著軟蝟甲，怎麼點呢？於是新三版改點「後頸」穴道。

6.      歐陽鋒抓郭靖，威脅默寫《九陰真經》，一版歐陽克來幫忙，是用長劍抵住郭靖後心，二版改用鐵扇；而歐陽鋒的毒藥隨著改版變強了，歐陽克以為郭靖師徒吃了有毒酒菜，一版是說十二個時辰後毒性發作，二版改為六個時辰後就發作。

7.      洪七公說他在雪地餓了八天，挖出五隻非常不好吃的東西裹腹，那五隻是什麼？一版是「蟑螂」，咦！雖然「蟑螂脆脆很好吃，中間還有美乃茲」，但從地下挖出小強也太奇怪了，二版改成五條蚯蚓。

8.      一版洪七公在桅桿上，遇到暴與來襲，西毒、北丐合力將主帆拉下來，船受力變小，才逃過暴風雨有可能造成的船難，但這段與後來說洪七公與歐陽鋒一個身上濕、一個身上乾矛盾（因為洪七公掉下海過而衣濕，但若兩人又都淋過暴雨，照理都濕了），這段在二版刪掉了。

9.      一版的歐陽鋒較有人性，決定燒船時，交代歐陽克「把最心愛的姬妾聚齊在艙裡」，二版則改為不顧姬妾死活，視她們跟蛇奴一般，。

10.  一版洪七公貼住船邊，往下移動，此功稱為「壁虎遊牆功」，二版還是有洪七公下船的一段，但「壁虎遊牆功」之名刪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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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飯吃的丐幫幫主

《射鵰英雄傳》第二十一回版本回較

    說起天下第一大幫派「丐幫」，我們能叫得出名字的幫主有幾位呢？汪劍通、喬峰、游坦之、洪七公、黃蓉、魯有腳、耶律齊、史火龍、史紅石、解風，數十代幫主留下全名全姓的似乎就這區區十人，其他幫主哪裡去了？難道他們是混飯吃的嗎？只是負責把「降龍十八掌」跟「打狗棒法」以及那根打狗棒交接給下一代幫主，就算完成任務了嗎？怎麼從沒見到丐幫的徒子徒孫提到過這些「失落的丐幫幫主」做過豐功偉績的蛛絲馬跡呢？

    張無忌初任明教教主時，楊逍還寫了一本《明教流傳中土記》供張無忌參考，讓他明白明教先前的方臘等教主是如何的為民抗官，促使張無忌繼承他明教的「革命」道統並發揚光大；丐幫莫非不如明教，對早期幫主的貢獻，根本是「船過水無痕」，沒人願意去傳誦？

    一版《射鵰》中，洪七公將丐幫幫主之位傳位黃蓉後，要傳授她「打狗棒法」時，曾跟她說：「相傳丐幫第十一代幫主在北固山力戰群雄，以一棒雙掌擊斃『洛陽五霸』，就是用的這打狗棒法」，雖然不知他是誰，總是讓我們多知道一位丐幫幫主的功績。

    這段在二版第二十一回刪掉了，不過，在二版第二十七回中，還曾藉黃蓉之口將這位第十一代幫主的事功說過一次，但在新三版，第十一代幫主則從書中完全被剔除，第二十七回中，改成讀者較熟悉的「想當年丐幫喬峰喬幫主在聚賢莊獨戰群雄，又以降龍廿八掌在少林寺前打得眾魔頭望風遠遁，雁門關前逼迫契丹皇帝折箭為盟，不敢南侵，真是何等英雄」，莫非丐幫是不知「慎終追遠」的幫派？使得金庸越改版，讓幫眾記得的前人俠蹟越來越少。



【王二指閒話】

    我們在前面提過，金庸很喜歡鑽研歷史，而金庸改版的重點之一，就是完成「金庸版江湖史」。

    金庸要完成的「金庸版江湖史」 是像《史記》這樣，從三皇五帝講到漢武帝的「通史」嗎？顯然不是，金庸要完成的「江湖史」，是「斷代史」，而「金庸版江湖史」則是把這些「斷代史」釦接起來。

    用中國歷史來做比喻，好比金庸寫了漢朝與唐朝的歷史，唐朝歷史中，又只寫了唐太宗與唐玄宗兩位皇帝的歷史，於是，他在釦接歷史時，即使寫到君臣的對話，也只會提到這兩個朝代及朝代中有被他記錄的皇帝做的事，其他的帝王或史事都不會在這本史書中現身。

    因此，在「金庸版江湖史」上，彷彿就只有「天龍」、「射鵰三部曲」的丐幫幫主曾經在江湖中確實存在，中間「被跳過」的幫主似乎都在尸位素餐，沒什麼可以供後人懷念或稱頌的建樹。

     楊逍寫出《明教流傳中土記》供張無忌閱覽，乾隆也必須常讀康熙皇帝的《清聖祖仁皇帝聖訓》，後任領導者，經常緬懷前任領導者的壯志偉行，確實是激勵後任者志氣的良方。不過，從現實面講，丐幫是叫化子組織，有可能組織內並沒有比較生花妙筆的文士，以致許多幫主的事功都在時間流轉中被淹沒了。

    當然，回到文學面來講，把人物簡化，是重要的文學技巧，讀者在看小說時，集中精神進入主角的世界，而不必再分神想像不存在於書中之人物的事蹟，閱讀會比較輕鬆快樂，因此，讓不重要的丐幫歷任幫主刻意遺失，或許是金庸對讀者的一番美意。



第二十回還有一些修改：

1.      黃蓉帶到歐陽鋒船上的隨身武器，二版是「蛾眉鋼刺」，新三版改成丘處機所贈，刻有「郭靖」兩字的短劍。

2.      丐幫指定幫主繼承人大會的地點，一版是岳陽樓城，二版改岳陽城，新三版再改為岳州城。

3.      黃蓉負氣離開桃花島，到中原遊歷的時間，二版是「今年三月」，新三版改成「正月」。

4.      洪七公中歐陽鋒蛇毒後，新三版增寫黃蓉先給他服了兩顆「九花玉露丸」療毒。

5.      黃容臆想郭靖到了龍宮，想到海龍王的女兒美貌異常，新三版增寫黃蓉的心情：「忽然間吃起醋來，愀然不樂」。

6.      郭靖鬥歐陽鋒時，使出的蒙古摔跤之術，一版叫「攀雲扳」，二版改名「駱駝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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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黃蓉也有生理問題

《射鵰英雄傳》第二十二回版本回較

    在《射鵰》第二十三回中，郭靖與歐陽鋒對掌，因蛤蟆功掌力太強，再加上楊康又在郭靖左腰刺了一匕首，導致郭靖身受重傷。

    黃蓉決定照《九陰真經》的療傷方法幫郭靖治傷，《九陰真經》的療傷方法，據二版郭靖說的是：「兩人各出一掌相抵，以妳的功力，助我治傷，而難就難在七日七夜之間，兩人手掌不可有片刻離開，妳我氣息相通，雖可說話，但決不可與第三人說一句話，更不可起立行走半步」。

    這一段說法讓頗有生理常識的讀者們大起疑惑，七天七夜都不起立行走，無法睡覺、飲食就已經夠奇了（飲食問題書中說是黃蓉一手持續對掌，一手切西瓜，解決三餐），更怪的是，郭靖、黃蓉二人又沒插導尿管，也沒放便盆在屁屁下面，為什麼他們都不必大小便？噓噓跟出恭是基本生理需求，總不會隨著武功轉強就免如廁了吧？《九陰真經》難道還教人「憋尿」跟「閉便」神功嗎？

    金庸似乎也覺得這樣有違「健康教育」之道，新三版在第二十二回，就提前藉洪七公之口告訴郭靖《九陰真經》的療傷方法是：「由懂得內息運轉之人，手掌和傷者一掌相抵，……如此運轉七日七夜，大小周天順逆周行三十六轉，內傷便可大癒」。接著，郭靖跟二版的讀者一樣，趕快問金庸化身的洪七公，那這七日七夜之中，難道連大小便都不行？洪七公笑答：「只是傷者大小周天順逆周行時，兩人手掌才不可離，別的時候卻不須手掌黏貼」。

    這樣一改就顧及郭靖、黃蓉的生理需求了，本來嘛！黃蓉是絕世美女，又不是芭比娃娃，怎麼可能連上個「聽雨軒」都不必呢？新三版一修，大俠郭靖、美女黃蓉的膀胱抒壓了，讀者也鬆了一口氣。

【王二指閒話】

    寫書需要功力，修訂也需要功力，會寫書的人未必知道怎麼修訂，才能讓原書更完美，因此，有人說金庸改版「花的功夫跟寫一本新書一樣」，絕非虛言。

    「改版大師」金庸的高明之處是，譬如郭靖受傷後圖以《九陰真經》療傷，但二版中療傷法的「對掌七日七夜」讓讀者困惑，讀者不解郭黃二人怎麼解決生理問題，在改版時，金庸若想透過新三版對《九陰真經》加料解釋，讓讀者知道「療傷中途可以暫停去小解」，他大可以在郭靖受傷後，才加大篇幅說明療傷法門，但這樣改的話，「補釘」的痕跡就比較明顯，於是「改版大師」金庸選擇在第二十二回郭黃二人設法為洪七公療傷時，就透過洪七公之口，把《九陰真經》的「療傷章」說清楚，這麼一來，第二十二回跟第二十三回就一氣呵成，而第二十三回郭黃二人知道療傷之中可以「下課休息」的情節，也就水到渠成了。

    此外，我覺得金庸在改版時，重點之一是把故事「合理化」，但「合理化」過度，加分效果有待商榷。

    金庸很喜歡還珠樓主的作品，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系列作品中，劍仙飛天遁地、御劍而行、無所不能。相對起還珠樓主筆下如「神」般的劍仙，金庸武俠中的絕頂高手如東邪、西毒等人，只能算「半人半神」之體，也就是說，他們在武術上的表現，誇大到超出人體的極限，但至少為人行事，還不像劍仙那般飛來飛去、未卜先知，而金庸改版的目標，有一個重點是，再想辦法把「半人半神」的高手拉到「人」的程度，一切以「人」的標準盡量再將他們合理化。

    若是用哈利波特的語言來說，我覺得金庸筆下，武功出神入化的黃藥師等人是「巫師」，而郭嘯天、李萍之流稍有功夫或完全不會功夫的是「麻瓜」，郭靖則是「當巫師的麻種」；只要能習慣金庸建構的人間生相，試想將「武術」代換成「魔法」，其實金庸小說也算「東方的半魔法小說」，金庸的「武林」跟「人間」是稍有不同的，很多高手擁有一般人達不到的神奇能力。

    現在，金庸希望把武林高手下拉到讀者們覺得是「正常人」的生活狀態，我覺得不只有點困難，還有點怪異，畢竟一開始設定的「武林」就不同「人間」，要把「武俠小說」變成「社會寫實小說」，將會減少江湖的炫爛程度。

    金庸努力在做，也確實盡量維持住小說的精彩，但如果連「大小便」都要考慮到滿足讀者對「合理化」的要求，我們可以再進一步問，那麼，郭黃二人有可能冒險到密室外大小便嗎？如果沒有，那兩人怎麼清理七天七夜的大小便呢？還是積了七天七夜，整間密室如糞坑般，臭氣沖天呢？

    這些問題，莫非金庸還要繼續改版，逐一解決？我覺得倒是不必了，寫小說不是報導新聞，寫武林也不比描述人間，保留一點趣味性與特殊性，讓小說更活潑，或許有些「不合理」參雜其中，但看小說嘛！還是看得快樂比較重要。



第二十二回的一些修改：

1.      《九陰真經》中的療傷篇章，二版叫「療傷篇」，新三版改為「療傷章」。

2.      《九陰真經》中的怪文，一版是「摩罕斯各兒，品特，金切胡雙斯，哥山泥……」，二版改為「摩罕斯各兒，品特霍幾恩，金切胡斯，哥山泥克……」，新三版再改為：「摩訶波羅，揭諦古羅，摩罕斯各兒，品特霍幾恩，金切胡斯，哥山泥克……」，似乎越改版越有「梵語」的味道；此外，一版洪七公也唸了一段：「努爾七六，哈瓜兒，寧血契卡，平道兒……」，二版一樣，新三版改成：「摩訶波羅，揭諦古羅，努爾七六，哈瓜兒，寧血契卡，平道兒……」，也是加上梵語讀音。

3.      二版郭靖砍樹，用的是丘處機所贈短劍，新三版這把短劍在黃蓉身上，因而郭靖改成使用成吉思汗金刀。

4.      洪七公因《九陰真經》而心有所悟，身體狀況稍回復後，二版是開始打「降龍十八掌」與「伏虎拳」，新三版將「伏虎拳」改成「逍遙遊」。

5.      新三版增寫了黃蓉對洪七公的考語：「師父甚麼都好，就是對『仁義』兩字想得太過迂腐，對惡人仁義，便是對良善殘暴」。

6.      二版《九陰真經》「易筋鍛骨篇」，新三版改為「易筋鍛骨章」。

7.      黃蓉要郭靖在羊肉上尿尿，給歐陽鋒吃「尿羊肉」，一版郭靖說：「現下我沒尿，撒不出」，二版改為跟黃蓉說：「妳在旁邊，我撒不出尿」，一樣老實可愛。

8.      空明拳的口訣，一版是「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二版改為「空朦洞鬆、風通容夢、沖窮中弄、童庸弓蟲」，深度更佳。

9.      一版楊康因曾授功於梅超風，在他心中黃藥師「算來該是我師祖」，但這場收徒並非黃藥師授意，這個將黃藥師認做「師祖」的想法，二版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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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家女黃蓉竟有竊盜前科

《射鵰英雄傳》第二十三回版本回較

    黃藥師在桃花島上自成一島之主，不受大宋法律管轄，也就是成了海外一隅之王，而且他這「桃花國王」還是富裕的小國家，在他桃花島上，奇珍異寶、名書古畫，樣樣都有。

    身為桃花島唯一的女「當然繼承人」，從小被闔島上下捧若珍寶的黃蓉，應該早就習慣富家千金的生活。

    千金小姐黃蓉，若是身上缺銀兩，會去當三隻手，扒竊他人嗎？

    一版《射鵰》說黃蓉跟郭靖、洪七公與周伯通四人前往臨安，準備到皇宮讓洪七公大飽口慾時，四人身上銀子告罄，於是黃蓉娶下金環髮飾，至當舖換取十四兩銀子，四人拿錢飽餐一頓後，瞬間黃蓉不見了。

    黃蓉再出現時，金環又回到了頭上，且懷中又多了四兩銀子，周伯通問他是否把金環贖回？黃蓉說：「贖什麼？這家當舖是我開的，我愛拿多少銀子就拿多少」，周伯通大為讚賞，黃蓉繼續得意地說：「比起靖哥哥的二師父『妙手書生』來，我這點微末道行真是不值半文了」。

    哇！俠女黃蓉竟然也有女飛賊或女扒手的前科？家財萬貫的她一缺錢就耍小太妹偷盜錢財，會不會有損私德？

    二版改掉了，只說「黃蓉兌了首飾，買了一輛騾車，讓洪七公在車中安臥養傷」，這較像富家女一時周轉不靈的反應。



【王二指閒話】

    家產富甲一方，桃花島公主黃蓉有沒有可能屈尊當「豔賊」？

    以黃蓉帶有東邪DNA的小妖女體質，當然是大有可能。

    且說金庸改版的目標之一，是將人物的性格更加定型，人物的行為，也必須符合其性格；性格可以在時間的流逝中改變，如楊過在小龍女失蹤的十六年後，漸漸由頑皮的小頑童蛻變為穩重的大俠，但其衍變也是有軌跡可循的；人物基於其性格而有所作為，但作為理應有其不違反基本性格的前題，並盡量不要做太出人意表的事情。

    黃蓉的性格是尊重郭靖，郭靖則是信奉俠義之道的，也就是在郭靖影響下，黃蓉不可能在郭靖面前表現違反俠義之道的行為。當然，黃蓉也許內在有搞怪的衝動，但為了愛郭靖，想在郭靖面前表現最能讓郭靖喜歡的一面，黃蓉不會隨便搞怪，就算要搞怪，也要有「俠義」的冠冕堂皇理由，比方我們在第十一回說黃蓉迫胖財主夫婦幫其轎夫抬轎，就是用「看不慣高社會階層欺負低社會階層」的理由，第二十三回也提過黃蓉、郭靖二人破壞藏有宋高宗替俞國寶易二字題詞素屏的酒家，理由則是「君臣荒淫，無心北伐」，這就是黃蓉的性格，即使想搗蛋，也會滿足郭靖的俠義情懷。

    因此，黃蓉會不會無緣無故當美豔女賊呢？如果是她一個人，或許有可能，但若在郭靖身邊，就是千萬個不可能。也許本來是小妖女，但在郭靖身邊，她就會是「大俠背後偉大的女人」，這才是黃蓉。  



第二十三回還有一些修改：

1.      新三版增寫頑皮的周伯通為了幫洪七公報仇，要比照王重陽死兩次，決定有機會「先弄死老毒物，再弄他活轉，再弄死他，叫他死兩次」。

2.      新三版加強描寫傻姑的武功，說她的武功「徒具外形，並非真正本門功夫」，削弱前兩版對傻姑武功的描述，較符合傻姑的傻樣。

3.      一版郭靖一行到傻姑酒店時，看到碗旁死了十多隻蟑螂，二版改為灶雞蟲兒。

4.      一版傻姑打的掌法是「落英掌法」，二版改作「碧波掌法」，另，一版傻姑打過一招「脫袍讓位」，二版刪了。

5.      一版郭靖為保「武穆遺書」跟歐陽鋒對打，郭靖出的招是「神龍擺尾」，二版改為「震驚百里」。

6.      郭靖受傷後，黃蓉為其金針插穴，一版插在「精促穴」與「笑腰穴」，二版將穴名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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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藥師是頭沒教養的暴龍

《射鵰英雄傳》第二十四、二十五回版本回較

    二版《射鵰》中，黃藥師不只調教出「黑風雙煞」這兩個殘害江湖的流氓弟子，自身行事亦輕狂乖張，只因誤以為女兒枉死，就決定牽怒進而濫殺江南六怪，意圖用殺死六怪滿足自己發洩情緒的慾望。因為知道黃藥師的行為悖離正道，尹志平當面罵了他一句：「你這妖魔邪道，你這怪物！」

    自負甚高的黃藥師怎能讓後生小輩辱罵自己？本要痛宰這小兔崽子，但又忽然覺得，自己怎能跟小道士一般見識？後來只把尹志平丟出門外了事。

    在旁觀的陸冠英、程瑤迦二人瞠目結舌時，黃藥師又搖身一變成為媒人，要替甫相識的陸、程二人主持婚禮，兩人還沒準備好是否攜手共度一生，黃藥師就自以為是，斥責他們彼此不敢示愛，當下更大加吹噓自己對「禮教」的不屑，他說：「黃老邪生平最恨的是仁義禮法，最惡的是聖賢節烈，這些都是欺騙愚夫愚婦的東西」。

    這段話與黃藥師平日的為人處世相對照，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如果仁義禮法不足取，黃蓉跟老子扮嘴，婚事也不聽老爸安排，完全不顧父女禮法，豈不是很對黃藥師脾胃，他何必生氣？又如果聖賢節烈最可惡，宋高宗殺了一心北伐的岳飛，黃藥師豈不應拍手叫好，因為聖人賢人最該死？

    可是黃藥師又非如此，他喜歡黃蓉在「孝道」上，尊重他的安排，也敬重岳飛一心恢復故土的「忠心」，那麼，難道黃藥師其實是「排斥禮教道德鎖鏈加身」的暴龍，任何想約束他的禮教都應打倒，讓他可以用那雙拳頭橫行世間，從家人到世人都得乖乖聽他安排，奉他為大王。

    新三版中，金庸改掉了，黃藥師說的是：「黃老邪生平最恨的是虛偽禮法，最惡的是偽聖假賢，這些都是欺騙愚夫愚婦的東西」，幾字之差，天差地別，原來黃藥師還是信奉「仁義禮法」，只是不喜歡繁文縟節，他還是崇拜「聖賢節烈」，只是不恥欺世盜名之輩；黃藥師不是暴龍，而是不喜歡禮儀綁手綁腳的自在之人。



【王二指閒話】

    我覺得一、二版的黃藥師，讓人感覺有點倒錯，說他不屑禮教，卻又偏愛他人本著禮教來尊重他，說得誇張一點，黃藥師好像是「讀過書的南海鱷神」。

    魯迅的「狂人日記」談過「禮教吃人」的話題，我想金庸寫出黃藥師這號人物，應該也有魯迅「反禮教」的味道，但因為黃藥師「反禮教」的表達方式有點張狂，反而讓他顯得像沒有教養的暴龍。

    按莊子的說法，「仁義」這類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只不過像離水到陸地的魚在相濡以沫。為了讓社會有秩序，因而定出「天地君親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仁義禮智信」等等三綱五常道理來當人際律條，並規劃出人與人之間應該謹守的禮節。

    而所謂「反禮教」，可以分為「沒有禮教」，跟「不須要禮教」兩種，「沒有禮教」是像二版黃藥師之所言所行，因為不恥禮教束縛，乾脆用拳頭說話，以暴力我行我素，弟子不聽他的話，就打斷其他弟子的腿，管他什麼「師生之道」，猜測女兒死了，就想殺不相關的江南六怪洩憤，管他什麼「好生之德」，陸冠英跟程瑤迦一見面看對眼了，就跟犬馬一樣，馬上婚禮洞房，管他什麼「夫妻之道」，先有夫妻之實再去考慮未來如何經營家庭！

    如果「仁義」是在中線，黃藥師這種「反禮教」，簡直是等而下之的野蠻獸行，他還當真需要接受一些禮法的教化，學習尊重他人。

    然而，若是一個人昇華為「不須要禮教」，那又不可等而論之，同樣是跳脫禮教束縛，但「不須要禮教」則是不須來自外在禮教的強制要求，就能自發地自愛愛人；不再需要訂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禮儀來強迫誰對誰該有什麼態度與責任，而是發自內心的互持互愛，這種境界孔子叫「從心所欲而不踰矩」，莊子叫「相忘於江湖」，因為互敬互愛已經融入生活，成為生活的一部份，那就不須要「仁義」、「禮教」等等名教來做禮法上的約束。

   若把「仁義」定在中線，上等之人超越中線，昇華後視禮教形同虛設，可享有更自在快樂的心境，但黃藥師似乎還到不了這個境界。

   新三版中，金庸有意讓黃藥師由「不屑禮教」昇格成「不須禮教」，從不喜「仁義禮法」昇華為不喜「虛偽禮法」，但這兩個境界是天差地，聖人差禽獸，要怎麼改，當真為難改版大師金庸。黃藥師的言語是改變了，但行為上強迫連彼此名字都不清楚的男女，要在他的安排下進洞房，這真的做到尊重他人了嗎？恐怕距離自在一如的境界，還有遠遠的距離。

第二十四回的一些修改：

1.      一版完顏洪烈到牛家村後，看到郭嘯天遺留的兵器，感慨地說：「楊家是破敗得連屋瓦也不賸一片了，郭家卻還留著郭嘯天當年所使的這柄短戟」，完顏洪烈對郭嘯天理當不會印象如此深刻，二版刪了這段。

2.      一版楊康在牛家村，舉楊鐵心的鐵槍頭，考慮殺完顏洪烈報父仇，但楊康在寶應劉氏宗祠救完顏洪烈時，應已決定跟隨完顏洪烈，不該再有殺他之想，所以這段二版刪了。

3.      陸冠英與侯通海對打，陸冠英以板凳打了一招「豹下山崗」，侯通海用鋼叉叉了一招「順水推舟」，這兩招二版都刪了。

4.      陸冠英跟侯通海對打，陸冠英錯以為是因為他在太湖殺了沙通天的徒弟馬青雄，侯通海乃是為師兄沙通天報仇，但這些全是陸冠英的臆想，猜想的情節二版全刪了。

5.      程瑤迦的劍招，一版的「星河搖斗」，二版改為「斗搖星河」。

6.      一版尹志平點中侯通海「玄機穴」導至侯通海跌倒，二版刪除了點穴情節。



第二十五回還有一些修改：

1.      陸冠英說他配不上程瑤迦，二版書中，黃藥師告訴陸冠英，因為他是自己的徒孫，所以「公主娘娘」也配得上，新三版改為「皇帝的姑母」也配得上。

2.      新三版增寫了楊康對穆念慈的愛情，提到「楊康數次欲求肌膚之親，均為所拒，不由得愛意更增」。

3.      二版華箏聽到郭靖被段天德害死，拔出腰刀，原要自刎，轉念一想，揮刀砍桌，說：「不給郭靖安答報仇，誓不為人」，新三版改成華箏要自刎，拖雷搶過刀子，告訴她：「妹子，不能自盡，咱們定須給郭靖安答報仇」。

4.      一版尹志平被黃藥師一打，打掉了十幾顆牙齒，若真如此，尹志平如何飲食說話？二版改為打掉了幾顆牙齒。

5.      一版黃藥師送給陸冠英與程瑤迦新婚的見面禮是一套「狂飆拳」，二版刪了這份見面禮。

6.      打狗棒法招式，一版「當頭棒喝」二版改「棒打狗頭」，一版「大鬧天宮」二版改「反戳狗臀」，改完較符合丐幫的文化。

7.      華箏看不懂白鵰足上帆布郭靖所寫「有難」兩個漢字，一版是問李萍，二版改問蒙古軍中的漢人傳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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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秦南琴

《射鵰英雄傳》第二十六回版本回較

    說起「舊版金庸」，你會想起什麼？我猜十之八九的讀者最容易聯想到的，就是「消失的秦南琴」，似乎金庸在一版到二版的改版中，做得最轟轟烈烈的事，就是將秦南琴一槍斃命、人間蒸發。

    在《射鵰》第二十六回中，秦南琴終於「千呼萬喚使出來」了。不知道秦南琴是何等人物的讀者，且來聽我說說在金庸三種版本中，唯一角色稍偏重，卻因改版而淪入不見天日之境的秦南琴故事。

    秦南琴一家原籍廣東，因受土豪欺壓，全家逃到江西，開地墾殖，但與此荒地緊鄰之林地則是毒蛇聚集出歿之處，秦家的兒女因此全遭蛇刎過逝，只留下秦老漢與秦南琴祖孫女二人。秦老漢後來索性回廣東學捕蛇之技，從此賣蛇酒、蛇膽維生。

    開家蛇店原也可以餬口，但自當地喬縣令走馬上任後，秦老漢就楣運當頭了，喬縣令要求秦家月繳二十條毒蛇，但因是年毒蛇捕獲量不足，秦老漢繳不出蛇，喬縣令手下的暴力催討集團遂上門找碴。

    此時正當郭靖跟黃蓉因華箏之婚約而稍有衝突，暫相別離，郭靖來到隆興府武寧縣，正巧遇到喬縣令手下都頭在欺凌秦老漢，都頭們本要擄走秦南琴，勒索秦老漢繳蛇交差，但這種畫面叫郭大俠撞見了，怎能袖手旁觀？郭靖當然出手打走兩個都頭。「英雄救美」之後，秦南琴對郭靖就有些芳心暗許了。

    接著，秦南琴帶郭靖去捕捉吃蛇的血鳥，就是因為血鳥，蛇獲量才會銳減。說起血鳥，又是一奇，此鳥全身火紅，比烏鴉稍大，約有半尺，愛吃蛇膽，喜啄人眼睛；血鳥的「火浴」更是一絕，牠會在火焰中打滾，經火炙而更加煜煜發光，而且周身越燒越香。血鳥一出，無蛇能擋。

    但血鳥再強，也沒「降龍十八掌」強，郭靖一招「六龍迴旋」，就把血鳥抓住，但手掌一開，血鳥又飛逃而去。

    郭靖陪秦南琴捉血鳥時，口中仍常叨唸黃蓉，使得秦南琴「心中酸酸的有些異樣」，不久，秦家聽說喬縣令與都頭們因縣衙著火，已悉數遭火劫而斃命；而後，黃蓉出現了，原來黃蓉一直暗中跟隨郭靖，知道秦家冤屈，遂出手將武寧縣縣衙一把火交給祝融；雖然成功幫秦家報仇，黃蓉卻因運氣練功走錯穴道，雙手無法動彈。

    郭靖跟黃蓉又比照密室療傷，用《九陰真經》的方法對掌運功，療傷中途，天降大雨，秦南琴拿了一把傘出來，卻「向郭靖的一邊偏去，黃蓉的頭上就如一盆盆水往下傾潑一樣」，秦南琴對郭靖的情意，黃蓉當然明瞭。

    黃蓉傷癒之後，驅使白鵰追捕血鳥，終於捕得血鳥，更有趣的是，血鳥被黃蓉關入竹籠，卻自斷竹籠而未離開，完全成為黃蓉收服的「神奇寶貝」。

    郭黃二人離開後，鐵掌幫又來秦家尋釁，秦老漢為其所殺，秦南琴則被抓到鐵掌山上當捕蛇的蛇奴，更悲慘的還在後頭，她被鐵掌幫匪首進獻給楊康，竟被楊康所姦污。

    後來楊康揹秦南琴下山，在山下見到裘千丈死屍，楊康在裘千丈身上摸出一本冊子，冊子中記有《武穆遺書》的相關訊息。當晚楊康端祥此書後，又要抱秦南琴上床尋歡，卻被秦南琴預備的毒蛇咬傷。楊康中毒後，祈請秦南琴將冊子送交完顏洪烈，並願意以冊封她當王子妃，終生享有榮華富貴當報答，但秦南琴恨楊康入骨，乃當其面撕毀該冊子數頁，以折騰楊康。

  爾後秦南琴逃離鐵掌峰及楊康，遇到郭靖、黃蓉、穆念慈等人，當她回溯自己悲慘的遭遇時，穆念慈竟為其虐待楊康而掌摑之，黃蓉也只為那本撕毀的冊子歎息。最後，郭靖將馬鈺當年傳授它的內功心法授與秦南琴，秦南琴就與眾人分開了。

   年餘之後，郭靖、黃蓉再見秦南琴時，她已生下楊過，郭靖為楊過命名，黃蓉贈秦南琴明珠一串，郭靖再送她黃金百兩，兩人就此離開，秦南琴在《射鵰》中的故事就到這兒。

   秦南琴長相如何呢？「膚色極白，想是自幼生在山畔密林之中難見陽光之故，這時給月光一映，更增一種縹緲之氣」，能得小王爺楊康之喜歡，說來秦南琴定是絕世美女。

   在《射鵰》書中，秦南琴心儀郭靖，視黃蓉為情敵，被楊康所玷污，遭妒於穆念慈，最後生下楊過，所有的主角全跟她拉上了關係，但金庸改版時，竟將她跟穆念慈合而為一，因而衍生出一些原本屬於秦南琴的言行，卻被移花接木給穆念慈而造成的不搭軋狀況。

    我們在此還原秦南琴，就可以讓讀者們享受一回當「版本偵探」，發現初版書所蘊藏原創意的秘密。

【王二指閒話】

   金庸在「金庸一百問」中，曾針對秦南琴與穆念慈合併，提出解釋，說：「穆念慈的角色兼了舊版中的秦南琴。二女的作用及個性遭遇頗為相似，略嫌重複，合二為一，可以簡化。小說戰則，均以簡單為佳，如兩者個性及作用大大不同，則不可合併，例如程英不能與陸無雙合併，周芷若不能與趙敏或殷離合併。」  

   我認為，秦南琴的消失，並不只是因為金庸所說「個性遭遇相似」這麼簡單的理由，而是，秦南琴這人非消失不可，她的蒸發，可以解決不少問題：

1.      幫黃蓉剪除情敵：金庸小說中，敢與女主角為情敵的女人，金庸都會為其安排退場機制，或是過逝，如岳靈珊；或是出家，如儀琳、阿九；或是去國，如小昭；或是敗德，如周芷若、郭芙；或是棄權，如程英、陸無雙。金庸幫秦南琴安排的退場機制雖也是「過逝」，但畢竟是在《神鵰》書中，才藉楊過之口說到秦南琴去逝之事，時間可能來得太晚，在《射鵰》書中，直到全書結束，都還存在尚未妥善處理的黃蓉情敵，不太符合金庸的原則。

2.      將楊康簡化為只有民族認同問題的反派：金庸不喜歡重複類似的角色，在《射鵰》中，楊康若是會強姦秦南琴，則跟歐陽克的「淫賊」同質性未免太高，。刪掉秦南琴，楊康一心唯愛穆念慈，可以將楊康簡化為只是民族認同不在父母之邦的反派，故事比較純粹。

3.      減少一再出現的蛇情節：一版《射鵰》的蛇類情節實在太多了，除了歐陽鋒叔姪外，秦老漢、秦南琴、楊過四代，從外曾祖父到曾孫的故事，都夾帶許多蛇類情節，再加上裘千仞也藉養蛇而練武，「蛇味」實在過重，刪掉秦南琴，可以把這些蛇一併給解決。

綜合以上原因，秦南琴當真是「死定了」，少了她一個配角，可以解決幾個主角的問題，於是在二版中，穆念慈就把秦南琴的戲份一概通吃。然而，兩人合併成一人，又衍生一些令讀者疑惑的問題。

1.      郭靖竟會拋下義弟的妻兒：如果用二版來看，穆念慈、楊過是楊康的妻兒，那麼，身為楊康義兄，又是穆念慈好友的郭靖，怎可能丟下她母子倆，讓身為單親媽媽的穆念慈自力撫育楊過呢？以郭靖仁厚的個性，自然會請黃蓉幫穆念慈母子安排去處。原本在一版書中，秦南琴是楊過母親，那就另當別論，因為黃蓉拒斥這個情敵，當然不可能幫她母子思考可以安置的地方， 但秦南琴換成穆念慈，就顯得郭靖的行事太也不夠周延。

2.      黃蓉的EQ過度良好：我們在前面說過，黃蓉心情不好時，會找他人發洩，一版中有秦南琴這段，剛好可以讓黃蓉找喬縣令麻煩以宣洩情緒，刪掉此節，則二版黃蓉在郭靖表示要娶華箏後， 並沒什麼激烈的後續行為，金庸在二版還增寫了一段靖蓉二人在長嶺遇到狂風暴雨的情節，黃蓉因淋雨而感慨：「前途既已注定了是憂患傷心，不論怎生走法，終究避不了、躲不開，便如是咱們在長嶺上遇雨一般」，將情緒積藏內射，實在不太符合黃蓉的性格。

3.      楊過的反社會人格少了原生家庭因素：如果秦南琴是楊過生母，以秦南琴被楊康所姦污，又終生在愛情上得不到郭靖，依其性格有可能越來越偏激，楊過若受秦南琴的教育，正可以解釋他的反社會人格原來是肇因於原生家庭，但若秦南琴換成較傳統端莊的穆念慈，較難理解楊過為什麼從小就對社會及他人防衛心這般重。

4.      穆念慈的節烈形象打折：在一版《射鵰》，楊康中蛇毒將死時，穆念慈「抱著他時暗用楊鐵心遺下的半截鐵槍將他刺死，隨即倒轉槍頭抵在自己胸口，用力一抱楊康，鐵槍透骨抵心，一痛而逝」，我覺得這樣的形象較符合穆念慈，二版改成穆念慈撫育楊過長大，雖說也不違穆念慈一向遵奉傳統相夫教子的性格，但與一版的自殺相較，節烈形象大打折扣。

「改版大師」金庸在刪改秦南琴的大量相關故事時，不知是否經歷極大的取捨掙扎？但或許秦南琴憑空消失，可以解決的問題，比相對衍生的問題還多，也或許對小說的完整性與單純性助益會更大，總之，無論如何，在「金庸魔術」下，秦南琴確實不見了，巧克力加入牛奶中融合成巧克力牛奶，秦南琴與穆念慈合體，兩人在二版變成了一個人，有趣不有趣，就等讀者來評說！

第二十六回還有一些修改：

1.      二版中，傻姑說到老頑童，說是「白髮老頭兒」，新三版改為「長頭髮老頭兒」。

2.      二版曲靈風留給黃藥師的遺書，開頭寫「字稟桃花島恩師黃尊前」，新三版改為「敬稟桃花島黃島主尊前」，因為「弟子敬稱島主，不敢擅呼恩師」，新三版較符合曲靈風被驅逐出桃花島的心情。

3.      歐陽克已死，黃藥師拿著歐陽克文囊，歐陽鋒問黃藥師為何拿歐陽克之物，二版黃藥師說：「桃花島的總圖在他身邊，我總得取回啊」，新三版則加上一句：「只可惜文囊在他身上，囊中那張總圖卻不見了」，這段改寫將可以銜接到楊康拿桃花島總圖上桃花島，因而可識桃花島路徑及殺江南六怪之事。

4.      一版裘千仞的「五毒神掌」，二版改名「鐵掌神功」。

5.      魯有腳出場時，一版寫到他從屋樑上「騰」的一聲摔了下來，震得樓板上塵土飛揚，他才摸摸屁股慢慢爬起身來，二版刪去了這段滑稽的出場；此外，一版的魯有腳自稱是丐幫的「第二長老」，二版改為「西路長老」，應是丐幫四大長老從無排序之慣例。

6.      新三版金庸提到一則趣事，說二版他原將岳州寫在「荊湖南路」，但因金庸茶館店小二姑娘細心考究宋金元地圖，發現岳州原來是在「荊湖北路」，他在新三版已做修訂。哇！原來「金庸幫」不只幫主金庸是改版大師，連座下的「光明左右使」功力都如此高強，真是令人敬畏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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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癩蛤蟆跟小青蛙大戰

《射鵰英雄傳》第二十七回版本回較

    一版《射鵰》在改版後被刪掉的情節，除了秦南琴的相關故事外，「蛙蛤大戰」也被完全剔除。秦南琴跟蛙蛤大戰有所交集，交集在迫害秦家的喬縣令，就是鐵掌幫弟子，而引發蛙蛤大戰的，也是鐵掌幫幫眾，此外，秦南琴的被綁架，跟青蛙蛤蟆對戰，都起因於鐵掌幫幫主裘千仞想研發更高武術的密謀。

    蛙蛤大戰是在郭靖、黃蓉二人重逢，離開秦南琴之後，兩人沿途邊走邊玩，路經農田所見的奇事。

    郭黃二人所見，是六、七蛤王（約其他蛤蟆的六、七倍大）坐鎮的數百蛤蟆大隊，「閣閣」叫聲，彷若雷響；此時，先有一隻小青蛙出來叫陣，蛤群則派一黃皮大蛤與之以聲音相鬥，結果大蛤銘聲嘶嘎，用力過猛，竟把肚皮鼓破而亡。

    之後，六隻大蛤追擊小青蛙，蛙群也躍出二、三十隻青蛙出場對陣，兩相對立，黃蓉忽然發現，原來在蛙蛤的先鋒與探子後面，兩方竟都各有數千數萬蛙蛤大隊，列隊待戰。

    蛤王一聲令下，百餘蛤蟆率先掠陣，蛙群先鋒隊則頭外尾內圍成一圈，每隻蛤蟆躍起，就有一隻青蛙做犧牲打對撞防衛，衝不進蛙群的蛤蟆又思一計，即疊羅漢成高台，再由高處躍入蛙陣圓心，造成蛙陣瞬間大亂。

    蛙陣敗退，被蛤陣逼至池塘邊，青蛙反守為攻，由池塘游水至蛤陣的後方及側翼進攻，蛤蟆不善游水，遂被蛙群攻擊而彼此推擠，終於紛紛落水而亡，蛙隊大勝。

    蛙蛤大戰其實並非自然界的生物現象，而是人類在背後驅使，農民希望青蛙獲勝，因青蛙可食害蟲以保作物，蛤蟆則是由鐵掌幫飼養，準備以之捕蛙回去餵蛇。

    蛤軍敗後，鐵掌幫眾即要放出毒蛇吃蛙，但被農民制止，鐵掌幫眾憤而要毒蛇咬殺農家小孩，丐幫的黎生、余兆興二人恰在現場，看不慣鐵掌幫欺人，遂宰蛇並灑下有硫磺味道的黃色粉末以阻蛇，但鐵掌幫之蛇更奇，竟一蛇接一蛇，咬住前蛇尾巴，成為數十條「蛇鍊」，且可由空中甩過黃色粉末之線。

    眾人束手無策時，黃蓉放出血鳥，蛇群被血鳥或殺或傷，驚逃而去，蛇奴則遭啄眼，無法再作惡。

    至於鐵掌幫為什麼要養蛤蟆跟毒蛇呢？答案揭曉，原來裘千仞準備在二次「華山論劍」痛擊歐陽鋒，於是看蛙蛤之戰以參悟破解蛤蟆功之術，並養毒蛇以參詳破解歐陽鋒蛇陣之法。

    這裘千仞也太強了，如果觀察青蛙、蛤蟆與蛇群就能擊敗歐陽鋒，那麼，裘千仞要學絕頂武功，根本只要到動物園或打開電視看動物頻道就可以了；可能真的太過誇張，二版把這些情節刪得一乾二淨。

    當然，刪掉蛙蛤大戰，也難免牽動後面的故事，譬如楊康冒名頂替到丐幫當幫主，裘千仞到場問罪於黎生、余兆興二人，一版裘千仞問的是黎余二人為何殺他鐵掌幫之蛇，二版改成是因黎余二人看不慣鐵掌幫眾欺壓良民，擄掠父女，這才與鐵掌幫交手，開罪於裘千仞。

    同樣的，在一版中，裘千仞也因靖蓉二人傷害鐵掌幫弟子，因而請求丐幫懲治這兩人，但二版書中，裘千仞與郭黃二人則從無過節。



【王二指閒話】

    學習動物的動作，練成高明的武功，究竟有沒有可能？

《三國志．華陀傳》曰：「吾有一術，名五禽之戲：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鳥，亦以除疾，並利蹄足」，「五禽戲」的功法動作與動物的姿態形似；在中國武術中，亦有「白鶴展翅」、「鯉魚打挺」等招式，功法施展都與動物仿形。

我自己學過「自發功」，發功時也會有如同猴子等五禽戲動作，但以我的經驗來說，那是人的練功姿勢像猴子，而不是人刻意去模仿猴子的動作來練功，這與裘千仞觀察青蛙對抗癩蛤蟆而學武功完全是兩回事。

「看禽獸，學武功」我想是可以的，學武之人在某些動作的思考上有瓶頸時，參考禽獸的動作，再融入自己的內功而發明一些招式，應該也算是從禽獸身上找到靈感。我也相信裘千仞之類的絕頂高手可以從動物身上意外頓悟一些功法，但這等能力，卻不是人人都做得到，如果簡單地學學禽獸動作就可以練得武功，那麼，小朋友唱跳「小蜜蜂」、「蝴蝶歌」後，全都可以上陣比武了，還有那些在百貨公司打「甲蟲王者」的孩子，豈非個個離開機台後，都成了懷有「百烈拳」、「轟天降」等等虛擬甲蟲功夫的絕頂高手？事實上，若不能融入內外功等本有的武術基礎，單是看牲畜的動作，就想學得武功，我想只是像傻姑學武，徒有其形而無真功夫。

至於這一段裘千仞看青蛙鬥癩蛤蟆而學武的情節被刪掉，我想有一個可能的原因是，這段故事真的太「卡通」了，身居天下五絕之一的西毒歐陽鋒，真的可以用觀察青蛙、癩蛤蟆與蛇就將他擊倒嗎？如果這樣也行，那麼，要破解黃藥師的「桃華落英掌」，只要在庭園中種顆桃樹，觀察桃花飄落之景，以此類推，要破解「打狗棒法」，就到路上抓幾條流浪狗回家研究；要破解「一陽指」，就伸出自己的手指猛參。若是這樣寫武俠小說，武俠豈不是流於童話、神話加笑話？

  

第二十七回還有一些修改：

1.      丐幫第十七代幫主，因為昏庸而未妥善處理幫中污衣、淨衣派內鬥之領導者，二版是「錢幫主」，新三版改為「石幫主」。

2.      關於裘千仞的掌力，一版說他搶得簡長老的鋼棒後，本要折斷，卻因太堅韌，只將之折彎，最後折成一圈一圈纏在左臂上，再將此「鋼彈簧」射出，杖頭射入山石，沒至鋼圈；二版減弱為折彎鋼棒後，就射入山石；新三版再退為直接拿鋼杖射入山石，連折彎都沒有了。

3.      黃蓉從楊康身上奪回打狗棒後，二版是對丐幫幫眾高呼：「眾兄弟過來，請聽我說洪幫主消息」，新三版改為黃蓉高喊：「眾兄弟過來，洪幫主平安大吉，正在大吃大喝，每天吃三隻叫化雞」，用把自己與洪七公拉近的語言來說服大眾，似乎更適合當時混亂的狀況。

4.      一版魯有腳攻擊裘千仞時，吐了裘千仞一口濃痰，結果「正中面門，雖然不痛不癢，卻不免怔了一怔」，但裘千仞是跟五絕近乎同樣武功等級的高手，焉能為魯有腳濃痰所加身？二版改為「裘千仞側頭避過，見他怪招百出，不覺一怔。」

5.      郭靖救魯有腳，右掌拍魯有腳後臀，但受力之點卻在裘千仞雙臂，一版稱此功為「隔山打牛」，二版將功名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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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千仞跟自己的雙掌過不去

《射鵰英雄傳》第二十八回版本回較

    郭靖、黃蓉被「裘千仞」搞迷糊了，明明每次看到的都是「裘千仞」，但歸雲莊遇見的那位「裘千仞」根本就是膿包，怎麼君山看到的這位「裘千仞」，又是貨真價實，足可一上華山，與五絕論劍的高手？

    在岳陽樓，靖蓉二人再次巧遇「裘千仞」，這個老是用「屎遁」逃走的傢伙，跟黃蓉定下七天之約，要黃蓉七天後到鐵掌山，見識他的厲害。

    原來「裘千仞」是兄弟檔，只會嘴皮功的膿包是哥哥，一雙鐵掌，身居幫主之位的弟弟才是正版「裘千仞」。

   靖蓉二人上鐵掌山上後，正巧瞄到裘千仞在練功，一版練的是「五毒神掌」，兩個小童拉風箱使大爐火熱，爐上有一大鍋，小童將毒蛇丟進鍋中，裘千仞先是吸這鍋「蛇湯」的熱氣，接著，將雙手插入鍋中，讓雙掌在毒蛇液中熬鍊，直到忍無可忍才拔掌，再回手打懸在半空的布袋。

    這種鐵掌功也有罩門，裘千仞打了黃蓉一掌後，因打中軟蝟甲而出血，他自己大為緊張，因為「他練鐵掌功時先用毒蛇汁液熬煉，毒氣深入掌中，出手時狠毒無比，但若手掌為別種毒物所傷，而此種毒物之性又與毒蛇相剋，發作出來可非同小可」。

    裘千仞真的太神奇了，令人歎為觀止，不知他家的毒蛇是眼鏡蛇之類的神經毒，百步蛇之類的血液毒，還是鎖鍊蛇之類的混合毒？且不說蛇毒是蛋白質，被高溫一煮，只怕破壞殆盡，最奇怪的是，不管是神經毒還是血液毒，裘千仞若真的這般練掌，雙掌的神經跟血液循環，應該已經被損傷地近全廢了吧？難道五毒神掌是把雙掌練出一大層厚厚的含毒死皮？

    二版做了修改，裘千仞練的是「鐵掌神功」，練法是「將雙掌在鐵沙中熬鍊，隔了好一陣，這才拔掌，回手拍的一聲，擊向懸在半空的一隻小布袋」。

    二版一改，裘千仞不再用蛇毒虐待自己的雙手了。



【王二指閒話】

    我很喜歡看金庸小說，小說中不只寫盡人性百款，也兼顧了娛樂性，工作之餘，讀幾頁金庸小說，往往可以讓我非常愉悅。

    小說有「好玩」的娛樂性，原本可以讓讀者輕鬆閱讀，但「好玩」是很好，若「好玩」到有點誇張，就變得需要一點幽默感了。

    卡通「南方四賤客」中的阿尼，每集都死一次，「神奇寶貝」中的火箭隊，每集都一邊叫「好討厭的感覺」，一邊被射到天空中，這都純粹是好玩的卡通效果。那麼，裘千仞用蛇毒練毒掌，到底是不是小說中的「好玩」效果呢？至少從醫學的角度來看，這種練功法不造成雙掌殘廢都很難。把蛇毒蘊藏到雙掌皮肉中，卻又不引發身體的免疫反應，也不會神經麻痺或出血不止，除非裘千仞天賦異稟，否則真的是小說中的娛樂效果了。

    據說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風行一時的年代，真有青少年上峨嵋山尋覓劍仙，甚至因此而一去不返；若看過裘千仞的練功法，也有讀者不是當「好玩」，而將它當練功法門照本宣科，那豈非大不妙？金庸刪之，也算好事。

    就算裘千仞體質特殊，可以把蛇毒練到自己的雙掌中，自己不中毒，卻能打得別人毒發身亡，那麼，我們想像一種更好玩的畫面，就是裘大幫主夏夜在庭院乘涼，一隻蚊子在裘大幫主臉上吸血，裘大幫主當場反射性地往臉上一拍……。

若真這麼一拍，恐怕蚊子不一定死，裘千仞臉頰已中蛇毒，一命嗚呼了。



第二十八回還有一些修改：

1.      黃蓉故意在丐幫長老面前使出洪七公武功以徵其信，二版用過一招「混天功」，新三版改「逍遙遊」。

2.      黃蓉打敗梁長老後，簡長老接著上場，二版本有一段郭靖擔心黃蓉不敵簡長老，先以「降龍十八掌」代黃蓉出頭，大概金庸考慮這是黃蓉繼幫主之位的立威之戰，「幫主男友」代打恐有不妥，新三版把郭靖與簡長老對打一段全數刪除。

3.      彭長老心術不正，圖害黃蓉，二版黃蓉將他貶為「八袋弟子」，新三版改成更低的「四袋弟子」。

4.      裘千仞練功的石屋，二版是「五開間」，新三版改成「三開間」。

5.      二版提到鐵掌幫史蹟時，說到裘千仞執掌鐵掌幫後，曾經「鐵掌殲衡山」，把衡山派打得一蹶不振，新三版把這樁無關緊要的事蹟刪了。

6.      一版彭長老心神為黃蓉反攝，狂笑不止，黃蓉令簡長老點其「通谷穴」與「商曲穴」，二版將穴名刪了。

7.      裘千仞的兄長，一版名「裘千里」，二版改為「裘千丈」，他還自誇說：「『千丈』比『千仞』長了三千尺」。

8.      雙鵰負靖蓉二人下鐵掌山，裘千丈抱著黃蓉上雌鵰，一版是小紅鳥（血鳥）將裘千丈啄瞎，裘千丈雙眼吃痛，伸手拭眼，才墜落身亡，二版因血鳥已刪，改為白鵰回頭啄裘千仞頂門，裘千仞伸手抵擋而墜落。

9.      裘千仞欲逼鐵掌山上的靖蓉二人下山，一版是以成千成萬毒蛇湧上峰，二版已刪去裘千仞養蛇之事，改為鐵掌幫眾上山圍攻，並放火燒山，將靖蓉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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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蓉唱趙敏年代的流行歌曲

《射鵰英雄傳》第二十九回版本回較

    黃蓉為裘千仞所傷後，在瑛姑指引下，決定上山找段皇爺求治，但找到段皇爺這大寶藏前，要先玩「闖關遊戲」，闖關遊戲有漁樵耕讀四個關主，通過關主的考驗才能前往下一關。

    其中的「樵」這關，考的是「歌唱」，靖蓉二人先聽他唱三首元曲「山坡羊」，就是「疾，是天地差！遲，是天地差！」、「功，也不長久！名，也不長久！」、「興，百性苦！亡，百性苦！」這三首，黃蓉與他唱答，唱的也是「山坡羊」曲牌，即是「貧，氣不改！達，氣不改！」這首。

    在二版中，黃蓉會唱這首小曲，是因為「在桃花島時曾聽父親唱過此曲」，只是把最後兩句稍微改了改，唱出來將這樵子推崇了一番，討關主歡心，後來也就真的「闖關成功」了。

    但黃蓉或黃藥師怎可能會唱張養浩等人所做的「元曲」呢？國文課本不是都告訴我們「唐詩、宋詞、元曲」嗎？黃蓉是南宋人，怎麼會唱起了百年後元朝趙敏時代的流行歌曲？難道黃蓉曾經向哆啦A夢借時光機進入未來？

    新三版中，金庸加寫了大大的篇幅，解釋這段「黃蓉唱趙敏年代流行歌曲」的疑惑。話說靖蓉二人離開瑛姑，尚未進入闖關遊戲前，先聽到一位老人在唱當時已經「到處流唱」的「山坡羊」，唱歌者自稱姓楊，這位楊老者歌畢後詳細對靖蓉二人解說「山坡羊」的典故。

    原來「山坡羊」流傳至黃蓉的年代，已經三百多年了，至於在雲南之地流傳，是因為唐明皇年間，楊國忠兩度派兵遣將，前後分別令顯于仲通與李宓率八萬及七萬人攻打南詔（即後來的大理），但當時的大理在國王閣羅鳳治理下，國強兵壯，唐兵兩番進攻，兩番大敗。楊老者的祖上是唐兵中的小軍官，兵敗後在雲南落腳，娶了當地的擺夷女子，子孫數代傳至楊老者。

    楊老者唱的「山坡羊」，就是祖宗傳下來，當年在唐朝京城長安的流行歌曲，當時的貴裔庶民，很多人都會唱，此外，在「注」中，金庸甚至直言：「此『山坡羊』諸曲或真出自唐人手筆，流傳後世，元人張養浩聞而善之，加諸筆錄，後人遂訛以為張所自作，亦非無可能」。

    原來如此，照「金庸說法」，在唐、宋、元三個朝代，詩、詞、曲都是流行傳唱的，而所謂「唐詩、宋詞、元曲」只是說那個朝代「最流行」的主流歌曲；所以，李白跟杜甫也可能一起喝酒唱元曲，當然，比黃蓉還早出生的王語嫣、阿朱，亦有可能早在北宋，就在姑蘇唱元曲了。

    新三版還將黃蓉唱「山坡羊」做了一點修改，黃蓉會唱「山坡羊」與黃藥師無關，而是聽到楊老者唱曲，記起來之後現學現賣，另外，新三版將二版的那首「山坡羊」開頭一句「青山相待」改成「清風相待」，最後一句「貧，氣不改！達，氣不改！」改成「貧，氣如山！達，氣如山！」，如此唱來更豪邁，更符合樵子的氣勢。



【王二指閒話】

    梁羽生曾經以筆名佟碩之寫過一篇文章，說黃蓉「宋代才女唱元曲」實在太不合理，更何況《射鵰》書中所唱的元曲，作者皆有名有姓，樵子唱的那三首是元曲大家張養浩的作品，黃蓉唱的那首則是宋方壺的作品；梁羽生不認同金庸的做法，讓宋朝的小說人物唱出元代才產生的小曲。

    關於梁羽生的評論，金庸在新三版的的注中說「評者以本書『宋代才女唱原曲』為笑，作者撰寫武俠說部，學識淺陋，於古代史實未能精熟，但求故事生動熱鬧，細節不免有誤」，雖說自謙如此，但我想梁羽生的說詞或許真的讓金庸感覺不太舒服，這才在新三版加寫了楊老者這段，為「宋代才女唱元曲」解套。

    對於金庸改版，我個人有點心得，就是覺得金庸比較喜歡及包容他的讀者提出的建議，他在《射鵰》的後記也說過：「修改時參考了臺灣網頁『金庸茶館』中諸網友，以及不少讀者們的寶貴意見」，像我們先前提過的「陳玄風胸前刺《九陰真經》」、「郭靖療傷其間無法大小便」的問題，金庸都尊重讀者的意見，將情節做了合理性的修改。

    然而，對於非難、指責或譏諷他的學者，金庸有時不只不會照他們的意見修訂，甚至會進而將原寫法合理化，像葉洪生在《「偷天換日」的是與非》中，說「前後兩次『華山論劍』…洵未見有任何一人是在「論劍」，動手不動口倒是真的」，針對葉洪生的說法，金庸在新三版第十回的注中說「國人用詞文雅，常虛指以待實物，如請人『吃飯』，並非當真饗以白飯三大碗，而是雞鴨魚肉、美酒佳餚，反而並無白飯」，因此「『論劍』乃雅稱，並非當真須長劍短劍，口論舌辯也」，上面提過梁羽生「宋代才女唱元曲」的質疑也是這樣，以金庸的才學，大可在改版中將這些學者有疑義的地方刪修掉，例如只要改成黃蓉與樵子用「宋詞」相唱和即可，這對金庸當非難事，但金庸的個性，似乎越是非難，他越會顯出「抝」個性，更能將學者說的不合理轉說成合理。

    這算「硬抝」嗎？我覺得既是看小說，也不需以學術心態過度深究，但相較起金庸對讀者與學者的意見所做的回應，我覺得金庸對待讀者還真算是禮遇、包容又寵愛有加！



第二十九回還有一些修改：

1.      黃蓉指導郭靖走瑛姑所佈之陣，二版的「向右斜行十三步」，新三版改「再轉身倒走十三步」。

2.      黃蓉向瑛姑講述洛書之圖，二版中黃蓉鄙夷瑛姑，說如此神妙變化，「諒你也不知曉」，新三版的黃蓉較有禮貌，說的是：「你或者未曾聽過，其實那也不足為奇，只不過有人教過我而已」。我倒覺得二版的傲慢較像黃蓉性格。

3.      郭靖使出「亢龍有悔」，要將瑛姑擊開以奪門而出，二版是用三成勁道，新三版只用二成；後來以降龍十八掌與瑛姑對打，二版中掌力留下三分，新三版改留下八分。

4.      黃蓉受傷，郭靖為什麼沒有先試圖救治呢？新三版加寫了郭靖治黃蓉的一段，但郭靖一運內功給黃蓉，黃蓉馬上吐血，瑛姑從旁提醒他：「你輸送內力給她，只有提早送了她命」。

5.      郭靖防禦漁人傷害黃蓉，二版是使「見龍在田」一招，新三版改為「潛龍勿用」；後來郭靖至瀑布中抓金娃娃，二版是用「飛龍在天」與「潛龍勿用」兩招，新三版改為「或躍在淵」與「見龍在田」兩招。

6.      耕人的那頭牛有多重呢？一版說「二百斤上下」，二版加重為「三百斤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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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看幾眼就學會了一陽指

《射鵰英雄傳》第三十回版本回較

    郭靖、黃蓉二人在重重阻攔之後，終於尋得一燈大師，慈悲為懷的一燈大師同意大展醫術，發揮一陽指神功，讓黃蓉「功到病除」。

    郭靖在一燈大師身邊，照看黃蓉並觀摩一燈大師對黃蓉施功，只見一燈大師使出「一陽指」，從黃蓉的百會穴一路點將下來，點了三十處大穴，竟使用了三十種不同的手法，在一旁的郭靖簡直就是在欣賞武術示範教學，幾乎忍不住拍手稱好。

接著，一燈大師又在黃蓉的任脈二十五穴及陰維脈十四穴下指，最後，再把黃蓉的帶脈打通。被「怪醫段博士」妙手回春後，原本被裘千仞一掌打得奄奄一息的黃蓉，瞬間像從手術室被推出來的病人，當下心電圖、血氧濃度都回復到正常，人也慢慢恢復了健康。

奇妙的事還在後頭，「主治醫師一燈」施展一陽指埋頭苦幹時，「實習醫師郭靖」在旁邊細細觀賞，但一燈大師並沒有解釋一陽指的心法要訣，不過，在一版《射鵰》中，郭靖就這麼看幾眼，已經學得了幾手「一陽指」，並自認有這幾手一陽指後，「我想要勝過裘鐵掌是有所不能，但和他對耗一時三刻，那是一定能成的」，後來，郭靖與洪七公重逢，還高興地告訴洪七公：「師父，一陽指的功夫我也學會了，我來給您通脈」。

  在蒙古軍中見到歐陽鋒時，一版的郭靖還真的使出「一陽指」點過歐陽鋒，不過因為功力不足，並未如王重陽一般破解蛤蟆功。

  當真如一版所述，郭靖果然「聰明伶俐」，竟然瞄幾眼就學會了，看來王重陽跟段皇爺千里迢迢來回大宋與大理做「一陽指」教學，太也浪費時間，「一陽指」根本是拍成DVD，連解說人都不必，看師父表演一次就可以自成的功夫，這款功夫會不會簡單粗糙地過度？

  二版改掉了，郭靖回復他老實又獃頭的形象，黃蓉問他有沒有趁機學點一陽指，讓二姆哥變成一根超級手指，郭靖說：「你知我資質魯鈍，這點穴功夫精深無比，那能就學會了？何況大師又沒說傳我，我自然不能學」。

  沒人教怎麼學得會？這才像郭靖！而功法精深，這也才像南帝的獨門絕活「一陽指」。



【王二指閒話】

  「博學」是好事，但武林高手有沒有必要將天下武功全部一手掌握，悉數抓在手中呢？

郭靖授業於江南七怪，好比做萃取的混合果汁，七人之武功精縮於一人身上。我猜在一版《射鵰》中，金庸或許希望比照這種模式，將天下五絕的武功「海納百川以成其大」，全都挹注到郭靖、黃蓉這對「白鵰俠侶」身上，因此，除了黃蓉本具黃藥師家傳武學外，金庸讓郭靖得天獨厚，擁有王重陽的《九陰真經》，周伯通的「空明拳」、洪七公的「降龍十八掌」，若真再加上一燈大師的「一陽指」，郭靖就蒐集完全「射鵰大全套」了。

我覺得金庸早期的小說主角比較偏重「什麼都會」，「博而精」固然很好，但又要男主角「少年有成」，又要他們是「武功百寶箱」，會不會有點強人所難？

在郭靖與楊過身上，金庸確實盡可能讓他們的武功包羅萬象，但從張無忌以後，金庸就開始做了轉變，男主角不再南腔北曲，什麼都唱了，而是，他們只要把握住自己的主題曲或主打歌，練成歌王就可以，因此，張無忌只要精熟「九陽神功與乾坤大挪移」，喬峰只要精熟「降龍十八掌」、令狐沖只要精熟「獨孤九劍」，他們就可以縱橫天下，當者披靡。

當然，也有可能郭靖是金庸設計的男主角中，「最笨」的一個，郭靖大概沒有辦法像喬峰，二十八招降龍掌，到哪裡都能運用自如，因此他需要更多的武功，讓他在因應不同敵人時做選取。但金庸賜給郭靖降龍十八掌、空明拳及九陰真經，讓他自己「見人用人招、見鬼用鬼招」，其實功法已經多得挺為難這個笨孩子，二版可以少一樣「一陽指」當臨敵選項，或者也可稍微饒了郭靖的腦筋，至少在臨敵時，腦子少一個必須打轉選擇的區塊，會讓郭靖輕鬆一些。



第三十回還有一些修改：

1.      黃蓉與朱子柳的「辛未狀元」猜謎，本是出自明代馮夢龍所編《古今譚概》，金庸引為己用後，新三版中也不再掠美了，在此版中加寫黃蓉說了句：「這是個老得掉了牙的謎語，本來難猜，幸好我早聽爹爹說過」。

2.      裘千仞一掌加於黃蓉，郭靖用《九陰真經》的「療傷章」為什麼無法治療？新三版再加寫說明，原來郭靖若與黃蓉對掌，是「引動自力自療」，但黃蓉受傷太重，需要的是一燈大師以一陽指「他力外療」，所以郭靖的方法不適合黃蓉。

3.      郭靖、黃蓉二人對一燈大師的稱呼，新三版將二版的「大師」、「伯伯」，大多改成更親切又切合武林慣用稱呼的「師伯」。

4.      郭靖與漁樵耕讀對打，一版曾用從全真七子身上學得的「天罡北斗陣法」，將黃蓉與自己籠罩在掌力下，二版將「天罡北斗陣法」刪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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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陽指與先天功的一團迷糊賬

《射鵰英雄傳》第三十一回版本回較

    為了爭奪天下武術第一寶典《九陰真經》，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位絕頂高手一起到華山上廝殺，大戰七天七夜，結果，王重陽技壓群雄，得到了《九陰真經》。

    但是，雖然齊享「天下五絕」的美名，這場「華山論劍」的比賽卻是「勝不驕，敗不爽」，勝利的王重陽懷璧有罪，從此以後，他得擔心輸的人會來偷盜此書。果然，王重陽行將駕鶴西歸時，歐陽鋒來了，王重陽在人間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先到棺材中假死，待歐陽鋒盜經時，一擊將他嚇走。

    王重陽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大破歐陽鋒「蛤蟆功」的，是什麼功夫呢？一、二版說是「一陽指」，新三版則改為「附有先天功的『一陽指』」。

    讀者讀到此處，頭上已經冒出五個問號了，奇哉！王重陽獨步天下的功夫，不是「先天功」嗎？他一生投注在研發、修練及發揚光大，花最多心血的武術，應該是「先天功」，怎麼會在生命的最後幾秒時，要將歐陽鋒打得不敢再起偷《九陰真經》之想，用的卻是跟段皇爺交換的「一陽指」呢？交換來的「一陽指」，怎可能是他武功的強項？

    我們得探究王重陽跟段皇爺的武功是怎麼回事，先來看看王重陽到大理跟段皇爺交換武功之過程，二版說「重陽真人千里迢迢來到大理，主旨是要將先天功傳給段皇爺，要在他身死之後，留下一個剋制西毒歐陽鋒的人」，而交換武功乃因「王重陽若說前來傳授功夫，未免對段皇爺不敬，是以先求段皇爺傳他一陽指，再以先天功做為交換」。

   讀者們有沒有進入深山密林，完全落入一場迷糊中的感覺？到底可以剋制歐陽鋒的是一陽指還是先天功？如果是先天功，為什麼王重陽最後是用一陽指將歐陽鋒打跑？如果是一陽指，王重陽傳段皇爺先天功豈不是多此一舉？而且，如果只有一陽指可以嚇跑歐陽鋒，當初華山論劍，早該是段皇爺得到天下五絕之首，贏得保管《九陰真經》的資格才是，怎麼輪得到王重陽？

   公佈答案，秘密就在一版中，一版王重陽的絕技是「一陽指」，段皇爺的武功才是「先天功」，因此，一版寫到兩強交換武功的句子完全相反，一版說的是「重陽真人千里迢迢來到大理，主旨是要將一陽指傳給段皇爺，要在他死後留下一個剋制西毒歐陽鋒的人」，而交換武功則是「王重陽若說前來傳授功夫，只怕對段皇爺不敬，是以先求段皇爺傳他先天功，再以一陽指做為交換」。

    讀者們有沒有撥雲見日的感覺？原來從一版到二版，王重陽跟段皇爺的一陽指與先天功被金庸掉包了，武功可以對調，但故事卻沒辦法完全修改，以致變成一團迷糊賬，讓讀者如墜五里霧中。

    至於為什麼要調包，說來都是段譽那一家人害的，為了讓後期寫的《天龍八部》段譽一家大小擁有「一陽指」，只好修改早期寫的《射鵰英雄傳》中的段皇爺武功。若導致讀者陷入迷糊陣中，就只好請大家去對段譽討公道了。



【王二指閒話】

    金庸在草擬《天龍八部》故事大綱時，原也可以將《天龍八部》寫成一部獨立的小說，就像為張無忌打造一個明教一樣，他大可幫喬峰編造一個丐幫以外的幫派，譬如青城派、巨鯨幫什麼的，當然也可以為段譽設計一個大理之外的世家，這更簡單，就像慕容世家這樣。

    我們先前談過，金庸很希望架構出自己的「金庸版江湖史」，而在「金庸太史公」筆下，有「游俠列傳」，如郭靖、楊過等俠士，當然也有「世家列傳」，所謂的世家，就是在金庸小說書系中一脈相傳的幫會、教派、世家，而大理段家與丐幫，都是金庸筆下的世家。

    金庸為什麼會挑出丐幫與大理段家當《天龍八部》中的重要幫會、世家，加以大幅寫做呢？我個人的猜測是，金庸在寫《天龍八部》時，已因「射鵰三部曲」頗享文名，他大約希望《天龍八部》可以兼當「射鵰故事前傳」。

    但射鵰人物要怎麼向前延伸呢？郭靖的祖上賽仁貴郭盛已經進到《水滸傳》，去當宋江手下的梁山好漢去了，而天下五絕中，桃花島的黃藥師、白駝山的歐陽鋒與全真教的王重陽，三人都是創派始祖，沒法向前延伸。能往前展延故事的，就是洪七公的丐幫，跟段皇爺的大理段家。

    《天龍八部》於是就以大理段家跟丐幫當故事主軸，而有偉名的武林世家，總得配有響鐺鐺的武術，當百年老店的招牌。丐幫已經擁有金庸的最愛「降龍十八掌」了，大理段家應該配給他們什麼「重裝備」呢？

    我相信金庸應該在心中掙扎過，畢竟在《射鵰》中已經眾所周知是「先天功」了，但「先天功」一詞說來並不響亮，所謂響亮的武功是，一看就知道是掌名、拳法或劍術等等，而且必須佐以具有強烈力感之名稱；與「一陽指」相較，「先天功」顯得弗如遠甚，以是之故，為了讓大理段家有自己的顯赫武功，只好讓《射鵰》「犧牲小我，成全天龍」，王重陽跟段皇爺的武功，也就因此而對調；而《天龍八部》，也就順理成章成為「降龍十八掌前傳」與「一陽指前傳」了。

    王重陽與段皇爺的武功是「乾坤大挪移」了，但原本在《射鵰》中的情節，卻變成不可解的迷糊賬，說來還不只這樣，另外還有的破綻是：「陰」「陽」之說，本就常用於道家，段家是佛教家族，天竺的佛經中應該不會那麼強調華人喜歡的陰陽之說，雖然「先天功」也有道家的味道，但「一陽」之詞，似乎較偏道家，因此，若為王重陽所用應較段皇爺更為適宜。

    總而言之，「大理段皇世家」是從「天龍」到「射鵰三部曲」完整建構了，而留下這點小迷糊賬，既然也無損小說的好看，也就不必對之過於苛求。



第三十一回還有一些修改：

1.      新三版寫到周伯通與瑛姑的外遇事件時，加寫了周伯通「重重打了自己幾個耳光，打得滿臉是血」，加強周伯通悔恨之情。

2.      一燈大師為什麼會剛好住在離瑛姑居所不遠之處呢？新三版做了解釋，是因為朱子柳先查到瑛姑在湘西桃源林中的沼澤隱居，修習武功，一燈大師擔心他修鍊上乘武功時走火出事，才從大理搬到附近山上，盼能就近照料；另外，新三版也加寫了瑛姑感念一燈大師對她的好：「我隱居黑沼，他派人為我種樹植林，送我食糧物品，這些年來照應無缺」，之後，瑛姑本欲殺一燈而無法下手，新三版也增寫了瑛姑對一燈大師說：「是我對你不起」。

3.      朱子柳說起瑛姑的兒子，二版說是「小皇爺」，新三版改為「姓周的小孩」。

4.      二版朱子柳聽到梟鳴，心生不祥預感，因為「那夜貓子躲在暗處，偷偷數人的眉毛。誰的眉毛根數給數清楚了，那就活不到天亮」，這段新三版刪了。

5.      新三版將《九陰真經》的書名做了詮釋：「道家武功本以陰柔為主，九陰極盛，乃成為災，黃裳所以名之為『九陰真經』，原有陰陽不調，即成為災之意」，不要小看這點增寫，這點乃是針對葉洪生在《「偷天換日」的是與非》中，強調金庸的「九陰」之名悖理，因為陰爻以「六」為老，是以應用「六陰」，而非「九陰」。而金庸增寫這段，就是說明「九陰」乃指「陰陽不調」，非關「至陰」，以駁學者之說。

6.      一版段皇爺出家，是至滇西「龍川寺」，二版已配合《天龍八部》，改為大理城外的「天龍寺」。

7.      一版將《九陰真經》的梵文一段名為「達摩遺篇」，二版《九陰真經》作者已改作黃裳，因而刪去「達摩遺篇」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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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康為一夜情向秦南琴負責

《射鵰英雄傳》第三十二回版本回較

    小王爺楊康早就到了青春期，對女朋友穆念慈難免心生遐想，但穆念慈觀念保守，堅持不願發生婚前性行為。

    在二版的故事中，色老頭裘千丈想要討好楊康，助他順利「轉大人」，於是將裝春藥的瓷瓶送給楊康，教楊康將春藥放在清茶中給穆念慈喝下，就可以洞房花燭，享受閨房之樂了。

    想不到裘千丈的壞主意恰被窗外的穆念慈聽到，裘千丈出門後，穆念慈怒而將他擊倒，也在這時拿到有關上官劍南寫的鐵掌幫記事。

    後來，穆念慈又回來找楊康，原本似乎摩拳擦掌，準備對楊康準備將她迷姦而大發雷霆，想不到楊康居然對她坦誠相告，說裘千仞給了他一瓶春藥，本可以騙穆念慈喝了，讓她胡里胡塗就失身，恍惚中就當上「楊太太」，但他楊康不會這麼卑鄙。

    接著，楊康開始對穆念慈大灌迷湯，說他敬她猶如天人，花前月下，講得穆念慈春心蕩漾，也不管她什麼婚前性關係的堅持了，當晚就把初夜獻給了楊康，成了有實無名的小夫妻。

    穆念慈真的有這麼容易就獻身嗎？楊康三番兩次都想擁有她的玉體，難道她先前都能堅守最後防線，這一次卻如此輕易「破功」？我們還是來看一下一版的寫法。

    一版的裘千丈也是想賣楊康的好，解決小王爺好色而慕少艾的渴望，但送給楊康的，可不是瓷瓶裝的春藥，而是一只大竹籠，竹籠中裝的，就是美女秦南琴。

    楊康見到秦南琴之後，本也擔心裘千仞幫他反而害他，會把穆念慈氣炸，但美女當前，又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楊康真的色慾大發而抱住秦南琴，結果，也確實惹毛了窗外的穆念慈，她撂下狠話：「好，咱們從此一刀兩斷，我永不再見你」。

    一版的楊康有公子哥兒的流氣，當穆念慈負氣離開後，他也火大了，說：「哼，妳永不見我，卻又怎地？只要大事得成，我富貴無極，後宮三千，還少得了美貌佳人？」，接著，開始威脅秦南琴：「嘿嘿！為了妳，才失卻了她。妳自己想想，若是願意跟我走呢，這就帶妳下山，否則妳就躺在這裡，讓鐵掌幫愛對妳怎樣就怎樣」，秦南琴身入獸窟，少女心生恐懼，這才失身於楊康。

    但楊康雖是公子哥兒，卻還挺為這晚的一夜情負責，他真的揹著秦南琴冒險下山，其間秦南琴還為報復，拉著楊康一起墜落懸崖，準備跟他同歸於盡，但卻因此陰錯陽差找到裘千丈的遺體與那本鐵掌幫記事。

    秦南琴一計害不死楊康，又生一計，暗藏毒蛇咬傷楊康。楊康中毒後，懇求秦南琴將書送給完顏洪烈，並對秦南琴說：「妳對趙王爺說，我親口允妳，立妳為妃，妳…妳這一生就富貴榮華享用不盡了」。

    看來一版跟二版的楊康愛情，完全是兩回事，二版的楊康深愛穆念慈，心中絕無第二個女子，相較之下，一版的楊康似乎只把穆念慈當做一個選項，也無非她不娶之想，所以，秦南琴跟他一夜情之後，他就準備讓她榮登「王子妃」寶座，穆念慈也就完全出局了。

    難怪穆念慈差點被秦南琴氣炸，她對楊康始終情意纏綿，用心良苦，但最後決定誰是「楊太太」的，竟然是誰先跟小王爺上床；前面的努力好像都只在做白工，楊康唯用性關係來決定妻子人選。這到底該說穆念慈太過矜持，還是楊康觀念過於傳統，堅守「做了就要負責」的想法？但反正這些在二版都不見了，連秦南琴都已無故失蹤，楊康與穆念慈也各自別無選擇，就當然由拌嘴的情人順當成為小夫妻了。

【王二指閒話】

    《射鵰》的故事進行到第三十二回，已經在朝尾聲邁進了。而《射鵰》一出，金庸武學泰斗的地位已然抵定，當然會繼續把武俠小說寫下去。

     我相信在《射鵰》進行到這裡的時候，金庸已經在構思《神鵰俠侶》了，設若《神鵰俠侶》要延續《射鵰》，使金庸如日中天的氣勢不墜，金庸該如何把《射鵰》成功過度到《神鵰》呢？

     金庸比較好發揮的，可以有兩個選擇，一是郭靖的兒女，二是楊康的兒女，但郭靖的兒女比較不好施展，一是若大俠仍出郭家，那麼就像薛仁貴征東、薛丁山征西、薛剛鬧花燈一樣，天下幾代高手都集中到你們一脈相傳的郭家，趣味度會降低，更何況，若是以郭靖的兒女當主角，有老爸罩頂，分去光茫，主角難免失色，就像要維新變法，寫出新的歷史一頁，梁啟超、譚嗣同是上場了，李鴻章、榮祿仍還處處堅持老一派意見，新人的故事如何開展？

    此外，讀者稍歸納就知道，金庸為了讓筆下大俠盡情發揮，他故事中的大俠，一是孤兒，像張無忌、喬峰、虛竹、令狐沖，二是母親管不到他的單親家庭大俠，像郭靖、韋小寶，而在《射鵰》書末，楊康顯然必定走向窮途末路，因而，由楊康的兒女來擔任《神鵰》的男主角，說來自由度與發揮度都會比郭靖的兒女好。

    因此，楊康的「初夜」在《射鵰》中是絕對不可免的情節，因為這個故事同時擔任「橋樑情節」的重責大任，《神鵰》的楊過就在此節要從天上的天使進到人間的母體而成胎，至於她的母親是穆念慈或是秦南琴，一、二版雖有不同，但總之都在《神鵰》一開場就已經完成其生出楊過的任務而死去。

    而究竟是穆念慈還是秦南琴合理，想來也是見仁見智，秦南琴當楊過媽媽，反社會性格較濃，很合理，穆念慈當楊過媽媽，用情專一，楊過對小龍女珍愛渝恆，也不無道理，穆念慈還多了個優點，她在《射鵰》中份量比較重要，要當楊過母親，穆念慈較秦南琴地位更顯赫一些。

    但穆念慈與秦南琴可以換人，楊康的愛情觀可就完全兩樣了，二版是專情的公子哥兒，一版則是把婚姻拿來做對性關係負責的報答，這根本是兩碼事。



第三十二回還有一些修改：

1.      上官劍南落草，二版是在荊襄一帶，新三版改在荊湖一帶。

2.      二版提到韓世忠老來與夫人梁紅玉在西湖邊上隱居，新三版刪了。

3.      二版說及上官劍南得到《武穆遺書》後，大會群雄，計議北伐，卻被朝廷圍剿，最後被打破山寨，最後上官劍南逃上鐵掌峰；新三版刪了朝廷圍勦鐵掌幫的故事，只說鐵掌幫唯能自保，未能聚集義師北上抗金。

4.      郭靖跟裘千仞的船上惡戰，新三版加寫了郭靖使用的降龍十八掌掌名，依次為：「時乘六龍」、「見龍在田」、「密雲不雨」、「損則有孚」。

5.      裘千仞落水後，二版是攀住水底巖石，往岸邊爬，但這真的太難了，新三版改為抓住斷木，往岸邊划。

6.      黃蓉找無辜的大戶人家洩憤，因自稱是小孩的外婆，主人對她的稱謂，由二版的「姑娘」改為新三版的「阿姨」。

7.      新三版加寫黃蓉因即將與郭靖分手，感慨地想起黃藥師常說：「世上無人不傷心」。

8.      穆念慈出家的道院，一版說西壁繪有一道者之像，旁邊題「活死人」，這些描述二版刪了。

9.      上官劍南在一版是鐵掌幫第二十三代幫主，二版改為第十三代。

10.  一版說到宋高宗傳位宋孝宗後，孝宗想到岳飛盡忠報國，冤屈被害，將岳飛遺體遷至西湖邊上安葬，二版刪了。

11.  二版在船上搞怪的喬寨主，一版原名「玄背蟒」喬太，二版刪其名。

12.  郭靖與裘千仞的船上惡鬥，一版裘千仞用過丈八蛇矛的矛法，二版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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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五怪血案大推理

《射鵰英雄傳》第三十三回、第三十四回版本回較

    郭靖、黃蓉小倆口才剛山盟海誓完，決定把華箏的婚約丟回大漠，還給成吉思汗，小情人準備從此在桃花島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怎知這時頭上響起了晴天霹靂，《射鵰》中最需要讀者當柯南的「江南五怪桃花島大血案」就在此刻登場，我們且來看看金庸大變身，由武俠大師變推理大師，編排出的推理情節。

    先看看二版的說法，靖蓉二人上桃花島後，先是看到韓寶駒的黃馬橫屍林中，死狀粗觀是四腿彎曲，癱成一團，細看則雙前肢骨折，背脊骨亦斷裂，顯是為武林高手所殺，黃馬周身並無傷口，但馬背有血跡，由血色看，染血時間約三、四天。

    再往前走，到黃蓉母親馮氏墓中，所見畫面逐一說來為：全金發屍體及其斷成兩截的武器秤稈、懷中藏有許多珠寶的朱聰、柯鎮惡釘在黃蓉母親畫像上的毒菱、橫劍自刎的韓小瑩及腦門中有五個指孔的韓寶駒。

    畫面再轉到黃藥師精舍，整座精舍已被打得東倒西歪。悲傷之極的郭靖，這時決定先埋葬四位師父，這才在朱聰懷中取得江南六怪為全真七子與黃藥師說項的書信，書信的背後，朱聰寫著：「事情不妙，大家防備（西字起首三畫）」，也在此時，拿到刻有「招」「比」字樣的翠玉女鞋。

    而後郭靖聽到樹林中有嚎聲，靖蓉二人連忙前往，原來是中毒的南希仁，南希仁中毒過深，死前在泥上寫「殺…我…者…乃…十」幾個字。

    郭靖離開桃花島前，發現黃藥師留在海灘的青袍，袍上有血掌印，郭靖推測是黃藥師以九陰白骨爪殺韓寶駒後擦拭所遺留的血蹟。

    郭靖離開桃花島後遇到柯鎮惡，柯鎮惡也堅持南希仁告訴他這場血案的兇手是黃藥師，於是，金庸想誤導讀者的，就化為郭靖的合理推斷，即黃藥師以九陰白骨爪等功夫殺了江南五怪，那個三畫的字自然是東邪的「東」，而「十」字則是沒寫完的「黃」。

    鐵槍廟中，黃蓉則拼出真正的血案拼圖，三畫的字是西毒的「西」，「十」字則是楊康的「楊」字，整個血案是：楊康以「九陰白骨爪」殺了韓寶駒，歐陽鋒再在墓室中殺朱聰與全金發，韓小瑩自知不敵而自刎，南希仁則是中了歐陽鋒的蛇毒。

    整個「江南五怪大血案」還原起來就是這樣，金庸活用中國文字，用兩個文字把郭靖跟讀者玩得團團轉，再由金庸自己藉黃蓉之口公佈謎底。不知有沒有聰明的讀者第一次看就猜對，但是，金庸讀者中的柯南倒是不少，人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對於金庸安排的這齣推理劇，大家也有疑惑：

1.      韓寶駒不是楊康殺的嗎？但黃藥師的長袍是歐陽鋒穿來偽裝黃藥師的，歐陽鋒有可能去抹一把楊康所殺之人的血，再來袍上擦拭嗎？

2.      朱聰不是將書信拜上給黃藥師了，怎麼黃藥師看完，朱聰又拿回來身上呢？

3.      朱聰發暈了嗎？發現歐陽鋒、楊康欲殺眾人，應該高喊示警，怎麼會寫在紙上？更何況柯鎮惡根本看不到字。

4.      南希仁是不是被毒蛇毒瘋了？剩下一口氣，要寫殺人兇手時，竟還先寫四個筆畫又多，且無關緊要的字。

5.      桃花島不是奇門五術，機關重重嗎？歐陽鋒、楊康兩人怎麼在島上悠遊自在，活像在逛遊樂場。

   針對這些執疑，金庸在新三版將整個血案做了大翻修，整個血案改編如下：

   靖蓉二人上桃花島後，先是見到重傷的韓寶駒黃馬，但身上沒有血跡；兩人繼續往前走，在黃蓉母親墓中，看到全金發、朱聰、韓寶駒屍體，這裡與二版一樣，但未見到柯鎮惡毒菱，而看到韓小瑩遺體時，則兼且見到她在黃蓉母親棺蓋白玉上寫了個「十」字。

   之後靖蓉二人至黃藥師精舍，黃蓉在精舍抽屜中，發現朱聰為全真六子說項的書信；接著郭靖下葬四位師父，在朱聰懷中找出翠玉女鞋。

   靖蓉二人見到南希仁時，黃蓉發現地上有三人腳印，顯然犯案不只一人，郭靖初看到南希仁身上並無受傷之血跡，還推測是黃藥師「彈指神通」的傑作，而南希仁死前寫下之字，就唯有西字起首三畫這一字。

   至於歐陽鋒與楊康為何在桃花島穿梭自如呢？新三版做了解釋，是因為楊康殺了歐陽克，在歐陽克身上盜得桃花島總圖，這張總圖就成了桃花島上的「悠遊卡」。

   這樁精彩的大血案，原來只是出自歐陽鋒想挑起天下五絕大決鬥的歹心，希望透過江南五怪的死，惹得南帝、北丐與東邪正邪不兩立，他西毒就可坐收漁利，而西毒的一場精心佈局，果然把郭靖與讀者全都引進步步疑陣中。

【王二指閒話】

    新三版做了這場血案大修訂，我真的覺得是「擊節讚賞」，改版大師金庸果然厲害，推理故事就是要做到一環緊扣一環，絕無疏漏，改版後將整個推理過程的錯漏之處全都增補改寫了，若是獨立出來，就是一篇好看的推理小說。

    《射鵰》的故事發展到這兒，其實已經在朝結局邁進了，所謂往結局邁進，現象就是「新的人物不再登場，舊的人物陸續退場」，而江南五怪就是退場人物。

    據說有些人視讀武俠小說為畏途，原因是「人物太多，記不起來」，譬如在葉洪生「還珠樓主小傳及作品分卷說明」一文中，提到還珠樓主創作《蜀山劍俠傳》，據還珠好友唐魯孫回憶，說：「還珠寫《蜀山》時，竟特製了一張方圓尋丈的木桌做為地球平面圖；書中每一人物皆用一面顏色不同的小旗（上寫其名）代表。故事發展到那裡，旗子就走到那裡」，連作者都如此小心，才不會錯漏人物，更何況讀者對於龐多的武林人物？作者的責任，就是隨著故事情節發展，將每個人物的來龍去脈妥善交代清楚，最後再為其安排退場機制，而金庸為江南五怪設想的退場方式，就是血案死亡。

    說來江南七怪在《射鵰》書中，是隨著故事而委屈的人物，我們在第一回中提到，在金庸原始構想中，丘處機是「當今第一位大俠」，而武功與丘處機勢均力敵的江南七怪，理應是原本金庸設計的「當今第一江湖團體」，但是，隨著故事發展，五絕出現了，這就像將江南七怪原本是傲立於平房中的大樓，但金庸後來又蓋了五座一零一大樓，從此江南七怪只得貶居為武功二流的俠士。

    《射鵰》在金庸走筆至此回時，《神鵰》的腹稿應該已在草擬，《神鵰》與《射鵰》是金庸小說中相扣最緊密的兩部小說，進入《神鵰》前，金庸勢必要把《射鵰》人物妥善處理掉，因為進入《神鵰》後，楊過就要當書中的帝王了，郭靖只能退居「太上皇」當背景，而《射鵰》中的人物，將成為「郭靖朝」的「前朝遺臣」，若殘留太多，未免成為《神鵰》的累墜，創作時會綁手綁腳。

     能留存到《神鵰》的《射鵰》人物，金庸盡量留下武功較高強，較具代表性的人物，於是，身為配角又武功不居上流的江南七怪，理當出局做結。江南七怪的身份，實在沒辦法讓金庸像在《飛狐外傳》中，將《書劍恩仇錄》的紅花會群俠做往回疆安身的安排，以隱退當紅花會群俠的退場機制，江南七怪武功沒有紅花會群俠好，大約只能用去世來收場。

    與江南七怪武功同等級，金庸要處理掉的還有反派的沙通天一干人，他們也不能進入《神鵰》當要角，但他們是反派，所以金庸讓他們被囚禁到重陽宮。

    反派被關押，反而能活下來，正派人物卻須以死亡退場，這就是小說佈局的無奈，還好，真實人生絕不是這樣。



第三十三回的一些修改：

1.      二版周伯通說「老頑童一言既出，絕無反悔」，新三版改為較逗趣的「老頑童一言既出，八馬難追」。

2. 新三版加寫了黃蓉懷疑洪七公喜歡瑛姑，黃蓉還在心中自問：「她年輕之時，容貌美麗，嬌滴滴的，但沒我聰明，不知會不會燒得一手好菜？比我如何？」

3. 洪七公說到一燈大師的年齡，一版說六、七十歲，二版是六十幾歲，新三版是五六十歲，越改越年輕。



第三十四回還有一些修改：

1.      黃藥師的武功「桃華落英掌」與「旋風掃葉腿」，二版說是「狂風絕技」，新三版改叫「東風絕技」。

2.      黃蓉將柯鎮惡打得鐵杖脫手，二版是掉到「南湖」，新三版改為掉到「南湖湖邊」。

3.      二版黃藥師曾跟歐陽鋒說：「江南六怪自以為是仁人俠士，我見了這些自封的英雄好漢們就生氣」，新三版刪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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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鋒一聽到裘千仞就害怕

《射鵰英雄傳》第三十五回版本回較

    白駝山風流少主歐陽克在牛家村色心難泯，眼神瞅著當代幾大年少女俠，就生染指之心，一下想調戲黃蓉，一下又想威脅程瑤迦表演脫衣秀，再又想玷污穆念慈。

    黃蓉跟程瑤迦的男朋友，一是郭靖正在療傷中，一是陸冠英武功不如歐陽克，兩對情侶只能忍氣吞聲，能閃則閃，但是穆念慈的男朋友楊康就忍不下這口氣了。歐陽克想叫大金國趙王府小王爺戴你白駝山的大綠帽，門都沒有，憤怒的楊康拿出鐵槍頭殺了歐陽克。

    也算楊康有膽有識，殺了黑道大哥的兒子，竟然沒有畏罪潛逃，反而還想將計就計。楊康心中開始盤算，先前想拜歐陽鋒為師，歐陽鋒曾說他白駝山的武功一脈單傳，絕不傳第二人，現在既然歐陽克已死，那何不乾脆乘機拜歐陽鋒為師？大金國小王子因此準備身兼白駝山少主。

    楊康也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滿心以為歐陽克命案會永遠成為懸案，不可能有大宋警察能偵查出這樁殺人棄屍的元兇，於是，兇手竟大膽地去向死者的父親賣好，準備繼承原屬歐陽克的武功財產。

    二版《射鵰》中，楊康接近歐陽鋒後，先是誣指全真六子為殺歐陽克的兇手，又大吹大擂：「全真教那群惡道，晚輩立誓要一個個殺了，以慰歐陽世兄在天之靈」，接著，再使一招「以退為進」：「只可惜晚輩武功低微，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番說詞正敲中歐陽鋒想為子報仇的悲憤心情，當下歐陽鋒馬上說：「現今我白駝山已無傳人，我收了你做徒兒罷」，楊康大為興奮，當場磕頭拜師。

    但一版的寫法有所不同，老毒物方遇喪子之痛，豈能這麼容易讓楊康頂替歐陽克的位子？楊康拜師，是有「交換條件」的，一版的楊康沒有提什麼全真六子殺害歐陽克，而是告訴歐陽鋒：「歐陽先生，晚輩所見上官劍南遺書之中，記得有破解（裘千仞）鐵掌之法」，接著又講，破解之法在書中最後幾頁，已被秦南琴撕掉，最後再對歐陽鋒說：「晚輩反覆看了數回，依稀也記得一個大概，只是晚輩武功淺薄，不能明白這中間精微之處，還得請先生指點」，因為有獻出破解「裘千仞鐵掌」的交換條件，才誘使歐陽鋒收楊康為徒。

    至於歐陽鋒為什麼這麼害怕裘千仞呢？那是因為「歐陽鋒武功雖不在裘千仞之下，但對他的鐵掌功夫卻也忌憚三分」，再加上一版裘千仞老是在鑽研蛙蛤大戰，也養了一群毒蛇，必欲擊敗歐陽鋒而於二次「華山論劍」勝出，因此，歐陽鋒聽到有破解裘千仞之法，但原書已在秦南琴毀掉，現下方法只有楊康一人知道，這才在利益交換的原則下，願意收楊康為徒。



【王二指閒話】

    《射鵰英雄傳》真是一本熱鬧的大書，出場人物眾多，又人人各有特色，非常精彩。

    金庸在創作《射鵰》時，賦予了每個人物特別的性格，而人物個性更是兩兩不同，這與中國傳統小說的人物塑型非常類似。

    譬如《三國演義》也是運用這種創作技巧，因此塑造曹操，就讓他「奸絕」，以此類推，諸葛亮是「智絕」，劉備是「仁絕」，關羽是「忠絕」，張飛是「莽絕」，這樣的手法是「以小說人物之創造而為國劇臉譜之描畫」，就像傳統國劇一般，曹操一出場就是大白臉，關公是大紅臉，張飛是大黑臉，人物的性格皆非常分明，一目即可瞭然。

   《射鵰》中的人物就是這般單純，好壞忠奸都非常清楚，説到好人，我們就知道是洪七公、郭靖，說到壞人，我們也明白是歐陽鋒、楊康，《射鵰》中絕沒有像《笑傲江湖》中的岳不群或《鹿鼎記》中的風際中之類，貌忠實奸，始善終惡的兩面人物，《射鵰》中的人物善惡正邪非常清楚，讀者讀來也很輕鬆。

   但若在性格兩兩分明的小說中，有兩個人物個性相似度太高;，那就成了創作上的瑕疵，比方說，若《三國演義》中的張飛跟《水滸傳》中的李逵，或《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與《水滸傳》中的智多星無用，若出現在同一書中，那就會有衝突，畢竟這樣的書是把「莽」或「智」都集中在一人身上，由該人物來發揮，若作者同時讓兩個類似的人物在書中現身，就顯得性格塑造不夠獨特專屬化。

   而在一版《射鵰》中，歐陽鋒跟裘千仞顯然就是重疊的人物，歐陽鋒是惡人，裘千仞也是惡人；歐陽鋒擅養毒蛇，裘千仞也養了一大群毒蛇；歐陽鋒的外號是西毒，裘千仞練的也是「五毒神掌」；兩大惡人之間還相互較勁，裘千仞觀摩「蛙蛤大戰」，是把歐陽鋒當假想敵，而歐陽鋒也真的對裘千仞的鐵掌忌憚三分。

   為了減少人物的重複性，金庸在二版中，將裘千仞在書中的份量大幅降低，「蛙蛤大戰」、「養蛇剋歐陽鋒」、「蛇毒煉掌」等等情節全數刪去，雖還說裘千仞有意與天下五絕於華山爭第一，但二版一修後，裘千仞已大為失色，我覺得幾乎退為「一點五流」人物，雖比二流人物靈智上人高一點，但也比不上一流人物歐陽鋒了。

   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小說的道理也一樣。性格專屬而獨特，讀者比較輕鬆快樂，在《射鵰》中，把正義的「香水」全倒到洪七公頭上，而惡毒的「臭水」，就由歐陽鋒一人照單全收就好，不必再由裘千仞來分擔這壇毒臭惡水了。



第三十五回還有一些修改：

1.      新三版在這回寫到全真弟子時，加寫了一位甄志丙，新三版《神鵰》的重要人物甄志丙首度登場。

2. 因為柯鎮惡誤以為黃藥師殺了江南五怪，黃藥師跟柯鎮惡說話時，還沒說完，柯鎮惡就向他吐了口濃痰，二版說柯鎮惡這口痰正中黃藥師鼻樑正中，哇！柯蝙蝠什麼時候武功變得如此高強了？新三版改了，改為「黃藥師一側頭，這口痰有一半碰到了他臉頰」。

3. 鐵槍廟中，被黃蓉脅迫抬柯鎮惡的官軍，在黃蓉洗腳時色瞇瞇地看黃蓉的腳，黃蓉罵他：「憑你這副蠢相，也知道好看難看」，新三版改為「你這蠢才見過觀音菩薩的腳嗎？」

4. 黃藥師見到全真六子至桃花島，因不想與全真六子見面及衝突，二版是叫傻姑帶他們去跟江南六怪吃飯，新三版則改為叫傻姑跟他們說黃藥師不在島上，請他們回去。

5. 黃蓉說她曾跟裘千仞交過手，二版說是在「兩湖南路」，新三版改在「荊湖北路」。

6. 柯鎮惡受傷後，黃蓉給柯鎮惡服用的藥物，一版是黃藥師配製的「小還單」，二版改名為「田七鯊膽散」。

7. 在鐵槍廟中，柯鎮惡原本準備殺死睡中的黃蓉以報義弟妹之仇，再自裁以謝黃蓉相救之恩，柯鎮惡此時心中想著「得以回故鄉就死，夫復何憾」，二版刪了柯鎮惡想的這句話。

8. 歐陽鋒放蛇驅走群俠，一版完顏洪烈感激地說：「先生手下這幾位蛇奴此番救了小兒性命，小王已命人送往京都養他們一世」，這段話二版刪了。

9. 黃蓉向歐陽鋒稱黃藥師所譯《九陰真經》梵文，一版說是「九陰神功篇」，二版改為「九陰真經總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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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念慈死也要愛楊康

《射鵰英雄傳》第三十六回版本回較

    鐵槍廟中，楊康向歐陽鋒拜師，本來已經穩操勝算，歐陽鋒也點頭答應了，如此一來，楊康既可接收完顏洪烈的王位，又可承繼歐陽鋒的武功，堪稱前途似錦，發展不可限量。

    不料這時忽然竄出一個黃蓉，將楊康的佈局全部打亂。為了讓躲在王鐵槍神像後頭的柯鎮惡明白，江南五怪血濺桃花島並非黃蓉老爹黃藥師所下辣手，以洗刷黃藥師的冤屈，黃蓉誘導傻姑，說出歐陽鋒與楊康齊上桃花島之事，再與歐陽鋒對質，將江南五怪血案情節，拼湊地一清二楚，謎底揭曉，連歐陽鋒都大讚黃蓉料事如神。

    按黃蓉的性格，楊康如此施計壞她與郭靖的姻緣，此仇焉能不報？江南五怪一案釐清了，接下來，就該重審歐陽克命案了。

    黃蓉還是誘導傻姑當在場証人，說出楊康用鐵槍頭殺歐陽克一事，黃蓉再補上她在密室聽到楊康向穆念慈說的話，說歐陽克一死，他楊康就可以拜堅持「一脈單傳」的歐陽鋒為師。

    楊康頓時滿心驚懼，害怕殺人的真相一揭開，歐陽鋒鐵定虐殺於他，於是楊康使出「九陰白骨爪」往黃蓉身上一抓，但楊康怎料得到，黃蓉身上的軟蝟甲，曾被南希仁打過一拳，而南希仁又曾中過歐陽鋒蛇毒，因而楊康也中了蛇毒。

    黃蓉每天洗澡，但如同防彈衣的這件軟蝟甲，八成是從沒洗過，跟人對戰後的鮮血毒血全都留在上頭，黃蓉仍每天照穿不誤，這個怪癖讓楊康也間接中了歐陽鋒蛇毒。

    楊康當真「惡貫滿盈」了，二版說楊康中蛇毒後苦痛而死，死後本還有一些烏鴉想啄食他的屍體，但也都跟著中毒而亡。《射鵰》中的小反派楊康就此寂寞而終，最後郭靖悄悄將他埋葬了。

    但一版的描述卻不一樣，一版的楊康中毒後，穆念慈進到鐵槍廟中，抱住楊康，問了楊康幾聲：「你認得我嗎？」，楊康終於點頭，穆念慈於是告訴楊康：「活在這世界上苦得很，你受夠了苦，我也受夠了，咱們走啦！好不好？」，楊康又點點頭。

    接著，穆念慈「用楊鐵心遺下的半截鐵槍將楊康刺死，隨即倒轉槍頭抵在自己胸口，用力一抱楊康，鐵槍透骨抵心，一痛而逝」，當下兩人雙雙去世。

    一版的故事中，金庸對楊康較厚待，離開人間時，是靠在愛他的美人懷中；不過，穆念慈的愛情確實貞烈，此時的穆念慈早已知道楊康劈腿到秦南琴身上，也在「一夜情」後，決定立秦南琴為王子妃，穆念慈卻始終忠於自己的愛情，願與楊康同赴黃泉。

    一版的穆念慈與楊康共死後，柯鎮惡為免鴉群啄食她的遺體，先將穆念慈埋葬，而楊康的遺體，還是後來才由郭靖葬在穆念慈身邊。

【王二指閒話】

    《射鵰英雄傳》是一本輕鬆好讀的小說，所謂輕鬆好讀，還包括小說人物的愛情發展，大體來說，《射鵰》人物的愛情節奏都很明快，不會東拈西惹，拖泥帶水。

    醫學上說父母得過的慢性病，孩子生同樣疾病的機率，相對上高一點，這是因為「基因」上的遺傳。而《射鵰》中的人物，不只身體來自父母遺傳，連「愛情觀」，也十足由父母的行為上複製過來，這就無關基因，而是源於父母的言教與身教。如果由心理學角度來做《射鵰》主角的心理與家庭回溯，應該可以很容易見到他們都在扮演父母親扮演過的角色，重複父母親的愛情模式。

    郭靖是李萍帶大的，李萍印象中的郭嘯天，就是想要保護李萍而付出生命，因此，郭靖的愛情觀，也是好好保護疼愛黃蓉；此外，黃藥師為人邪怪，雖也影響黃蓉的「小妖女」性格，但黃藥師對愛情的忠貞，也複製到黃蓉身上，黃蓉在張家口邂逅郭靖後，就視郭靖為終生伴侶，此情不渝；而楊康是完顏洪烈養大的，完顏洪烈以王爺之尊，卻只鍾情於包惜弱一人，相同的，楊康雖玩笑性地參加「比武招親」，但結識江湖女子穆念慈後，也就一心唯穆念慈了；不過一版的楊康倒是跟包惜弱像一點，包惜弱為了撫養楊康，可以違背內心的愛情，嫁給完顏洪烈為妃，一版的楊康似乎也沒有非常在乎愛情，不管是穆念慈還是秦南琴，誰願意跟他發生關係，他也就立誰為妃。

    同為此書中的角色，穆念慈也從楊鐵心的身教中，一直在模仿楊鐵心對愛情的信念與行為，二版《射鵰》中，穆念慈因楊康過世，因而當單親媽媽，含辛茹苦獨力養育楊過，這與楊鐵心當年懷疑包惜弱去世，遂扮演單親爸爸養大穆念慈極為相似；而在一版中，穆念慈以鐵槍頭刺楊康再自殺，這同樣在複製楊鐵心的行為，因為楊鐵心與包惜弱二人，當年就都是用這把鐵槍頭自盡而殉情。

    張無忌向張三丰學「太極劍」，是只學「劍意」，卻不必非學「劍招」不可，而穆念慈在楊鐵心身上學愛情，是「意」也學，「招」也學，穆念慈的信念跟楊鐵心一樣，深深相信人生與愛情全是苦，而最後不是被愛人離棄而孤獨，就是唯有與愛人雙雙自殺一途了。

第三十六回還有一些修改：

1.      .歐陽鋒情急抓住傻姑，二版傻姑大叫「媽呀」，新三版改為「爹呀」，新三版較合理，因曲靈風帶傻姑的時間較傻姑的母親陪伴傻姑的時間長。

2.      郭靖見到金兵殘害百姓，二版是在濟水畔山谷中的村莊，新三版改為密州鄉下，此外，一版曾寫到郭靖在此見到一名軍官槍頭上挑著一個嬰兒死屍，二版刪了。

3.      新三版寫到成吉思汗戰功時，加寫了「西夏轉眼便可攻滅」。

4.      新三版成吉思汗送給郭靖的賞禮，除二版的大賞外，又加上了「三百匹駱駝」。

5.      二版成吉思汗指示書記寫給摩訶末的信是「你要戰，便作戰」，新三版改為「你要打，就來打」。

6.      書記按成吉思汗給摩訶末的信，草擬給丘處機的詔書，一版是「朕有事，即速來」，二版改為「朕有事，便即來」，新三版再改為「朕有事，就快來」。

7.      武穆遺書在新三版統改為《破金要訣》。

8.      新三版加寫了蒙古人由宋人、金人處學得鍊鐵、鑄鐵之術，因而兵甲銳利，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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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鋒竟能當三天「急凍人」

《射鵰英雄傳》第三十七回版本回較

    在鐵槍廟中，歐陽鋒挾制黃蓉，強迫她默背出梵文中譯的《九陰真經》總綱，原本打的如意算盤是聽小女生背課文後，他歐陽鋒就可以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然而，歐陽鋒手上的武功厲害，黃蓉腦中的武功更厲害，在歸雲莊，黃蓉使出奇門之術，就把老毒物甩掉了。

    歐陽鋒知道黃蓉隱身到蒙古的郭靖軍隊中，遂到郭靖帳中來要人。郭大俠不只沒交出黃蓉，還跟他做了個約定，即是歐陽鋒若要威脅黃蓉默背《九陰真經》，不可以傷她一根毛髮，愛背不背全由黃蓉，只要歐陽鋒遵守這個約定，將來歐陽鋒若落到郭靖手上，郭靖願意饒歐陽鋒三次不死。

    因為黃蓉在幕後當總策畫，不久之後，郭靖還當真設陷阱抓住了歐陽鋒。郭靖在他的帳中挖了一個深坑，這個深坑的深度，一版說是二十來丈，二版則改為七八丈深，然後再在坑上蓋張毛氈，最後放把椅子在上頭。結果，歐陽鋒竟真的掉進陷阱中，眾親兵連忙將一旁的沙包丟進坑中，再由騎兵騎馬踹沙。

    武功高強的歐陽鋒，因為不想被活埋，學習鼴鼠，挖地而逃。直到郭靖決定放歐陽鋒一馬，將他挖出時，見他直挺挺站在沙中，但已挖離陷坑數丈之遙。

    第一次放走歐陽鋒後，郭靖故技續施，再挖一個坑，仍擺張椅子，結果，竟又再次逮著了歐陽鋒，但這次郭靖不丟沙包了，改為倒冷水，因北地苦寒，冷水瞬間結冰，將歐陽鋒變「急凍人」，當下化成「歐陽鋒口味大冰棒」。

    這段歐陽鋒變「冰棍」的故事，從一版到新三版都不一樣，一版說郭靖從陷阱中挖出來的「歐陽鋒奇觀」，是一大條凍住歐陽鋒的大冰柱，冰柱長有十丈，圓逕也有一丈；而郭靖將歐陽鋒冰封的時間，一版說是三日三夜，從拖出冰柱，到第三天晚上，丐幫長老才將冰柱敲碎。從冰中還原的歐陽鋒則運功半時辰，吐三口黑血，恨恨地跑掉了。

    二版做了一些改變，郭靖拖出來的「歐陽鋒冰柱」較一版小一號，只有四五丈長，七尺圓徑；此外，金庸擔心冰封三日三夜，造成歐陽鋒失溫過久，會將一代毒王凍到重傷，無法再上華山去論劍，因此，又將郭靖冰凍歐陽鋒的時間，由三日三夜的長時間，縮短成只要一個時辰，於是，歐陽鋒的「冰凍大挑戰」功力，由原來三日三夜的三十六時辰，降低為三十六分之一，只剩一時辰，大大減輕了對老毒物的虐待。

    新三版又加上一些改變，金庸非常疼愛歐陽鋒，既怕凍死了他，又擔心悶壞了他，除了延續二版只冰封歐陽鋒一個時辰外，新三版為怕歐陽鋒被冰柱一封，沒失溫凍斃，也會缺氧而死，於是又加寫說，歐陽鋒被冰凍前，「只怕難以脫困，忙揮動衣袖，裹住了一團風，堅冰縱將頭臉凍住，尚有一團空隙，可用龜息功呼吸延命」。

    從一版可以被關在大冰箱三十六時辰，二版降低為一時辰；從二版可以瞬間閉氣一時辰，到新三版還要抓一把空氣保持血氧濃度，看來老毒物的體能是一版又一版，每況愈下了。



【王二指閒話】

    我們在第二十二回討論過，金庸筆下的武林高手都是「人」，他們不像還珠樓主《蜀山》中的劍仙，御劍飛行，通曉前世，根本是「神」。而金庸不只堅持武林高手全是人，即使不小心在前面的版本給了某個高手一雙翅膀，讓他隱隱有「羽化成神」的「半人半神」態勢，金庸也會在改版時將他的翅膀剪掉，讓他還是穩穩當當地當個「人」。

    在金庸筆下，楊過可以由旗桿上，如飛將軍般一躍而下，但他不會像《西遊記》中的孫悟空，直接駕著筋斗雲，來去自如；喬峰雖然武功高強，但誤傷阿朱後，他也只能對阿朱灌輸內力，卻沒辦法讓阿朱如《牡丹亭》中的杜麗娘，死而復生；謝遜與成崑對打時，一時的日蝕能讓謝遜佔了失明的便宜，習慣聽風辨位的他，在兩人都看不見時，得以反敗為勝，但他可以因日蝕而幸運，卻沒能力像《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可以登壇借東風改變天象；狄雲在手指被萬家人削去後，他可以借由練《神照經》等武功，突破肢障限制，擁有更高明武功，但他不可能像《封神演義》中的申公豹，斷頭還可以接回去。

   金庸筆下的「俠」，他們的本質都是人，金庸要告訴我們的是，所謂俠，一是天賦比別人好一點，像喬峰生而有神力；二是比尋常人用功一點，像郭靖，別人練一朝，他就練十天；三是擁有比別人更好的練功秘笈，如《乾坤大挪移》、《獨孤九劍》等等；四是比別人服用更有益內力或修為的食物，如段譽吃過一隻「莽牯朱蛤」，但除了這四點之外，他們都跟你我一樣，也是人。

    金庸筆下的武功高手就是這樣，他們在功夫上的表現，或許如「凌波微步」步伐又快又怪，也或許如「降龍十八掌」勁道猛狠，又或許如「彈指神通」可以準確射中目標，但除了武功上的「更快、更狠、更準」外，他們在生理上，還是一個人，既沒辦法不吃飯，也沒辦法不睡覺，更沒辦法不呼吸，人所通有的吃喝拉撒睡，他們都得每天照著做，一樣也省不了。

    所以金庸在一版將歐陽鋒寫得不會失溫，這太也「神」，二版改了，但在二版仍維持歐陽鋒能憋氣兩個小時，這也仍太「神」，新三版再修了，總而言之，如果歐陽鋒不是這麼樣的「人」，竟可以無視寒冷，也不須呼吸，那阿姆斯壯上月球時，早該載歐陽鋒上去，因為他不需氧氣頭罩，也不必穿著太空衣，就可以直接下太空船，一邊在月球漫步，一邊輕鬆地說：「這是我個人的一小步，卻是人類的一大步」，因為他真的成「神」了。

   

第三十七回還有一些修改：

1.      新三版在郭靖目睹完顏洪烈被成吉思汗斬首後，加寫了郭靖的心境：「但見完顏洪烈滿臉愁苦，心中仇恨頓消」，加大了郭靖的寬容感。

2.      丘處機到蒙古宣道時的外貌，二版是「童顏白髮」，新三版改為「長鬚如漆」。

3.      郭靖跟歐陽鋒盟誓，願饒他三次不死，郭靖說「丈夫一言」，一版歐陽鋒答「駟馬難追」，二版改為「快馬一鞭」。

4.      歐陽鋒閉氣假死，後來扣住魯有腳脈門，一版郭靖當下按住歐陽鋒的「巨骨穴」跟「鳳眼穴」，二版改按其「陶道穴」與「脊中穴」。

5.      郭靖在張家口送黃蓉的貂裘，一版說是白裘，二版改為黑色貂裘。

6.      一版中有位通漢語的文官將丘處機詩轉譯為蒙古話，二版這位文官有了名字，叫耶律楚材，耶律楚材即《神鵰俠侶》中的耶律齊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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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老師導讀《元史》

《射鵰英雄傳》第三十八回版本回較

    成吉思汗鐵蹄踏及歐亞洲，但隨著統一的疆土擴張，年紀也逐日漸老，一代天驕也得開始面對生死的問題。因為聽說宋人有「道士」，可以教人「長生不老」，成吉思汗遂請郭靖推薦名師一位，郭靖思考之後，舉薦丘處機。

    蒙古鐵騎攻下花剌子模後，丘處機也於此時來到 撒麻爾罕城，丘處機見到成吉思汗後，開始吟誦他的詩作，作品中甚至還針對沿途所見成吉思汗兵威與百姓所受爭戰屠戮之苦，成詩曰：「天蒼蒼兮臨下土，胡為不救萬靈苦？萬靈日夜相凌遲，飲氣吞聲死無語」，此詩一誦，似有反對成吉思汗大軍一路殘害生民之意，如此逆龍鱗的詩作，連當翻譯的耶律楚材都不太敢直接翻譯給成吉思汗聽。

    成吉思汗單刀直入，問丘處機中華的長生不老之術，丘處機只跟他說「道家練氣」，可以「卻病延年」，一句話之後，就開始開導成吉思汗，要想練「氣」，心中要有「善」，心中若要有「善」，就要知道「兵者不祥之氣」，不要輕啟戰端，而且「樂殺人者，則不可以得志與天下」。

    成吉思汗內心大概很納悶，原本發函邀請的，不是教人「長生不老之術」的道士仙人嗎？怎麼來的是「人道組織」與「反戰團體」的代表？話不投機半句多，就請郭靖帶丘處機下去休息了。

    而後成吉思汗攻佔花剌子模，丘處機也隨軍隊東歸回蒙古，成吉思汗雖覺得這番找丘處機來當心靈導師，來的竟是個「文不對題」的怪道士，總還是尊重他的意思，少殺幾個人，因此丘處機真的救了不少鐵蹄蹂躪下的黎民百姓。

    「長春真人西遊記」這段故事，《射鵰》的三個版本都一樣，但在一版中，丘處機東歸一段，忽然蹦出一段《元史》，金庸摘錄《元史》，將丘處機的故事，來了段章回小說中偶會使用的「有書為證」，我將這段二版中已刪掉的《元史》直接褫錄過來，還原給大家看一下。一版中提到《元史．丘處機傳》中云：「太祖（即成吉思汗）時方西征，日事攻戰。處機每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殺人。及問為治之方，則對以敬天愛民為本，問長生久視之道，則告以清心寡欲為要。太祖深契其言，曰：天錫仙翁，以悟朕志，命左右書之，且以訓諸子焉。於是錫之虎符，副以璽書，不斥其名，惟曰神仙。」後來蒙古軍攻金，丘處機更全力救民，《元史》中云：「由是人奴者，得復為良，與濱死而得更生者，毋慮二、三萬人。中州人至今稱道之。」

    哇！前面提到一大段丘處機來到成吉思汗的故事，原來是金庸老師要導讀《元史》了，同學們！還不快快坐好！再不仔細聽講，二版可是把「元史導讀」這堂課可取消了呢！



【王二指閒話】

這幾年的武俠電影流行「虛擬」，譬如「夜宴」的時代是唐末「厲帝」之年，唐朝是有的，「厲帝」卻是虛擬的；「墨攻」中革離在戰國時代助守「梁城」，戰國是有的，「梁城」卻是虛擬的；「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故事主角是後唐「大王」，後唐是有的，「大王」卻是虛擬的。因為「虛擬」，故事就不必受到歷史拘束，在天馬行空的創作時，編導演跟觀眾都明白，這只是一個虛構的故事，不必把它當史實，認真考究。

金庸武俠小說常跟歷史相結合，而金庸的風格，卻不是「虛擬歷史」，而是真正有史料為本的史實，也就是把他的江湖人物安插到真實的歷史中，成為「歷史武俠小說」，而因為牽涉史實，就不能天馬行空，恣意而寫，有時將人物寫到暢快時，歷史又突然出現，把人物從江湖逮捕回史書中，因此減少了淋漓發揮的感覺，像丘處機的故事就是一個例證。

將歷史人物寫到武俠小說中，我粗略分成三種狀況：

一、                歷史人物並未正式出場：歷史人物由江湖人物來緬懷講述，如此的歷史人物寫來並不須改變其史料上的作為與形像，如《碧血劍》中的袁崇煥，《射鵰英語傳》中的岳飛，都由江湖人物來懷念其言行，因而可以保持人物原本的史實風貌。

二、                歷史人物與江湖人物相接觸：既然是「歷史武俠小說」，小說中的江湖人物一定會與歷史人物接觸，但名為「武俠小說」，就必須以江湖人物為核心，因而歷史人物須對江湖人物俯首稱臣，如《射鵰》中，成吉思汗要問「英雄」之意於青年郭靖，又如《神鵰俠侶》中，楊過可以殺了蒙古大汗蒙哥，再如《鹿鼎記》中，索額圖、康親王等王公大臣都得對韋小寶諂媚巴結。

三、                將歷史人物直接借將過來當江湖人物：將歷史人物改頭換面，重新上妝，也可以變成江湖人物，如《天龍八部》中的段譽就是，而《射鵰》中的丘處機顯然也是由歷史人物直接套上江湖大衣，就橫劍變成了武林英雄。若想引用史書當武俠書中歷史人物的佐證，前面的一、二類還可以，但第三類因已重做人物塑形，就真的不宜再佐以史料了。

丘處機從「歷史劇」轉台演「武俠劇」，他的名字還叫「丘處機」，但從靈魂到肉體，都彷彿經過道教說的「奪舍」，已經換了一副新靈魂與形貌，不再是歷史上修真練氣的丘處機，而是江湖上仗劍橫行的俠客。

成吉思汗想要對之問「道」的丘處機，是歷史上那個全真教修道人「丘處機」，而不是《射鵰》中這個脾氣暴燥的俠客丘處機，這個俠客丘處機，單是為了王道乾獻媚於金國，政治理念與他不合，就一劍把王道乾的頭顱割了下來，他根本是「民族主義者」與「政治狂熱者」，哪有一點修道人的樣子？若是《射鵰》中的丘處機可以當成吉思汗的「心靈導師」，那麼，《水滸傳》中的花和尚魯智深與行者武松，也都該被視為神僧，而由大宋政府延聘當國師才是。

金庸在二版將那段《元史．丘處機傳》刪了，真的是刪得好，畢竟「武俠丘處機」並不是「史實丘處機」，用《元史》來佐證《射鵰》，未免蛇足。但說真的，真如《射鵰》中描述，動不動就大動肝火，與人械鬥的丘處機，脾氣如此暴燥，只怕高血壓、心臟病纏身都還不足為怪，怎還能教他人養生之道？

我的感覺是，就算把「成吉思汗問道於丘處機」這段在改版中直接刪除，那也無所謂，畢竟在《射鵰》中，若要講那些慈悲之道，郭靖來講，遠比那個「俠客丘處機」踏實多了。



第三十八回還有一些修改：

1.      小紅馬的紅色汗珠滴在地上，二版說像櫻花，新三版則說像桃花。

2.      郭靖跟歐陽鋒在石室中相鬥，郭靖打不過歐陽鋒，新三版加了一段解釋，說是因為「歐陽鋒真正所長乃蛤蟆功內力，而內力修為全仗積累，非幾下奇妙巧招可以達成」。

3.      歐陽鋒在石室上所用的武器，二版是木棍，新三版改為鐵棍。

4.      郭靖埋葬母親之後，二版說他「傷痛過甚，卻哭不出來」，新三版改為「傷痛中伏地痛哭」。

5.      黃蓉在雪地上東繞西轉迷惑歐陽鋒，一版郭靖認為黃蓉是依武穆遺書所示之法，二版則說黃蓉是使用黃藥師的奇門之術。

6.      歐陽鋒在雪地中按住郭靖穴道，一版是按「靈台穴」，二版改為「陶道穴」。

7.      郭靖跟歐陽鋒的石室對打，一版郭靖拆了一百餘招，被歐陽鋒一掌抹到脅下而制服，二版只拆了三十餘招就被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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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改名「郭格拉底」

《射鵰英雄傳》第三十九回版本回較

    因為郭靖不願參加蒙古的攻宋計畫，在成吉思汗威逼下，李萍只好自殺以免郭靖被要脅。李萍去世後，郭靖則離開蒙古，隻身南下。

    此時的郭靖，在母親過世，女朋友黃蓉也失蹤，自己又前途茫茫之下，整個人陷入憂鬱的谷底，他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全都不對頭了，因為他的人生觀是「當好人」，而他目前的學習目標是「學好武功」，但他要自問的是，學武功，卻連媽媽與女朋友黃蓉都無法保護，而想要「當好人」，卻又讓自己變得婆婆媽媽，無法當斷即斷，尤其感情一事，因為在黃蓉與華箏之間不敢快刀斬亂麻，明確果決地決定自己要跟誰結婚，讓自己、黃蓉與華箏陷入更大的痛苦。

    郭靖又想了想，學武的目標是「打人殺人」，因此學武根本只有「害人」，但自己的專長只有學武，不學武到底人生還能做什麼？再往深處問，自己到底活在世上做什麼？是不是該早點去死？但若真要死，母親當初生他養他又為了什麼？

    問完自己的問題，接著轉而問「真理」，江南七俠與洪七公，個個是俠義之士，卻又人人非死即傷，而歐陽鋒與裘千仞兩個人多行不義，卻是逍遙自在。到底世間有沒有「天理」？究竟人間怎麼分「正義、邪惡」？為何是「善有惡報，惡有善報」呢？

    二版郭靖在憂鬱狀態下的覺察與反思就到這裡，但新三版整整加了兩頁的篇幅，加長郭靖的哲學性思考，郭靖似乎瞬間改名「郭格拉底」了，因為問題極為深入，答案也極為圓融。

    新三版加寫的一大段，是由郭靖想到自己請求成吉思汗饒恕撒麻爾罕城的百姓開始的，他自問，撒麻爾罕人不是中國人，而是跟自己不同種族的外國人，救了他們是對還是錯？是不是親人才該救，不相干的人，理當見死不救？

    後來，郭靖又馬上想出了答案，他回想起洪七公在海上救了惡棍歐陽鋒，於是得到結論，就是做人要講「義」，所謂「義」是，中國人有危難該救，外國人有危難也該救，該做就要去做，不可計算自己是否有利，或有多少利益。

    最後，他的思考又轉向靈魂學，他想到黃蓉掉入沼澤，自己要救她卻救不到，但自己一片真愛之情，黃蓉死了，不管在天上還是在陰間，既已脫離肉身，成為更全知的靈魂，應該對自己的心意完全明瞭了。

    這就是新三版增寫的一段，如果再配一段「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憐我世人，憂患實多」的背景音樂，郭大俠幾乎就是郭教主了，他彷彿由江湖的世界一躍而進入了宗教之頓悟禪喜。

【王二指閒話】

    金庸小說近年來幾次入選語文教材的段落，一次是《射鵰英雄傳》的「大是大非」一回，就是我們上面討論的這段，其摘錄入選為初中語文課本，另一次是《天龍八部》的「蕭峰率領燕雲十八騎上少林寺」一段，選入全日制高中二年級語文讀本，最新的一次則是《飛狐外傳》被選入北京市的高中語文課本。

    我覺得，若要在金庸小說中選擇代表金庸文筆的橋段，《天龍八部》的「蕭峰率領燕雲十八騎上少林寺」應該會比《射鵰英雄傳》的「大是大非」更適切，因為相較起《天龍八部》以文字將武俠世界表演的淋漓酣暢，《射鵰英雄傳》的「大是大非」的哲學性質比較濃，「文以載道」的意味比較重，當然，這種看法是見仁見智的。

    關於新三版加寫了郭靖的人生思考這一大段，我們可以發現改版過程中的一種有趣現象，試以金庸的創作年齡來看，一版《射鵰》於1957年在「南洋商報」連載，是年金庸33歲，二版《射鵰》修訂於1970年至1980年之間，當時金庸約50歲上下，而新三版《射鵰》完成於2003年，這一年金庸已79歲。金庸在中年與老年時，兩度修改自己青年期的創作，於是，發展出一種現象，就是他筆下的郭靖、黃蓉並沒有長大，不管怎麼改版，都還是原來的年輕人，但在背後掌理大全局的金庸，卻隨著年齡而長大了。

  而在改版時，金庸以更成熟的智慧，回頭對他筆下的主角「灌頂」，這彷彿是逍遙子將數十年功力灌入虛竹體內一樣。郭靖在改版後，忽然一下子「早慧」了，原本是陷入憂鬱無助的徬徨青年，新三版這麼一加寫，郭靖似乎剎時膨漲為佛教「無緣大慈，同體大悲」，或基督教「要愛鄰人，像愛自己一樣」，擁有宗教全人觀的悟道者。

  郭靖若真的從思想到言行都早慧，那當然很好，但思想是因改版而改寫了，金庸卻沒有改變郭靖在二版的行為，因為在《射鵰》中，他馬上要去助守青州，也即將在《神鵰》中助守襄陽。

  若真以郭靖在新三版的頓悟，他應該已經跳脫出傳統「漢族掛帥」的思路，把宋蒙、宋金之爭都視為蝸牛角上的無意義爭戰，而戰爭還會造成無數黎民的死傷，。郭靖理當會變成「反戰」的「和平使者」，畢竟守青州、襄陽是為了保大宋百姓之命，但若為了固守宋城，傷害來攻的金人或蒙軍，郭靖理當也會於心不忍，在這樣的思維下，郭靖應該擔任「調停者」的意願會比較大，怎麼他又會變成「但使襄陽郭靖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的守城將領呢？

  若真要再做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只能說，新三版加寫的那段，只是郭靖的靈光一閃，一時頓悟後，也就丟到腦子後面去了，至於郭大俠的選擇，還是必須在襄陽的守城工作與對蒙抗戰中，流血流汗地度過一生。



第三十九回還有一些修改：

1.      歐陽鋒練功後，再回山洞請黃蓉解經，二版是僵直倒立，抓起圓石撐地，倒

立而歸，新三版改成翻半個筋斗，挺直站立，邁步回去。

2.      郭靖聽到歐陽鋒背的梵語《九陰真經》，二版是自己隨意亂寫的，新三則是洪七公教他不可改動奇文怪句，因此歐陽鋒所背卻是一字不錯的真經內容。

3.      黃蓉要周伯通叫她三聲「好姊姊」，就教他制服沙通天等人之法，二版周伯通真的叫她三聲「好姊姊」，新三版周伯通第三聲則頑皮地叫她「好阿姨」。

4.      新三版加寫黃蓉倚在郭靖懷中時，因黃蓉慣穿軟蝟甲，因此「凡靠在郭靖身上，必慣於使得甲上尖刺不會刺痛郭靖」，這是要解除讀者的疑惑：「為什麼黃蓉穿軟蝟甲還能依偎在郭靖身上？」。

5.      新三版加寫洪七公要殺惡徒前，「丐幫查得清清楚楚，證據確實，一人查過，二人再查，決無冤枉」，這才殺他，這段加寫是為避免洪七公對「惡徒」的認定過度主觀。

6.      周伯通要丘處機將沙通天四人帶回關押，二版是囚禁在清虛觀十年，二版改到重陽宮二十年，此乃因為重陽宮在《神鵰俠侶》中已成為全真教重鎮，改寫後可以跟《神鵰俠侶》相扣合。

7.      洪七公自稱殺過的惡人，一版是五百三十一人，二版減為二百三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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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由襄陽跳槽到青州

《射鵰英雄傳》第四十回版本回較

    襄陽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而「襄陽」這個地名，還跟小說中兩個大人物緊密相連，一位是傳統小說中的第一智者諸葛亮，諸葛亮未出仕時，是在襄陽隆中躬耕，另一位則是金庸武俠的頭號俠者郭靖，他學武有成後，一生幾乎都在襄陽捍衛國土。

      二版的郭靖在武功足與黃藥師及洪七公平分秋色，愛情上又抱得美人黃蓉歸後，就馬上投入了襄陽的守城，新三版卻幫郭靖跳槽了，將他助守之城，改到青州。

   二版的故事是這樣的，華山論劍之後，黃藥師、郭靖、黃蓉翁婿三人，遊山玩水，好不快活。某一天接到華箏的「白鵰傳書」，洩露軍情給郭靖，說蒙古大軍即將南征襄陽。郭靖得訊後，問過黃藥師的意見，決定以一身武功，到襄陽幫助防禦蒙古鐵騎。

    郭靖、黃蓉二人由兩湖南路北行到襄陽，此時的襄陽由安撫使呂文德領兵坐鎮，靖蓉二人要謁見呂文德卻不得門路，黃蓉甚至使出一兩黃金賄賂門房，也還被排在半個月後才能接見。

    情急的靖蓉二人乾脆使出輕功跳入安撫使府，但看到的是呂文德坐擁姬妾，飲酒做樂，郭靖直接上前向呂文德面稟，呂文德還以為他們是刺客，嚇得面無人色。郭靖告訴呂文德蒙古軍即將來犯，呂文德卻認為來犯的是金兵，因為蒙古是大宋聯盟，怎會攻宋？靖蓉二人報訊後離開，但呂文德並無任何整治軍備之動作。

    黃蓉見呂文德無心抗敵，於是從安撫使府盜出金珠與官服，準備師法「弦高犒師」，試試能否用三言兩語嚇走蒙軍，結果，一看到蒙古軍，竟是準備壓境的十餘萬大軍。

    靖蓉二人當下再回襄陽，待蒙古先鋒部隊襲來，見呂文德仍無意抗敵，郭靖於是抓住北門守城官，並假傳聖旨，說皇帝旨意將呂文德革職，由郭靖領兵抗蒙，於是取得襄陽大軍的統帥之權。

   二版的郭靖統領襄陽大軍後，旋即與拖雷大軍對峙，而新三版則改成郭靖助守青州城，略說如下：

    華山論劍後，黃藥師、洪七公各自逍遙離去，黃蓉說：「爹爹真好，放咱們小夫妻自由自在的胡鬧，他眼不見為淨」，兩人旅玩數天後，接到華箏報訊，說蒙古將南伐大宋。

    靖蓉二人後來至湖州「招商客寓」歇宿，用飯時聽人說起山東益都府青州「忠義軍」之事，原來是濰州人李全跟他號稱「二十年梨花槍、天下無敵手」的夫人楊妙真，以及李全兄長李福合組的「忠義軍」，將淮南與山東的金兵擊退，得據大金舊轄之地。南宋丞相史彌遠於是任命李全為京東路總管，正式收編其手下之「忠義軍」。

    但大宋收編「忠義軍」後，卻對之有猜忌之心，李全連敗金兵，大宋將他再擢昇為「保寧軍節度使兼京東路鎮撫使」，不過，在李全之上，卻又派了另一員大將許國任「淮東制置使」，以牽制李全。因為許國昏暴，忠義軍憤而殺了許國全家。

    靖蓉二人面見李全，看到的李全，卻是在對大金之戰有戰功後，頗為驕傲而有官架子的大員，他對靖蓉二人並無好感。後來李全又下軍令，要擒殺叛亂的忠義軍，以及趕走強佔餉銀庫的宋軍。郭靖的看法中，李全統兵混亂，下屬則軍士內鬥，郭靖告知李全蒙古來犯軍情，李全卻連金兵與蒙古兵都分不清。

    蒙古先鋒部隊壓境，郭靖遂假傳聖旨領忠義軍出戰，與拖雷大軍對峙，後來有蒙軍萬夫長認出郭靖是金刀駙馬，拖雷遂瞧郭靖金面而先退軍，李全夫妻見郭靖與蒙軍將領是舊識，乃與郭靖商量舉城投降。

    這就是新三版的改寫，郭靖從襄陽轉移鎮地到青州去了，有些讀者大吃一驚，問「郭靖不守襄陽，改守青州，那郭襄怎麼辦？難道要改叫『郭青』？黃蓉若『青兒，青兒』地叫，怪怪的吧？」，放心好了，郭靖守青州僅只於《射鵰》，《神鵰》中，郭大俠還是好端端地待在襄陽，峨嵋派開山祖師婆婆，也還是「郭襄」沒變！

【王二指閒話】

    我國中的時候，有一位成績中下的同學，每種學科都不太靈光，但有一堂上歷史課時，這位同學竟與老師侃侃而談，引起同學的一片驚異，原來這堂歷史上的是康熙朝的史事，這位同學驕傲地說，他已經看了多次《鹿鼎記》，言畢，讓我們這些為了聯考把很多書都冰封在書櫃中的同學欣羨不已。

    從我同學的經驗，再加上我後來跟許多金庸讀者聊過天，原來很多讀者因為熟讀金庸小說內容，腦子裡印象最深的幾段中國歷史，就是金庸筆下從北宋到清初，金庸武俠小說曾寫到的那幾段。

    讀者是這樣深信金庸在小說中所寫的歷史，而以歷史學者自居，甚至在老年後，還到英國劍橋大學攻讀歷史，並撰寫《初唐的王位繼承制度》，本身就深好歷史的金庸，當然會利用一次又一次的改版，將小說中的「史識」一再加強；小說中所牽連的史實，金庸也一再藉改版的機會，不斷往真正的史料拉近。

    關於蒙軍進攻襄陽一事，在「金庸大哉問」中，有個有趣的故事，有位讀者說學校的歷史考題是：「宋人抵抗蒙古十分壯烈，請問宋人堅守襄陽城共幾年之久？」，課本上的答案是六年，但他記得金庸小說中郭靖守襄陽不只六年，因而回答「十六年」，結果被多扣三分，希望金庸可以解釋。

    在金庸的回答此問題的答案中，詳細解釋了蒙古人開始攻打襄陽的年代，他說「根據史書記載，蒙古人攻打襄陽城，最早是在公元一二三四年，即宋朝理宗端平元年，蒙古人攻打襄陽城的原因，是緣於南宋在和蒙古人約定聯合滅金後，趁機收復了襄陽等地，而蒙古人卻認為那些領土是他們的，所以便開始攻打襄陽」，這一段可是「正宗」金庸本人的考據，他明確地告訴我們，蒙古人開始攻打襄陽，是由1234年開始。

    但我們看二版《射鵰》的故事，郭靖是在成吉思汗過逝前助守襄陽，之後郭靖本想刺殺拖雷以結束戰爭，但臨時改變心意，轉而去探望重病的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在與郭靖深談後，不久即去逝。

    歷史上的成吉思汗是1227年病逝的，而金庸自己說蒙古攻襄陽是從1234年開始，也就是說，郭靖根本不可能在1227年就助守襄陽，金庸自己一定也發現了這個矛盾。雖然金庸也可以大筆一揮，比照更改建寧公主輩份的描寫，加個註說：「蒙古攻打襄陽之年，理當在成吉思汗病逝之後，但裨官小說不求事事與正史相合，請學者通人鑒原」，然而，實事求是的金庸沒有這樣做。

    金庸豐厚的歷史知識，讓他繼續蒐尋史料中可以「見縫插針」之處，果然，就找到青州這處史實上可以借題發揮的地方。原來大金衰敗後，有許多原籍大金的山東遺民歸附南宋，李全的「忠義軍」就是其中之一，於是就相對變成南宋疆土的延伸。後來大金國兵敗於蒙古，於是蒙古軍隊在青州地區與大宋已有交界，蒙宋兩國並於 1225年左右在青州發動戰爭，而這場戰爭，正巧讓金庸把郭靖從襄陽搬過來圓「郭靖為大宋守城」之說。

    單是看到郭靖轉移陣地改寫之天衣無縫，就可知金庸對歷史所下功夫之深，而金庸把歷史與武俠緊密結合的努力之切，當真是令人讚嘆之至。

第四十回還有一些修改：

1.      郭靖與黃藥師在華山對打，二版是稱黃藥師「黃島主」，新三版改叫「岳父爹爹」，黃蓉還高興地說：「靖哥哥，你叫我爹爹，叫得挺好！」

2.      洪七公觀察歐陽鋒逆練《九陰真經》後的武術，二版說是將蛤蟆功逆轉運用，新三版改為將常用掌法逆轉運使。

3.      洪七公的招式，二版的「笑口啞啞」，新三版改「笑言啞啞」。

4.      新三版加寫了成吉思汗的心聲，認為「咱們雖是蒙古人漢人，但一直到死，始終要和好，像一家人一樣」，將成吉思汗的心胸寫得更寬大；此外，郭靖對成吉思汗的評語也加了一段讚美：「你滅卻數十國，歸併千百部族，統率萬國，大家奉你號令，萬國萬性都有太平日子好過，大家不再你打我，我打你，日子得太平，人人心裡是很感激你的」。

5.      歐陽鋒精神失常後，一版是大叫「天王老子到了，玉皇大帝下凡啦」，二版改為「我九陰真經上的神功已經練成，我的武功天下第一！」。

6.      黃蓉在歐陽鋒發瘋後，逼使他相信有一個「歐陽鋒」比他還強，一版說黃蓉是使用《九陰真經》的攝心術，並說「此時歐陽鋒心神散亂，被黃蓉目光逼視過來竟然難以自主」，二版刪去了「攝心術」之說，黃蓉直接告訴歐陽鋒有個「歐陽鋒」他一定打不過，就臨門一腳將歐陽鋒逼入更大的瘋狂之境。

7.      郭靖回蒙古見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射白鵰時，白鵰在懸崖上盤旋，一版說是白鵰認得故居，二版刪去了這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