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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放洋记~ 第二十三章 开始的结束 (第一篇完结) 有人要给点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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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5-6-2009 12: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24-4-2010 07:39 PM 编辑


没人说过什么, 所以我也不知道这篇写得怎样,
可能太啰嗦?
太平淡?
没有情情爱爱, 不对胃口?
"历史"让人还没看就已开始打瞌睡?
文笔太糟糕?
sigh, 就只能自己猜了...

---

好吧,「BL」、「血性暴力」、「宗教」、「色情」,这里几乎都犯齐
但没有这些就不成历史了...

---

等所有篇章都写完了, 再贴上来, 暂时就这样吧?


第一章  离家

第二章  初访麻六甲

第三章  不是桅杆,是我的腿!

第四章  红毛甲必丹与他的红十字旗

第五章  万里之外的老乡

第六章  好望角送来好运气

第七章  大明修士求西援

第八章  画满人形的蓝图 1/2
        画满人形的蓝图 2/2

第九章  欧洲,欧洲

第十章  英伦秦人

第十一章  迷雾中的躲迷藏

第十二章  登陆诺曼底

第十三章  笨蛋,傻瓜

第十四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十五章  Fronde

第十六章  入地无门,上天有路

第十七章  月下芭蕾

第十八章  浪漫,烂漫,散慢

第十九章  深夜来访的船主 1/2
          深夜来访的船主 2/2

第二十章  一把不称手的剑

第二十一章  初阵  1/2
            初阵  2/2

第二十二章  血战

第二十三章  开始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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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6-2009 12: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13-2-2010 06:28 PM 编辑


放洋记


Sail the summer winds,
No need to change, Your restless ways,
Ride the rolling tide through whispered nights and golden days.

Sail the summer winds.
From dream to dream and shore to shore.
Go and get to know if there's a place that offers more.
Now, you must go now while there's still a world to see.
Go, you'd better go, while it’s still free.

Sail the summer winds.
And when you've sailed on every sea.
Sail the summer winds, back home to me.



第一章        离家

洁白无瑕的沙滩,五百年一个样,仿佛忘了时间的流逝,外间风云不能影响。
唯一生动的影像,除了规律的海浪,就只剩那长长的两串脚印。
脚印的源头,是一对正赤脚漫步的少年男女。
男的黑瘦修长,十五上下年纪,剑眉下眯着细长的双眼,
腮骨明显却有一张瓜子脸,跟附近一般渔家子弟一样赤着上身,只穿一条破旧的及膝短裤。
一旁是十岁不到的小女孩,灵动的大眼真挚的脸,
甜甜的笑容教人心温暖,粗布长裙和柔亮长发一起随海风轻荡。


「Abang Yik muka muram saja, 心烦?」女孩以马来语询问,夹杂着异国腔调的汉语。

「没有啦。」,少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骗—人!从昨天苏丹的人到我家向我姐提亲开始,你就是这副脸了!是不是不舍得玛苏莉姐嫁人啊?」

「乱讲!我只是...」少年涨红了脸,「...只是想到不久后我就得去广东应乡试了...听说唐山那里的人都把头发全剃掉,留一条像尾巴的辨子...那可多难看啊...」少年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啊,到时我姐这大美人也不爱同你这丑八怪说话了。」少女吃吃笑道。

「玛苏莉姐心地最好了,才不会以貌取人,小茜蒂就爱黑白讲!」少男边说着边把海水踢到茜蒂身上,小茜蒂想躲开始终迟了一步。

「陆毅哥哥不要这样嘛,姐姐等不到你长大来娶她,你可以等我长大后嫁你啊!」茜蒂侧着头,一脸认真地望着陆毅。

「好~」陆毅笑着边摸了摸小茜蒂的头。


「走!我们过去对面的小岛玩玩。」陆毅指着离海岸约半公里的一座石山岛。

「不要啦,一涨潮我们就回不来了。」看着茜蒂一脸担心,更激起了陆毅的傲气,拉起茜蒂的手就往石岛涉水而行。到了半途水深及胸处,小茜蒂再也无法行走,身着长裙亦不便游泳,陆毅索性背着她前进。才走了一段,从石岛后转出一条舢板船,除船夫外,还坐着一名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


「陆—毅—!」中年男子朝陆毅挥着手。

「是陈叔!」陆毅一脸兴奋地往舢舨涉水行去。「陈叔你这趟来多久?又有很多新鲜故事要告诉我了吧?你上次答应带给我的剑呢?」

「哎~才见面就这么多问题,我要先答哪个啊?」中年男子笑道,一边把两人拉上船。

「茜蒂,刚才我见到你爸的渔船朝着这里回来了,给他见到你游去石岛,回去肯定挨揍!」中年男子说道。

「真的吗?我们快走快走!」茜蒂担心地东张西望。


这一年,是公元1651年(明永历五年/清顺治八年),陆毅等人所在,是位于麻六甲海峡北端的浮罗交怡岛。


「开顺老弟,我敬你这杯,难得你百忙中还常常来看我们。来!」陆年高向早先船上的中年男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家自己人,阿兄讲那虾么话!」陈开顺说着回干了一杯。

桌旁的陆毅赶紧把两人的酒杯斟满,放下酒壶后,便迫不急待地伸手去扯鸡腿。岂料手指还没碰到,一双筷子闪电般敲在了手背上!

「啊哟!爹,你做么解?」陆毅捧着手呼痛。

「吃饭用手,也不惊你陈叔见笑。」陆年高边把筷子递给陆毅,边把鸡腿夹给了陈开顺。

「你平常跟玛雅叔吃饭时也是用手啊。」陆毅委曲道。

「你爹那叫入乡随俗。」陈开顺笑着边说边把碗里的鸡腿夹给了陆毅。

「而这是家有家规。」陆年高再把剩下的另一鸡腿夹给了陈开顺。


酒饭过后,陆毅缠着陈开顺,对岛外的人事物问个不休,陈开顺越说越起劲,到最后豪兴大发,把酒代茶,陆毅不习惯喝酒,只喝了数杯既不胜酒力,留下两人,自个儿到房里睡去了。


「阿兄,你目前的生活虽然惬意,但打算日子就这样子过下去喔?」陆毅在朦朦胧胧间,听到小茅屋厅里传来了说话声。

「我白天种菜养鸡,晚上便教毅儿读书识字,也没什不好。」

「但是..」

「老弟,自毅儿他娘过世后,我便决定退隐,你又不是不知。」

「我知,只是可惜了你的好身手,尤其郑爷陈爷现正需用人…」

「别在我面前提姓郑的!当年刘香刘当家,就是在我面前,被这些姓郑的逼得举枪自尽!我当时无力替他报仇,最后甚至还退出了船伙,实已万分愧对刘当家,又怎么可能还会去投靠姓郑的?!」

「当年老郑爷和刘爷兄弟拗撬之时,坦白说,大家都有太过之处。就算现在你对郑爷有意见,也总该为阿毅他想想吧?又何必为了上两代的恩怨,影响了下一代的前途呢?」

「前途?这种在刀口上过活的日子,有什么前途可言?当你一脚踏上船,也等于半身跨进了鬼门关。我已经失去了毅儿他娘,毅儿是我唯一剩下的,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再不能让他走上我的老路。」

「阿兄!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可以谅解你看倦了江湖,才选择退隐,去过些淡泊的生活。但毅儿的人生甚至还未开始,你怎么会想说现在就替他设定了结局呢?你说你希望他平安,但一个人从来没有经历过生死考验,又怎会去珍惜平安?又怎算真正活过?若现在给你重新选择,你还会不会走上今天这条路?」

「……无论如何,我已决定下个月送他去广州应乡试了。」

「阿兄……广州已经在两个月前被清狗攻落来了,郑爷南征不成,已退守厦门。」接着传来了一声惊叹。

「如今的时势,捉刀还是拿笔,同样朝不保夕,但捉刀比拿笔容易立足啊!况且,你难道不想陆家剑有个传人吗?」然后是一阵静默。

「当初我刚搬来这里,开始教他武功,只因为怕他被岛上的马来仔欺负。现在嘛,他不要去找别人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小孩子打个架做什么紧?我反而是怕他在岛上待久了,夜郎自大,格局心志不够大而已..照你看,是不是时候让阿毅去外面历练历练了?就算不拿刀,抓抓算盘总也可以吧..」到这里陆毅越听越模糊,终于沉沉睡去。


天未亮,陆毅便被陆年高唤醒,吩咐他收拾细软,准备马上就离开浮罗交怡到麻六甲城去买办货品。这是陆毅自懂事以来第一次离开该岛,吃惊之余,带着既兴奋又不舍的心情匆匆把几件衣服包妥,连剑绑在一块。然后随着父亲到小溪对岸的玛雅家去道别,并托玛雅婶及茜蒂两姐妹代为照料农地鸡鸭。

直到茜蒂一家把陆家父子俩送到高脚屋楼下,陆毅大部份时候只怔怔地望着玛苏莉,说不出话来。「阿毅,姐从小看着你大,你现在终于也长大得要出去闯了,姐我很替你高兴,你要好好努力,变成个男子汉回来喔。」玛苏莉拍了拍陆毅的肩膀。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做到的!」陆毅拼命忍着眼匡中的眼泪,不想人前示弱。比起陆毅的眼泛泪光,一旁的茜蒂早哭成个泪人儿,「Abang Yik, bila abang akan balik?」

「小茜蒂别哭,你阿毅哥过三数个月就回来了。」陆年高安慰道。

「对,到时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啊?」陆毅爱怜地摸了摸茜蒂的头。

这时住在不远处的几个马来少年,听到陆毅即将远行的消息后,都赶了过来。「Ingat kami belum selesai dengan hang, ha? 」

「哼!你们最好也别忘记,等我回来再教训你们!」陆毅以马来语回应道。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陆年高说完按照伊斯兰教礼节,与茜蒂的父亲玛雅双手互握后按胸口道别,陆毅则弯下腰去亲吻玛雅的手背。

当父子俩和陈开顺的舢板船划出了海滩,仍可见玛苏莉与茜蒂在沙滩上向他们遥遥挥手,直至消失在视线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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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5-6-2009 03:0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
还有马来语~~~=。=

继续加稿哦~~~不要拖哦

你是我追杀名单之一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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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6-2009 02:0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13-2-2010 06:34 PM 编辑


第二章 初访麻六甲



陆年高一行人从浮罗交怡出海,往东至马来半岛北部的吉打港口,转乘较大的海船后,便一路沿半岛西岸南下,取道麻六甲海峡往麻六甲港进发。三日后,麻六甲海港终于在望。此时,陆毅已渐压下不舍的心情,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与惶恐。


麻六甲城由于扼守麻六甲海峡中点,且陆路又与暹罗(泰国)越南以至中国云南一脉相连,曾是郑和宝船舰队的一个重要据点。从16世纪到17世纪,麻六甲曾两度易手,1526年葡萄牙从当地苏丹手中夺过政权,驱离了当地苏丹王与大明朝的势力,1641年葡萄牙势力又被荷兰取代,当陆毅抵达麻六甲港时,欧洲阿拉伯印度与中国的商船皆在这里会商。



入港后,陆年高的船只降低了蓬帆,慢速穿梭于近百艘停泊着的大小帆船间。陆毅站在船头,仰望那些普遍高出水面二三十尺的欧洲大船,合不拢张大了的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陆年高与陈开顺在后见其这副模样,不禁相视莞尔。


待停靠妥当,码头上早有一干人在等待他们。这二三十人多作船夫苦力的打扮,陈开顺当先下船,这些人便一拥而上,行礼高呼陀主。陈开顺约略点了点头,就转头对陆年高道:「阿兄,我离开多日,必须先回会里处理会务,我另派人助你打点货品可好?」

「如此甚好。毅儿,我们办货去吧!」 于是父子俩便到码头附近的市集挑选货品去了。


「我们今趟去作买卖的地点是印度的马德拉斯,主要是把从中国泉州来的丝绸和本地产的胡椒卖到当地,再从当地买回布匹和宝石等货品。来!你闻闻这些产自婆罗洲(今汶莱所在的大岛)的胡椒,这种程度的香郁味质量肯定不差。」陆年高说着便用手抓了一把胡椒粒放到陆毅鼻前,陆毅用力一吸,便猛地打了一个喷嚏,把陆年高掌上的胡椒颗粒喷得往四面乱飞。


「哎呀~你地不是要买就请过主吧,咪搞搞震无帮衬!」这时操粤语的老板从一旁钻出来不悦地跺脚。陈开顺派来的跟班忍不住发作,「你知道这是谁的客人吗?这是陈..」但话还没完,广府人老板已转过了头去招呼几名趋前的红毛人。

「Vijf ! Vijf ! Goedkoop ! Goedkoop !」只见广府老板不停地向红毛人比着五根手指,一面哈腰一面说道。其中一名红毛人把胡椒粒闻了又闻,还抓了些放进嘴巴尝尝,然后申了申舌头并竖起了拇指。他背后的红毛水手及挑夫随即把他们需要的货量搬走了。

「哇~我还以为陈叔骗我,原来他们的眼睛真是绿色的,而且身体还有一层金色的细毛,怪不得叫做红毛人,他们的衣服也好怪,袖子膨膨的,衣领又皱皱花花的,像裙子一样。不过他们连价也没多讲便买了这么多货,难道他们在佛郎机可卖到很好的价钱?」陆年高闻言转头定定地瞧着儿子,直到陆毅开始不好意思,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些不是佛郎机人,是荷兰人。」陆年高说道。

广府老板这时已从跟班处得知陆家父子乃陈开顺的客人,手足无措地道「哎呀~哩位客官,我晤知您是陈爷的客人,刚才多多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咪见怪咪见怪!」

「没关系,你多给咱们打折就得了!」陆毅插嘴道。


办完货出得商店,陆毅便悄声问到:「爹,陈叔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何我们一到便有一堆人叫他陀主,刚才的老板只听到他的名字马上就变得毕恭毕敬了?」陆年高只微笑不语。


陆毅少年心性爱热闹,不久便跟父亲要了点零钱到市集上溜跶去了。至下午时分,陆年高才领着儿子进入城中一间四面高墙的大型四合院。跨入门槛前,陆毅不禁抬头看了看大门顶部的牌匾。牌匾以黑漆作底,用料非常讲究,四角雕工精细,上漆着大大个「颍川」的金字,原来便是陈开顺的府邸。


进门后陆毅发现这家宅也跟平常人家不一样,一批又一批的船夫 水手 壮丁苦力 商人等在屋内匆匆进出,甚至还有一些像是保镖的人物,看见陆毅随身带着剑,便对其虎视眈眈。


由于陈开顺从不曾向陆毅提起家里的事,陆毅一直以来皆以为陈开顺只是一名跑码头的小商人,如今任陆毅如何猜测,均想不透陈家做的是什么生意。至晚宴席中,陆毅再也按奈不住,向陈开顺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爹虽不是我会中弟兄,但和我却是过命的交情,因此也无须瞒你。而且你也是大人了,是时候懂这些事了。这里是我家,同时也是义兴会的会馆,而我是义兴会的陀主,这是外头人所共知的事。但也只有自家兄弟,才会知道义兴会其实是洪门的一支,而洪门,就是天地会!」

陈开顺顿了顿,续说道:「在南洋,洪门底下除了咱潮州人的义兴会,还有福建人的义福会等等,但不论怎样,永历是我们共奉的正朔,国姓爷是我们的共主,陈永华军师便是我们的总陀主。跟唐山大陆不同的是,虽然在这里我们可以半公开地行事,但为了方便与满清对抗,就算远在南洋,我们也不会对外人公开会所的真正身份和使命,这点你也谨记要遵守!好了,沏饭吧。」

这下陆毅总算知道他的陈叔实在是一帮派之主,但这一来却有了更多的疑问,什么是天地会?谁是陈永华?怎么会有人姓「国」,还有个名字叫「姓」?但既然陈叔不再说明,他也不便再询问。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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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6-2009 02:4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觉得你的故事写得很不错。。。真心的。。。。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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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6-2009 10:1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13-2-2010 06:40 PM 编辑

第三章  不是桅杆,是我的腿!


在陈开顺的帮助下,陆年高的货很快便办齐了。向荷兰官员缴过税后,陆氏父子和当地的一些华商便合租了一艘硬蓬三桅福船(中式海船的一种)启航。这数日中由于陆毅忙着学习办货,并没有机会参观麻六甲这个古城,陆毅心想等回来时定要到城中各地好好参观。


福船从麻六甲出港后往北驶,取道麻六甲海峡,经苏门答腊岛(印尼)最北端的雅齐,一路风平浪静。船上众人除水手外,闲来常步出船舱透透气,在甲板上聊天。


陆年高便乘着空挡,为陆毅解说了崇祯皇帝如何殉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致李自成败亡,随后南明的弘光,隆武,永历诸帝如何依次登基,孙可望李定国等如何在云贵等地挟助永历帝,国姓爷郑成功,如何成为了南明在闽粤一带的中流砥柱,以及陈近南(陈永华)与天地会反清复明等的关系,自此陆毅开始对当下中国时势有了深一层的认识。


自驶离雅齐两天后,便正式进入了印度洋东部的孟加拉湾,天气也开始跟着转变,铅云低垂,天空看起来就像要榻下了一样。而原本定向的季风与洋流更经常转变方向,使福船原本往西北的方向不断偏西,船夫只好不时加以修正。这一晚,季风更有转成风暴的迹象,强风把海浪卷得几乎比船还高。


从船舱望出海面,除了黑压压的一面面浪墙外,再也见不到其他东西,仿佛宇内重陷于浑沌,船舱是唯一天地。福船更不时随着海浪抛升三四公尺后徒然摔下,舱内各人站立不稳的便跌成滚地胡芦,不少人更是晕浪呕吐,秽物难闻的酸味,让原来还未呕吐的余人亦开始反胃。陆家父子虽然不至如此不济,却也不敢贸然起身。


「只要能捱过今晚,明天便可以进入安曼避风了…」陆年高喃喃说道。不多久,船便驶入了风暴,福船在巨浪中不断挣扎,勉力以船头破浪前进。颠簸的船舱中各人打破沉默,哭号声,喊爹叫娘声,阿弥陀佛声此起彼落。陆毅初经风暴,早吓得面无人色,再看一旁的父亲脸色不善,心中更添不安,陆年高见状,便轻轻拍了拍陆毅手臂。


突然,船尾方向传来「啪」的一声巨响,船身随即抖了一抖,船夫浑身湿透地跑了进船舱,「陀柄已折断,现在无法操船了!」说完掉头就走,留下舱内各人脸脸相觑,没了主意。


「走!」陆年高第一个喊了出声,拉着陆毅拿了剑就往舱外跑,余人见状,发一声喊后争相尾随陆氏父子逃命去。各人都想尽快步出船舱,但福船船陀失灵后,整艘船已从船头破浪前行,被海浪打成了以船舷迎浪,致船舱益发左右摇晃得厉害,众人只能踉踉跄跄,一步步地勉强往舱门挨去。


一出得船舱,狂风骤雨便立刻打在了脸上,几名船客从陆年高背后挤出,抢到位于福船甲板正中处的小艇,帮忙船夫们替小艇解索。浑身湿透的陆年高却拉着儿子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往小艇走去的意思。


福船突然下降,陆年高回头一看,还来不及喊出声,一道十米高的疯狗浪便打了过来!福船吃浪不过,终于开始侧翻。陆年高手快一把抓住了船上的绳索,父子俩才不至于失足落海,但小艇四周却已有几人不慎掉了出去。在这样的海况下,跌落海实是九死一生。但比起跌落海,更惨的是船身打侧后海浪开始涌入船舱,仍未来得及出舱的过半船客全被涌入的海水卷回了舱内,这一下更是逃生无门!若非之前陆年高反应快带人出舱,这时船客中可能根本无一人得以幸免。





陆年高站稳脚步后旋既拔起装在船壁上的斧头,往帆篷上粗愈碗口的竹桅竿砍去。

「快抽剑砍竹!」

「是!」陆毅答应后随既抽出长剑全力往竹竿劈去,「锵!」岂料情急间用力过猛,砍在了铁环上,剑竟断成两截,断剑甚至差点就飞刺到了陆年高脸上,但陆毅情知此时生死悬于一线,仍以剩下的半截短剑猛劈狠砍。


此时一名船夫望见了陆氏父子,便扯开喉咙在狂风中试图喊他们过来,登上已被解开了的小艇,「爹!那小船叫我们了,咱快过去吧!」

「别理他!集中注意力快砍!」陆毅虽然不解,仍依父亲吩咐,在风雨巨浪中把竹竿一段段砍下。


船舱被海水灌满后船尾开始迅速下沉,船头则开始往上翘,小艇上众人见陆氏父子不予理会,只好先行勉力划开以免被沉船波及。陆年高熟练地把几段两尺来长的竹子以绳索捆扎,再把两人与竹筒绑在一块,「行了!」陆年高微微一笑道。


这时船头已高高翘起,平时前倾的前桅这时几乎直指向天。两人在顷斜的甲板上准备跳海逃生,但就在跳前一刻,陆毅突然被父亲压倒!他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身边就传来了父亲撕心裂肺的惨号!

陆毅勉力抬头一看,立刻倒抽了口凉气——折断倒下的船桅刺穿了陆年高的右大腿,把他连人带腿钉了在甲板上!

原来福船的前桅终受不了风浪冲击,从中断成了两截,折断了的上截船桅,连同蓬帆,以千钧之势往两人倒了下来,而陆年高的一双前臂也在举起挡架时被帆竹敲断了臂骨。


「爹!」陆毅悲叫一声后发狂似地去拔桅杆木条,希望能把刺穿了父亲大腿及甲板的桅杆拔出,但他一个少年人,又怎么拔得动近百斤的木桅?海水已迅速淹到了甲板上,眼看着整艘船倾刻间就要完全沉末,陆年高忍痛尝试拔了几次,但除了把大腿扯得血肉模糊外,根本无法把大腿抽离。

慌乱间斧头已丢失,他无法可想,望着陆毅手中的半截断剑,一咬牙道:「毅儿,砍!」陆毅举剑便往木桅砍去,「不是桅杆,是我的腿!」

陆毅闻言惊得呆了,本能地把断剑藏到了身后。「你再不砍我们会绑在一起淹死的!」

陆毅原本怕得要命,但这时心中的恐惧反突然消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是爸爸的腿啊,我怎么能砍下去!无论陆年高怎么呼喝,这一剑始终砍不下去。


一迟疑,海水已淹过了胸口,陆年高一颗心直往下沉,知道已错过了断腿求生的时机。「毅儿你听着,你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凡事永远,永远,永远,永远不放弃…」话未完,两人已和沉船一起被拖下了海底…


比起海面上的狂暴,水底下是一片宁静。陆毅再听不到风雨声,听不到也看不到父亲或任何东西。四周恰似一片虚无,偏偏又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越压越紧,身体像是消失了——偏偏自己的心跳声却又越来越响。


突然脑海中闪过了父亲教自己织鱼网的一幕画面——然后是玛苏莉替躺在地上,红着脸的自己缝补破裤——自己背着茜蒂,与渔村里的少年们在沙滩上赛跑…许许多多的脸孔一一闪过。最后,当一切都重归黑暗以后,「死」——的念头,伴随着无限的恐惧,终于从虚无中出来…「哗啦~」下一刻,陆毅冒出了水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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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6-2009 05:3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13-2-2010 06:45 PM 编辑

第四章  红毛甲必丹与他的红十字旗


捆成一扎的竹筒终把陆毅带着浮出了海面,只是原本系着陆年高的绳子已被解开,只剩下陆毅一人与竹筒绑在一起,随巨浪浮沉。

「爹~」陆毅的呼喊完全被风暴盖了过去,甚至有时连自己的声音都难以听见。

陆年高不知去向,陆毅心焦如焚之余,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声嘶力歇地唤着父亲。一个小生命在狂暴的天地间,任何去对抗大自然的企图都显得那么可笑,只剩拼命的嘶吼,才能寥表对命运的控诉。


良久良久,陆毅醒了过来,而他甚至不知自己是何时晕过去。太阳高挂中天,海面上只微微地吹着季风,风暴已不见踪影。无际的海平面上,除了自己和竹筒外再无他物。

看着竹筒另一端被解开了的绳索,他已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实在很难接受父亲已葬身海底这个事实。

他很想找个人来恨,但放眼望去,海天之间俱无一物,那他该恨自己吗?

不论一个人如何激动,到最后总是得回来面对现实的。陆毅悲恸了半天,烈阳早把他晒得舌干唇裂,放眼大洋,渺渺茫茫,谁会来救他呢?对于海洋,陆毅从来只感到亲切,仿佛那是生命中的一个必然。海洋在他的心目中,代表了自由、梦想和欢乐。对于海洋的记忆,就算偶有惊险,最后也总是会在欢笑声中过去的。

但今天的海洋却是这么不仁,这么无情,这么孤独。原来自己对于这片自以为熟悉的海洋,认识得如此片面,至它只稍为转身,已如此陌生。

谁会来救我?这里离岸千里,真会有人来救命吗?如果会获救,才是不合理的吧?应该是这样没错。虽然陆毅心里这么想,但要就此放弃,好像又不甘心。就再等等吧,再等等…


到得旁晚,虽然艳阳稍逊,但筋疲力歇加上一整天未进食喝水,陆毅身体的麻木,已经麻痹了心理的伤痛。看着夕阳西下,看着月亮升起,陆毅无意识地盯着星星从无到有,又由淡转亮。他偶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以排遣那不知来自海水还是心底的寒意。


也不知几时开始,风完全停了下来,水面如镜。一瞬间,陆毅再也分不清,哪些是倒影,哪些是星星。置身星海,原来的孤寂,被心中升起的某种明悟所取代。似乎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他就勘破了这其中的大象无形。

如果我就这么死了,这世界上有人会在意吗?茜蒂会,玛苏莉会,陈叔肯定也会…但又怎样呢?这世界会因为少了我这个人而有所不同吗?太阳依旧会升起,草地依旧会翠绿,我们又是为什么而存在于这个天地之间?

陆毅没有得到答案,他甚至没有继续思考,因为到第二天中午,他其实已无法正常思考,长时间的暴晒让他中了暑。时而清醒时而昏晕,眼中望出,尽是飘忽的光影。残存的意志,唯一的坚持,只剩抗拒以近在嘴边的海水,去解那喉咙火烧似的干渴。

如此浑浑噩噩地再过了一晚。第三天,陆毅的体力已严重透支,他甚至感到自己并没有随波浪一起上下浮沉,思觉与身体的联系不再紧致。有好几次,自己应该已离开了这个躯体,而这时总会出现一个影子,缓缓地把他拉回来。“你不是搭应了我,无论如何会活下去吗?”他感到父亲在耳语。

数日煎熬下来,陆毅好几次眼看撑不下去,却偏偏至今仍赖活着,终于叫阎罗也失去了耐性,放弃了他——一艘船影出现了在海平线上。


陆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救上船,也不知在醒来前昏迷了多久,睁开双眼后,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的棉榻上,轻微的摇晃让他知道自己身在船上。房间很简陋又飘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但却非常干净整齐,和旬的晨光透过小窗洒在了一个人的背上。那人上身穿一件白色长袖衫,下身是紧身长裤,戴着一头银色的假发,背对着他坐在桌前书写。


陆毅试着坐起身,却感觉一阵乏力,连忙倘回榻上。轻响声让那人回过了头,陆毅才发现那原来是一名红毛人,脸上胡须剃得光光滑滑的颇有英气,年纪在三十上下,见陆毅醒来便露出欣喜的神情。红毛人的嘴里吐出一连串的音节,陆毅却半个字也没听懂,只好吃力地指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摇了摇头。红毛人会意笑了笑转过身,拨开门帘布离开了房间。


知道自己已获救且暂时是安全的,这让陆毅宽心不少。躺着无事,随既慢慢回想自麻六甲启航,原本情绪高昂地正要开始一段期待已久的人生,谁会料到旅途才刚刚开始,父亲便已葬身大海,不禁悲从中来,默默流泪。


没多久,红毛人回到了小房,手里端了盘子杯子,陆毅赶紧以袖子把泪拭去。闻到盘里飘来的食物味道,陆毅肚子发出「咕~」的一声,也就不再客气,接过杯子就把清水喝了个底朝天,喘口气后,再拿汤匙把菜羹慢慢吃了个一干二净,只差没把盘子来舔。


平心而论,这道以琬豆萝卜等素料胡乱煮成一锅的菜羹,怎么也跟美味二字沾不上边,但此刻陆毅吃来,却已经不是美味二字所能形容,只能说那是幸福的味道,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每次布帘一打开,外面便传入许多人声,但陆毅此时一松弛下来,疲倦来袭,便渐渐入了梦乡,再无暇理会。旁晚时红毛人又再给他送来了晚餐,这次陆毅吃完,也不管对方是否明白,便向对方道了谢。


红毛人沿着床边坐了下来,抓着陆毅的手琬从衣袋里掏出陀表,开始为陆毅打脉。至此,陆毅才知道他是这艘船的船医。不一会,红毛船医便笑着站起来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陆毅毕竟年轻,复原迅速,躺了两天已可勉强下床,红毛船医入房一见他已开始康复,便搭着他肩膀带他走出了小房间。一出房门,入眼的是一个长百来尺,宽约三十多尺的船舱,中间垂着一整列二十来张的吊床,左右舱壁旁各有一排红夷大炮,其中几尊大炮之间都放了长木桌及板凳,每桌都坐了四五个红毛人。陆毅所在的小房位于船尾处,之前的人声原来都来自这二十名红毛水手。





船上众人原本正热闹地吃着早点,待发现他步出房间后逐渐静了下来,然后有人开始指着他高声谈笑,更有几个人跑到陆毅面前把他团团围着,你一言我一语地高声与他交谈,还不时拍着他的肩膀。陆毅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至少确定他们没有恶意。


这时船舱中央通往甲板的楼梯处,有人高喊了一声,正在笑闹的所有人立即停止了交谈进餐,迅速面对面排成了两列。陆毅转头发现那红毛船医也入了列,手足无措下也往一旁挪了一步。


笃!笃!笃!一双穿着皮靴的脚,从甲板上沿着木梯慢慢走了下来。随着那人下楼的脚步,穿着米色紧身裤,深蓝燕尾长外套的身体慢慢出现在楼梯上,这人负着双手下到船舱后停了一停。陆毅发现整个船舱中,只有这名刚走下来的红毛人和红毛船医两人戴着银色假卷发。比起船医,这红毛人的个子不算高,却非常魁梧,给人一种打横着长的感觉。他每走一步,在他面前的船员都会不自觉地挺一挺身子。


最后,他停下脚步,微笑着向船员们说了几句话,水手们明显松弛了下来,有一人指着陆毅回答了他几句。他略转过头隔着二十尺的船舱朝陆毅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向陆毅身边的船医吩咐了两句,便转身沿着另一道靠船尾的楼梯走上了甲板。


他一离开,船舱又回复了之前的热闹。船医领着陆毅到其中一张木桌坐下开始用餐,同桌的水手中有两人不停好奇地上下打量他,而对面那人则脸色不善地边盯着他边用手把沾了羹汤的面包往嘴里送。坐他旁边的水手总算比较友善,撕下了一片面包递给了陆毅。


匆匆吃过早餐,船医低头对陆毅说:「The captain is waiting for you.」示意他跟着一名水手而去。

「甲必丹?」陆毅略张开双臂,做出一个魁梧的样子。

其实他还是不明白船医整句话的意思,但总算听懂了其中一个字眼,这是因为当时东南亚已被葡萄牙及荷兰殖民多年,殖民政府为了方便管理,偶会把军中Capitan的头衔授予当地有影响力的华人领袖以为拉拢。但显然陆毅的「甲必丹」乃指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与船医的「captain」船长一词,在认知上实有出入。

「Yes! Captain!」对于两天以来陆毅终于有一个字听得懂,红毛船医显得很高兴。


陆毅随着那名水手步出船舱踏上了甲板,海风迎面吹来让他精神一振。六七十尺高的桅杆上,两大片吃满了风的米色巨帆在他头上鼓荡着。甲板上十多名红毛水手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好奇地望向他。


陆毅一边随着水手登上两楼高的后甲板,一边东张西望,这里的每一件事物对他来说都是这么新奇,让他目不暇给。后甲板上,穿着蓝色长外衣的红毛人背朝陆毅,正看着船尾带起的滚滚浪花,一面白底绣上红十字的旗帜不时随风拂过他的头顶。


「Captain!」水手的称呼让陆毅更加确定,眼前这人既是这艘船的领头。船长回过了头,默默吸了口气然后,神情严肃地对他说了几句话,见他没有反应,又以询问的语气再说了两句。陆毅完全不知道船长在说什么,只好傻傻地摇了摇头。


船长叹了口气,吩咐了那名水手几句话后既转过了身不再言语。水手拉了拉陆毅的衣服示意跟他走,陆毅朝着船长的背影行了个礼后,便转身追着水手而去。


进入前甲板下的船舱后,水手往右边的门敲了敲,然后带着陆毅入内。小房的床上躺了个大胖子,可怜的小木床根本就无法完全支撑他的身体,胖子腰际的肥肉被挤出了小床,垂在床沿上。


大胖子看来是刚被敲门声吵醒,坐起身后不高兴地揉了揉脸上的横肉,才转过了身往陆毅看过来。水?对大胖子说话时恭敬的样子,甚至让陆毅有点怀疑是否这个大胖子才是船长。


胖子听完水手的叙述后,脸无襨情地示意陆毅跟他走㠂大胖子领着陆毅直登上前甲板,把木桶和刷子扔到他手中,才纗声粗气地对他说了几句话。陆毅见他用手又指向自己的口,又指向水桶刷子及甶板,猜到他的意思大概是要吃饭就得干活,便点了点头。大胖子见其会憏,便自顾自回去睡觉了。

于是,陆毅正式开始成为了船上非正式的一员。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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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7-2009 09: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13-2-2010 06:53 PM 编辑

第五章  万里之外的老乡


如果你是因着满腔的热情,满脑的浪漫,才想说随船来跑海,我劝你乘现在赶快打道回府,回头是岸。因为水手的生活不但远没有想象的精彩,甚至异常艰辛。


「起来!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吊床上好梦正酣的陆毅,被小约翰一脚踢了下来。凌晨4点,陆毅的一天就是这样开始的。起床后,陆毅便跟着其他水手到甲板上与值班水手换班。


由于他是打杂的身份,甚至算不上是正式海员,因此所有杂务都必须一肩扛起,从打扫清洗甲板,替高级海员洗衣(一般水手是不洗澡不换衣服的),斟茶递水,到厨房削蔬果等等等,除了船的操作外几乎无所不包。


而他在船上最喜欢,同时又最怕听到的声音,莫过于船上的敲钟声了。工作时,每「叮!」一声代表过了半小时,四小时一到既连敲钟八下,代表换班时间已到,可以去休息或用餐了。反之,在休息时,这钟声就显得像催命似的碍耳。这种日夜不分,每四小时换班的作息,陆毅直到好多天后才开始习惯下来。


工作辛苦之余,船上大部份水手对他虽然谈不上热情,但至少还不会排挤他这个不同种族肤色的同僚。而那名红毛船医,更有时会乘他在吊床上休息时,给他捎来一些果子,与他比手划脚地谈天。


至此他终于知道船医的名字——詹姆斯•林德,还有魁梧的船长——约翰•修维,而那个平时爱对他呼呼喝喝的大胖子则是水手长小约翰。除了这几人外,高级船员中还有位很少露面,脸色苍白,神情阴鹜的导航员——高得傲。最后,当然不会忘了他所在的这艘盖仑帆船——尤利西斯号。


十天下来,他虽然仍无法与其他人作语言沟通,但已经知道船上各角落的名称及吩咐的工作内容。这一天早上,就在他跪着刷甲板时,肚子突然传来一阵绞痛,肠子就像给刀刮似的痛得让他额角冒汗。这才想起,他已经有十来天没有上过大号了。


茅厕!茅厕在哪里?!但船舱里可记不起有茅厕啊!平日小解都是站在船舷,直射下海便解决了,难不成大号也要在船舷脱下裤子解决?不对!几天来他可从没见过有人光着屁股蹲在船舷上!


按着肚子丢下刷子,站起转身撞上了大胖子。小约翰正要发作,见了陆毅又按肚子又夹大腿的神情,赶快把手往前甲板一指,陆毅便从小约翰手臂肥肉下钻过,飞也似地往前甲板溜去。


登上前甲板,茅厕还是没个影,陆毅憋不住,正打算爬到船舷上解决,无意中看到船头下面原来还有片网状的木板,可由船头侧的绳梯爬下去。陆毅几乎是跳到网板上,扒下裤子便一泻千里!多日的积压完全释放,神圣的船首像旁,原来就是大便的好地方!


就在陆毅畅快淋漓之时,在桅杆顶上执勤的瞭望手喊了起来,「Land~」。在麻六甲启航时又有谁料到,陆毅会以光着的屁股去迎接马德拉斯呢?




靠港后,约翰船长给了水手们两天的假期。在海上连续待了半个多月,水手们都迫不急待地登岸进入黑城(乔治市)寻乐子去了。陆毅也终于步下甲板,踏上马德拉斯(Madras) 的土地,只是原本同行的陆年高,如今已阴阳殊途。


陆毅漫无目的地走在黑城街道上,心里默默盘算着接下来要走的路,对街道两旁叫卖的淡米尔人视而不见。横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两天后再上尤利西斯号,然后随船不知往哪开去。二是留在马德拉斯的黑城,等待下一班中国或南洋来的海船到来,然后想办法随船回麻六甲去投靠陈开顺。但一想到必须凄凄惨惨地回去求人收留,他就很不甘心,尤其觉得没脸回去见玛苏莉。


思索间,一张黑色的脸庞条地出现在眼前,原来是一名缠着头巾的淡米尔人拿着烤鸡向他兜售。陆毅把手伸进裤袋,握了握口袋中的十先令,才想起若不是约翰船长刚刚给大伙支了半个月粮,他现在会连吃饭钱也没有。而这十先令是否足够支撑他的生活,直到回南洋的海船到来,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问号。看看眼前这名缠着他叫卖的淡米尔人,口中吐出一连串快速而不知名的音节,他就知道要在这里打工过活实在比在船上还更加困难。


陆毅正自烦恼时,耳际传来了阵阵钟声。他想举步往钟声的方向走去,却被眼前的淡米尔人紧紧缠着,还不停地把木条串着的烤鸡戳向他的鼻子。陆毅不胜其烦,轻轻地推了推淡米尔小贩的手臂,然后,奇怪的事发生了——淡米尔小贩被陆毅推得飞跌开去,一屁股跌坐地上的同时,烤鸡也摔到了烂泥浆中,眼看是不能吃了。


淡米尔小贩大声呼痛,吸引了周遭的其他淡米尔人围拢过来。小贩接着七情上脸地比画着陆毅如何把他推倒,烤鸡如何掉入泥坑中,直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可怜相!


路人开始起哄,淡米尔小贩乘机对陆毅说道:「先令!」然后伸出了五根手指。陆毅当场傻眼,心想这不是敲诈么?但碍于群情汹涌,只得伸出了两根手指。淡米尔小贩摇了摇头,指指泥坑中的烤鸡,伸出二根手指,又指指自己的屁股,再伸三根手指,最后还是伸出了五根手指。


陆毅大怒,丢下了两先令便掉头而去,淡米尔小贩随即惊天动地般叫喊起来。这时周遭的淡米尔人开始捡起棍棒之类的东西,陆毅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拔腿就跑,后面十多步开外便追了一群拿锄头木棍的淡米尔暴民!


这样沿着黑城大街一路追逐,陆毅只好没命地往黑城外跑,一行人直追到了黑城南边岸旁的圣乔治堡处。陆毅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了堡门就往里跑,由于石堡内便是英属东印度公司的行政机关所在,淡米尔暴民再不敢放肆,追到门口便停下了脚步。陆毅在堡内转了几转,不见暴民追来,才停步喘气。这时钟声又再响起,陆毅抬头一看,纯白尖顶的圣玛丽教堂正巍巍耸立面前。


这是陆毅第一次踏足天主教堂,一进门便给室内宏伟的拱形梁柱震慑住。纯白的天顶和墙壁配上深色的长木椅,晨光透过有色玻璃,有如神谕般照射在最里端的祭坛上。祭坛有六具点上了蜡烛的银烛台,正中处是一个两尺来高的银十字架。但最抢眼的地方,是祭坛上方的一幅巨大油画。


陆毅像着了魔似地一步步往祭坛度去。「这位身后散发着光昏的就是红毛人的神了吧?」陆毅走到离祭坛仍有十数步处停下。「一,二,三,四…十一,十二,怎么有这么多人围着他们的神啊?他们的神也会口渴吗?竟然放了个金杯在面前…」


他看着油画呆呆地出神,冷不防发现祭坛前原来还跪了一个人。这人穿着一套连身的灰袍,闭着眼睛低头跪着,双手在胸口处握拳默默祈祷,从他头上快要光秃的皮肤看出来是一名红毛人。陆毅缓缓绕过他身边,静静地欣赏那幅油画。


「卜大人!自从我们离开上一个葡萄牙港口到这里来碰运气,已经半月有余,没想到还是徒劳无功。唉!」也许是陆毅看画太入神了,竟没发现背后何时多了一个人,但真正令他不能相信自己耳朵的是,那人讲的竟是汉语!


虽然与他的南方口音颇有差别,但的的确确是一句汉语!陆毅嚯地转身,一个明朝服饰打扮的汉人就站在他身前。他乡遇故人,陆毅此刻的心情实非笔墨所能形容。那名汉族中年人徒然见到他亦是一怔。


「你要对我们的主有信心。」跪着的卜修士边站起来边转身,直到他发觉中年人怔怔地望着他身后,才发现与他共处一室多时的陆毅原来是一名汉人。


「多么不容易,离开中国千万里还能在主的屋子里见到中国人。我是卜弥格修士,你可以叫我卜神父。孩子,你可以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遥远的地方吗?」卜弥格修士一口纯正的汉语让陆毅喜出望外,终于有回家的机会了!于是陆毅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身世,如何与父亲从麻六甲出海经商,如何遇上风暴获救,随船到此,简要地向卜神父述说了一遍。


「卜神父,你可以让我跟你们的船回去麻六甲吗?」陆毅殷切地问道,「我们现在是泥菩…啧…自身难保。」中年人没好气地说道。


陆毅这时才开始好好打量这名中年人,发现他中等身材,约莫三十五六年纪,下额处留了一撮山羊须,两眼炯炯有神,给人以浑身干劲的感觉。「哈~看我都老糊涂了,忘了介绍我们的陈安德陈大人。」,其实卜神父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老,顶多只是四十出头的年纪,正当壮年。


待陆毅向陈安德拱手行礼后,卜神父又道:「孩子,你刚才说你是被一艘红毛商船所救,还乘着它来到这里?」陆毅点了点头。「那么你知道它是哪一国的商船,又要往哪里去吗?」陆毅摇了摇头,随即说到:「我只知道它的旗帜是白底红十字。」


「看!上帝早为我们安排好了,你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卜神父转头对陈安德微微地笑道。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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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7-2009 12:1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哇!!用心之作!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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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7-2009 08: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13-2-2010 06:58 PM 编辑

第六章  好望角送来好运气


「我不明白,卜大人您怎么一听到它的旗帜就知道我们有希望了呢?」从圣玛丽教堂往港口的路上,陈安德向卜神父提出了心中的疑问,陆毅走在两人前面领路,更是加倍留神卜神父的回答。


「阻止我们成行的,其实是我本身所属的耶稣会。红十字白旗则代表这艘船属于英格兰所有,而英格兰人若不是圣公会教徒便是清教徒。虽然这两支教派都是误解了我天主教悔的迷途羔羊,行政上更不奉我教廷号令,却也因此不会去阻扰我们的行动。你说,上帝这不是派了群迷途羔羊来给我们领路了么?哈哈哈!」卜神父大笑道。


陆毅偷看陈安德的神色,见其似懂非懂,而自己更是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心里不禁嘀咕,这些红毛人怎么就是说汉语也这么难让人懂啊?但至少从这段话中,他终于知道尤利西斯号及其海员都是英格兰人,但英格兰又是什么?


卜神父被陆毅领上船后即闭门与约翰船长会商,在约翰船长爽快地答应让他们随船后,卜神父两人露出了喜不自禁的神情,匆匆回教堂收拾行李去了。陆毅至此地步,也只好暂时打消回南洋的念头,随尤利西斯号走一程算一程了。


船上的橡木桶为什么是圆的?方形的桶不是更加容易制作吗?方形的桶比起圆形的桶在船舱里叠起来时不是更省位子么?不过问题来了,方形的桶要怎么举起来叠上去?甚至,方形的桶要如何搬上船?所以,搬——只能用滚的,桶——只好是圆的。


陆毅便是滚着这种大圆桶,在倾斜的跳板上把粮食与清水等补给品运上尤利西斯号。装满了补给品的木桶重量可观,陆毅推来非常吃力,但小约翰始终保持一视同仁,并不因为哪个水手年纪小或老而给于任何优待。


就在陆毅推第三桶补给品到船舷时,踏在跳板上的前脚突然一滑,人和木桶同时失去平衡,木桶往左边溜去,「咚!」一声便落了海。陆毅人还趴在跳板上,码头上的小约翰已破口大骂。陆毅顾不得膝盖伤口疼痛,赶紧站起身,但腰还没挺直,额头便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小约翰的副手——大头狄克一拳打在了他额头上。


陆毅在渔村里何曾试过给人如此欺负,不禁怒火中烧,狠狠地盯着大头狄克,双手握紧了拳头!狄克回瞪陆毅时面上的肌肉抖了抖,脸上跳动的刀疤就像在向陆毅招手——你要打架就来呀!一旁其他人等则一副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的表情。


这个过程都被在码头上正准备登船的陈安德看在眼里,陈安德铁青着脸踏上一步,正要开口时,后面的卜弥格赶紧拉住了他,小声说道:「你这样做是帮不了他的。」就在陈安德勉强忍下了这口气的同时,陆毅紧握的拳头亦慢慢放开,他不理旁人的讪笑,一声不响转头打捞落海的物资去了。


尤利西斯号从马德拉斯开出后既转向西南,两天后便通过了分隔印度次大陆南端与锡兰的保克海峡。当卜弥格等人以为它将转向西北,往印度西岸的大城卡利亥特 (Calcutta) 而去时,尤利西斯号却维持了西南的航向,笔直往阿拉伯海的南方驶去。


如此一来,盖仑船便是远离海岸而驶向大洋中心,徒增不少风险。卜弥格等人不解,心想就算想要缩短航程,也不值得冒这样的风险,便即垂询约翰船长。「欲速则不达,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约翰船长娓娓道来,「如此舍沿岸航行而取向南绕过阿拉伯海,实在是有苦衷。」



船长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自十数年前开始,印度北方已完全落入了莫卧儿人 (Mughal) 的手中,这几年开始更控制了阿拉伯海。形成从印度西面的莫卧儿帝国一直往西到阿拉伯半岛的奥图曼帝国,回教的势力涵盖了整个红海和阿拉伯海。在那里只要发现是欧洲人的船,不管是英法荷西,都会受到莫卧儿海盗的攻击。这些野蛮的异教徒,总有一天我们会将他们扫平。但在那天到来前,我们暂时只好绕道而行了。」众人这才释怀。


驶离保克海峡后的第四天,陆毅被叫到了卜弥格和陈安德两人的舱房中。入房后,卜弥格招呼陆毅坐下,随即对他说到:「我唤你来,是因为约翰船长要我转告你一些话。」


清了清喉咙后,续道:「是有关当初你在海上漂流被救起的经过。当时约翰船长的船在麻六甲完成交易后正往马德拉斯的方向驶去,到孟加拉湾半途,发现了海面上散落有海船遇难后的物品,甚至包括了小艇的残骸与多具尸体。因此约翰船长他们加倍留意海面,才会在第二天从老远就发现了你,而你很可能是整个海难中唯一的幸存者。」


至此陆毅终于确定福船上的其他人都已遇难,也明白了为何陆年高弃小艇而取竹筒的决定,难过之余,也只能默默接受事实。


「上帝对每个人都有其安排,你能死里逃生,必有其深意。」卜弥格接着说道,也不知算不算安慰。「我已和约翰船长商量过,让你在这船上加入水手的行列。而为了你能工作顺利,你必须每天抽时间到我这来学习英语。」


于是从这天开始,陆毅一有空闲便往卜弥格处跑。由于攸关生存,陆毅学来异常认真,跟当初在渔村上陆年高的课有天渊之别。而陆毅除跟卜弥格学习外,还在工作时不住逗其他水手说话,其他水手听他怪腔怪调,不免频频取笑,陆毅也不以为意。久而久之,水手们也习以为常,渐渐接受陆毅成为他们的一份子。而陆毅如此日夜练习,不知不觉间英语已进步神速。


半个多月后,尤利西斯号终于安全抵达非洲东岸的蒙巴萨 (Mombasa)。完成补给后便往南驶向同在东岸,但更往南方的索法拉 (Sofala)。半途中,约翰船长发现尤利西斯号被一艘轻型卡列克船(比盖仑船来得小型的三桅帆船,船身较短但前甲板比盖仑船高)远远跟着,甚至一度靠近。


约翰船长判断对方可能是附近的海盗,令各人暗暗戒备。陆毅习武多年从未正式派上用场,闻言除紧张之余,禁不住跃跃欲试。但该艘卡列克船却没有显出攻击的意图,在靠近至肉眼可见对方人员的距离后,只向这里观察了一阵子便改道离开了,让所有人只能胡乱猜测它的意图。


航程中,另一件让陆毅意外的事,则是平时爱躲在地图室,很少露面,只有在晚上才出来观星的导航员——高得傲,如今却在大白天出来对着太阳装模作样,而且右眼还戴上了眼罩。陆毅这时已跟船上其他水手渐渐打成了一片,只有导航员高得傲无论何时皆对他不假辞色。

正确来说,高得傲对任何人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连水手长小约翰亦莫奈他和,从其他水手处听说,高得傲是贵族出身,但更重要的是他测量制图的本事连约翰船长亦甘拜下风。


一天上课时,陆毅向卜弥格提起了这件事,卜弥格听后笑笑说到:「他之前在晚上出来活动,是为了以北极星作导引,来修定航向。而现在,我们已经到达非洲南部,也就是说,已经身在赤道以南,晚上又哪来的北极星呢?因此只能在白天以太阳的方位来测经纬。但长时间盯着太阳看很伤眼睛,所以才戴眼罩。」

陆毅闻言恍然大悟,随即又问:「什么是赤道?」

卜弥格呆了呆,从行李箱拿出一卷陈旧的羊皮纸,在桌上摊开后,说道:「这是我早前所绘,万国海图的副本。」随后指出赤道所在。

陆毅盯着卜弥格手指所在,狐疑地问道:「世界上真有这么一条,长几万里的红色道路么?」

卜弥格啼笑皆非,只好从头对陆毅解说天体之间最基本的道理。但卜弥格最终发现,他很难向陆毅解释,为什么地球可以浮在半空中,而不会掉下来。

当然,陆毅最最关心的(或许也是每个人最关心的),仍然是自己的家乡在哪里?

「这是马来半岛,你说的浮罗交怡岛,大概是在这一带吧。」说着,卜弥格的指尖在图上敲了敲。

顺着卜弥格的手指,陆毅看着图中的马来半岛。默然半响后,又换了个角度斜斜地瞧。但不论直看横看,马来半岛都只像根被赤道烤熟的番薯,如果在番薯的西岸,还能找到颗焦屑,那大概就是浮罗交怡了吧?

但地图的黑线并不止于此。

代表着海岸线的黑墨水线,墨水里头,肯定还掺杂了些什么,方才能揉成搂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陆毅的眼睛,从马来半岛,一路转向印度,再慢慢绕道非洲,航向欧洲…然后是大海彼岸的那一片大陆!

眼前是草草的地图,心中是阵阵的悸动。一直以来,自己所谓的天地,不过是地图上一不小心,就会漏掉的一角!

那么,这些一片又一片的土地,上面都住有人吗?若有,又会是怎么样的一幅景像?

之前一心只想回南洋,如今陆毅始得知,世界辽阔如此,若一辈子就这样被困在麻六甲海峡,实在心有不甘啊!这样,渐渐起了随尤利西斯号去探索新世界的念头。


匆匆从索法拉离港后,尤利西斯号愈往南驶,天气便愈寒冷。陆毅原来只穿热带单薄的衣衫,在甲板上,只好顶着冷飕飕的寒风工作。最苦是休息时,躺在吊床上,寒气从四面八方往身体袭来,往往冷得他牙关打颠,脚趾僵硬,根本无法入眠。卜弥格见他在上课时频频打瞌睡,了解原因后,逐把自己多余的棉袄给了陆毅,才免去了陆毅寒风刺骨之苦。


也不知是否天气的关系,船上各人越往南驶,话头便越少。到最后,甚至大家都有点神经兮兮的。

这一天早上醒来,陆毅发觉船上气氛尤其疑重。水手们完全无心说话,个个忧心仲仲,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最后,小约翰甚至请出了卜弥格神父来为大家祈祷。陆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没有人有开口说话的兴致,也只好忍住不问。尤利西斯号一路往正西方向驶去,直到午后,才在稍为起伏的波涛中,改向西北航行。

航向虽只微微地调了调,但船上众人间的气氛,却已从原来让人窒息的疑重,变成热闹至极的喧腾!不少人载歌载舞,仿佛刚刚打了场大胜仗,就连平时严肃的约翰船长也满脸笑意。小约翰拉着卜弥格的手,兴奋地大声说道:「神父!这都是您的功劳,这都是您的功劳,我们安全通过好望角了!」


卜弥格先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郎声说道:「这不是我的功劳,而是这船上另一人的功劳。你们想想看,当初你们从好望角过来时遇到风暴,跟今天从好望角风平浪静地回去,船上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没有?」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众人不语,卜弥格既大声说道:「难道在印度洋救了陆毅的不是你们吗?难道上帝不是因为被你们的善行感动,才赦免了这场风暴吗?是陆毅!你们的幸运,是因为多了陆毅!」


「对!幸运星路易~」也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众人随即哄闹附和,一把抓住了莫名其妙的陆毅,在欢呼声中把他抛到半空去!从此,陆毅多了一个名字——幸运星路易。

卜弥格静静地看着众人欢闹,回头对陈安德眨了眨眼睛。


好望角,又名风暴角。其位在大西洋与印度洋汇接处,因此洋流气候复杂。船只经过此处时,十有八九会碰上风暴,就连为风暴角命名的那位航海家,最后本身亦难逃葬身此处。


在17世纪的欧洲,航海实在是当时一门,集合了几乎所有最深奥学问与广泛技术的行业。能够在海上生存下来的人们,无一不是在科学技术上有过人之处。但偏偏是这些走在科学前端的人们,在思想与行为上,比之当时从事任何其他行业的人,都来得迷信,极端渴求「运气」这一回事。

矛盾?也许。可笑?未必!试问当你置身神秘莫测的大海,面对喜怒无常的天候,单单拥抱科学,是否就能让你得以安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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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7-2009 10:1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13-2-2010 07:00 PM 编辑


第七章  大明修士求西援


自越过好望角后,船上各人紧绷的神经明显松弛了下来。一方面是终于通过了凶险难测的风暴角,另一方面是总算远离了莫卧儿帝国的威胁。


自离开印度东岸的马德拉斯港后,尤利西斯号众人皆战战兢兢,无时不刻防备着莫卧儿船舰的袭击,就算在蒙巴萨与索法拉补给时,人员都没离开过港口。如此一月有余,各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已达极限,因此在脱险后往非洲东岸卢安达的航路上,约翰船长不但着水手长小约翰尽量减轻大家的工作量,还以库存的白兰地酒搞赏水手。陆毅虽然不爱喝酒,但晚宴时在大家盛情难却下,亦喝得铭酊大醉。


当陆毅脚步轻浮地靠到船舷呕吐时,若非大头狄克从背后一把抓住,还差点就掉落海。软倒在甲板上时,他醉得连话也说不清,心想道谢,嘴巴却只能结结巴巴地对大头狄克咕侬了几句,狄克也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径自掉头离开了。


陆毅只觉阵阵天璇地转,担心回舱后又被众人灌酒,只好独自静卧在后甲板的角落处等待酒醒。过了大半夜,脚步声从木梯下传了上来,卜弥格和陈安德一前一后走上了后甲板。原来卜弥格修士所属的耶稣会戒律严谨,会中修士生活力求俭朴贞洁,因此没有与水手们喝酒同乐。


两人走到了船尾凭栏处,卜弥格抬头望着明月悠悠出神。「卜大人,照您看我们这趟出使教廷,会有几分指望?」,陆毅前面不远处传来了陈安德的声音,陆毅很想站起身来打招呼,但最后还是懒洋洋地躺了下来。


「现今的教皇伊诺森十世是我多年的故交,我敢说整个教廷再没有人比他对信仰更虔诚了。而我们是代表了中国的正朔——大明朝廷出使罗马。别说上帝的仆人都应该站在正义的一方,更何况如今的大明皇室已归信了天主,教皇不支持同属基督的大明皇室,难道还能去支持那些野蛮的女真异教徒吗?因此我说陈大人你实在无需担心,虽然我本身的耶稣会不断阻扰我们,但只要我们能够抵欧,一切问题必将迎刃而解,上帝的正义必得以伸张!」

「但愿如此,不过…谁在那里!」陈安德突然发觉一旁有人,断喝道。

「是…是我。」被陈安德一喝,陆毅登时酒醒了几分,一面起立一面纳纳地回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陈安德眼盯着陆毅,手却已按在了剑柄上。

「这艘船能有多大呢?不是在那里,便是在这里,你说是吧?」卜弥格轻按着陈安德抓剑的手,续而对陆毅笑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谈话的,只是喝太多了难受,在这里休息而已。」陆毅虽然忙着道歉,且还有点醉意,但见陈安德手按剑柄,亦暗暗戒备,左脚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相信你是没有恶意的,或许这也是上帝的意思。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们出行的目的,那也不必再瞒你。何况你也是汉人,我想你不单有权利知道我们的任务,还有义务帮助我们。」

「他一个小孩能帮上什么?别见人就把我们的事说出去就算帮忙了。」陈安德没好气地说道。

「陈大人说得对,我现在只求一餐温饱,连明日会如何都无法去想,实在很难帮得上卜神父你啊。」陆毅苦笑道。

「从前大卫就是以少年之身击败巨人哥利雅,才开创了往后的大业,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卜弥格应到,随即转身对陈安德说「何况我们是代表着大明皇帝,行的是堂堂的路,做的是正正的事,何须鬼鬼祟祟生怕人知道我们真正的身份?」一句话说得陈安德好生惭愧,点点头不再多言。

「来吧!孩子,让我从头告诉你事情的经过。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能为大家做些什么,但相信上帝自有它的计划。」说罢拉着陆毅在甲板上坐了下来,然后娓娓道出他们旅程的目的。


原来自崇祯自缢,清兵入关后,南明的弘光,隆武两帝相续遭清兵擒杀,只剩永历皇帝在桂林苦苦支撑。永历皇朝面对清兵强大的军事压力,却苦于无法有效组织起地方反抗力量,眼看亡国在既,不其然便把希望放在了西洋势力的犀利火器等军事援助上。因着这个背景气氛,宫内太后王后与太子相续受洗入了天主教。


永历帝本人虽未曾入教,但并不反对皇室其他成员受洗,甚至一度利用这层关系向葡萄牙控制的澳门求援。葡属澳门在衡量了南明永历及清顺治,个别所能带来的商业利益后,毅然放弃了“同属”天主教的南明一方。


而当时在东亚及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天主教会组织——耶稣会,也因为会士汤若望及南怀仁等人已成功在清廷内部站稳了脚跟,且得到了清帝的器重,形成与同是耶稣会但身在南明的卜弥格,在政治立场上产生了矛盾。比起岌岌可危的南明,耶稣会终选择了投向日益得势的满清,以期可在中国顺利展开传教工作。


此次卜弥格代表明朝出使罗马教廷,既是希望绕过耶稣会组织直接向教皇交涉求援。因此耶稣会在得到消息后,便百般阻扰卜弥格等人成行。卜弥格与明朝游击陈安德在中国至东亚途中每每受到耶稣会留难,沿海搭船处处碰壁的情况下,辗转流落到马德拉斯,终搭上了正返回欧洲的尤利西斯号。


这一番话只听得陆毅心摇神驶,他从小在大明帝国势力边陲的地方长大,做梦也不曾想过会遇上牵涉大明国家运势的人与事。这时既听得血脉贲张,又充满了无力感。最终忍不住问到:「卜神父,为何耶稣会明知道满清是杀我百姓的侵略者,还会靠向他们呢?难道神佛不是应该主持人间正道的吗?」


「你问得很好…问得很好。他们…忘了自己只是上帝的仆人。」卜弥格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眼中精光一闪,「但只要让我们有机会见到教皇,让他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切都将会改变!」。




图: 卜弥格手稿之一的《中国地图册》,目前收藏于梵蒂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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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7-2009 06: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13-2-2010 07:29 PM 编辑


第八章  画满人形的蓝图  1/2


天气渐渐回暖,十天后,卢安达 (Luanda) 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当尤利西斯号靠近卢安达时已接近旁晚,港口一带起了浓雾,约翰船长为安全起见,决定停船下锚。第二天一早,久离陆地的众人已迫不急待地往港口开去。


还未靠港,众人便已感受到岸上的热风,不但热,而且充满了潮湿的气味,陆毅虽然同样来自热带地区,但从来都是生活在干爽的环境,如此教人浑身黏嗒嗒的湿气,还是第一次领教。原本以为卢安达一定到处都是水洼湿地,但出乎意料的是它土地干旱的程度直逼沙漠。空气中虽然充满湿气,但就是不下雨,至土地龟裂处处可见。


「这一个多月来大家都辛苦了,我们将在此处停留四天,大家各自寻乐子去吧,别玩得忘记了上船就好!」约翰船长道,众人轰然应诺后便一窝蜂似地逃出了尤利西斯号,只留下了几名守船的水手,而资浅的陆毅正是其中一人。

在修船的木料运抵前,陆毅无所事事,只好倚着船舷遥望离海港不远处,圣米高石堡上的葡萄牙卫兵换班。


「哎!中国小子…不…幸运星!」留守的一名水手把手搭在陆毅肩头,改口呼唤他。

「陆——毅——」陆毅指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那名水手。碍于英语还未到可自由表达的程度,他如今只能说些单字,其实他很想告诉那名水手,幸运星这个称号怪别扭的,他还宁愿他们照旧称他为中国小子。

但却也因着幸运星这个别号,他成了船上很受欢迎的人物,真正被水手们接纳为尤利西斯号的一员。

「好,好,路易!怎么你真打算就这样呆在船上吗?就算留守,也可以到码头散散步的,走吧!」陆毅想想也对,而且在船上连续待了这么久也很气闷,便随着几名水手下船去了。


卢安达是非洲西岸的一个天然良港,自七十多年前葡萄牙人开阜至今,已渐渐发展成西欧往远东中途的重要港口,因此港内停泊了不少大型海船。


陆毅在码头上随性漫步,一路好奇地打量港内各种造型不一的帆船。虽说当时欧洲的帆船可根据造型与吨位大致分类成轻帆船,三角轻帆船,卡列克帆船与盖仑船等,但实际上各类帆船并没有统一的标准,造船全凭造船师的经验与想象来完成。因此不但每艘船的尺寸与外观都有异,且就算同一造船师以同一设计所制作的帆船,亦会在性能与速度上有差。

每艘船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件艺术品,也许这正是海员们之所以倾心于自己船的原因。


陆毅沿路只顾着欣赏帆船,浑没留意前方原来站了两名船长打扮的红毛人。两名红毛人拿着图纸对前方的帆船指手画脚,也没留意陆毅从一旁走来,直至三人撞个满怀,图纸散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陆毅一面道歉,一面把散落一地的图纸捡起。「Nunca ocupe-se.」陆毅虽然听不懂对方的说话,但从对方表情可知其并无见怪之意。就在他把图纸递给对方时,无意间往图纸望了一眼,视线立刻便被图纸深深吸引住。


图纸其实是一艘帆船船舱的俯视蓝图,帆船的样式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怪就怪在船舱的几乎每一角落,都画满了躺着的人形。这些人形以肩并肩的距离,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船舱,陆毅只看了一眼,便有股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似乎只要他往图中轻轻一按,就能把那些拥挤不堪的人形,从纸面上挤出来似的。


皱了皱眉头,陆毅心想尤利西斯号也算得上中型的帆船了,但船上只住了五十来人,船舱便已见拥挤,而图纸上却画了数百的人形,教人如何在内生活?更别提还要保留空间来存放货物了。


「哼哼!」红毛人清了清喉咙,陆毅赶紧把图纸交到了对方手中。

「木材到了,快回来工作!」大头狄克正好在船舷向码头上尤利西斯号的水手喊道,陆毅闻言便回头帮忙修补船去了。


一整个早上,陆毅虽然人在底舱修补船身,却无法把那张图纸上奇怪的人形,从脑海中驱出。午饭时再按奈不住,往卜弥格的舱房走去,向他请教。

入房后,只见卜弥格与陈安德两人,正在内里下着象棋。

「天气这么好,卜神父你们怎么不到岸上去逛逛呢?待在船舱里多气闷啊?」陆毅问道。

「谢谢你的提议,但这里是葡萄牙管辖的港口城市,耶稣会与葡萄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想…低调点总不是坏事。」卜弥格答道,随即在棋盘上移了一子,「将军!」。只见陈安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显是陷入了苦战。


「孩子,你找我有事吗?」 卜弥格回头笑眯眯地问陆毅。

陆毅于是把早上在码头上发现那奇怪人形图纸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卜弥格。卜弥格听罢皱着眉头,有好一会没作声,最后才轻声说到:「那艘船并非没有留下空间存放货物,而是那些人形本身便是货物。」

轻轻的一句话,却把陆毅听得目瞪口呆,连陈安德也不禁把视线,从棋盘移到了卜弥格处。

「那是一张黑奴船的蓝图。这些船是用作把从非洲抓来的黑人,运到新大陆的农场贩卖为奴。」 卜弥格说罢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这些人又不是战俘,葡萄牙皇帝难道允许国人这么做么?」陆毅瞪大了眼睛错愕道。

「不单只葡萄牙国王,西班牙、荷兰、英格兰、法兰西等,都无一例外。在他们眼里,非洲黑人并不享有和我们同等的人格,甚至有人认为,黑人应算是另一个物种。」卜弥格嗫喏道。

「难道教廷也对此视若无睹吗?」一直没出声的陈安德插口问道。

卜弥格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说道:「教廷是不可能会为了这些异教徒,和整个欧洲的皇室绅商过不去的。」


陈安德听罢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心里五味杂陈。他之所以会受洗信奉天主教,主要是被卜弥格的品德与圣经的教义感动,深信人类都是上帝的子民,蒙受着基督的大爱,如今事实冲击着理想,心里既拒绝相信,但又深感愤怒。


自此,原来轻松的气氛已荡然无存,卜陈两人意兴索然,这盘棋再也下不了。

「对不起,我打扰了你们下棋的兴致。」陆毅见状歉然道。

「不,不,该说对不起的,原是我们啊…」卜弥格脸带羞愧答道。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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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7-2009 06:4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13-2-2010 07:33 PM 编辑


第八章  画满人形的蓝图  2/2


当天晚上,就在陆毅快将睡着时,码头上传来了阵阵人声。一名水手从甲板上跑了下船舱,向正休息的众人喊道:「嗨!快起来,外面正热闹呐!」陆毅不知就里,睡眼惺忪地跟着众人往甲板上去。


众人靠在船舷一眼望出,便即睡意全消!码头上密密麻麻怕不有上千人!其中持着火把或武器的都是红毛人,而更多的是排成一列又一列的黑人。这些黑人大都衣衫单薄,男的自是打着赤膊,女的亦裸露上身,一对乳房毫无遮闭,人人都只在下身处围了条树皮等物织成的布条。


懂事以来,陆毅还是第一次见到女性的乳房,双颊不禁烧红起来。这些黑人男女都被套上了手铐脚燎,颈上更锁了一圈铁环,而个别的手铐脚燎和颈环,又被一条长长的铁链串过,就这样把十多二十人串成了一列。

原来白天卜弥格向他提及的黑奴贩子,如今正分配着他们的「货物」,准备运上停泊在码头内的几艘帆船,分销到各个殖民地去。


这些黑人大都低垂着头默默不语,顺从地被奴隶贩子像拉狗般拖着上船。不少黑人身上伤痕累累,不难猜到他们为何如此顺从。陆毅不曾见过如此卑劣的场面,他虽然与这些人素未谋面,但心里实能感受到他们的悲哀。


就在一列黑奴被拉到登船的木桥下时,队伍末端处的一名黑人突然拼命挣扎,不但怎么也不肯登船,还想从登船的队伍里脱逃!几名红毛奴隶贩子马上围了上去,想把他制服。但这名黑人却相当孔武有力,三名红毛人竟然也无法把他压制,其中两人被他以肩头撞开,另一人更被他以头撞得掉了下海,其余奴隶贩子见其悍勇,一时也不敢再上前动手,只团团围着这名黑奴。


如果不是手脚都拷上了铁链,那名悍勇的黑人说不定已逃出了包围圈。他见实在无法把手脚从铁环挣脱,便放声吼叫。只喊了几句,便有数名黑人高声附和,随着鼓操的黑人越来越多,黑奴们开始怒瞪着奴贩,有些则开始挣扎,骚乱像潮水一般蔓延开去!眼看着众黑奴即将暴动,奴隶贩子们虽然举起了刀枪,但人人都脸色发青,面对几十倍于他们的众黑奴,一时乱了方寸。


就在那名黑奴慷慨激昂地喊话时,突然一只手从后而来按着了那黑人的脸,另一手上的匕首「咻」一声,便割开了他的喉咙!黑人甚至来不及呻吟,手脚便软软捶了下来。这奴隶贩子竟乘着骚乱,到那名悍勇的黑人身后偷袭!


奴隶贩子任由黑人软倒在血泊中,把染血的匕首在他身上拭擦干净后,才施施然从腰间掏出钥匙,蹲下身去解开那名死去黑人的手脚锁铐。码头上人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慑得忘了动作。那名奴贩子站起身来,指着尸体以葡语说道:「还有谁想要自由,我这就把他的枷锁解开,就像我解开这黑种的枷锁一样!」


虽然众黑奴与陆毅都听不懂他的语言,但他姿态中威吓的意思,却绝不含糊。更让人不舒服的,是这名奴隶贩子竟有着一张和蔼可亲的脸,在撂下狠话威胁时,脸上甚至还挂着微笑。但这张笑容可掬的脸,却悄悄被无情的鹰勾鼻,出卖了主人的阴险。


鹰钩鼻奴贩继续微笑着扫视众人,黑奴们只要目光一与他接触,无不打个寒颤,自然而然望向他处。本来高涨的气势,旋即被他消化殆尽,奴隶贩子们迅速重新掌控了局面。




当尤利西斯号上留守的水手,仍未能从震惊中完全回神,黑奴们已再次一列一列地被奴贩们往帆船拖去。陆毅虽然在船难后经历过了生离死别,但如此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毫不在乎地残杀,还是带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看着奴贩们把那黑人的尸体就这样踢下海去,陆毅只感意兴阑珊。既然不能为这些失去尊严和自由的人做什么,他也不忍继续观看这幕悲剧。


当他转过头准备回落船舱时,方发现不知几时开始,卜弥格,陈安德以及约翰船长早站在他身后。卜弥格脸上满是悲悯之色,陈安德则怒气勃发,只有约翰船长是一脸漠然地看着事态发展。「卜神父,我们…他们…他们杀了那个黑人…」陆毅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卜弥格痛苦地点了点头。


「如果那个葡萄牙人贩子不当机立断杀了那个黑奴,其余黑奴随时会反抗暴动,那时不单只岸上的葡萄牙人通通可能被杀,连我们船上这些白人,都可能受波及呢。」约翰船长冷静地说道。但他这番话却换来了陈安德的迁怒于他。


就在陈安德要破口大骂时,码头上却传来了一声哭喊!原来一名黑奴母亲在被安排登上一艘奴隶船后,该艘船刚好满额,她十岁许的孩子被硬生生留了下来,准备换到往另一艘船的队伍去。


黑奴母亲眼看孩子被拉开,开始焦急地哭喊起来,拼命呼唤着孩子并试图挣脱奴贩的牵扯向孩子扑去。小黑奴亦哭喊着叫妈妈,试图往母亲跑去,但却被一名奴贩子由背后整个拎起,只剩双脚临空乱蹬。


黑奴母亲见始终无法往儿子靠去,便回过头跪了下来,抱着一名人贩子的大腿哭着苦苦哀求。但人贩子始终不为所动,只顾着把大腿从黑奴母亲双臂中抽离,在试了几次皆无法挣脱后,便挥鞭往黑奴母亲不停抽去。


「住手!」在发现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自己时,陆毅才省起是自己在暴怒中喊了出来。这时他只感义愤填膺,眼睛似要喷出火来,再顾不得旁人的眼光,迅速通过跳板下到码头,径往小黑奴奔去。


拎着小黑奴的奴贩子见他冲来,便朝他挥出了一拳。陆毅躲过了对方的拳头后,顺势便往奴贩子的怀里撞去,奴贩子脚步一个踉跄跌了出去,陆毅则顺势接过正掉下的小黑奴。


就在陆毅刚把小男孩抱在怀中,另一名奴贩子已抽出了刀,豪不犹豫朝陆毅当头砍去!陆毅此时正抱着小孩跌坐在码头上,眼看无论如何是躲不开这一刀了!突然肩头被人用力一推,他便顺势往一旁滚了开去。


陈安德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推开陆毅的正便是他!陈安德侧身避过对方大刀,乘对方刀势已尽,一脚便往奴贩子的膝盖撑去,奴贩子在剧痛中失去平衡,往前扑跌时下颚不偏不倚地撞在陈安德举起的手肘上,登时晕了过去。


其余奴贩子见状纷纷提着刀剑围了过来,陈安德亦不甘示弱抽出了长剑。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之前冷血杀人的鹰钩鼻奴贩冷冷地越过众人,走到了陈安德面前十步许处。只是这时他手上的匕首已换成了一支短身火统。


陈安德识得火统的厉害,暗想在这个距离下,无论是想躲开对方火炮或先发制人都几乎毫无办法,豆大的汗滴沿着额角流了下来。陆毅在地上看得清楚,伸手悄悄地往奴贩子掉在地上的大刀刀柄摸去。一抓到刀柄,登时往手臂运劲——


「Chamando uma parada!」就在陆毅拿刀欲往鹰钩鼻奴贩双脚砍去之际,卜弥格在船舷处高举双手向岸上众人高声呼喝。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下码头,来到鹰钩鼻奴贩与陈安德之间。


鹰钩鼻奴贩一开始对卜弥格并不在意,直到他发现卜弥格袍服上绣着SJ的字样(Societas Iesu,耶稣会),才放下了短统,向他行了一个礼。卜弥格以葡语向奴贩子说了一串话,并不时指向陈安德与陆毅两人,奴贩们则不断地点着头。


陆毅猜想卜弥格应该是向对方解释陈陆两人是他手下之人,希望双方就此罢手。卜弥格接着又把手指向黑奴母子,向奴贩说了几句,鹰钩鼻奴贩再次点了点头,拍胸口回了几句话。卜弥格随着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奴贩子面前凌空划了一个十字,然后转身对陆毅说道:「孩子,苛薄乐队长已经答应把他们母子两编在一起。你…你还是把那孩子还给他们吧。」


陆毅看着怀中自己刚刚冒着性命救来的小黑奴,怎么也不甘心让他就这样回到残酷的奴贩手中。但小孩不停挣扎,脱出了陆毅怀抱,径往自己母亲处跑了过去。奴贩子们随即把另一名黑奴替换了黑奴母亲,并把两母子锁到了另一队伍去。


陆毅随卜弥格与陈安德回上船时,发觉身周众黑奴均以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但他并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只感觉他们越是看着他,心里越是感到惭愧,甚至再不能抬头与他们的目光相触。到了船上,约翰船长与众水手也没跟他说什么,但他却留意到船上众人几乎都执了兵器在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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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7-2009 09:5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13-2-2010 07:42 PM 编辑


第九章  欧洲,欧洲


次日清晨,部份放假的水手回船替代陆毅等人,陆毅便乘机上岸去透透气。这时昨晚的黑奴队伍已出发,码头上静悄悄的,仿佛昨晚惨烈的一幕只是一场恶梦。


陆毅随同几名水手在岸上闲逛,镇上居民除葡萄牙人外,偶而也会见到非洲黑人,让陆毅摸不清他们与黑奴间的关系。港边小镇外头是一望无际的干旱平原,偶而可见野兽的踪影,但小镇的占地却并不多,街上的巷道窄小拥挤。


陆毅独自离开小镇,在郊外稍为享受一下非洲原野的气息,以驱散昨夜留下的颓丧。直到繁星开始出现在紫蓝色的夜空,他才回到镇上的酒吧去加入水手的作乐行列。小小的酒吧里挤了不少人,在这个简陋的小镇,再也没其他地方更能引起海员们的兴趣了。


就在陆毅快喝完杯中的酷卡啤酒时,无意中听到了身后的说话声,「你听说了吗?码头的英格兰船上竟然有一名耶稣会修士。」

「这倒是少见,他们旅行时不是通常会随葡萄牙或西班牙的船去吗?」

「是真的,我弟弟昨晚在码头上见到他从英格兰船上走下来制止了一场战争!」陆毅听得心中好笑,但虽然那人说得夸张,指的却准是卜弥格没错。

「我还听说连总督府里的耶稣会人也知道了这回事,现正在纠集人手,准备到船上纠察。待会儿码头肯定有好戏看了!」


陆毅听到这里始觉得不对头,记起之前卜弥格不愿上岸的理由,发觉昨晚自己的鲁莽可能已给卜弥格惹下了大麻烦。他匆匆付过酒钱后就往码头跑去,直奔船长室,把从酒吧听到的传言一五一十地转述约翰船长。


「船长,对不起,我错!」陆毅以鳖脚的英语为自己惹下的麻烦道歉,约翰船长沉吟了一会,抬头吩咐道:「通知所有人准备立即起航。路易,你马上随狄克到镇上招集我们的人上船,记住要不动声色!」陆毅领命后既和狄克飞奔到镇上酒吧,悄声到各人耳边传令,酒吧内众人闻言陆续起身离开,几名喝得烂醉的船员也被大伙抬出了酒吧。


一刻钟后,所有水手己齐集在甲板,约翰船长下达了开船的指令,众人便迅速解索升帆。尤利西斯号开始缓缓移动,众人连忙把跳板收起。就在这时,码头远方一队人影正执着火把匆忙地往尤利西斯号赶来!


终于,这些人马还是慢了一步,当他们到达时,尤利西斯号恰恰离开了码头,岸上的修士及士兵只能在码头上招手吼叫,示意陆毅等人停船回航。约翰船长靠在船舷,翘嘴耸肩,手在耳边摇了摇,做出一副听不懂对方说话的样子,陆毅看着有趣,便模访他的动作,向岸上众葡萄牙人扮鬼脸。


匆忙的出港让尤利西斯号没能完成补给,约翰船长于是下令转向西北,全速往六百海里外(约1200公里)的圣多美海岛开去。一路上约翰船长不断与高得傲导航员在地图室密斟,并不时发出指令调整航向。


自离开西非的卢安达港口,陆毅便开始把约翰船长的下午茶,从原来的船长室改送到隔壁的地图室去。在此之前,高得傲从不允许除船长外的任何人径自进入地图室,就连陆毅送来的下午茶,也是在门口就被高得傲接了过去。


自卜弥格为陆毅画了他的第一张世界地图后,陆毅便迷上了地理图纸,如今总算有机会进入地图室,因此每次入内总是东张西望,直到高得傲不耐烦赶他,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开。对陆毅来说,整艘船上再没有一处地方比这里更有趣了,无论是满壁的书本,堆满一整桌的图卷,或是奇形怪状的各种测量工具,都深深吸引着他的目光。


这天当他把下午茶送进地图室时,约翰船长正跟高得傲导航员在说话。「我们的速度太慢了。」约翰船长看着地图摇了摇头。「这已是我们所能找出的最短航线了,如今我们是逆风航行,想快也快不来。」高得傲回应道。


「唉~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圣多美。这不单是因为清水与粮食不足,我们还必须赶在从卢安达出发的葡萄牙船之前抵达圣多美,否则一旦圣多美的葡萄牙总督接到消息,在码头迎接我们的就会是耶稣会教士和葡萄牙士兵。」陆毅听到这里过意不去,想了想对约翰船长说道:「船长,对不起,我带麻烦给大家。」


约翰船长下了两茶匙糖,搅了搅,用两指拈起茶杯喝了口茶,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不必这么在意,一段遥远的航程,如果间中没有些意外来点缀,你说那会是多无趣啊?我想我们的导航员先生也会同意我这句话。」陆毅望向高得傲,只见他的嘴角牵了牵,但这已够陆毅感到意外——这张冷冰冰的脸原来也是能笑的。


不过事与愿违,尤利西斯号的速度始终没有如约翰船长希望般的加快,这天陆毅醒来时,甚至发现连原来的逆向风也停止了。尤利西斯号是一艘三桅帆船,由于其头桅与主桅都以方帆为主,而方帆只在顺风时才起作用,因此之前在逆风中只好勉强以尾桅的三角帆推进,但如今连逆风亦欠奉,就只能一筹莫展地任船漂流了。


众人百无聊赖,只能闷闷地忍受无风的暑气。直到过了午后,才再次刮起了逆向风。陆毅站在船头,看着船身缓缓在海面上驶过,不禁怀疑自己跳下去游泳也许能更快抵达圣多美。


「无聊死了~」陆毅向一旁经过的两名水手——山姆和阿力抱怨道。众水手中,这两人与陆毅年龄最相近,也最谈得来。

「嘿!无聊本来就是航海的最大部份,只有那些没跑过船的傻瓜,才会以为航海时时刻刻都充满了乐趣。」长着一头红发,满脸雀斑的阿力总是爱挖苦人。

「我们正要到船尾去测船速,不如你也来帮忙吧。」,船上最英俊的年轻水手,金发山姆向他建议道。

陆毅很高兴地接受了他们的要求,心想终于等到机会接触操船的技术了。


三人带着测速工具走到船尾,阿力把一大卷绕在滚筒上的绳子交给了陆毅,吩咐他待会测速时把绳卷高举过头。山姆则掏出了一片三角形的木板,在木板的其中一个边上系了几块重物,然后在木板的三个角分别以绳子连上陆毅手中的绳头。待阿力拿出沙漏计时器后,山姆便把木板投进了海中。


三角形木板落海后,由于其中一边吃重下沉,因此便竖立着半浮在海面上,然后再靠着海水的阻力,使它留在海中原位。山姆开始根据船速缓缓抽放绳子,并开始教导陆毅其中诀窍,「注意看绳子上的绳结,每42尺便会有一大绳结,两大绳结中间会有一小绳结。当沙漏流尽时,我手中放出去的绳结数目就是我们的速度。」


就在陆毅盯着木板离船尾缓缓远去时,持沙漏的阿力叫了起来:「沙漏完了,半分钟时间到!」三人于是开始把投放了的绳子收回来。一个小结,一个大结,再一个小结,「干!我们的速度只有一节半(约时速3公里),等胡子掉了都到不了圣多美!」阿力颓丧地骂道。





如此时缓时快,十天后,终于也在圣多美靠了港。很庆幸的是,葡萄牙士兵并没有在码头迎接尤利西斯号,但众人仍不敢怠慢,当天完成补给后便即开船离港。这时天气已转成了酷热,庆幸的是之前恼人的湿气不再,船舱间总算能教人睡个安稳觉。


这天约翰船长向大家宣布他打算跳过数个港口,直接往西班牙的港口城市——塞维利亚驶去。在往塞维利亚途中,陆毅仍不间断地向卜弥格学习英语及欧陆的人文地理,快三个月下来,他已能无碍地与船上各人作日常沟通了。两星期后,塞维利亚终于在望。


欧洲,欧洲,这个对陆毅来说原本是不可名状遥远的地方,现在即将成为脚下的土地,原来地图上陌生的字眼,如今已跃出纸张活生生地呈现眼前。三四个月前,陆毅还以为将赴广州读书,如今却已站在了地球的另一端,缓缓驶入陌生文明的海港。


但心情激动的,不只陆毅一人,还包括连眼泪都流下了的陈安德。在码头上,卜弥格和陈安德向尤利西斯号上众人惜别,并感谢众人一路上给于的帮助。


「孩子,你真的不打算跟着我去吗?」卜弥格殷切地问道。「谢谢你的好意,卜神父,但我还想再往各地看看,我想没有比跟着尤利西斯号走更好的方法了。」陆毅答道,卜弥格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数个月下来,陆毅不但早把卜弥格看成了自己的恩师,还把对家乡感情,投注了在他身上,仿佛把一部份的家乡带了在身旁一样。如今离别在即,就像再次离乡,难掩不舍之情。

「卜神父,你确定到这里已安全了吗?」陆毅问道。

「耶稣会虽然反对我出行,但这里已是欧洲本土,而他们也不是野蛮的歹徒,相信再不会阻扰我往罗马见教皇了。反倒是你一个人在这举目无亲…愿上帝保佑你,孩子!」

「小兄弟,很高兴在旅途中认识了你,我们后会…嘿!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着,你多保重。」陈安德拍了拍陆毅的肩膀,随即转身随卜弥格去了。

「陈大人,你们也多保重!」陆毅对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轻声说道。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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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2009 12:4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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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英伦秦人


约翰船长并没打算在塞维利亚多停留,尤利西斯号补给完成后,次日一早便离港朝伦敦驶去。陆毅因此没能好好浏览这个繁华的海港城市,只能在晚间抽空到瓜达尔基维尔河畔的金塔附近走走。


这座坐落在河流入海口,作为防御与辽望用途的高耸金塔,不但是塞维利亚宏伟的地标,听说从前其外墙还一度是以金砖铺成,但如今既然连金渣子也见不到,陆毅对这传闻自然也就半信半疑。





从塞维利亚出港后,尤利西斯号沿着海岸线一路往北驶,三天后已驶离葡萄牙北端,改转向东北,往英伦海峡驶去。常说一百里路半九十,这正是现在尤利西斯号上众水手的心情写照,这最后短短两天的航程,就像是怎么走也走不尽似地,众人都恨不得拿起双桨把船连夜划回伦敦去。


其时伦敦已是欧洲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一路上陆毅听着水手们述说伦敦的种种,不禁悠然神往。终于在众人的企盼中,尤利西斯号于中午时分靠了伦敦港。码头上水手们以惊人的效率,把整艘船上桶装的胡椒,都运到了岸上的货仓去,好赶在日落前收工回家。


约翰船长为每个人发了当月一英镑十先令的工资(一英镑等于20先令,等于400便士),外加每人五磅的胡椒作为这趟往远东交易的分红。陆毅想起胡椒在麻六甲港的售价,不解地问一旁的山姆:「这五磅胡椒,就是你们冒着生命危险换回来的代价吗?」

「傻瓜,你没听过胡椒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黑金吗?别老是拿麻六甲的售价来跟这里比,在伦敦这,好价时它的差价可以到二十倍以上!而且这个年头英镑起起落落,还没有胡椒来得稳定可靠呢!」陆毅听后吐了吐舌头,赶紧把分到的胡椒,珍而重之地塞到怀里。

「我们将在伦敦修整两个礼拜,除了几名留守的人准备明天把船送修外,其余水手都可以回家去,解散!」在暮色中,众水手迫不急待地作鸟兽散,越过约翰船长,跃过跳板奔向了码头!奔向久违的家乡!





陆毅随着山姆和阿力两名水手上了岸,由于大家都没有家室,两人于是决定先带陆毅到码头附近的‘脏鬼迪克’酒馆去找找乐子,待明天才带陆毅去逛伦敦城。三人人进到酒吧,便霸占了一张空着的桌子,热情的女郎们马上便送上啤酒。


「哎~死鬼~,你跑哪去了?快一年没见你,还以为你死了,你要想死我噢?」酒吧女郎一屁股坐到阿力的大腿上,便开始撒娇。

「不是死了,我是发财了!看!」阿力抖了抖装满胡椒的袋子。

「但如果不是托幸运路易的福,我们还未必有命回来见你们呐!所以,今晚路易的酒全算我的~」山姆搂着另一名女郎,举着啤酒欢笑道。

「对!路易万岁!」

「路易万岁!」

「共和国万岁!!!」

就在山姆和阿力举杯向陆毅祝酒时,邻桌的酒客也叫了起来,「共和国万岁」正是出自他们口中。「老兄,借问一下,」山姆好奇地扭过了头,向邻桌的酒客询问,「你说的共和国是什么玩意啊?」山姆此言一出,邻桌人人都停下了说话,直盯着山姆瞧。


「啊哈~看!这里原来还有人不知道查理一世已被处死!」邻桌的一名酒客站起身向整个酒馆的人大声说道,「笨蛋!英格兰已不需要国王了,现在国家就是国会,国会就是我们,所以我们就是国家!我们是共和国,共和!你知道吗?」众人的嘲笑声冲着陆毅三人而来。


陆毅三人脸脸相觑,「原来国王已经被处死了啊…」山姆阿力喃喃说道,同时两人嘴角翘了起来。

「一个国家如果没有国王,那谁来管大家,又谁来收税啊?」陆毅皱起了眉头,不能想象这种不文明的乱象。

「查理一世…断头万岁!克伦威尔——万岁!」转眼间,山姆和阿力已加入了酒吧众人的欢呼祝酒。但酒吧里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举起了酒杯,至少陆毅发现有将近一半的人,在欢呼声中低下了头,默默喝着自己的酒。


「你们男人关心的就只有这种事吗?」声音自陆毅身旁而来。陆毅回头,方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身边已坐了个长发披肩的女郎。她的头发是略带卷曲的棕红,她的眼睛是水汪汪的湛蓝,俊秀的尖鼻旁是点点的雀斑——但那不重要!因为她有着最性感的红唇和磁性摄人的声音。


「你怎么啦?」女郎俯前拍了拍呆若木鸡的陆毅,高耸的胸脯差点就碰到了他手臂。

「爱丽丝!」山姆和阿力同时叫了起来。「从进门到现在才见到你,还以为你嫁人去了呢!」阿力叫道。

爱丽丝狐媚地笑了笑,才幽幽说道「没等着你们回来,我不甘心出嫁呐~」山姆阿力两人听后,不自觉地心中一荡。

「来来~先陪我们喝一杯!」山姆边说边要了一瓶威士忌,「要陪,当然也先陪我们的新客人先喝。你说对吗?嗯?」爱丽丝回头对陆毅甜甜地笑了笑,这让陆毅感觉心口像给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你们还没给我介绍这位俊小子呢~」

「爱丽丝,你大他不有十岁吧?你做大姐姐的,就放过这位小弟弟吧。」山姆笑道。

「这我也帮不上忙,谁教我天生就对英俊少年没有抵抗力呢?」,爱丽丝说着倒了两杯威士忌,递了一杯给陆毅。

「嗨!我是爱丽丝。你不是这里人吧?阿拉伯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爱丽丝…不不!陆毅我是。我是中…中…」

「中国人!」山姆和阿力齐喊道。

爱丽丝听到后两眼徒地亮了起来,「啊!太难得了,我还是第一次遇见秦人!中国那里真像马可波罗说的那样吃饭是用两根金条,皇帝有几千个妻子吗?还有……话说回来,我还没试过秦人呢~」说着眉眼如丝地往陆毅瞧过来。

「喂喂~等一下!爱丽丝你上次答应过,等我回来就陪我一整晚的!」阿力打断了爱丽丝的说话。

「但我就爱泊来品嘛~」爱丽丝浪笑着站了起身,拉起陆毅的手便往楼梯跑去。陆毅只好丢下杯子,回头看山姆和阿力两人时,只见山姆不停地跟他眨眼,阿力则双手比着母指怪叫!


爱丽丝把陆毅拉进房间后,转身笑意盈盈地看着陆毅,一面喘气,一面背靠上门把它关上。陆毅望着爱丽丝雪白的胸脯在敞开的衣领内起伏,旦觉血脉贲张,喉干舌燥,心脏一下 一下重重地跳着,连呼吸也困难。他隐隐猜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却不知该怎么应对,甚至连双手都不知该往哪摆!


「你是处男?」面对爱丽丝单刀直入的发问,陆毅涨红了脸不知应如何回答,突然他脑海浮现起了远在家乡浮罗交怡的玛苏莉,心底起了一丝丝的罪恶感。


「如果你不知道双手应该放哪的话,你可以把它们放在这里…」一股柔软至极的触感自掌心传来,陆毅脑袋中「轰!」的一声——再不能思考!吻,炙烈的吻,疯狂地在对方身上摸索!碍事的衣服去掉,都去掉!


当两人半裸地倒在床上后,陆毅除了疯狂地亲吻抚摸爱丽丝外,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进行。

「不是这样,让我来教你…」爱丽丝娇喘着说道,转过身压在陆毅身上,伸手往下去引导陆毅…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乓镑镑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震天价响起!

两人朝对方望了一眼,爱丽丝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陆毅,陆毅只好勉强抓着裤头去应门。门外,是神色紧张的山姆和阿力两人。

「船长来了命令,紧急集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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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8-2009 09:4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13-2-2010 07:51 PM 编辑


第十一章  迷雾中的躲迷藏


出了酒吧大门,陆毅三人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伦敦的街道已被浓雾重重封锁。陆毅从不曾遇过如此浓雾,就连自己举起的双手也是若隐若现,站在街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山姆从一旁拉了拉他衣袖,说道:“跟着我们走。”


三人于是沿着墙摸索前进,纵是山姆和阿力对当地再熟不过,但在大雾之下,也只能缓缓前行。如此逢弯转角,也不知在巷弄中共转了几次,三人终于来到了一条横巷,里头约略有七八个人影在晃动。突然陆毅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横阔的肩膀总是让人一见难忘,走前一看果然便是约翰船长。


“人到齐了吗?”

“到齐了,匆忙间也只能找到这些人。”

“行了。听着,我紧急招来大家,是为了一个特别的任务。”约翰船长小声说道。“我们现在必需马上赶到国王街的南街口,在那里将会有人与我们会合,之后立刻赶回码头上船离开。明白了吗?”

“明白了,船长!”众人回答。于是一行人再次沿着墙壁缓缓前行,从横巷转出大街后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始 抵达国王街口。一路上,众人心里难免犯嘀咕,经历了半年余的飘泊,跑遍了大半个世界,好不容易才回到家,屁股还没坐暖便又要上船,这种不近人情的命令,若非出自约翰船长的口,大概也没人会理会。


大雾弥漫下,街上已不见市民身影,看来市民没事都躲到屋里去了。在街口等了一会后浓雾更甚,三尺以外的人影已难辨别,陆毅不禁怀疑在这样的能见度下,对方是否能发觉到他们。念头未了,两个人影已从浓雾中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两人都是长斗逢从头盖到脚,就算近在咫尺也见不到他们容貌。





“请问…你是船长吗?”斗逢下一把苍老的声音问道。

“我就是尤利西斯号的约翰船长,两位请随我来吧。”

就在众人转身准备离去之际,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街道远处另一头传来,仔细听来怕不有三四十人正往陆毅等人的方向奔来,而陆毅等人加起来亦不过十人。

“他们追来了,快走!万一失散了就在船上集合!”约翰船长下令。


一行人开始在浓雾中的街道奔跑,陆毅对地形不熟,只好一路尾随山姆与阿力而去,队伍前面则是约翰船长,大头狄克,两名斗逢客和另三名水手。众人才刚转过了一个街角,浓雾中就遇上了几名手持长剑的剑手。“这里由我们顶着,你们先跑!”约翰船长说完就和狄克及水手们拔出长剑迎了上去,陆毅阿力和两名斗逢客则乘机溜进了一旁的小巷中,剑击悭锵声从后传来。


对当地最熟习的阿力带着众人在巷道中左穿右插,迂回地往码头方向而去。但由于浓雾的关系,众人为免失散无法走得太快,不久身后再次响起了追兵的脚步声,陆毅四人只好加快脚步望摆脱追兵。就在四人刚转入一条约十尺阔的小巷没多久,众人的前方郝然传来了另一组追兵的脚步声!此时在窄巷中的四人已被前后的追兵包围,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就在众人进退失据间,其中一名斗逢客以苍老的声音再次说道“你们靠着墙壁,千万别动,逮到机会就快跑!”说完便独自往小巷深处跑去,沿途不断碰倒杂物发出声响。


陆毅阿力和留下的斗逢客刚把身子贴向一边墙壁,脚步声已在十数尺外响起。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夜雾,陆毅贴着墙壁跪下后就一动不动,鼻尖的汗滴也不敢伸手去抹,连心脏霍霍的跳动声都恐追兵听见。他不知道这些追兵是什么人,为何自己非要逃跑不可,但这些人一见面就拔剑,这时停下来相询,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眨眼间,脚步声已在近处,几个人影迅速接近。虽然身在浓雾,但追兵手中的长剑仍藉微光晃动。陆毅蹲在墙角,看着剑尖的光点由远而近,最后来到了自己的鼻尖。追兵粗重的呼吸声从陆毅头顶传来,这时只要对方把剑轻轻一挺,自己便小命不保。陆毅屏住了呼吸,心里默默祈祷追兵赶快过去。


前方一阵铁剑相交的悭锵声传来!看来苍老的斗逢客已和前方的追兵动上了手。“在前面!”声音从头顶传来,陆毅身旁的五六名追兵立即加速,朝巷道深处赶去,三人才暗暗松了口气。浓雾之前虽然拖慢了他们的速度,但却在最危急之时掩饰了他们的行踪,追兵虽然在咫尺间经过,终于也没能发现他们就蹲在自己脚边。


“走!我们从后掩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陆毅轻声对阿力和斗逢客说道。

“你们有剑吗?” 斗逢下传来了一句淡淡的问话,陆毅不禁语塞。

“我们没有,但你有啊!”陆毅有点不服气地回应,“难道你要让你的朋友一人去斗那几名剑手?”

“他不是我的朋友。” 斗逢客说完站起身,就往巷子另一头走去。

“啊~”浓雾深处传来了老斗逢客被剑刺伤后的呼叫声,“我们再不赶回去救他,他会被杀的!”阿力和陆毅两人情急道。

“这就是他的工作!在他把对方引开时,便预了是这样。现在我们再不走,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斗逢客的这句话让陆毅的心抽了一下,陆年高死前不就说过类似的话吗?


陆毅不再争执,拖着阿力便往巷子另一头走去。就在他们三人转入另一条巷子时,后面传来了老斗逢客的惨呼。陆毅回头瞪了斗逢客一眼,打心里瞧不起他弃同伴如草芥的行为,阿力见两人没赶上,连忙回头拉着陆毅向前跑。


三人在巷子里狂奔,一路上碰倒了不少东西,回音传来,仿似迷雾中的追兵,让人神经绷得更紧了。


一刻钟后,三人终于来到往码头的街口,但冤家路窄,从对面巷子里也冲出了两名剑手。斗逢客也不打话,长剑出鞘便往二人刺去,势不让二人有脱身求援的机会!


陆毅没想到这名懦夫般的斗逢客,剑术却出乎意料地高明,要挡住对方两名剑手根本是绰绰有余。只是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虽落于下风,霎时之间还未呈败象。陆毅三人身处险地,每拖一分钟,便多一分被追上的风险。陆毅藉着浓雾,悄悄掩到两名剑客一旁,看准两人打横站在一直线的机会,一把撞了过去!


两名剑客正全神贯注迎敌,冷不防一旁有人撞来。一个站立不稳滚倒地上,斗逢客忙踏上一步,在二人身上各补了一剑!视线模糊下,陆毅等三人不待确定两名剑客的生死,便快步往码头奔去了。


迷雾中,也无法确定码头上是否还伏有追兵,只好径自往尤利西斯号直奔而去。上得船来,才发现船上大胖子小约翰和十来名水手已准备好随时启航。不一会约翰船长和水手们亦先后抵达,约翰船长待山姆和大头狄克都上了甲板后,即下令升帆解索,陆毅算了算,发现有两名水手没有出现,但他可不敢问船长关于这两人的下落。


夜雾中,约翰船长亲自操陀,终凭着老练的经验与技术,把尤利西斯号开出了港口,往东南的迷雾深处驶去。由于事发突然,许多水手都没来得及上船,此时船上就只十多名人员,兼且白天已忙了一整天,使得各人的工作更显繁累。但紧绷着脸的约翰船长,并没有让众水手休息,反要众人作战时戒备,直到船开出了英伦海峡,浓雾渐散去,发觉并没有追兵尾随而来,全船人员才松了口气。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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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8-2009 10:4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13-2-2010 07:53 PM 编辑


第十二章  登陆诺曼底


主桅上,方帆在海风中腊腊作响。主桅下,陆毅茫然地看着夜幕中的海面。由于实在太睏,打起了瞌睡来。朦胧间,海风中好像传来了老斗逢客的惨号。再听真些,却又变成了爱丽丝的娇喘,而双手也好像握到了女体的温柔,但赤裸女体一转头,却是玛苏莉的脸!陆毅惊醒过来,为这晚发生的一连串人事思潮起伏,不能自己。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一名老水手悄悄靠了过来。“你们不想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老水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桅下的几名水手耳语,然后在众人的催促声中,继续说道“今天旁晚时,我和几名水手跟着船长,水手长和大头狄克到了城内的一家酒吧喝酒。没多久酒吧就进来了一名穿着平民服色的酒客,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威墨公爵!去年我在节日庆典中亲眼见过他,他的那头银发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的胡须…”一旁的水手开始不耐烦,催促他赶快往下说。


“说到哪里了?阿对,威墨公爵进门后就直走到船长面前,说有事情要找船长商量。我瞧船长也认出了他是谁,他的那头银发…好好好,于是他和船长便坐到了酒吧一角密斟。我原本也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但谁教我人缘好,酒吧里送酒的小伙子比尔,主动告诉我他送酒时听来的谈话…”

老水手把声音压得更低,故作神秘地说道“威墨公爵许诺付给船长三百英镑,条件只是载两个人到法国去!”

众人听到这近乎天价的酬劳,无不惊叹。要知道从伦敦港到法国北部任何海港,航程都在七天以内,三几天便可赚到一名水手近二十年的工资,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阔绰!


“哎哎哎,先别忙着惊叹,更惊人的还在后头。船长答应了载人的要求——但却一个便士都不要!”这一下众人的惊叹变成了惊呼,连陆毅也完全被吸引而打起了精神来。


“接下来不必我说你们也知道了,船长立刻指示小约翰和我们几人回船准备,然后招集你们去了…”众人议论纷纷,威墨公爵肯为斗逢客付出如此酬劳,有人认为那斗逢客定是通缉要犯准备逃亡,也有人猜测斗逢客是威墨的私生子,正躲避他妻子醋意大发的追杀!


但至于为何约翰船长愿意免费为威墨冒险,却没人有半点头绪。反正再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众人也就散了。

“船长要见你,跟我来吧!”大头狄克不知何时走到了陆毅身后,拍着他肩膀说道。


船长室内,约翰船长正坐在办公桌后合掌等着他,一名年轻的男子,则坐了在桌前的椅子上。从那名男子的衣着看来,他正是刚才那位斗逢客,只不过这时他头上的斗逢已拿了下来。


斗逢客借着室内的烛光上下打量陆毅,陆毅也不客气地回视这名斗逢客,这才发现他原来异常高瘦,连坐着都比约翰船长高上一个头,看来身高至少六尺有余!但他身裁虽然高大,脸容却非常年轻,怎么看也就十八九岁年纪。只见他脸长嘴阔鼻大,顶着一头乌黑的卷长发,称不上英俊,却有一种慑人的风采。但陆毅想起他刚刚弃下朋友逃命的行为,对他没有一丁点好感,便把眼珠往舱顶上瞧,直当作他不存在。


“路易,我想请你替我办一件事情。”约翰船长说道。约翰船长很少有用如此客气的语气与下属说话,这让陆毅有点受宠若惊。“是!我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陆毅答道。


“我想你替我护送这位…绅士,到巴黎去。”陆毅一听不禁呆了起来,他虽然在卜弥格修士给他上的地理课中,知道了巴黎是法兰西的首都,但船上对欧洲人文地理比他更熟习的人多的是,更别提他连半句法语也不懂,约翰船长怎么会选了他这个最不称职的保镖呢?


望向那名长发青年,陆毅更是打心里反感,怎么也不想接受这个任务。但沉默了一阵后,他终于还是说道“好吧!”。在答应约翰船长同时,陆毅的心揪了一下,“船长是不是嫌我在船上碍事,才借故要把我遣走呢?”陆毅暗自在心里嘀沽。


但约翰船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般,说道“等你完成了这个任务后,再回到伦敦港上我的船吧!路易,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我派你去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是最佳的人选,因此我要你立誓竭力完成使命!”


陆毅听后一阵激动,也放下了心,当即立誓道“我以死去父亲的名义立誓,将尽我一切能力把这位…这位先生送到巴黎去!”

“很好!我敢保证你不会后悔走这一趟的。”约翰船长笑着说道。





次日旁晚时分,尤利西斯号已抵达法兰西北部的诺曼底外海。约翰船长为了保持低调,放弃在勒阿弗尔(Le Havre)靠港,反而选在附近的小渔村——费康镇(Fécamp)让水手们以小艇把陆毅和长发青年送了上岸。


小艇靠岸后,水手们把行李递给长发青年,长发青年随手便把它扔给了陆毅“喂!拿着。”

“请叫我陆毅!”陆毅不悦地说道,但长发青年已转过了身上岸去了,陆毅无奈下只好把两人的行李一快背着上路。两人到得镇上时天色已暗了下来,于是决定先投店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再出发。


在镇上兜了几转,才找到一间小小的酒馆。进门后,陆毅以现学来的法语向酒保说道“Bonjour! Hô~tel?”

“ Oui!”酒吧老板一面回答一面好奇地打量他这个“老外”。陆毅向老板指了指两人,又指了指楼上,示意要房间过夜,但老板只定定地望着他,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嘿!”身后还传来了长发青年的冷笑。


陆毅正懊恼一上岸便遇上了难题,这时听见嘲笑声,一肚子火登时滚了起来,转头对长发青年说道“笑什么?如果你这么厉害,就由你来说啊!”

“We veux rester ici.”在陆毅的目瞪口呆中,长发青年以流利的法语向老板说道,“Merci!”从老板处接过钥匙后,还故意拿到陆毅脸前晃了晃。


吃过粗简的晚餐后,两人便向老板打听往巴黎的路程,“老板说从这里往巴黎去大约250公里路,沿着大路往东南走,经过博尔贝克(Bolbec)和卢昂(Rouen)才到巴黎。不过他特别交待说最近世道不靖,小心别把路费丢了。”长发青年交待道,陆毅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行李,想确定约翰船长给他的20英镑是否还在里头。


20英镑就算对约翰船长来说也不是小数目,足可抵上船长两个半月的薪水了,约翰船长将这钱交给陆毅当路费时,还着实让陆毅吃了一惊。


“喂!你明天早上去租俩马车。”长发青年吩咐道。

“喂什么?没名字给你叫么?还是我也叫你‘喂’?”陆毅不悦道。

“你可以叫我主人。”长发青年说来理所当然,陆毅却足足愣了好一下子,随即无名火起,正要发作时身边却坐下了一名酒客。


这名貌似糟老头的酒客以不纯正的英语说道“你们要到卢昂吗?我正好也要到那里去探我儿子和媳妇,你们可以随我的马车去,这样就可以省下一大笔路费了。怎样?”陆毅一听不免心动,“你难道不要什么报酬吗?”


“报酬嘛…就替我付今晚的酒钱如何?”陆毅望向长发青年,见他不置可否,便答应了糟老头的提议。当晚糟老头喝得醉醺醺,临上楼睡前约他们明日一早在旅馆门外见。长发青年入房后即上床睡去,陆毅则再次打开行李检视他的20英镑,小心翼翼把行李枕在头下,这才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下楼时,陆毅不禁有点担心,昨晚那名糟老头喝得大醉,上楼时东倒西歪的,早上不知是否能起得了床?但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走出旅馆大门,糟老头和他的马车已等在了门外。只不过,让人摇头的是,糟老头的马车是由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马拉着,马车也不是给坐人用的,因为马车上载了一大车的干稻草!


“早安!你们还在等什么?快上来啊!”糟老头往马车后头指了指。

“喂!你还是去租马车吧。”长发青年看着马车摇了摇头,对陆毅说道。

“你们不必去问了,星期三以前这里都没有马车去卢昂的。再说,我也不能白喝了你们的酒哇,对不?”糟老头盈盈笑道。两人别无选择,只好上了他的马车,长发青年坐了在糟老头身旁,陆毅则躺到了干草堆上,马车在摇摇晃晃中,慢慢走出了费康镇。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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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8-2009 07:4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的故事。。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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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2-2010 09: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笨蛋,傻瓜



糟老头驾着老马拉的车,从一大清早走到中午,也就只走了二十公里路。一路上糟老头高谈阔论,讲着他年轻时当兵的威风史,长发青年一路沉默,陆毅则仰躺在稻草堆上,看着蓝蓝的天空出神。


一路上田园风景迷人,这里一草一木的颜色都是那么亮丽夺目,芬芳的花草气味点缀着绿茵原野,与他所曾到过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样。他偶而会抬头看看拉车的瘦马,虽然这匹马实在也没什么看头,但陆毅自小在渔村生长,南洋一带鲜少驴马,不免少见多怪。


如此走了半日,陆毅两人开始感到肚饿,幸好糟老头非常体贴,未等两人开口便告知已替两人准备了午餐,“这是今早上刚出炉的,整个卢昂再没有比老巴利做的面包更可口的了!”说罢从袋子里抽出了一条一米长的棍子,从中折断成两截递给了陆毅和长发青年。


陆毅接过棍子,狐疑地看了看,才一口咬了下去——麦粉烘培后的香气瞬间充满了口腔!轻巧层叠的内面与酥脆的外皮…尤利西斯号上的面包可以拿去喂狗了!没几下子两人便嚼掉了手中的面包,这时陆毅才想起糟老头还没吃,“没关系,我不饿。”老头很干脆地说道。





糟老头这时改说他年轻时的风流史,不时逗得陆毅哈哈大笑,长发青年虽偶而淡淡微笑,却始终一言不发。马车转过了两个弯后,陆毅突感腹中绞痛,只好要求糟老头停下马车,只身快步走到路旁最近的矮树丛后去大解。才半脱了裤子蹲下,只见长发青年也捂着肚子走进了矮树丛。

“人不大便你不大便,我肚子一疼你就巴巴地跟来,真是跟屁虫!”陆毅翻着白眼转过了身,两人就这样背对背蹲着上各自的大号。


就在两人稍稍舒解当儿,路上传来了马车走动的声音,“路上除了我们还哪来的马车?”陆毅心中想道,转头往长发青年瞧去,发现长发青年也正好转头往自己狐疑地望来。两人不约而同抓着裤头,在矮树丛后半蹲起身,才发现糟老头正驾着马车急速离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陆毅正要往马车追去,长发青年已喊道“喂!你快去叫马车停下来!”,陆毅心头火起,吼道“喂!你不会自己去么?”就这么吵个两句,马车走得更远了。两人再顾不得吵嘴,双双捉着松垮的裤头,往马车飞奔而去!

“嗨!停下来!我门还没上车呐!”

“喂!停车!喂~”但任凭两人怎么叫喊,糟老头就像聋了一样头也不回地驾着马车往前跑。


别看那匹老马瘦骨嶙峋的,跑起上来两条腿就是抵不过四条腿。眼看着两人离马车越来越远,糟老头这才转过头来,朝两人喊道“昨晚多谢你们的酒了~!不过你们的酒钱就只够我送你们到这里!放心~面包是免费的!还有上面的那点泻药也是~”两人捉着裤头,追着马车跑了半里路后,再也跑不动,只好停下脚步弯腰喘气,眼睁睁看着糟老头的马车踢踏扬长而去。


“我的20英镑还在车上行李内…”陆毅只觉得心底空荡荡地带着丝丝凉意。

“我的剑和钱也是…咳咳!”长发青年喘气道。

“你最后一个下车,就不会把行李看紧一点吗?!”陆毅指着长发青年的鼻子怒道。

长发青年一把扫开陆毅的手指,生气回骂道:“有谁会跑厕所还拿着背包去的?你有吗?而且如果不是你答应要坐那怪老头的马车,又怎会发生这种事?中国猪!!”。

“你才是!如果你早就晓得,那为何昨晚不阻止我?你这英国猪!!”陆毅说完气极一拳便往长发青年脸上打去!

长发青年捂着血流如注的大鼻子倒退了两步,骂道:“你不是答应了船长一路护送我?现在竟然出手打我?!你这食言而肥的无耻之徒!”

“放屁!我答应船长把你送到巴黎,但可没答应当你这私生子的奴隶!我现在就把你打成肉饼,搓成一团后再一路踢到巴黎去!”

“下地狱去吧!”长发青年气极往陆毅扑了过来,陆毅没能躲开,两人迅即抱着对方头颈,在地上滚作一团扭打!


长发青年身高力大,陆毅则刁钻灵巧,长发青年好几次想把陆毅压制在地上,都被陆毅躲了开去。最后长发青年好不容易才把陆毅按住,挥拳猛打。陆毅脸上吃痛,双手却又不能动弹,情急间一提膝,顶在长发青年侧腹处,直把他撞得滚向一旁。两人翻转过身,还未站直,便又扭作一团。


最后,两人都渐渐乏力,只好互相扭着对方手脚。陆毅逮到机会,一把抓着对方长发便往后扯,使长发青年再不能籍身材高大之便施力。但长发青年也不甘示弱,虽然仰着头,左手仍在陆毅脸上乱抓,无意中把手指伸进了陆毅嘴巴,大力一扯下,陆毅嘴角差点没被他撕烂!如此双方在地上僵持着再也不能动弹。

“晃开我!”

“你先放手我便放手!”

“晃屁!你怎么户先晃手?!”两人谁也不愿先示弱投降,只好就这么耗着喘息。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道上却传来了马车声。一辆驿站马车由两匹健马拉着,从费康镇的方向往两人快速驶来。马车经过两人身旁时,车厢内的乘客都好奇地从窗内探出了头,看着路旁扭作一团,头发被拉嘴角被扯的两人。陆毅和长发青年在众目睽睽下,只觉有够丢脸,不其然同时松开了扯着对方的手,哎哎哼哼地站了起来。


“那老头不是说星期三以前,都不会有马车吗?”长发青年望着已远去的驿站马车,揉着自己的头皮说道。

“笨蛋,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吗?”

“傻瓜,你以为这里被骗的只有我一人吗?”


两人默默看着对方脸青鼻肿,衣衫不整的狼狈相,猜想自己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过了一会,也不知谁先笑了出来。这一笑,就再不能停止。

“笨蛋~”陆毅指着长发青年,仰天哈哈大笑。

“傻瓜~”长发青年指着陆毅笑得弯下了腰。

最后两人都笑得滚倒地上。直至嘴筋疲劳,连牵动嘴角都感乏力时,两人已仰躺在路旁的绿茵上。


“我看…我不再叫你傻瓜,你也别叫我笨蛋了,虽然我们都很难否认…”长发青年说道,陆毅听后还想笑,但才刚想,肚子便开始抽痛了。“否则在别人面前多难听啊。”长发青年接着说道。

“好吧!你知道我叫陆毅,那我又该叫你什么?”陆毅眼望着天上徐徐飘过的白云,闻着阵阵的野花香,漫不经心答道。

“我是…就叫我…哈姆雷特吧!”

“哈姆雷特…”陆毅轻轻念道。


“咕~”陆毅的肚子响了起来,“你不是刚刚才吃过面包,怎么这么快又饿了?”哈姆雷特问道。

“刚刚什么都泻光了,你难道不是?”于是两人决定重新上路觅食。

“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哈姆雷特问道,陆毅抽出了两个空空的口袋让他瞧,“我也是。” 哈姆雷特说完叹了口气。


两人走了几公里路后,终于在大路远方出现了一座农庄。“我们身上没钱,不知那户人家愿不愿意招待我们?” 陆毅说道。“待我去问问。”于是两人走到农庄的小屋前敲门。应门的是一对农夫打扮的中年夫妇,哈姆雷特以法语与两人交涉,只见丈夫连连摇手,哈姆雷特仍不死心地跟他们纠缠,妇人于是转头走进屋子,再出来时手上却多了根扫把!两人见状只好疾步离开。


直至走出了农庄,哈姆雷特才对陆毅说道“他们说没有食物可以招待来白吃的人,我于是提议我们两人替他工作换取食物,他的老婆就拿扫把出来了,真是两个吝啬鬼!”

“我们再回去要!”陆毅说着便转头往农庄走去,“我相信你没必要再问他们了。” 哈姆雷特劝道。

“谁说我打算‘问’他们了?”陆毅脸上泛起了古怪的笑容,哈姆雷特登时会意“我可不当小偷!偷窃是不道德,有损人格的事!”

“你不想当小偷?我更不想当饿鬼!道德的问题,还是等我们吃饱了再说吧。而且只是偷几棵菜,我想人家也不会怎么介意的,以前我常到老阿莫家偷红毛丹,他不都是骂一骂就算了。”

“红毛丹?什么红毛丹?” 哈姆雷特被陆毅半推半拉,绕着木栏杆往农庄一角跑去。


看着满园的南瓜,陆毅正要跨栏而入,“我还是不想当小偷,那可是犯法的,万一被人捉住可怎么办?” 哈姆雷特摇头说道。

从道德高标的人格,到道德低标的法律,哈姆雷特的嘴巴终敌不过肚子,口气也渐渐放松,陆毅干脆说道“行!让我进去偷就得了,然后东西都算我‘送’给你的!”说完轻轻越过了木栏杆,迅速往农地跑去。陆毅从泥里拔出十数根红萝卜,再跑回木栏杆边,把萝卜塞到了哈姆雷特怀里。然后自己再回头去摘了个大南瓜,这才越过木栏杆逃进了树林去。


两人不断回头张望农夫是否追了出来,在树林内跑了一段路后,才躲到一棵大树下喘气。“哇!我的心脏都跳得快掉出来了!” 哈姆雷特按着胸口直喘气。

“来!让我们试试这对吝啬鬼的园艺如何?”陆毅说着把南瓜掷在树根上。南瓜摔了个稀巴烂,两人抢着把南瓜碎片捡起往嘴里塞。

“好甜!我怎么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南瓜?!” 哈姆雷特叫道。

“哈哈!用‘汗水’换来的东西,味道当然格外好啰!”陆毅得意地笑道。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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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6-2-2010 04:1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无胆刁民 于 16-2-2010 04:19 PM 编辑




第十四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吃饱后两人再次上路,从这里到博尔贝克(Bolbec)还有很长的路程,两人只好加快脚步。吃过偷来的南瓜萝卜后,两人宛然成了共犯,去了隔阂,自然冷漠不再,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减轻了不少赶路的疲劳,直到天色将晚才在野外生火,至于晚餐嘛,还是萝卜。


临睡前两人聊了起来,哈姆雷特问了陆毅许许多多关于中国的问题,从宗教信仰到衣食住行。可惜陆毅对中华文化的认识多来自生活习俗或书本,再来就是从父亲好友陈开顺处听来的道听途说,一旦哈姆雷特问及政治时事或中国各地的风土民情,他便答不上来了,尽管如此,陆毅每每说到奇特处,总让哈姆雷特惊讶得目瞪口呆。


次日下午,两人终于来到了博尔贝克。小镇位于博尔贝克河畔,镇内有数条小河穿过,水路交通发达,沿河街道上不但布满了古典美丽的欧式小屋,河边还建了十四座水磨坊。小镇美丽的风光虽然让人大饱眼福,但却不能填饱肚腹。偷来的萝卜昨晚已啃光,两人此时饥肠辘辘,再顾不得欣赏风景,只是在街上打转,想办法弄来食物。


两人经过一家人声喧腾的酒馆门口时,一阵烤肉香气让两人停下了脚步,望着内里吃喝的人众,两人却只有吞口水的份。哈姆雷特听着肚子空空的响声,掏了掏同样空空如也的口袋,愁上眉梢,两人默默转过了街角,无法可想下挨着墙壁坐了下来。


“上帝啊!我快饿死了,求你赐我一顿丰盛的午餐吧!” 哈姆雷特喃喃说道。

“这么求一求神愿望便会实现的话,那这世上还有死人吗?”陆毅挖苦道。但凑巧的是,陆毅话刚说完,便有行人给他们扔下了一枚硬币。

“呵~我们竟然被人当成了乞丐。” 哈姆雷特苦笑道,“一个但尼尔,也不知够不够买两杯啤酒…”

“看来你的上帝就只会请你喝啤酒,还是让我来请你吃大餐吧!”陆毅说完一手抄过那枚硬币,拉着哈姆雷特便往酒馆跑去。


酒馆内,陆毅待侍应生走来时,对哈姆雷特说道“叫他们把好吃的都端上来就对了!”侍应生听了哈姆雷特的翻译后,狐疑地望着满脸风尘的两人,待在原地欲言又止。“拿去!”陆毅把手中的那枚但尼尔丢给了侍应,侍应生见两人出手大方,拿了小费后欢天喜地上菜去了。


如此烤羊肉,面包,热汤流水价送上,哈姆雷特原本还有点忐忑不安,但既然食物已送到了面前,虽说吃了就是吃白吃,但不吃白不吃,便索性和陆毅一起放怀大嚼。待两人酒足饭饱,陆毅伸了个懒腰,拿起桌上一根骨头,指着哈姆雷特大声骂道“就是你这笨蛋把我的钱弄丢的!法国猪!”


酒馆内众人虽大多不韵英语,但“法国猪!”一句总是听得懂的,不禁都回头望了过来。哈姆雷特怔了怔,当既扬眉以法语回骂道“你这傻瓜胆敢骂我?你这不要脸的英国猪!”陆毅闻言大怒,把手中的骨头扔到了哈姆雷特的碗中,残羹溅出喷到了哈姆雷特脸上,哈姆雷特当既越过桌面扑向陆毅,两人就在地上扭作了一团。


酒馆众人围了过来看热闹,“打死他!”,“对对!打死这英国猪!”,就可惜一面倒只为哈姆雷特加油打气。

“要打架出外面去打!”酒馆老板洪钟般的声音传来。陆毅和哈姆雷特两人站了起来,一面走向门口,一面恶狠狠地盯着对方,酒馆内众人见有热闹可看,便都尾随在后。岂料两人才刚步出门口便拔腿就跑!酒馆老板在门内呆了呆,才发觉上了当,呼喊捉人时,两人早已跑远,转过街角后连人影都不见了!


两人转过了街角后没命地奔跑,边跑边放纵大笑,仿佛只一顿霸王餐,就足以让他们任性地从教条的羁绊里解脱出来似的!


如此一路偷呃拐骗,竟也被两人混到了卢昂(Rouen)去。至此往巴黎只剩下约一半的路途,两人自信满满必能以这种方式混到巴黎去,因此到了卢昂镇上后既大大方方走入了酒馆,准备依样画胡芦再骗个一餐。


就在两人吃饱叫骂扭作一团后,“打架到外面打去!”两人闻言站起转身往门外走去,心里暗暗发笑。

“慢着!出去之前先把饭钱付了再走,近来骗子多,不能不小心点。”酒馆老板摊开手掌说到。哈姆雷特当场呆住,陆毅见其停下,已知事有蹊跷,待哈姆雷特一喊“跑!”立刻便往门口冲去。


就在两人将到门边,门外刚好入来一酒客,两人与酒客撞个满怀,倒在了地上,这一耽搁,酒馆人众已从后追上,七手八脚地把两人捉住架了起来,揪到大堂中央。“这年头吃饭不付钱,可是比杀人还罪恶哪~”一名光头壮汉把手上的拳头捏得噼啪作响,不怀好意地走向两人。


“你…你们胆敢碰我?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哈姆雷特抬高头说道。

“你是谁?”

“我是…我认识你们的红衣主教!”

“噢~我好害怕~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谁?”光头汉说道。

哈姆雷特闻言愣了一下,“你是谁?”

“不知道?那就好!”光头汉狞笑,一拳打在了哈姆雷特腹上,哈姆雷特痛得脸容扭曲,弯下身去。

“本来嘛,我们还可以考虑让你们工作抵债,但既然你们是红衣主教的朋友…我们能不好好招待招待你们吗?”光头汉说到最后一句时转身向众人打个眼色。酒馆内众人呐喊着往陆毅和哈姆雷特两人涌去,陆毅只感觉拳脚从四面八方往自己打来,别说此时手脚已被人捉牢,就算再多两双手也挡不了这么多的拳头…


被痛殴一顿后,两人才被丢出酒馆外,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摔在外面的烂泥地上。又过了好一会,才能勉强相互搀扶着起身离开。转过了街角,顺着墙壁软瘫了下来。当晚两人便在巷角瑟缩着过了一夜,幸好这时欧洲正值夏天,夜晚也不堪冷,两人除了身上瘀伤,总算还不难忍受。


次日一早,两人便到菜市场去,跟在吵杂的人群后,侍机浑水摸鱼。可惜两人在农场偷偷蔬果还可以,要说真正盗窃的功夫,那还差得远。好几次眼见有机会,但不是手脚太慢,就是踌躇不前,直到快中午,仍是两手空空,但肚子却开始打鼓了。


就在两人无奈行到市场中心的广场处,耳际传来了阵阵乐器演奏的乐声。原来广场集聚了不少卖艺的街头艺人,拉小提琴,唱歌,说故事,算命或耍杂技,大家都在落力表演,以求留住路人的脚步,留住路人的目光,尤其留住路人钱包内的赏钱。


陆毅看了一阵,突心中一动,便叫嚣着在人群中转圈,硬挤出了一块空地。脱下衣服摊在地上,扎起马步,便打出了一套当时流行于中国南方的五形拳。陆毅把龙,蛇,虎,豹,鹤五个拳势一一演来,间中穿插猴鹰燕马等拳势,拳捶之间跳跃腾挪,拳势大开大阖。


广场上的法国人开始时只把陆毅当作又一耍杂艺人,待陆毅拳势渐渐开展,才发觉其“舞术”中藏了大量技击之道,众人从未见过这种舞蹈似的武技,无不大感新鲜有趣,开始围观。哈姆雷特有见及此,赶忙抢过一旁艺人手中的小提琴,以节奏轻快的《集合进行曲》为陆毅助威。


其实五形拳并非陆毅所在行,演来也只得其形,哈姆雷特助兴的《集合进行曲》配乐更是不伦不类,但欧洲人何曾见识过繁复的中国功夫?尤其陆毅蓄意加入不少华丽讨好的招式,真固让人眼花缭乱,复赏心悦目!


耍毕地堂腿法,陆毅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身立起,再马上接一个后空翻,越过哈姆雷特头顶,待稳稳落地抱拳作揖时,换来了响彻广场的喝彩声!钱币下雨般投向了陆毅和哈姆雷特...




卢昂的街市



风雨交加,陆毅被淋得浑身湿透。船在下沉,他却偏偏不知被什么东西绊着不能动弹。

“你还不砍?你为什么不砍?”陆年高眼角处鲜血像淌泪般流下,一手指着陆毅,一手指着自己的腿。陆毅才惊觉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炳短刀!

“砍!快砍…”陆毅心中一片混乱,双手只是颤抖。

“阿爹被你害死了…”


“阿爹~!”陆毅大叫着坐起身,大口大口喘气。四周一片漆黑,只月光透过窗口,淡淡洒在了床褥上。陆毅抹了抹脸,满手都是汗水,衬衣也湿透粘在了背上。数月以来人事变迁,他没空作他想,还以为自己对父亲的死已释怀,直至刚才的梦魇来访。


自此无心睡眠,倚在窗匡处对残月出神。身后悉嗦声传来,陆毅借着月光往哈姆雷特床上望去。哈姆雷特眉心纠结,满头大汗,口中喃喃梦呓。“在作恶梦吧?”陆毅心想,伸手便去摇醒他。


“我求你们放过他吧!我们什么都不要了,都给你!都给你…” 哈姆雷特泪流满面,捉着陆毅的手声声哀求,然后才发现,不过是场噩梦。陆毅待哈姆雷特定了定神,才递了杯水给他。哈姆雷特赶紧拭去眼泪,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杯子,喝了口水,讪讪说道“刚才我失态了。”


“这没什么,我刚刚也是因为做恶梦惊醒的。”陆毅安慰道,为了不使哈姆雷特感觉难堪,又说“我梦见了我爹,还说我害死了他…”。

“你害死了你爹?这是怎么回事?” 哈姆雷特追问,于是陆毅述说了船难失事当晚的情况。此前,陆毅心中对父亲有着深深的愧欠,因此从未对任何人吐露陆年高遇难丧身的经过,如今才借着这个机会,些许宣泄了心中积压多时的郁闷。


“至少,你活了下来,你爹的牺牲总算没有白费。” 哈姆雷特听罢,反过来安慰。“我爹也不在了,他…被谋杀了。而我除了逃走,却什么都不能做…”

哈姆雷特哀伤的语气,很快便转为了满腔恨意,“我立誓定将为他复仇!”他望着窗外,咬牙切齿地说道。只是当陆毅询及其中经过时,他却只摇了摇头不肯吐露详情。纵然如此,两个少年人同病相怜下,不单感觉彼此距离不再,还隐隐把对方视为了患难知交。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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