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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两二

宜昌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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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0:5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和疯子有什么关系?”

    “那个黄金火,以前跟罗掰掰拜的一个师父。他被黄莲清从老家赶出来的。”赵一二懊丧的说道:“我太急了,没想到这点,其实在宜昌附属医院,你说尸体身上有蛇,我就该想明白的。可是我当时就惦记着治水,忘了有这一号人,还以为是黄莲清授意他们这么干的。”

    “黄金火到底是谁?”王八急了。

    “就是那个民工带头人。”赵一二说道:“金老二上船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后来又上来,金老二知道尸体掉包了,虽然生气,但并不着急。我就闻到了黄金火的味道。可是我要下水,没去想。现在我想起来了,这个黄根伢子的死,是黄金火和罗掰掰联手搞的鬼。”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王八急的蹦脚,“我还以为只有罗师父一个人……疯子怎么办?”

    一个天天在建筑工地干活的民工,死因不是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也不是高空坠物砸死。却蹊跷的死在电梯井里。

    我现在想明白了,是熟人哄骗他到电梯井旁的。然后施法术控制了他的心智,让他在不该出事的地方自己摔下去。我见过最擅长控制人心智的,就是现在在我手中哭号的罗师父。

    可是罗师父和黄根伢子并不熟,他们不是老乡。

    眼前这个老头子,却黄根伢子的老乡、长辈,民工的带头人。

    我想通了,想继续破口大骂。可是我的手忽然不受自己的控制,手指松开罗师父的琵琶骨,我想努力让手指听从自己的指挥,可我做不到。

    罗师父从我手中挣脱,站到老头子的身边。现在他们两人把我拦着,逼在电梯井旁。

    那个老板模样的人,在一旁吼着:“黄金火,你个老狗日的,怎么做的事,今天你不把事情搞清楚,你们的工钱,就别做指望了!”

    原来这个老头子叫黄金火,他和黄根伢子应该是亲戚啊。怎么下得了手。

    黄金火对老板模样的人说道:“熊经理,不行啊……他不是根伢子……我不能再……”

    罗师父急切的喊道:“他可以,他可以,他比根伢子更合适,他命格更好,真的,是真的。”

    “你们说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你们想干什么?”

    “怪就怪你自己多事。”罗师父开心的很,“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这里有这么多人,”我虚张声势,“你们敢!”

    “所有人都知道我抬了具尸体进来。”罗师父哈哈的笑道:“刚才只是有人说诈尸了,他们现在都跑得远远的,熊经理会跟他们一个合理的说法——把你弄到火葬场去火化了……哈哈……哈哈……”

    我把黄金火和罗师父看着,心里乱成一团麻。

    “王八,王八,老子这次被你害死了。”我心里怨恨着王八。

    黄金火看着我,他哭丧着脸,眼睛眯着。

    我翻过身,慢慢向电梯井走去,看见黑洞洞的井下,隐隐有一堆白骨。几个人影在下面召唤我:“一起来啊,一起来啊……来帮忙啊……嘿嗬嘿嗬……”

    我硬生生的把脖子扭回转去,颈骨啪啪作响。

    “你就是这么把你本家侄儿子弄下去的吧?”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

    “我也没办法啊,我们七八十号人,两年没拿到工钱了,熊经理说了,房子不正,他也拿不到工程款啊……小兄弟,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黄金火在哭。

第123节

    眼前的黄色油布伞,已经不是一把了。而是无数把,漫山遍野。天已经亮了,可是黄伞越聚越多。都向王八飘过来。

    王八后悔不迭。以为自己的手艺高了,胆子变大,却没想到,真的遇到这种场面,还是无计可施。湘西自古巫术盛行,鬼魂也比别的地方要凶恶的多,连白天都不避。王八明白,等这些黄伞都掀掉,就是众多鬼魂疯抢喜神肉身之时。说不定,鬼魂急切,连自己都不会放过。

    靠的近些的鬼魂,已经把黄伞掀起一角。王八看见了铁青的死人面孔,不免暗自心惊。又有黄伞在继续掀起,有的脸上都没有血肉,只剩白骨森森。

    王八知道自己迷路了,不然不会走到这个地方来。事到如今,也只能勉力一搏。王八从身后抽出木剑,刺上符贴,在身前挥舞。

    隔得近的鬼魂,连忙避让。可随即又逼上前来。

    王八慢慢后退,护着根伢子从来路回行。不知不觉又到了那个木屋前面。

    那两个老太太看见王八窘迫的样子,都吃吃的在笑。嘴巴没了牙齿,笑声都在豁风。

    “姐姐,我说他是个新手吧。”其中一个老太太说道。

    另一个老太太连忙招呼王八,“小伙子,进来吧……”

    王八没了主意,想着这两个老太婆也是古怪的很。正在迟疑,一个老太婆说道,“还不是本地人呢,是个外来的赶尸匠。”

    “进来吧,我们不害你。”老太婆说道:“真是没见识。看你还撑多久。”

    王八无奈,搂着根伢子进了屋。

    两个老太太在门口不动,仍旧坐着。但那些打伞的鬼魂都不敢进来,只是在屋外等着。

    “去去,都滚……”老太太在门口摆着手驱赶他们。

    鬼魂们在屋外站了许久,看来无望,渐渐的就散了。

    王八进了屋,就知道这两个老太太不是常人,并不是因为她们驱鬼的狠气。而是屋里四周的墙面上都画着诡异的文字。

    这些文字,王八认识一部分。但更多的文字并不认识。

    女字。都是女字。

    老太太都进屋了,把王八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那里人?”

    “湖北宜昌。”王八想着撒谎也无益,还不如说实话。

    “赶尸赶的远啊,湖北都有人来了。”老太太笑着说,“湖北有个金旋子,人还不错,我们见过。”

    王八心里咯噔一跳。真是冤家路窄。自己和师伯师兄的关系交恶,看样子两个老人和师伯有交情。若是她们问起自己的师门,该怎么说。

    不说她们本身就手段高强,对付自己,就是把自己又赶出门外,都无法对付那些抢尸的野魂。

    还好老太太没有问王八的师父是谁。

    “去那里?”

    王八不敢贸然回答。

    一个老太太把根伢子的尸体的耳朵揪了揪,“是个横死的命,还是秀山姓黄的干的。”

    王八这才知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本以为师父赵一二是顶尖的神棍了。可是面前的两个老太婆,平平常常的两个人,手段似乎不在师父之下。只是摸了摸根伢子的身体,就知道是谁下的法术。
    “黄莲清不伤人性命啊,再说他从不出四川。”如今重庆已经升为直辖市几年了,可这两个老太太,身居山乡野地,不知世上变化,还以为秀山是四川地界。

    听着老太太对黄莲清的语气,王八马上说道:“这个人也姓黄,正是秀山人,我正是受黄莲清所托,把他带回去的。”

    “你怕我们会整你啊……”其中一个老太太说道:“那我就不让你进来了。”

    王八连忙唱诺,“谢谢婆婆。”

    两个老太太忽然相互之间用一种王八听不懂的语言快速交谈。

    王八听她们讲话,声音时高时低。

    王八忽然明白了,她们讲的女书,既然有女字,当然有相应的语言。

    两个老人相互说了好大会子话,还吵了几声。

    王八现在看明白了,个子高的那个是妹妹,矮胖点的是姐姐。因为姐姐说话的口气蛮横一些。妹妹虽然想坚持,但不敢太顶撞。

    两个老人相互不说话了,姐姐对着王八说:“你先休息,睡一觉了,我再跟你说。”

    妹妹就去了后屋,端了盘苹果橘子给王八。

    “我们没得什么吃的,那这个垫垫肚子吧,要是想喝酒,我们也有……”

    王八也饿了,拿起就吃。边吃边摆手,示意不喝酒。反正到这个境地了,还不如相信她们没恶意。

    王八脱了身上的蓑衣,眼神把老人看着,意思是如何安置喜神。

    “赶个尸,那有这么多毛病。”妹妹说道:“你放心,这个屋里,百无禁忌。”

    姐姐也跟着说:“我们没恶意,只是有事要你帮忙。黄莲清欠我们人情,快十年了,都不还情,搞的我们老是不安心,当年还弄个姓赵的小不点来跟我们胡扯蛋……你先到后屋里休息。晚上再说。”

    王八满腹疑惑,但至少知道,两个老人的确不会对付自己。吃了苹果,再去剥开橘子,可是橘子里面已经烂了。王八要扔。老人中的妹妹连忙拦住,“年轻人,怎么这么抛洒。”

    那老太太拿过来把烂了的橘子给吃了。

    王八牵着根伢子,走进后屋,他可不敢把尸体放在外面。不管老太太有没有坏心,王八总是不敢离尸体太远。这个房子和两个老人,都太邪乎。王八不放心。

    王八进了后屋,把门给关上,仔细的在门缝上贴符。又把身上的蜡烛都拿出来,掰成半截,按着北斗七星的方位,布了个符剑,把玉阳位的那个蜡烛给点燃。又把根伢子身上,上上下下摆弄一遍。才安心躺倒床上,一时睡不着,听着屋外的雨声。

    眼睛看着顶上的木板。登时更睡不着了,这木屋,不仅墙壁四周,连顶上的木板,都写着那些诡异的女字。王八翻身下床,在屋内到处摸索查看,果然,屋里的木床床脚,还有一个老式的木柜,只要是有空白地方的位置,都密密麻麻写着女字。

    这两个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人?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5-2-2013 10:55 A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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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0:5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6节

    但行夜路——必见鬼

    插话一

    这个经历我将仍旧以第一人称来叙述。但是这个经历中的“我”,相对于前面长篇系列里的疯子的身份背景,并非完全重叠,而是真实的我。为了大家在看帖时,不引起阅读上的困惑,我特意说明一下:这是个单篇,和以往的小说背景没有任何的联系。

    插话二

    你有没有走过夜路……

    不是行走在城市的路灯下,而是一个人在深夜,走在空旷的平原,或是树木繁茂的山岭。黑夜中,你走在远离城市,人迹稀少的乡间。只有你孤单一人,你的身边都是漆黑的夜空,把无边无际的农田、河渠、树木笼罩。你只能靠着手中的微弱的电筒光线摸索前行。你看不到四周远处到底隐藏着什么,你只能去想象,去猜测,用你身上各个毛细孔的神经触梢去感觉……黑暗中,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你莫名的心悸,身上的汗毛竖起,你也许会希望是某个路过的野兽。但这种希望往往是落空的,因为你知道,那些在黑暗中默默关注你,尾随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当然会尽量不去深入的思考这个问题,甚至相反,你会努力把这让你毛骨悚然的想法,从你脑海中驱除,你会想一些开心的事情,比如刚才的晚宴吃了什么样的美食;比如你会开始唱歌,唱自己平时并不爱听的歌,但那些歌的曲调,绝对是高亢而尖锐的;你还会跟自己说话,一对一答,努力让自己沉浸在这个有趣的游戏中……

    可是没有用,你会无奈的发现,你根本无法驱除这个攫着你心灵的恐怖念头。你脑海还是能预感到一它们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或是从你背后把你紧紧掠住。于是你会回头看去,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你知道它没走,它只是突然退远而已,隐藏在浓浓的夜色中,它正等着你回过身,伺机而动。你所惧怕的那个东西,也许是面目狰狞的无常夜叉,也许是身体扭曲器官爆裂的煞尸,也许是安静温柔,却压抑不住杀机的白衣或红衣女子……最沮丧的是,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所害怕的,究竟是什么模样的物事。

    你会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一个物体在晃动,你连忙看去,可是眼前又什么都没有了。你安慰自己,眼花了。我在这里告诉你,你没眼花,你确实是看见了,其实你自己也知道。

    当你勉强平定心神,却忽然听到身边不远处的一声诡异的叫声,你会突然吓的跳起来,心脏彷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别把这声音当做昆虫或是其他小型动物的鸣叫,来安抚自己受惊吓的心神,你也知道,是它们……

    它们来了。

   插话三

    人有魂魄,白日无所见。若是行走夜路,一魂魄会行于肉身前三步。替肉身试探前方有无阴煞邪气。所以夜行,绝不能太快,必要慢慢行走,若是快了,超过身前魂魄,便凶险无比。遇到凶恶恐怖物事,千万别惊慌失措,否则魂魄散去,无人可救。

    行夜路从丑时起,人必定要警觉,眉毛耸动,眼皮跳,背后麻,耳朵鸣,都是恶鬼在身边的征兆。可咬破中指,用鲜血辟邪。若不是太甚,点燃一支香烟,亦可。如果只是觉得若有若无,拿出手上铁器:钥匙、水果刀之类。

    千万别在郊野行夜路的时候念咒或是佛经,千万别念!除非你是道德高深的僧侣道士。

    千万不要在夜空中问没有来历的人物的姓名,也不要报上自己的家门。除非你是本领超强的术士。

    千万别跑,千万别加大驾驶车辆的油门。一定要看清脚下的道路,不是用眼去看,要用脚尖去试探……

    其实你照做了也没用,该找上你的,就不会放过你……

    正文:

    湖北省兴山县,位于宜昌市西北,南部与宜昌县(现夷陵区)雾渡河镇交界。雾渡河往东南方向是地势较为平坦的丘陵地貌。过了雾渡河大桥,地势陡然升高,海拔提升,进入连绵的崇山,进入兴山界内,便是典型的高山地形。兴山县北部与神农架交界,西部峡口与秭归县相邻。人口较平原地区稀少,山村辟野,古时风俗,至今流传。

    八十年代《黑暗传》被学者从乡间土壤里发掘出来,全国风俗文化学界都轰动一时。《黑暗传》被发现的地区,就是兴山。那些远古流传下来的丧歌,至今还在打丧鼓的艺人口里传唱。在葬礼的夜晚里上唱诵。代代相传。

    我有个好朋友是兴山人,小时候我们一起长大,是非常要好的伙伴。他的母亲的户口一直在兴山没有转到宜昌市内,所以他的户口也一直在兴山的一个乡里,那个乡地处高岚和兴山城关(老县城,如今县城因为三峡水位的原因,搬迁到古夫)之间的省道上。夹在高山之间的一个峡谷出口。

    我那个好朋友叫李夷,在读书学的是医科,我们同年毕业,当时都在宜昌市很难找到工作,但他的派遣证在兴山老家还是起了作用。在那个乡医院里当了临床医生。而我,却无处收留,在家里闲着。一呆就是一年,在家里游手好闲。

    李夷知道我一直没有找到工作,一次回宜昌看望他父母后,找到我,叫我和他一起回兴山,到大山里散散心。我当时的确在家里呆的烦闷透顶。马上就答应了他的好意。

    于是第二天就收拾好几件换洗衣服,跟着李夷到兴山去。到兴山的客车本来是下午就要发车的,可是不停的在市内绕着圈子,多载了几个客人。到了五点多钟,才从宜昌出发,走过小溪塔,往无穷尽的山峦里开去。

    车还没到黄花,天就黑了。

    我在车上睡觉,被山路上上快速回旋的客车颠簸抖醒,往窗外看去,客车正在顺着盘山公路,从山巅向山下飞速驶去。山下有个繁华的集镇,密集的灯火,一片辉煌,那就是水月寺。

    车过了水月寺又上了一个大山,这时候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左右。山上空寂无人,可我突然看见路边一个人在慢慢的行走。

    我连忙问我身边的李夷,“为什么这个人要在晚上,走在这偏僻的山路上。”

    李夷对我的问题很奇怪,“既然住在大山里,走夜路当然稀疏平常。”

    “难道不害怕的吗?”我问李夷。

    李夷愣住了,看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客车过了高岚,高岚号称十里画廊,可惜黑夜里,我没有机会去观赏。

第127节

    车过了高岚二三十分钟后,我们到了李夷的家乡,那个地处于大山之间的峡谷出口。

    李夷的好朋友在停车的位置等着我们。我下了车,在黑夜里打量这个乡集:在大山里,这算是个人口很集中的集镇了。省道的两边都是私人的小洋楼。离公路更远一些,可以看到,一边是开阔的河滩,一边是较为平缓(相对宜昌的地势而言)的山坡。河滩上的民居更密集一些。而山坡上的建筑就稀稀拉拉的点缀在各处。

    李夷的好朋友是个初中老师,这个乡的初中就建在山坡上,教学楼和教室的寝室楼,与陡峭的悬崖几乎平齐贴着。

    李夷带着我到了他的好朋友的寝室,我进去了看见里面还坐了几个人,都是年轻男女。一一介绍,分别是乡邮局、乡政府、水电站上班的职员,我同学是医生。

    他们年龄相仿,又在乡里的要害部门上班,都是读了书分配回来的。所以大家都谈得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朋友圈子。

    我有了种欠羡的感觉,但生分感很快消散。

    因为有酒喝。

    李夷在上车前,就打电话通知了他的老师朋友,所以我一进门,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香气。腊肉和鲜鱼煮火锅的香味。如今十多年过去,我仍记得,那晚吃的腊肉和鱼肉的鲜美,还在齿间留香。火锅里还有一种腌制的植物根茎,味道酸酸的,无比美味。我同学说是芋头杆,腌好了,佐餐下火锅都很合适。这东西只有兴山这一片才有。别处少见。

    酒喝的是当地村民自家酿造的苞谷酒。六十多度,醇和芬香,入口是苞谷的一股甜糊味,下了喉,就如同一条火线燃烧,一直烧到胃里。

    几个年轻男女,在斗室里饮酒聊天,屋外的山风刮的格格作响。间杂着一声怪叫,我听得害怕。他们哈哈笑起来,说徐哥你的胆子好小,这是猫头鹰叫的声音呢。

    “听说猫头鹰叫的时候,就是有人死掉。”我问他们:“是不是真的。”

    “每晚这么多猫头鹰叫,那里来的这么多人去死啊。”他们笑我疑神疑鬼。

    我也释然,也笑起来,继续和他们喝酒。

    酒喝到尾声的时候,其他的几个朋友就走了,出了门走进山间的夜色。我不禁替他们担心。想起了来的时候,在路上看见的那个走夜路的人。

    把这个事情,又对李夷和他的老师朋友给说了一遍。

    老师朋友听了之后,对我说:“既然你这么感兴趣,我就给你讲个我们这里走夜路的事情。”

    李夷插嘴说道:“是不是前几年上包坪的那个事情啊?”

    “是的。”老师说道:“我给徐哥说说,当个故事讲一讲。”

    我酒喝的多了点,点了点头,示意我很感兴趣。

    老师就开始讲起来:

    “一个人,到离自家三四十里远的一个亲戚家里串门,吃了晚饭,突然想起自己家里的母猪有可能晚上要下崽,就非要回去。这个时候已经天黑定了。亲戚也没想到他突然要回家,山里人家么,都是隔得远的,来了客人,一般都要留宿,第二日再走。

    亲戚们就劝他,不必这么晚了走回去,山路崎岖,容易出事。再说,也不见得母猪今晚就下崽。

    可那个人心里惦记母猪下崽,非要回家,无论亲戚如何挽留,铁了心要走。亲戚就不再强留了。给了他一个火把,让他在路上照着走路。

    那人本来喝了点酒的,借着酒胆,就出了门。往家里走去。走的都是小路,非常偏僻。走了几个小时,到了半夜,他的酒醒了,才开始觉得有点害怕。毕竟这荒山野地,很远都没有人家,除了山还是山。

    那人有点后悔了,想往回走,可是算了算路程,已经走了一半路程,往家里走的距离和往回走都差不多。

    他越走越害怕。心里想着,早知如此,就该听从亲戚劝说,让亲戚家来个人送自己回家的。也不至于现在一个人孤单行走在孤野山地。

    那人心里想着,脚步加快,就想快点回家。山里的路么,就是爬山下山,再爬山,再下山。其实直线距离并不远,路程都耗在了山路上。他行走到了一个山顶,然后快速下山。

    这时候,他看见了对面的山坡上,有个火把在燃烧。他高兴极了,原来也有人跟他一样,在行走夜路。他连忙对着前面的山坡喊道:“兄弟,你一个人走啊!”

    “是啊,家里有人死了,我回家奔丧啊。”对面山坡上的人也喊过来。

    其实两座山距离很近,可下了山,再爬山还是很远的。虽然两人能相互喊话,要真的走近,至少还要走个把小时。

    那人现在就想有个人陪着自己走路,连忙喊道:“兄弟,你等等我啊,我过来,一起走路。”

    “好啊。”那边山坡传来声音:“我在这里等你。”

    那人就看见那个火光就停在原地不动了,看样子是在等他。他飞快的向山下跑着,下到山底,又快速上山。

    两个一起行走,就没那么害怕了。

    那人脚步飞快的上山,想快速和等着他的陌生人会合。

    看着山坡上的火光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走的更加快了。

    可是。

    当他走到那个火光近处的时候,他走不动了。

    他看见,那个火光。那里是什么火把的光线。明明就是个长明灯燃在那里。长明灯放在一个未入土的棺材上。

    棺材旁边是个土坑,看来是下葬的时候,天色已晚,家属就把棺材放在这里,等着第二日来继续埋下去。

    那人吓的瘫了,原来刚才和自己对答的人声,竟然来自于这个棺材。

    他就躺在原地,软倒在地上。第二天,他的亲戚不放心,专门有人去他家问候,走的是大路。没有在路上碰见他。可是他的堂客说他晚上根本就没有回家。

    就知道他出了事,发动村里人去寻找。还没出村,一个戴孝的男人就来问了,说他们村里有没有人失踪。原来是埋人的那家人,早上再上山的时候,发现了他。他已经无法动弹,就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口吐白沫。

    这个人被抬回家里,灌了好几碗姜汤,才缓过气来,把昨晚的事情说了。然后就又昏迷过去,捱了十几天,也死掉。这就是我们这里传了好久的事情。”

    那个老师朋友说的我毛骨悚然。眼睛向窗外看去。不免暗自心惊。心想幸好我不用在这个张牙舞爪般的大山里走夜路。我可没这个胆子。

    可是我错了,我几日后,还真的在这个神秘的深山里走了一次夜路,遇到的事情,较刚才老师朋友说的事情,诡异之甚,没有半分逊色。

第128节
    李夷的乡医院一个他分了套房子当寝室。还是个单元楼的一个二居室,和那个老师朋友一样,也靠在悬崖下面的山坡上。
    接下来几天,我就到处行走游玩。李夷陪了我一天,就去上班。我一个人在乡集附近的山涧里到处逛。看见和省道平行的是一条小溪,可惜,因为兴修山地小型水电站的缘故,河道都干涸。否则,景色更美。
    天天白天游玩,晚上喝苞谷酒吃腊肉,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过了几天,李夷突然兴奋给我说,可以带着我到周围的大山深处的行政村去,这样我就可以跟着他走的更远了,可以到更多的地方游玩。

    这我才知道,李夷所在的乡医院,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有医生到大山深处的村落来去寻访一下,顺便带点药过去。让村民们不至于连最基本的药物都匮乏。至于费用,因为并不多,县上的财政就补贴给医院了。那些村落多数都掩藏在无尽的深山老岭里面,很不起眼的一个山坳,就居住着几百号人。交通更为不便的,是那些住在山顶上的村民,估计一年都难得下一次山。
    李夷的提议让我很兴奋,但我迟疑的问他,要不要走夜路回来。
    李夷笑着说,很多村落,早上从乡里出发,有可能晚上才到,哪有刚到,扭头就走的道理。远一点的地方,住上两晚都不稀奇。

    于是和李夷爬山到四周各个山村游玩,每到一个村子,我们都受到热情的接待,李夷就给村里的人看看小病,到了晚上村民就热情的接待我们喝酒。虽然他们都很穷,但只是手上没钱,吃喝都很丰裕。我天天喝苞谷酒,吃腊肉,看大山里的风景。恨不得一辈子就跟着李夷这样过下去。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5-2-2013 10:57 A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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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0:5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到了晚间,在山民的家里留宿。住惯城市最不习惯的,就是天黑后上床睡觉,那是绝对的黑暗。屋里面是一丁点光线都没有的。半夜起来上个厕所,找打火机都不方便。

    我经常把木制的窗板打开,往屋外无垠的黑暗里看去,看着隐隐的山峦起伏。心里莫名的心慌。

    李夷的这个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前后不到半个月,他又回到医院上班。我很希望他能多走几天的。

    我打算走了,老是麻烦他,我也不好意思。

    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就听见有人在单元楼下焦急地喊着某个医生的名字,我开始被吵醒过几次,第二天问李夷,李夷说,那是山里有人生急病,抬来就医。

    黑夜里听着那些焦虑的说话声音,总是让人不太安心。我若是没听到就罢了,只要听到就心里惴惴不安,下半夜都睡不好。起来抽烟吧,听着黑夜里猫头鹰的叫声,更是填堵。

    一个下午,我和李夷在乡里的集镇上闲逛,我已经跟他过说我要告辞了,他挽留几次,见我决意要走,就到集镇上去买鱼,打算用腊肉和鱼炖火锅。算是给我送行。

    李夷在集镇上走的样子我看了暗自好笑,他把夹克披在身上,手臂却没有套在袖筒里,而是反手背在身后,慢慢踱着步伐。跟熟人打着招呼,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

    在集镇上一个中年妇女看见李夷了,连忙热情的对李夷打招呼:“李医生,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怎么四个月前来了趟梅右坪(我想了,还是把真实地名隐去吧),就再也不来了。”

    李夷有点不好意思,抠着脑袋说道:“有点忙……”

    那个妇女说道:“那你明天能不能来一下,我家大伯这几天又严重了,老是喊疼。你上次给的药,他也吃完了。”

    李夷嘴里推脱:“我忙啊,走不开啊……”

    我在一旁纳闷,明明李夷前段时间天天在带着我往山里面跑,给偏僻的山村送药,怎么现在他又推辞呢,这本就是他的工作范围之类的事情啊。李夷肯定也不是嫌这个工作累,他和我几天前还去了一个山村,那个村子在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山上,他没半点怨言。

    那个妇女说道:“李医生,你最好来一下撒,我们这几天村里不知道怎么了,好多人都中邪,向华也弄不好他们。”

    “朱幺幺,那不是中邪,那是癔症,是种病,不要听向华的那套封建迷信,我上次就跟你们说过的……我不是托人带了药吗……难道犯癔症的那个田家月没吃……”

    “吃了……吃了……”朱幺幺用手摸着头发,眨着眼睛说道:“不过还是没好,她一直在闹……”

    我一看就知道朱幺幺在撒谎,言不由衷。

    “田伯伯好些没有?”李夷问道:“你刚才说他又在疼。”

    “是啊……”朱幺幺的声音小了点,“也不晓得能不能好。”

    晚上喝了酒,李夷对我说:“风风,明天我不能送你上车了,我要去山里一趟。”

    我说:“是不是下午你碰到的那个朱幺幺说的梅右坪?”

    “是的。”我要去一趟。

    “干脆我也陪你去吧。”我晓得李夷又要往深山里去,就想跟着。

    “行啊。”李夷答应的非常爽快。

    于是我取消了回宜昌的行程,第二日一早,就和李夷在这个大峡口等车。这个峡谷的方向是往西南方向延伸进去的。我问李夷,顺着峡谷走,是不是会走到秭归?

    李夷想了想,说他也不清楚。他没有走到过尽头。

    一辆破烂的面包车从峡谷里面的山路开出来了,带了几个人出来。这几个人的穿着,即便是跟乡上的人相比,也过时很多。看来深山里面,道路壅涩,和山外隔绝。

    面包车一天只跑两趟,马上就掉头往回开。我和李夷上了车,在峡谷的中的道路上,车颠簸的厉害。路况非常不好,是用碎石子铺就的简易道路,只有三四米宽,两车勉强能并行。

    面包车破烂不堪,是一辆报废很久的昌河。反正交警和路政也管不到这里来。乐得给山里的村民当唯一进出的交通工具。

    梅右坪其实也不算太远,我和李夷到的时候,中午刚过。面包车马上又向山外开去,去接早上送出去的人。

    梅右坪在一个高三环绕的山冲里面,住了不少人,民居集中。房屋多半还是黄土泥砖砌的房子,屋顶是盖的是茅草。

    不过也有经济情况好的人户,用石头起了两层楼的小洋房。

    我和李夷进了村,我马上就有点后悔,因为我没有见到村民对着李夷亲热的招呼。相反很多人看见他了,甚至绕开。我就奇怪,和李夷去别的村子,村民都很欢迎。可这里为什么看见他了,不跟他说话呢。

    李夷好像知道是这个场面等着他。他什么都没说,带着我往村中的一个建筑走去。

    正走在村中的道路上,一个中年妇女从屋里窜了出来,披头散发,对着我们说道:“你们来啦,我就知道你们今天要来的。”

    妇女的家人也跑了出来,把她往家里拉,可并不向李夷解释,彷佛我们不存在。

    李夷加快脚步,继续走着。走到了一个很古老的房子前面,房子的造型还是一百年前的风格,房前有个院子,院墙上写着文革时期的标语,字迹斑驳不堪。

    院里的一个电线杆子上绑着两个扩音器,老式的那种。

    我明白了,这肯定是梅右坪的老祠堂,后来又改成村支部办公的地方。很多农村里都是这样的。

    不知道,现在这个房子,是不是还是村部。

    和李夷进了院子,我就知道自己刚才想错了,这个地方肯定不是村部。而是恢复了祠堂的功能。

    因为我看见一群人在院子里,都是古怪的姿态。而且这群人都是女人,老少都有。大部分人的眼睛都闭着,睁开眼的,也目光都散乱,聚不拢神采。

    她们的身体都在摇晃,双手又节奏的摆动。或坐或站。

    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年龄的小伙子,正站在人群前面的高台上,叽里咕噜的说着听不懂的话。

第129节

    那小伙子,手里举了个钢针,很大很粗的钢针,有一尺来长。手摆了摆,一个妇女走到身前。

    “向华!”李夷喊道:“你他妈的又在搞什么?”

    那个叫向华的小伙子向我们看过来,愣了愣,看样子他认识李夷。但他只停顿了一下,就把钢针刺入身前妇女的脸颊,从右脸颊刺入,左脸颊穿出。

    那妇女神色呆滞,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

    更让我惊赫的是,没有任何血从那妇女的脸上留下来,一滴都没有。那个妇女嘴上穿着钢针,走回人群。

    李夷大喊:“向华,你怎么非要干这些事情呢,没得来性(宜昌方言:出息)的东西。”

    向华还没说话。那群妇女却都把头给扭回来,看向我和李夷。

    我看到她们,心里发麻。

    人群分两边,左边的都还好,只是面色呆滞,可是右边的人群,脸颊上全部都穿了一根钢针。钢针的两头伸出好长一截,没入她们脸颊中的只是一小段而已。

    一个没有穿针的妇女在人群中喊道:“它来啦,它又来啦……”言毕,就躺在地上打滚,手脚在地上刨着。没有穿针的妇女都开始混乱起来,但这个混乱只持续了几秒钟。

    她们就又开始静默。

    李夷拉着我快步走到向华跟前。揪住向华的领子,“你说过,不干这种事情的。”

    向华一点都不在意李夷的质问,只把手往人群中指了指,“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那东西,又来了……”

    我连忙向人群看去,看见那些没穿针的妇女开始争吵起来。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快,话语也含糊不清。我听了一会,只听明白了几句话。

    “你是修正主义……”

    “你才是修正主义……

    “赫鲁晓夫从不搞个人崇拜,他的倒台是没有人崇拜他!”

    “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

    她们说的都是什么语言啊?我听得发毛,这哪里是九十年该说的话呢?

    那些嘴上穿了钢针的妇女都没有加入争吵,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那些争吵的妇女有的开始唱歌了。

    “……思想……传遍千家万户……占领……一切……阵地……”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这些妇女到底在干什么。我想起了昨天朱幺幺在乡里对李夷说的话,她们是中邪了。我心里权衡比较,认为李夷说的癔症,反而不太靠谱。

    李夷对着向华喊道:“我给你带的药呢,你是不是没有给他们吃?你怎么不听我的。”

    向华嘴里挂着微笑,“你带了几颗园子(宜昌方言:药粒),够她们吃吗?”

    嘴里高喊着语录的妇女们开始相互殴斗起来。厮打的厉害的,相互揪着头发,打得连鼻血都流出来。

    向华连忙跑进里屋,不一会扩音器里传出了他的声音:“把你们家里的堂客和姑娘都带回家去,今天不行了,我弄不来了。你们来带人走……”

    一会功夫,院子外冲进来好多村民,都是男人,把厮打中的妇女扯开,强行拉着,扛着往院子外拖。那些中邪的妇女,仍旧不肯干休,兀自拳打脚踢。意识混乱,连自己的男人都打。

    “一些反革命都是纸老虎……”

    “无产阶级革命……坚持到底……”

    人声嘈杂中,我把这两句话给听明白了。

    那些嘴上穿了针的妇女就安静驯良,顺从的跟着家人回家。片刻功夫,群人都散尽。

    我心里懊丧,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想着跟着李夷来这里,本想又混一顿酒菜,没想到李夷在这里根本就不受欢迎。还遇到这些烂事。

    “她们病了多久了?是不是我走之后,就开始了,你怎么不通知我们医院。”李夷对向华连珠炮的问道:“村里有多少人病了,上次我来,只有田家月一个人啊,怎么回事?”

    向华不说话,带着我们进了屋内。看来这个地方就是也是他的住所。我们都坐下。

    向华才开始说话:“我说了啊……这……这是中……中邪,不……不是生病。”向华原来说话有点夹舌头,吐词不清,还有点结巴。可是刚才他在做法事的时候,说话不是这样。

    “放屁!那里有什么中邪。”李夷说道:“这是癔病,癔病也会传染的,精神状态在人群中相互情绪感染。这很危险,容易出事的。”

    “都是……是妇女,那你……你怎么解释。”向华说道。

    “癔病本来就容易在妇女中发病。”李夷说道,“亏你还在卫校上了几年的学。”

    “已经有……有三分之一的妇女有这……这个症状了。”向华说道:“到那里找人来……来治,我……我只能用这个办……办法。”

    “糊涂!”李夷说道:“你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呢,怎么能搞迷信这一套。”

    “那……那里是什么赤脚医生,你……你当现在是……是什么年代啊?”向华说:“我连医……医士的资格都没……没有,当……当什么医……医生撒,还……还不如接我……我老头子的……的班。”

    “这么大面积的癔症传染,听说你们这里不是第一次了。”

    “是……是啊,上次是……八五年……是我老头治……治好的,可他……前年死……死了,就该……该我来治……我家是干什么的,你……你和我一起读书的……的时候,就……就知道啊。”

    听了他们的对话,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梅右坪的中邪(李夷叫癔症)隔上十来年,就会循环发作一次。看李夷和向华说话的口气,他们是老熟人。李夷小学在宜昌读书,初中时候因为户口的关系,回到老家上的学,中考才考起的三峡高中,才又回到宜昌的。向华应该就是他的初中同学。

    而且刚才那些妇女中邪的症状,在梅右坪不是第一次了,听向华的口气,肯定也不止两三次。

    “不行,你明天跟我回乡里,去拿药回来治她们。”李夷说道:“我们医院刚进了点‘富马酸奎硫平’,你把这些药带回来。”
    向华叹了口气:“好吧,我……我也不愿意……做哪些事情……我……我明天跟你去拿药。”
    向华张罗着给我们做饭。我看了看屋内,真是家徒四壁,除了几张破烂椅子,和一张八仙桌,堂屋里什么都没有,八仙桌的一条腿还是断的,用木棍给钉上。屋角一个肮脏的床板上裹着一坨铺盖上面吊的蚊帐乌七八黑。还有两个厢房,一间应该是村里的播音室。另一间黑漆漆的,不知道住的什么人。
    向华饭做的很快,就是用土豆炒了盘腊肉,端上来了,想了一会,出了门,回来拿了几个鸡蛋,又给我们炒了个青椒炒蛋。端上来后,他进了那间黑漆漆的厢房。把一个老年妇女抱出来,给坐在八仙桌旁,这是个瘫痪的妇女,应该是向华的母亲。
    我们开始吃饭,我夹菜的时候,抬头看了向华的母亲一眼,发现她正死盯着李夷看,目光狠毒。我吓得连忙低头,继续吃饭。
    吃晚饭,天色尚早。
    李夷对向华说道:“你带我到田家润屋里去看看吧,她的爸爸听说病的很厉害。”
    向华把李夷看了看,愣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把碗筷给收拾了,又把他母亲抱回厢房,我听见他母亲在低声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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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0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0节

    李夷把随身带的药放在屋内,对向华说道:“这次的消炎药我带了不少来了,你明天跟我出去了,再带点回来。”

    向华把他母亲安顿好在屋里,在里面答应两声。然后出来,和我们向村的另一头走去。走到一个黄土墙的房子前面,稻草上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蹲着在玩耍,鼻涕吊的老长。这个黄土房子横向较长,有两个大门。

    “李医生,你来啦。”向声音看去,是在乡里遇到的那个朱幺幺。

    李夷说道:“是啊,听你说伯伯病情严重了,来看看。”

    “润儿——”朱幺幺看着,“李夷来啦。”

    没人回答,朱幺幺对李夷说道:“她肯定出去寻猪草去了……”

    李夷没说什么,就往屋内走去。

    我看见了那个病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正在床头疼的身体弓起来,嘴里爹娘的在轻声呻吟着。看见李夷进来了,想打招呼,却说不出话来,脸上噶白,汗珠留下。

    “这两天越来越严重了。”朱幺幺对李夷说道:“昨天都没没有今天这么疼的厉害。”

    李夷问道:“止疼药和消炎药都吃完了吗?”

    向华说道:“早就完了。”

    李夷不问什么了,把身上带的止疼药拿出来给那个汉子吃了。

    “伯伯,你今天要跟我出去,到乡里去住院,你的病药开刀。”

    “什么……”朱幺幺在旁边惊讶的说道:“这么严重了呀!要开刀住院……那里有钱……”

    “伯伯的胆结石已经很严重。我上次就说了,他的病药开刀,切除胆囊。今天一定要把他送到医院去,若是穿孔,腹腔感染了,就有生命危险。”

    朱幺幺一听就急慌了:“这怎么搞?这怎么搞?”

    看着那汉子疼的凄惨的样子,我也觉得不忍。

    李夷想给他打杜冷丁,可是杜冷丁是管制药物,虽然便宜,却带不出来。李夷想了想,对朱幺幺说道:“我看见你菜园子里种了几棵罂粟,把果子弄下来,熬了汤给伯伯先喝点,也许能管点用。

    大山里的人家,种几棵罂粟稀疏平常,都是拿来当佐料用的。

    李夷转头又对向华说道:“你去把面包车的司机叫来,今晚送我们走。”
    向华应承着往外走去。

    刚好一个年轻的妇女走进来。进门看见这个场面,连声问道:“爸爸,你是不是又开始疼的厉害啦。”她看见了李夷,脸上的表情甚为惊讶,蠕蠕的说道:“你……也来啦。”

    我一看见这个年轻妇女,就觉得眼前光亮一闪,这个年轻女子太漂亮了,虽然穿的非常土气,脚上还蹬着解放鞋。可是仍旧掩盖不住她的美貌。兴山真的是出美女啊。想不到这个穷山僻壤的,还有如此姣好的女子。古时四大美女之一王昭君是兴山人,自古兴山出美人,我今天总算是见识了。

    李夷沉闷的声音说着:“伯伯今天一定要出山,到医院去开刀,再晚了,送到城关医院都来不及。我看他胆结石引发的炎症已经很严重了。”

    那汉子仿佛在印证李夷说的话,又忍不住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起来。

    朱幺幺连忙说道:“那就不等了,快把大哥送医院,润儿,青青我来照顾,我现在就把你叔叔喊来,是好是歹,他明天回来给我带个口信。”

    言毕,朱幺幺,匆匆的走了出去。

    我的眼光离不开那个美貌女子,原来她就是李夷说的田家润,她和李夷也应该是同学。

    大家都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准备送田家润的爸爸出山。李夷把随身带的输液器具给拿出来,熟练地给他扎上针,吊了个药瓶在床头。一时急了,也来不及做皮试,估计李夷上次来,治疗过他,也知道田家润的父亲青霉素不过敏。

    田家润和李夷忙碌着,相互不怎么说话。我插不上手,帮把手,反而添乱,干脆在一旁看着。

    过一会,向华回来了,却苦着脸,“司机说……说了,今天不……不能出山。”

    “为什么?”李夷向向华喊道。

    “你知道的,我们这里的规矩,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记得吗?”

    “都什么时候了!”李夷大喊:“还信这些鬼把戏,你带我找司机去。”

    说着话,李夷把向华一拉,去找司机去了。我也要跟着,李夷阻止,“风风,你留在这里,帮着照看一下。”

    李夷和向华又去找医生去了。

    我留在屋里,想帮田家润收拾,可又无从下手,只好帮忙看着输液瓶的药水,滴的快慢,用手去装模作样的调一下。

    田家润边收拾边对我说,“你也是李夷的同事吗?”

    “不是不是”我莫名的紧张,“我是他朋友。”原来美女也能给人无形的压力的。我连看都不敢看她。
    田家润没意识到我的尴尬,对我说:“哦,那谢谢你啊。”

    我仰起头对田家润说道:“我又帮不上什么忙,最多下力,帮着背一下伯伯。”

    田家润感激的对我笑了下,我看见她两个深深的酒窝在脸颊显出来。

    这酒窝太俏皮了,我不禁想着,跟整形手术做出来一样。随即我又想到一个事情,也许她脸上的酒窝还真的不是天生的。我回想起了,向华给村里妇女脸颊穿针的场面。

    田家润手脚麻利的把一点衣物给收拾好了,在他父亲的床单下又掏了一个小布包出来,那里面都是零碎的小钞,只有一个50的面值包在最外面,田家润把小布包掖在腰里,我看着她掀起上衣的衣角,连忙把头往旁偏去。

    李夷和向华带着面包车司机又来了,李夷还在训斥司机,把司机骂的狗血淋头。司机连声说好话,赔不是。看来当医生就是好啊,谁也不敢得罪。

    李夷一进来,就招呼我们把田伯伯往田家润收拾好的一个床板上抬,要我举着输液瓶子。把田伯伯放平了,李夷和向华一前一后的把床板抬起来。往屋外送,我连忙跟着,不敢怠慢。

    走到院子了,那个小女孩就哭起来,“妈妈……妈妈……”要跑过来跟着田家润。

    田家润站在床板旁边一时不知所措。

    刚好朱幺幺拎着一个男人的耳朵过来了,嘴里骂着:“叫你灌,灌马尿,大哥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去灌……”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田家润的叔叔,却是醉的二黄八调的。走路都不稳当。但他看见田伯伯的样子,清醒了不少,“大哥,大哥,你好些没有。”

    “还不帮着抬大哥出山去!”朱幺幺吼道:“田昌年,你硬是灌不有(宜昌方言:不够),是不是?”

    田家润的叔叔原来叫田昌年。

    田昌年这时候更清醒了点,嘴里说着:“今天不能出去啊,今天哪里能出去呢……”

    朱幺幺连忙又把刚才用罂粟果子熬的汤给田伯伯喂了点,嘴里说着:‘大哥啊,喝点,喝了就不疼了,我在家里先守门,昌年回来了,我就来看你。”

    田家润对朱幺幺说道:“二妈,青青你就看着点啊。”

    那小女孩很巴她的妈妈,不肯让田家润走,拼命的哭。

    朱幺幺连忙把青青抱到屋里去了。向华也喊着,“朱幺幺,你帮我给我妈送个饭撒。”

    朱幺幺在屋里答应:“这还用你来说吗。”

    村内的路很窄,面包车在村口停着。我们急急忙忙抬着田伯伯往村口走去。可是还没走到村口,我们停下来——一群人在村口拦着路。

    那群人里,竟然还有向华的瘫子母亲。

    向华的母亲说道:“今天任何人都不能走。向华,怎么你也瞎搞呢?”

    “田伯伯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不送医院,很危险的。”向华对他母亲说道。

    李夷对着众人喊道:“你们不保证你们以后不生病的吗?你们要是也病成这样,难道不往医院送吗?”

    “不行,今天谁也不能走。”向华的母亲说道,“今晚山路走不通……你们又不是不晓得。”

    “我不管这么多,我今天一定要送他去医院!”李夷指着田伯伯喊道。

    “今晚不行啊,今晚山上太恶了,你们听我的撒,我又不是要害你们。”向华的母亲说道:“今晚窦疤子要回山,山上凶啊。”

    向华母亲的话音刚落,头顶就响了一声巨大的雷声,仿佛离大家头顶不远处炸响。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把头腰弯了一下。包括李夷。

    这下除了李夷和田家润,都开始迟疑起来,看来向华的母亲所言,不是空穴来风。

    天色噼里啪啦的下起大雨,李夷对众人喊着:“今天谁要是拦住我了,以后就不要来找我看病,我还不信这个邪了。田伯伯今天出不去的话,就是你们害死的。”

    雨点纷纷落在大家的身上,有的人开始找地方避雨,李夷示意向华,两人继续抬起田伯伯,往面包车上送去。大家都被李夷的话给镇住,没人阻拦。向华的妈妈用手够着抓从她身边走过的李夷,却被李夷轻松的挣脱。

    “你们不听我的,都要死在山里哦……七四年,田母狗子也是犟,不听华子他爹的话,非要在今天这个日子要出去,尸身找了几个月才找到啊……你们都忘记啦……”向华的母亲急得哭起来。

    我听得胆战心惊。看来这个瘫子老太太绝对没说假话。

    可人命关天,李夷当然不会为了这几句话,就放弃把田伯伯送出去。我们都上了车,李夷不停催促司机。

    司机现在又迟疑起来,不愿意开车。李夷恨不得要动手打人。司机看来和李夷也很熟,经不住李夷的再三催促,就上了驾驶室,发动起来。

    “华子,你下来!”向华的母亲对着向华喊道:“他们要去送死,你莫跟着去……你下来。”

    向华在车上也坐立不安,看样子就要下来。可他看了看李夷和田家润,随即对着窗外喊道:“妈,没得事的,我明天就回来啦,李夷说的没错,大家谁没有生病的时候啊。车子走的快,我们不用走路的,不到半夜,就到乡里了。”

    李夷对司机说道:“走撒,还等什么。”

    司机一踩油门,向通往山外的石子路上行去。

    天上的雨跟瓢泼的一样。

    向华母亲在大雨中嚎啕大哭,在雨声中听得真真切切。

    司机腾出一只手点烟,手抖抖瑟瑟的,半天没点燃,我凑过去帮他点了。

    司机向我点头致谢,嘴里说道:“我们今晚出不出的去哦……”

    不晓得是跟我在说,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第131节

    车往山里的路上开过去,我看着山路前方没入怪石嶙峋的大山里,眼前的场景都被磅礴的大雨给笼罩,看的模模糊糊。

    我想着刚才向华母亲的话,又看着司机紧张的样子,他的手扶在方向盘上,还在不停发抖,心里难免惴惴不安。我又看向向华,向华抖得更厉害。李夷不停的观察田伯伯的病情。田家润满脸的焦虑,嘴里喃喃的在说:“中午怎么不告诉我,又疼的厉害呢。”

    只有那个田昌年,从座位上歪了下来,办躺着坐在车板上,不停的哼哼。应该是酒劲上来了。

    本来就已经是快傍晚的时分,天上乌云沉沉的压下来,天提前黑了。

    雨下得很大,雨滴砸在车顶板上,啪啦的响。

    车继续往山路里开着,我往后窗看去,梅右坪已经隐没在半山腰,在傍晚的大雨中要仔细分辨,才能看见模糊的房屋轮廓。

    车在路上拐了个急弯,我的视线,被巨大的山体挡住。看不到梅右坪了。车仍旧顺着山势,在峡谷里快行。司机有点急,他开的快了点,幸好山路已经到了峡谷里,若是在山腰的盘山公路,这么快的车速,就很危险。

    我忽然明白,司机为什么要开这么快了,他在担心山洪。下这么大的暴雨,这个峡谷里发山洪肯定是必然。峡谷最底部的小溪,已经一改平时温柔婉转的样貌,水流变得汹涌起来,比平时的水位高了好几米。离车行驶的山路只有十来米远。

    司机看出我在紧张的看着水流,对我说道:“没事的,再走两里路,到了竹池子,路就到半山了。”

    司机的话刚说完,车顶雨点打下来的震吼(宜昌方言:很大的响动)变得非常厉害。

    “这雨……下……下得也太大了吧……”向华面色紧张的说道。
    我们也都警觉起来,仔细听着响动。
    “快往前开!”李夷突然大声喊道。
    司机没顿时把车速提高。咚的一声,车顶上往内凸了一个深深的印子。然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连续咚咚的响动,来自车顶。
    山上在落石头了。那些本就在山顶摇摇欲坠,风化松动的大小岩石,在暴雨的摇撼下,纷纷往峡谷里坠落。我想车窗外看去,看见很多石头,从两边的陡峭山壁上滚下来。
    车顶上的咚咚声间隔越来越密集,不过都没有刚才那个砸下来的厉害。我心里想着,千万别掉个大的下来。
    车又开了几分钟。听着车顶的响声,能感觉落石变得稀少了。
    我正喘了口气。
    路前方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是巨大岩石崩塌的声音。我们都被这剧烈的响声震慑,我看着眼前众人,就是刚才还在醉酒状态的田昌年,现在也醒了,面如土色。大家都相互看着,面面相觑。我看见向华的眼神里透出着一个很明确的信息——极端震惊。
    山体滑坡了。

    司机突然“啊呀——”叫了一声,方向盘歪了歪,往前又开了二三十米,然后狠狠的踩了刹车。我们都随着惯性往前冲了一下。田家润死死把父亲给揪住,才没让她父亲从床板上摔下来。
    车斜斜停在靠悬崖的一边,这里山壁微微向内凹进,我们暂时没有被石头砸到的危险。我和李夷跟司机下了车。
    “还离得远呢,你怕什么啊?”李夷把手往前方指着,“滑坡的地方我们还有里把路呢……”
    司机惊慌失措,一时说不出话。
    我也顺着李夷的手指看去。却是黑洞洞的山体一片。毕竟他们在这里生长,熟悉地形。而我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路边峡谷地段的轰隆隆的流水声音。

    司机突然大喊起来:“不是的,不是的,我刚才轧到人了……我轧到人啦……我轧死人啦……”
    我听到司机的叫喊,心里既害怕有疑惑,若是真的撞到人,车前怎么也要有点动静的。可是刚才,除了山崩的声音,我什么都没听见。怎么这么巧,山崩的时候,司机就撞上人了。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5-2-2013 11:01 A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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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0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夷安慰司机:“没有啊,我刚才一直看着车前面,没有看见有人在走啊,你被滑坡的声音搞怕了,在瞎想吧。”

    “没有,没有,我真的轧到人了……他突然窜出来的……他突然窜出来的……我不是故意的……”司机惊赫过甚,已经语无伦次。看来他行走于山间的这个道路,就他这一辆报废的汽车,而且山路偏僻,根本就遇不到什么车祸。心理素质太差了。

    “你静静,”李夷大声问道:“你说你轧了人,你说在那里。指给我看看。”

    司机把车后山路指了指。手臂都软软的,抬不起来。

    李夷拉扯着司机,往回路走去。我和向华也跟着。万一真的撞到人,今天就热闹了,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漫画杂志,好像是《幽默大师》,有则漫画讲的就是一个开救护车的,本来只是送一个病人去医院,可是开车太急,把路上的行人撞伤好几个,边撞边往车上塞。

    我认为这个司机的胆子太小了,听见了山崩滑坡,吓的产生幻觉,以为自己撞到人。我问向华,刚才感觉到车头撞了什么东西没有。

    向华也否认了。

    你看,我们三个人都没看见撞人,就是司机自己在吓自己。下这么大的雨,有这个时候了,那里有人走在这个偏僻的道路上啊。除非是疯子,要么是野鬼。

    我心里想着,背心上的汗毛就竖了一下。连忙转念想着,现在最要紧的是,该怎么饶过前面滑坡的道路。可是从刚才听到的声响来判断,峡谷绝对被壅塞大半。希望垮塌的山体,不是靠路的这边。

    我边走边想着这些。四个人就走了二十米的距离了,司机一下跳的老高,指着地上,“我没骗你们吧,我真的轧死人了……”

    我心里骂着自己,没见到事实真相之前。什么事情都不能妄下定论。

    一个人直挺挺的倒在路边,脸朝下趴在地上。脑袋开了瓢,虽然天色只有一点光亮了,但还能看见他红的白的脑絮脑浆谈了一地,血液都顺着雨水流到沟壑里去了。

    李夷看了看,没有向电影里的医生那样,还装模作样的用手去试探死者的鼻息,或是脉搏。

    司机慌了神,埋怨道:“我说不出来的,华子的妈都说了,今天不能出来的……就是你们……是你们非要出来……现在怎么办……我轧死人了……怎么办……”

    “住嘴!”李夷对司机喊道:“这个人不是你撞死的。是被石头砸死的,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死的。”

    “你在骗我,你就是想安抚我,你不用了,我完了,我哪有钱赔……”司机叨叨的自言自语。

    “我是医生!这个人脑袋上是被石头砸开的洞我还看不来啊!”李夷喊道:“你这个小车子,开的能有多快,能把人的撞的这么重?他已经死了有一会子了,你看,身上都没在冒血。”

    李夷把尸体身边不远处的一个石头指着,那个司机连忙跑过去看,果然那石头上还有点血迹和人体组织,粘在上面,没有完全被雨水冲刷干净。

    司机这下才定了神。抚着胸口说道:“不是我撞的就好,不是就好……可是——”司机有愣住了,对李夷说道:“我明明看见他撞上来的啊。”

    我心里一紧,若说是司机眼花,那也太巧了吧。
    大雨突然就停了,跟突然下的时候一样,停也停的莫名其妙,嘎然而止。可是远方的天空仍旧是乌云密布,黑云里隔一会就闪亮一下。看来大雨移动了范围。

    李夷看了看旁边的小溪,现在不是小溪了。已经变成湍急的河流。甚至一些石头都在水里翻滚。李夷没说什么话,自己一个人往前面的道路跑过去。我和向华、司机站在尸体旁都害怕,就又回到车旁边。

第132节

    李夷隔了一会回来了,脸色很差。

    对司机说道:“路不通了,你回去吧。”

    司机跟罪犯听到大赦的消息一样,如释重负。连忙点头。上了车,掉转车头。

    李夷说道:“把那个尸体也搬上来,不能看着他曝死荒野。”

    司机和向华乐颠颠的下了车,把尸体也抬上来,放在车板上。他们既然知道要回去了,什么都愿意做。

    田家润没有说话,只是把他父亲看着,他父亲现在不喊疼了,精神也较出门的时候好了很多。

    车往回开了几分钟,到了一个山坳,李夷说道:“停。我们下车。从马蹄坳走山上小路出去。”

    向华惊讶的说:“你……你不是说回……回去的吗?”

    “路不能走车了,我叫车回去。我们还是要送田伯伯出山。”李夷说道。

    “可是……田伯伯,好像好些……些了。”向华还在坚持想一起回去。

    “他喝了鸦片果子的水,只是缓解了疼痛。可他的炎症很严重,今晚必须出去。我们医院的头孢才能暂缓他的炎症。”李夷说道,“快下车。”

    向华迟疑着不下来。可是看着大家都下来了,李夷把田伯伯的输液针头给拔了。招呼我和田家润一起抬田伯伯下来。田伯伯现在精神好多了,“我自己走,我自己走。”勉强站立。

    向华看见大家都下了车,想了想,也下来。他下车前,看了田家润好大一会。我知道了,心里好笑,原来向华跟着我们出山,并不是李夷的缘故。而是田家润,他喜欢田家润。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像田家润这样的女子,若是生活在宜昌市内,不晓得有多少男人围着她打转转。可惜,这么年轻,就结婚了。

    李夷对我们说道,“我们从这里上山。然后走马蹄坳那个方向出去。”

    向华的脸色变得煞白,“马蹄坳,那是窦疤子他们……他被砍头……头的地方呢,每年今天都会下……下雨,下的就是他们的怨气和血……血啊……我爹当年就给你说……说过的啊。”

    李夷说道:“家润结婚的那天,你也是这么说的,可我们还是走过一遍……”

    “可是那年不一样,那年没今……今年这么凶,今年今天是窦疤子砍……砍头的整年,第四……四十八年……”

    李夷说道:“我们这么多人,你到底怕什么。”

    田伯伯虚弱的说道:“明天吧,明天天亮了,再请村里的熟人送我出去,今晚,不能走马蹄坳。”

    李夷对田伯伯说道:“你儿现在的病情很危险,别看你现在疼得不厉害,可是你听我说,穿孔了,就麻烦了,你儿就听我的好不好。我们好几个大男人,还怕把你儿背不出去啊。”

    “夷伢子……你是个……”田伯伯叹了口气,“家润没得福气。”

    这句话听我的稀里糊涂。但又能隐隐感觉到李夷和田家的关系不一般。

    李夷把山坳正中的一个山路指着,“这路不是蛮陡,现在雨停了,我们走吧。”

    既然都说道这个地步了,大家都没什么话说,都听从李夷的安排。我看见田家润偷偷擦了擦眼睛。

    我心里在胡思乱想,李夷怎么和一个结了婚的女子有些关系呢,他有女朋友的,长的也很漂亮,在电站上班,条件好的很。

    我又看见向华了,向华虽然怕的身体发抖,却还是赞同了李夷的说法。

    我猛地想通了,他们三个当初是同学。肯定是两个人同时喜欢上田家润。看着向华猥琐的样子,田家润肯定对他没什么兴趣。

    可是田家润还是没有和李夷在一起,而是结婚了。

    我又想到一个事情,为什么田家润的男人不在。

    这种尴尬的问题,我当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瞎问。

    田昌年现在好像酒醒了点,对着田伯伯说道:“大哥,我来背你。”然后摇摇晃晃的把他哥哥背了起来。

    我们一行人想山坳那个通向山顶的小路上走过。

    司机却不干了,“喂,你们不能丢下我啊,这个死人还在车上。”

    “人都死了,你怕个什么。”李夷说道:“你还是快点回村子,我看上游的山洪马上就冲过来了,你还不快点回村。”

    司机想了想,“差点忘了。”把车上的几个手电筒递给我们。然后把车打着火,车慢慢开动,司机说道:“你们要小心啊,晚上路不好走。你们走马蹄坳,绕了大圈子,要走六七个小时才能到乡里……”

    司机的车开的很快,马上就看不见了。李夷走在最前面,打着电筒,向华走在最后,也打着电筒。其他的三四个电筒,就揣在我身上。田昌年背着他哥哥,田家润在一旁搀扶。

    李夷在前面说道:“风风,不好意思啊,没想到让你跟着我走夜路。”

    我说道:“没事……没事……”眼睛看着山顶,心里想着若是白天爬这个山,我肯定非常乐意。可是现在……

    我轻轻问身后的向华,“你们说的的窦疤子,到底怎么回事?”

    “窦……窦疤子是解放前兴山的土匪头子,四十八年前,他和他的手下被抓住,全……全部在马蹄坳砍……砍头。一百多号……号人,血流成河。”

    我听了暗自心惊。连忙问道:“那为什么窦疤子死在马蹄坳,你们村的人却不敢出山?”

    “窦疤子就……就是我们梅右坪的人……我听我老头说……说过……他……他……他……”

    向华口吃突然变得严重,下面的话不能一口气说出来。我等得焦急。

    “向华!”李夷在前面一声大喝:“你瞎说些什么,风风是街上(宜昌方言:城市)来的,没走过夜路,你还说这些吓他。”

    向华“他……他……他……”的还没说完,就噤声。

    我现在至少知道,我们半夜要走过马蹄坳,今晚要闹鬼。头皮开始炸炸的发麻。

    黑夜完全的降临了。没有一丝光线,我们一行人,只有李夷和向华一前一后的两个手电筒在照亮。大家勉强看着脚底。向山上走去。

    还好,虽然这是山路,但比较开阔,并不难走。他们都是山里人,走得并不艰难,倒是我连续被山石绊了好几下,差点摔倒。

    走了一个小时后,我们到了离山顶不远了。离峡谷的地步已经很远,可我能清晰的听到峡谷底部水流咆哮的声音,隐隐传了上来,这也跟峡谷产生回声有关系。心想,幸亏李夷决断的快,若是刚才非要坚持走峡谷底部的道路去竹池子,估计现在我们都要往山壁上爬,躲避洪水。

    又走了一会,发现眼前明亮了许多,就算电筒照不到的地方,我也能看见一米开外的石头和野草。我抬头看天,原来月亮从乌云里钻了出来,可是月光并不明亮,还有蒙蒙的一圈月晕。

    向华也看了看月亮,嘴里念叨:“月亮长毛,活人难逃哦……”

    这句话倒是说的没结巴,这个向华也蛮奇怪,他有时候说话一点都不口吃,就是和李夷说话,和提到今晚有关的事情,就结巴起来,而且刚才提到窦疤子,就结巴的更严重。

    我把这几件事情联想到一起,心里明白多了,当年也是今晚的日子,李夷和向华也走过马蹄坳这个山路,也是走的夜路。而且他们遇到了恐怖是事情,让向华吓的厉害,所以提到就口吃。

    那次他们走夜路,李夷刚才无意提起过,是田家润结婚的日子。

    终于走上山顶了。我顺着山脊的道路走着。

    我视野一下子就开阔起来。我看着我们行走方向的前方,一个巨大的山体,两侧环绕,中间连着,就是个“U”字型,不用他们介绍,我就知道那就是马蹄坳。

    我们走的山脊,就正朝着马蹄坳山体的一端过去。

第133节

    我走的越来越艰难,地上坎坷不平,我走的很不习惯,摔了好几次。向华抢上一步,把我扶着。这样,我和向华平行的走在一行人的最后。我很不愿意这样,好像听人说过,走夜路,尽量不要走在最后。因为前面的人若是不时常回头查看的话,你走丢了都没人帮你。

    我心里却是想着,走丢的可能性倒是不大,被什么未知的东西给掳掠的才是真的。想到这里,无端就觉得背后无尽的黑暗里,好像隐藏着什么东西。正跟着我们。

    我身上发麻,却又不敢往身后望。把身边的向华看着,他也是满脸的惊慌。我心里想着,几年前,他和李夷也在今晚这样的日子走过马蹄坳的夜路。为什么他怕的厉害,而李夷却不信邪呢。

    我轻轻的把我想法对向华说了。

    向华愣了一会,才轻声说:“他当时着急又……又难过,心里老是想……想着家润嫁人的事情,当……当然就不会在意过多的身边事情,他……他没看见,可是我陪着他,却都遇到了它们……”

    “它们是谁?”

    “是……是……是……”向华说道:“马蹄坳的那些……些……发恶的……鬼魂……它们每……每年的今晚都……都会出来……”

    “是不是窦疤子?”我连声追问,“可你们走过去了,却没有事情发生。”
    “谁……谁说没……没……有事情发生的……”向华结巴的更厉害了,“我……我爹……来……来找我们了,到今天……都没有回……回来。”
    我明白了梅右坪的村人为什么对李夷不太欢迎。看了向华在村里作为,我能想到他父亲是干什么的。可是向华的父亲为了李夷和向华的缘故,在几年前的今晚,在这里莫名的失踪了。
    “你不恨李夷吗?”我继续问,“你爸爸失踪,跟他有关。”
    “我……我恨他干……干什么,本来就是我……我去叫……叫他进来的……这是我……我的错……”
    “李夷难道不内疚……他连累你们。”
    “李夷后来也去找……找了我爸爸,乡……乡里有人说……说看……看见我爸爸,上……上了去远安的客……客车……”
    “你信吗?”我问着向华,向华脸上凄苦,我知道他不信。
    怪不得向华的母亲对李夷很不待见。原来是这个缘故。
    李夷内心一定也为这个事情一直内疚吧,虽然没有确定向华的父亲真的消失在马蹄坳,但一个人这么多年没音信,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当年看到些什么?是不是跟今天一样凶恶?”
    “我只晓……晓得,今晚是整……整年,比那晚更……更凶。”李夷喃喃的说道:“我知道……我……我就知道……今……晚的月亮都……都在出毛……窦……窦疤子最喜欢在……月亮发……发毛的时候杀……杀人……”
    我的身体彷佛瞬间跌入冰窖。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5-2-2013 11:04 A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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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0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马蹄坳的方向传来了喇叭声音:“金色的太阳,升起在东方,光芒万丈……”

    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向华现在也面如死灰,我知道他也听到了。

    “新华社消息……”一个文革时期播音员的男声。

    “新华社消息……”一个女声相应接起。

    “……东风万里,鲜花开放,红旗像大海洋。伟大的导师,英明的领袖,敬爱的……”背景音乐是《东方红》的歌曲。

    广播里的女声开始播报新闻的简要:“人民日报消息……亚洲人民……掀起志愿抗美援越浪潮……”

    喇叭的声音咔咔几声,断了。

    我脑袋发炸,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为什么会有这个广播在山间响起。

    “为什么会有这个广播声音,”我向前方喊道:“怎么回事,为什么……”

    李夷在前方回答:“马蹄坳的人放广播,有什么稀奇的……”

    其他的人都没回答。

    向华却说道:“马蹄坳,现在哪里还有人住撒,除了茶场留守的工人……”

    “咔咔……咔咔……”广播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取得重大胜利……”背景音乐换成了《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听到如此的广播声音。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广播的声音持续一会,就没有声息。我身上开始发抖,向华的身体也一样,不停的抖动。

    虽然现在夜空又恢复了静谧,可刚才的广播声音,仿佛仍旧在我耳边环绕。惊悸的感觉,没有半分减弱。我看见田家润的父亲在他弟弟的身上挣扎着要下来,“我自己能走,我自己能走……”

    这一段山脊终于走完了,我们走到了马蹄坳顶上,“U”字型山梁的一侧顶端。

    李夷停下了,对田昌年问道:“叔叔,你还背的动吗?”

    “我能行。”田昌年虽然还是酒醉的口气,但很肯定的答道。

    李夷一时没走,我们都停下来,歇息一会。

    “从山顶上绕着走吧。”向华提议。

    “不行啊……那要走到天亮。”李夷说道:“下山从坳里过去。”

    向华呆住了。田家润的父亲声音微弱,“我们就走山顶,就走山顶……啊……丝……丝丝……”

    他又开始疼的厉害了。

    李夷把田家润的父亲又看了看,说道:“来不及走山顶了,必须走山下。现在就走。”

    “今晚窦疤子和他的兄弟们回魂啊,坳里那里过的去呢……”田家润的父亲说道。

    “没事的,伯伯,这世上那里有鬼。”李夷说道:“别自己吓自己。”

    田家润当然赞同李夷的话,默默站起,跟着李夷往山下走去。

    一行人往山下走着,这路就更难走了,山路弯弯曲曲的向山下盘绕,看样子很久没人走了,路上人把高的野草,把路遮住大半,我们边走,还要把野草往旁边推。我很担心,田昌年这醉汉,会不会把自己和他哥哥都给摔倒路边的草丛里去。幸好田家润从我这里拿了个电筒,帮她叔叔照路。

    我慢慢的行走,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从路上摔倒。向华都走到我前面去了。我也把手上的电筒打亮一个,看着脚前的路。

    向华见我走的慢了,就走走停停,等着我。可我们的队伍却拉的过长,最前面的李夷已经距离我十几米远。

    我心里祈祷,别再出现刚才那个广播的声音了。最好什么古怪的声音都不发出来。

    可是我正想到这里,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鞭炮响声。只有一声,但回音很长。

    向华愣住了,也侧耳在听。

    “这么晚了,谁还这么无聊,放鞭炮玩啊?”我问向华。

    “不是放鞭的声……声音”向华回头把我望着,脸部紧张,“是枪……枪声。”

    “和平年代,那来的枪声!”

第134节

    可是那个声音好像在及时反驳我。山间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枪响:

    “啪——”回音久久不散。

    “打猎的吗?”我问道,希望向华给我个肯定的回答。

    可我的期望落空了。

    “不是的。”向华说道:“是窦疤子他们……他……他们在开枪。”
    “他们是死人,怎么开枪……”

    我不说话了,虽然我完全无法相信我的耳朵。可是那枪声是绝对真实的,而且,枪声马上又响起,一声比一声来的快,密集起来。现在不是一声一声的断断续续的枪响了。而是混乱连续的枪声。

    我隐隐听到了很多人呼喝和惨叫的声音。还有金属碰撞的尖锐响声。

    “窦疤子他们的阴魂,又……又……又在打仗啦。”向华吓得瘫坐在地上。手把山坳下指着。

    我也看去,可是黑夜里,仅靠月亮光芒,山坳下,看的不甚清楚。山坳下也是树木茂密,我只能看到黑压压一片。可是,我忽然看到山坳的河滩上,较为平坦空旷的地方,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快速的晃动。待我再仔细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夷伢子……”我听见田伯伯在说话,“窦疤子今天在拦路啊。”

    李夷在前面喊道:“这是科学现象,马蹄坳的地下有矿石,去年还有地勘的来了的,遇到雷雨天气,以前发生的事情会被激发显形……家润你知道的……”

    李夷的话还没说完。就马上噤声。

    向华叹了口气。田伯伯突然哭起来:“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家润啊……”

    我听到田伯伯哭着说这些话,脑袋里一阵糊涂。这是那跟那啊!

    可向华的表情告诉我,他知道田伯伯为什么哭。

    山坳里战斗的声音越发的大了,杀声震天,我清晰的听到一个人临死前的惨叫。

    我走快两步,把向华拉着。

    向华知道我的意思,对我慢慢说起来:

    “你也应该知道了,我和李夷还有家润以前是同学,好朋友……”

    向华说话不结巴了,我敏锐的察觉到,但不敢提醒他,怕他意识到这点后,又开始结巴。向华自己当然没注意到这点,继续说着:

    “李夷和家润,他们很配的,李夷学习好,家里条件也好,爹妈都在宜昌上班。可是家润屋里条件你也看到了,他叔叔没得生育。家里就家润一个下辈。家润的妈死的很早,田伯伯身体也是这个样子。所以他们家要招个上门女婿。李夷当时还在读大学,他怎么可能到山里来倒插门呢。结果家润和一个保康来的男人结婚了。”

    怪不得李夷和向华多年前也走过这个夜路。

    我能想象,李夷匆匆的下了客车,和等待他多时的向华往大山里飞奔。李夷什么都不顾了,就一门心思的想阻止他初恋女友的婚事,他肯定是失败了。在路上,他什么都不在乎,所有的恐惧,都留给了向华,并且连累到了向华的父亲。他们当时遇到了什么恐怖的经历呢,让向华的父亲失踪,向华变得结巴。

    我甚至展开联想,李夷大闹家润婚事的场面。还有向华母亲追扯着李夷叫骂的情形。

    或者是李夷仅仅是站在梅右坪附近的高山上,看着田家热闹的张罗喜事,根本就没有进村。看着自己的女友成为别人的妻子。然后默默的走回去。

    这些事情,李夷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我想通了,李夷为什么今晚要不顾一切的送田伯伯到医院,原来他潜意识里,把田伯伯当家人的。

    可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到梅右坪呢。他四个月前,到了一次梅右坪,就不愿意再去。连例行公事都不去。若不是朱幺幺说起,田伯伯的病情,他也不会进山。

    这是为什么?他怕遇到田家润和她的男人吗。

    田家润的男人呢?我又一次想到这点,问向华:“我没看见她男人啊?他人呢?”

    向华接下来的话,让我释然,却更加郁闷。

    “家润的男人死了,去年过年前死的。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那天。”向华说道:“就是刚才李夷说的那个勘测队,要对马蹄坳的地形经行勘测,要开山炸石,在我们村招人,一天三十块钱。我们村的人都不来,我们村的人都不敢到马蹄坳来,可是家润的老公答应了……他们家也穷……我本来也想来,可是我妈死活不同意……一天能挣三十块啊……三十块啊……又要过年了……”

    我看着前方李夷和家润的身影。心里想着,这世上的事情为什么就非要和人的想法作对呢。一时心烦意乱,忘了害怕。

    “家润的男人,被放炮的石头砸死了。那么多人,就死了他一个。大家都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是梅右坪的人啊……只赔了两千块钱……”

    山坳里的喊杀声又开始凶猛起来。现在我能听到一些妇孺的哭叫了。还有男人狰狞的狂笑,我眼前能想象的出,窦疤子的嗜血残忍的表情。

    马蹄坳,马蹄坳。窦疤子的死地,窦疤子太凶了,死了快五十年了,竟然还是这么凶恶。不放过活人。

    我现在相信向华和梅右坪村人的话了,对李夷反而不相信。

    我不如李夷,读了十几年的书,还是没有科学的世界观。李夷是学的医科,看的死人多了去,所以不相信鬼神之说吧。

    坳里喊杀的声音停止了。

    我我们已经走到半山腰,现在路边都不是杂草,都是茶树。排列整齐的茶树。可是我看了看茶树叶子,太宽阔了。随即明白,这不是大家平时喝的普通茶叶。这是凝清茶茶叶。

    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和凝清茶的习惯,但宜昌地区,这种茶叶非常普遍,我家就一直喝这个茶叶。一大壶开水里面,泡上几片凝清茶的叶子,整个茶水就都呈现鲜艳的黄褐色。凝清茶没有苦味,只有清香,喝了清热去湿。我家一直都是用这种茶水解渴。我喝了二十多年了。

    一排平房建在前方的山腰。看来这就是刚才向华所说的茶场。平房整排都是黑洞洞的,走近了看,平房破烂不堪,窗户都没有玻璃。只剩这木头窗棂。估计值钱的物事都被附近的村民给弄走。

    可是最靠边的一间房子里面有灯光。李夷已经去敲门了。

    开门的是个老头子。他应该是茶场的看守人。

    大家连续走了几个小时,田昌年已经累的喘不过来气。看样子要在这里歇息一会。

    我和向华也跟着进了屋。

    老头子很热情,对我们说道:“这么晚,还要走夜路,出山啊,今天不是时候哦。”

    “他病了,”李夷指着田伯伯,“大路又在发山洪。我们只能绕道这里。”

    “你们是梅右坪的人……”老头子眉头皱起来,“你们知道的啊,今天坳里凶,更别说你们是梅右坪的人。”

第135节

    我们都坐了下来,准备歇息片刻。李夷看了看表,对田家润父亲说道:“伯伯,你还好吧?”

    “还好,还好……”田伯伯嘴上这么说,可看着他脑门上的冷汗,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过了马蹄坳,、我们到乡里就快了。”

    “还要翻个山啊。”田伯伯勉强说着话。

    “没事,那是个小山,我们个把小时就能翻过去。”

    他们两人对行路的交谈,都不提及,该怎么过马蹄坳。

    守茶场的老头子走到屋角的桌子边,拿了个玻璃水杯,从一个大土陶罐模样的茶壶里,到了一杯水,递给我。我的确渴了,拿过来就喝。然后自己又去倒。其他的人,包括李夷,都没有站起身来倒水喝。那老头子也没有给他们倒水的意思。

    老头子见我搬动茶壶的动作勉强,连忙过来搭把手,我这时才看见他的手掌只剩下三根手指,无名指和小指都没了,而且砍掉手指的伤疤一直延伸,到了手腕部。我看了心里咯噔一跳,向他另外的手看去,可那只手被老头子笼在袖子里,并没有伸出来。

    我心里疑惑,水喝了一半,才觉得这个凝清茶的颜色不太对头。普通的凝清茶水是褐色,可我现在手里端得杯子里的茶水,虽然也是褐色,可是映着暗红,比我家里泡的要红得太多。我连忙抿嘴,用舌头去回味茶水的味道,还好,还是凝清茶的清香。
    老头子说道:“你不是梅右坪的人,不用担心的。尽管喝。”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不喝水,原来梅右坪的人都不能喝马蹄坳出产的凝清茶。李夷也不喝,当然是不愿意让别人看着自己喝。
    老头子见我疑惑,对我说道:“我们马蹄坳的凝清茶,在兴山一直都出名的,以前宜昌别的地方的土产贩子,都专门到我们这里来运凝清茶……这里离乡里的大路也近……那时候,我们马蹄坳真是热闹,跟城关的街上一样,人口比乡里都要多。”
    我脑袋一闪,是啊,从梅右坪到乡里,看样子有两条路,一条是顺着峡谷的竹池子这条路,一条是走马蹄坳,听了刚才李夷和田伯伯的对答,我可以计算,马蹄坳这条路比竹池子要近的多。现在修的道路,却舍近求远,避开了马蹄坳。
    我把杯里的茶水看着,那茶水红酽酽的。
    “没事,”老头子安慰我,“看着和别的地方的凝清茶不一样是不是。当年我们马蹄坳的凝清茶也不是这个颜色。可窦疤子和他的一百多号兄弟,在这里被砍头,从头天下午砍到半夜,又从第二天早上砍到天黑。大刀都砍钝了二十几把,血流成河。那血液却并不顺着河沟下行,反而倒着往上流,渗入泥土。窦疤子这伙人,凶得很啊……死都不安生……从那之后,我们马蹄坳的凝清茶,就变了颜色……”
    古怪的声音又来了。“嚓嚓……嚓嚓……”

    刀刃和磨刀石相互摩擦的声音,声音很缓慢。却很清晰,比刚才的喊杀声要清晰的多。并且来自屋外的四面八方,无处不在。
    李夷面部表情也紧张起来。我看见他也侧着耳朵在听。
    “这是风吹茶树的声音,我天天听到,早就习惯了。”老头子安顿我们。
    “哪有这样的风声?”我询问老头子。
    老头子手摆了摆,“我们马蹄坳,吹风,就是这个声音。”
    李夷突然问道:“老师傅,马蹄坳下面,现在还有人住吗?”

    “早就没人了,最后一户叫熊四伢子,去年回来了一趟,把家里的家具给带走。马蹄坳,这么低的地方,县里也说了,三峡修起了,肯定被淹。可是就算不修大坝,这里也没什么人了。房子都空在那里。茶场的工人也都走了,就留了我一个,每年要摘茶叶的时候,来看几天。”
    “可是我们刚才听到坳里有广播的声音?”我问道。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5-2-2013 11:06 A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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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0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听见过,我还专门到那个广播室看了看的,里面的设备都搬完了……不晓得为什么有广播的声音。”老头子接着说道:“你们今天听到啦?我怎么没听到……是不是老了,耳朵聋了。”

    李夷站起身来,家润把躺在地上休息的田昌年摇晃几下。田昌年刚才睡了会子,猛的被弄醒,酒劲一冲,哇哇的吐起来。吐了一会,看见了我手上的水杯,急急地抢过去喝了,刚含到口里,扑的吐出,看着他嘴边茶水流淌,真如鲜血一般。不知道,茶水在他口里,到底是什么味道,让他一下就吐出来。

    我们已经歇好了,向老头子告谢,出门走去。

    老头子在门口追着说道:“要不是有病人这么着急,我肯定不让你们走的……”

    我们离开这排平房,向山下走去。为了运输茶叶方便,这里的路平整多了。不再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坑坑洼洼。

    走到山底了,进了马蹄坳。现在是一段平地,以前应该是河滩。右侧就是一个溪流,看来马蹄坳的地形奇特,别处的水都不往这里流淌,今天下了这么大的暴雨,河水并没有暴涨。也许是刚才山洪已经过了也说不定。

    另一侧,就是茂密的树林。我们前行的路,就通往树林深处。往更远处看去,隐约有些建筑的影子在树林的那一头,那里应该就是马蹄坳被人遗弃前的原址吧。

第136节

    我们顺着路,走进树林。

    月光被树林的茂密枝叶给挡住,能见度降低,我只能,根据大家行走时发出的声音,判断他们的方位。李夷和田家润他们还在前面,李夷还不时问一下田伯伯的病情。向华应该在我后面,可我听不到向华走路的声响。

    没想到,树林长得如此茂密,一丝光线都没有,现在都只能靠着电筒的光线来看路。我看着前方几个光柱,在黑夜里晃动。再看自己手上的电筒所照之处,光柱里里面氲霭旋绕,我忽然就好奇,看的呆住了。忽然明白,原来树林里没有光线,并不仅仅是因为树林挡住了月光,而是树林里,到处弥漫着浓浓的雾瘴。

    我好像看到电筒光照到了一个脸孔,灰白颜色,表情扭曲。我吓得一动不动,愣神看着,那脸孔原来只是雾气在光线下照射变换出的形象,被我主观的看成了人脸而已。

    我心里刚才猛的被提了一下,现在精神平复,继续慢慢行走。可心脏仍旧在胸腔里咚咚跳的厉害,我听得清清楚楚。太清晰了。我猛地意识到,身边太安静了,安静的过分。连虫豸的叫鸣都没有一声。这湿润沉厚的雾气是不是把一切都给隔开。

    我连前方李夷他们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李夷……向华……向华”我在黑暗中喊着。手电筒乱晃,希望能看到他们中的某个人。没人答应我。我呆呆的站着。手足无措。
    我知道,我走丢了。

    我现在就一个人孤单的站在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甚至连方位都分辨不出来。黑暗中充斥着浓雾,而我,不知道在浓雾的某个地方。

    我又高声喊了李夷和向华的名字。可是没有用,他们肯定已经走远了。我刚才楞神的片刻,走错了路。

    虽然刚才在山脊上听到诡异广播的声音的时候,我很害怕,但毕竟知道大家都在身边,心里总是有点依靠。现在的情况不同了,恐惧感在孤独的情绪催化下,猛的滋长,瞬间把我的心灵攫住。我觉得我身体的四周,到处都是未知莫名的恐怖事物,在这个黑夜的浓雾里面,我是个瞎子,看不到他们,而他们却仔仔细细的正把我给打量着。

    我无端的想到了那句“磨牙吮血(自《蜀道难》)”,心里的惊惧到了极点,窦疤子今晚回魂,他们是无恶不作的土匪,“杀人如麻”。

    我心里自己骂道,别背这个诗句,别背……“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别背……别再背了,我用手打自己的脑袋。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对,这个词好,继续想下去。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我对着自己大骂,别再背这个啦。

    没办法,我无法驱赶内心的恐惧,我无论多么尽力都没有用。我身上觉得湿漉漉的,雾瘴是不是在慢慢浸润我的衣服,然后我的身体……

    我惊慌的用手电在四周快速的照着,希望能找到我的来路。地上应该有脚印的,地上是湿润的泥土路,肯定有我脚印。

    可我的方法没用,因为电筒的光线,根本就无法穿透浓雾,照不到地下。我只能勉强看到自己小腿高度的地方。我蹲下腰,把电筒往地下照去,不看还罢了,我看到地上的场面,胃里一阵翻动。

    地上全是肥胖的蚯蚓和千足虫,蠕蠕的爬动。这些本该在地下的昆虫,在大雨之后,都钻出了地面。

    我心里正在恶心。突然觉得头顶上方有了响动。

    我连忙站起身来,用手电上下左右地晃着,嘴里在喊:“李夷、向华,是你们吗。”

    没人答应我,我惊慌起来,用手电到处照,找到了一个横在路上的树枝,那树枝上挂着一连串的瓠子。我正在想,这些瓠子怎么会长在树枝上呢。

    这种问题是不能想的,怎么能在这种场景想这个问题呢。我汗流浃背。

    连忙把电筒的光芒朝下,不敢仔细去看那些瓠子。

    我害怕之甚,到了不敢去看那树枝上到底挂的是瓠子,还是类似瓠子的物体,比如:

    ——人头。

第137节

    我本能的向后退去,退了几步,脚后跟一绊,坐在了一个土堆上。手支撑在身边的土包上,着手处感觉柔软湿润,应该是滑顺的物体,手指感觉挺舒适。

    “风风,你在不在……”我听到李夷在前方叫我的声音。

    我连忙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李夷和向华的电筒光柱,划破浓雾,向我照过来,他们站在我面前。李夷还在埋怨向华:“你怎么不跟着他走,他没走过山路,你怎么不紧跟着他……”

    向华解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走不见了。”

    他们把手电在我身上向下晃动,“你坐在坟堆上干嘛?”

    我低头望身下看去,果然是个坟堆,在看见我支撑在坟包上的那只手,差点没叫出来。我的手现在正按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尸体上,动物尸体已经腐烂大半,我所触到的滑腻柔软的东西,原来是一堆腐败的肠子,我看见无数蛆虫,已经爬上我的手背。我把手一摆,手上的蛆虫却还是继续巴在上面,我把手往旁边的灌木上糙着,心里无比恶心。

    反而对刚才坐在坟堆上不太在意。

    “马蹄坳是没有坟的。”向华说道,“怎么这里有坟包子呢。”

    “窦疤子被砍头之前,难道这里就埋过人吗?”李夷大声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李夷肯定窦疤子的往事。李夷坚强的外表,是不是也隐藏着深深的恐惧呢。

    李夷和向华带着我走去,我还专门又往刚才看见的那个树枝上,用电筒照了照,什么都没有。

    我们走出树林,我看见田家润的一家三口正在树林边等着我们。看来是李夷走出树林,发现我不在了,又折返回去找的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我很过意不去。

    马蹄坳从前应该是个很繁华的集镇,虽然它一直是个村的建制,不过到现在,马蹄坳连村的建制都撤销。只有一个茶场还在这里,一年也没几个工人进来。

    我们进了马蹄坳的破败原址。心里想着原本繁华的集市,如今却被人抛弃。忍不住多打量几眼,进了村内,其实里面的房子都是解放前的老式建筑,木质的两层古楼占了多数。我特意看见一个吊脚楼的结构,那是一个货栈,挂着一个招牌。我看不清招牌的字样,只是看见招牌在夜风里被吹的左右摇摆。

    多年前这里该是个多么热闹繁华的地方,如今却是这么一番场景。

    我们一行人在路上走着,看着街道两旁的落破建筑,心里生出一股悲凉的感觉。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让马蹄坳变得如此模样。

    我正想到此处,忽然听见田家润说了一句话:“爸爸,我们家的红宝书带了没有啊?”

    田家润的父亲没有回答女儿,嘴里去喊着:“华子……华子……你过来啊。”

    向华连忙走快,到了田伯伯的旁边。

    我看见田伯伯低声向向华说了几句什么话,向华开始并不答应。可禁不住田伯伯的哀求,还在应承了。

    我们继续前行,走了几十分钟。路边仍旧是那些破败的街道,仍旧是那些被居民抛弃的建筑在身边……

    走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出村呢。

    我向身边的一个建筑看了看,心里揪了起来:还是那个招牌,在左右摇摆。

    我们在走回头路。

    我向李夷喊道:“这里路是直的吗?”

    “是啊,没有拐弯,直穿过去就出坳了。”李夷回答。

    “我们……我们……”我颤巍巍的说道:“我们好像在绕圈啊。”

    大家听到我说的话,都站立不动,把我看着,目光在询问,我到底发现了什么蹊跷。

    我不说话,把旁边的那个有招牌的木楼给指着。

    所有人都沉默了。

    “十二大的精神核心在于……坚持走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反对全盘西化……”

    那个诡异的广播声,恰到好处的在我们上方想起。是个女播音员的声音。

    “你怎么解释这个声音?”我走进李夷轻声问道:“这个广播可不是文革时期的新闻播报……”

    李夷答不出我的问题。只是轻轻的回答我:“难道看着田伯伯病死在山里吗?”

    我们耳边又想起了无比熟悉的广播声音:“第四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第三节……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无比熟悉的音乐,却让我毛骨悚然。

第138节
    所有人都不说话,静静的听着广播的声音。

    我看见田伯伯手紧紧拽着他弟弟的肩膀,衣服都揪得紧绷。不知是开始疼厉害,还是被吓成这样。

    广播又咔咔两声,没了声音,磁噪的声音还没有消散,耳朵嗡嗡作响。冷清诡异的街道,连一丝风都没有吹过。静谧……绝对的静谧,除了嗡嗡的磁噪声。大家都很不安,都在扭头到处张望,是的,虽然声音是安静的,但空气中的诡异气氛越来越浓。

    “爸爸——爸爸——”向华突然大喊起来。大家都还没有缓过神来,向华向路旁的一个小岔路里斜斜跑了进去。

    我正愕然。李夷对我说道:“风风,家润,你们在这里别动。等着我……”

    李夷也向那个小岔道奔去,“华子,回来,华子——”

    我走到田伯伯的身边,看着田伯伯已经被田昌年放到地上坐着,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腹部上方,脑门上的汗,滚滚而落。田家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田昌年,又醉倒在地上,呵呵的坐在在笑。边笑,边拿出一个肮脏的黑褐色的瓶子,往嘴里咕隆一口,那瓶子以前是拿来装农药的,现在倒成了他的酒壶。怪不得我们走了这么远的山路了,他还没清醒呢。

    田昌年还在笑着,扭头对着他的右侧说着话:“刘家幺妹儿,你怎么还不去喂猪子啊?哦……我忘记哒,你七三年就被窦疤子还魂打死啦……”

    可田昌年的右侧什么都没有。他在对着空气说话。

    “你莫看着我啊,当年我不是故意用挖锄(宜昌方言:即锄头)挖你的脑壳的……你晓得撒,那是窦疤子搞的……跟我没得关系啊……嘿嘿……嘿嘿……”

    我能觉得我的身上在发麻,半边身子都跟针扎一般。我想田家润看去,田家润却不停的追问他的父亲:“爸爸,爸爸,我们的红宝书带出来没有啊?”我看见田家润脸颊上的酒窝显现,印迹越来越深。

    “老子绝后啦……幺妹儿,你看着我干嘛,老子死都不怕,还怕你啊……”田昌年吼吼的哭起来:“老子不是故意用挖锄挖你的……老子绝后啦……”田昌年对着他哥哥说道:“哥哥,你看啊,刘家幺妹儿来找我拉,哈哈……哈哈。向家拐子,你儿子也来啦,你今晚回来搞什么,你不是去远安了吗?”

    我不停的张望,可是什么人都看不见。

    田伯伯什么都不说,他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他现在正疼的厉害。

    田家润却越来越不对劲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对着他父亲讲话了,而是看着河滩,嘴里喊着:“光平,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你脑壳还疼不疼?你别走撒,青青昨天还问我,你到那里去了,你别走,你回来。”
    田家润突然就起身跑起来,往河滩的方向跑去。我没了主意,看着田家润飞快的在往河边跑。跑了几步,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给绊倒了,可她又爬起身,继续跑着,嘴里喊着:“你这个死鬼,给我回来……”
    田伯伯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指着他的女儿,脸上焦急万分。
    “哈哈……”田昌年也笑着喊道:“家润追女婿去啦……”
    我恨不得上去踢这个醉汉一脚。
    幸好李夷和向华及时的又回来了。向华被李夷扯住头发,往回拖。向华还在挣扎,“我要找我爸爸……别拉我。”
    李夷把向华掼在地上,“你眼花啦。那边没人——咦,家润呢。”
    李夷看着田伯伯手指的方向,也向河滩方向看过去,田家润的瘦弱身影正在往河滩奔去。
    “你闹够了没有!”李夷把向华的脑袋摇晃:“家润往河滩跑啦!”
    向华猛的清醒,“别让她过去啊,我们快去追她。”
    田伯伯勉强说了句:“你们快去,我没事,华子,用针……用针。”
    李夷把我和向华一拉,“风风,你怎么让她给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快走啊,还愣着干嘛。”李夷拉着我和向华往河滩跑去。
    我们飞快的穿过路边的野草地,跑到河滩上,地上到处都是鹅卵石,我好几次都差点把脚崴了。跑到河滩中间的地方,看见田家润已经到了小河边,蹲了下来,用手在河水里比划。

    李夷更加急了,跑的更快,我也跟着加快,可是脚踩在一个沙窝子,跪了下来。我看见面前的几个石头,都是鲜红的赭石。
    我跑到河边的时候,李夷和向华正在田家润的身边站着。
    田家润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她现在做的事情,太不合时宜。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5-2-2013 11:09 A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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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1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田家润嘴里哼着歌,“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她过去的事情……”右手拿着一个洗衣棒子,一下又一下地往河边的一个平滑的大石头上敲着,左手还在石头上摆弄,这是在洗衣服啊。她还间歇的舀上河水,往石头上浇,仿佛石头上真的有衣服,在洗一样。

    “家润……你醒醒……”李夷柔声说道。

    家润慢慢把头抬起来,看向我们,脸上挂着微笑,“等我洗完,好不好。”手上的洗衣棍又向石头上敲去。邦邦的声音,在黑夜里传出好远。

    “家润!别这样。”向华冲到田家润面前,从背后掏出一根长针,就是我白天我看见他在祠堂是施法术用的恶那种长针,手一挥,长针贯入家润脸颊上的酒窝。

    “啊”田家润发出了一声喊叫。人却清醒了,站在河边,不知所以。眼睛向李夷看着,簌簌的流下泪来。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李夷狠狠的揍了向华一拳。

    我走到河边,想看看,田家润刚才到底在洗衣服没有,可是没有任何衣服在河边。一个洗衣棒倒是飘在河水里,我小时候见过这个东西。

    忽然我看见了河水里的倒影。却不是我的影子。

    那是一排人,看身形都是跪着的。“动手!”我好像真的听见了这个声音,但我又觉得只是我自己的内心幻听。

    河水里倒影的人身,纷纷断折,人头掉落。

    我吓的跳起来,指着河水,“砍头……啊……砍头。”

    河水上一片混乱的涟漪,仿佛真的有东西掉进去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家润为什么会发疯?”我虽然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忍不住要喊出来。窦疤子今晚回魂,马蹄坳不能过梅右坪的人。我知道,可是我还是要问。彷佛这样能减弱我内心的恐赫。

    李夷扶着田家润,慢慢往回走去。

    我把向华看着,七三年的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向华对我说道:“七三年我还没出生,但我知道,梅右坪的人在这里死了好几个。他们平时都不讲,但我读书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听别处的同学说的。”

    “马蹄坳,就是从那年开始萧条的?”我问道:“是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39节

    “还能发生什么?”向华撇着嘴说道:“窦疤子还魂,那一年最凶。本来文革要结束了,大家都不武斗了,马蹄坳的茶场要摘茶叶,请了我们好多梅右坪的人来帮忙……”

    摘茶叶是女人干的活,我明白了,肯定当时有很多梅右坪的妇女来打短工,挣点小钱,补贴家用。

    “可是那天,县里的造反派突然就冲到马蹄坳,见人就打。那时候,这一派的头领,就是田家润的叔叔——田昌年。”向华说道“听他们说,他们都疯了,口喊着革命口号,用挖锄、铁锹、篱耙打着坳里的人。马蹄坳本地的居民,都躲到了自己的家里。可是我们村来做事的那些女人,也都疯了,赤手空拳的和他们打架,于是……被打死了几个。我妈妈的腿,就是那次被打瘸的……”

    我听了,暗自心惊,原来马蹄坳的事情,这么凶险,而且专门针对梅右坪的人。我想起了向华母亲在大雨里哭号。

    向华继续说道:“后来,马蹄坳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村子的民兵连长才召集人手,把那群造反派给控制住,可是已经晚了……田家润的叔叔做了十几年牢,大前年才放回来……他们都说田叔叔是被冤枉了,他们当时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被窦疤子给附身了。一个老人还说,她看见田昌年狂笑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他的模样,而是窦疤子杀人时的表情,窦疤子杀人的时候,就喜欢笑,边笑边抠鼻子……”

    我们走回到刚才的地方。都愣住,田家两个老兄弟,不在了。

    “他们去那了?”李夷对着向华狂喊。田家润急的跪在地上,双手在地上摸索。可是她嘴里穿着钢针,说不上话,喉咙里咕噜的响个不停。

    “政府答应大家,要让我们搬得稳、搬得富。在发展中移民,在移民中发展……”

    头顶的广播,又在响起。

    向华嘴里高声咒骂,爬到旁边一个土台子上面,又爬上了一棵柿子树,我看明白了,柿子树上还挂着两个老式的扩音器。向华把扩音器狠狠的拽下来,扔到树下。

    下了树,仍旧不解恨,“老子叫你喊,叫你喊……”向华用脚去拼命的踩扩音器。

    扩音器被踩得稀烂。声音停止了。

    我们稍稍清净。这个诡异的广播声音终于停止了。可是,马蹄坳已经很久没有人烟了。那里来的电呢。

    我正在想着这个问题。

    一个充满严厉语气的声音又在我们耳边响起:

    “以窦富仓为首的反政府武装……罪大恶极……今天……是血债血偿的时候……执行死刑……”这声音,却不是从扩音器里发出来的。

    我连忙向声音的来源看去。看见了,心里万分紧张。
    田昌年正拿着一把柴刀,高高举起。他的身下,田家润的父亲正坐在地上。

    “二爹!”田家润把自己嘴上的钢针抽出,鲜血流淌在脸上,“你要干什么?”

    李夷飞奔着扑上去,把田昌年压倒在地。两个人在地上翻滚拉扯。我也冲上去,把掉落一旁的柴刀远远的踢到角落。

    田家润扑到父亲身边,搂着父亲的头呜呜的哭起来。

    “家润……我对不起你……我实在是拖累不起你啦……”田伯伯对着田家润说道。用手摸着女儿的头发。

    “爸……你莫这么想不开撒……你怎么要这么做呢……”

    我内心震撼,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那边李夷和田昌年,也不打了。都站了起来。田昌年的酒完全醒了,对着他哥哥喊道:“哥哥啊,你……你……”话也说不下去了。

    我看着这个两个被命运逼迫的走投无路的老兄弟,心里酸楚。田伯伯是抱着必死的心,来走马蹄坳的啊。

    守茶场的老头子出现了,他对这李夷说道:“我说过你们走不出去的。”

    “那怎么办?”李夷说着:“他要病死了。”

    “他就是想死在这里。”老头子说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四个月前就该把他弄出山的……我不该恨他……我不该恨他……”李夷捂着脸哭起来。

    老头子对田伯伯说道:“你就别再犟了,跟着他出去吧,治不治得好,那是天命,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的太多了。”

    田伯伯老泪横流,说不出话来。

    守茶场的老头子拿着电筒,慢慢的向路上走去。李夷背起田伯伯,跟上去。我们也尾随而行。

    老头子边走边喊:“窦拐子,大哥,大哥诶……不是我多管闲事。以前的事就算了吧,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算了吧……这么多兄弟都陪着你……我也在这里陪你……算了吧……”

    我听着老汉沙哑的声音。也想明白了。

    这个漏网之鱼,最终还是要回到马蹄坳陪伴自己的一干兄弟。以尽义气。

    在老汉的带领下,我们终于走出了马蹄坳的村口。再往前穿过一个小桥,就是笔直的路了,直路的尽头是个小山包,山那边就应该是乡里。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啦。”老汉说道:“我不该管你们梅右坪的闲事。窦拐子是当年走投无路,躲在你们村里,是你们村里人给政府报的信。我拐子恨你们村人,也是应该的,他……被砍头前就说了,他这辈子杀人如麻,被镇压,他不怨。可他怨恨梅右坪的乡人,他自己村的熟人,出卖了他。他当了几十年土匪,可从来没有动过梅右坪一个人的指头……可到了,害死自己的,却是自己最相信的乡亲……”

    老汉不走了,我们向他告谢。

    “你们梅右坪的人,今后不要再来了,再来,我想我是不能再带你们出去了……你们走吧……我去陪我拐子了……以后没人再会帮你们了……”

    听他的口气,他自己知道已经命不久矣。会和带我们走出马蹄坳有关吗。

    我想不下去了。想的头疼。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复杂,太曲折。我本就心烦意乱。不愿意再想这些和自己不相干的问题了。我只是个想蹭一顿酒喝的闲人而已。

    我们终于在凌晨走到了乡医院。

    田伯伯最终还是死了。我是后来听李夷到宜昌来说的。田伯伯不仅有胆结石,其实更严重的是肝癌晚期。李夷第一次去梅右坪的时候,知道了田家润的遭遇,很难过。没有过多的检查田伯伯的身体。

    一个当医生的,因为自己的感情用事,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他难过之甚,可想而知。

    李夷结婚的时候,请我再去兴山,去喝喜酒。我没有去,当时我刚刚找到工作,不敢一上班就请假,怕影响在领导心中的地位。我把赶情的钱给了李夷的父母。

    心里却想着,那个田家润会不会参加李夷的婚礼呢,还是也站在旁边的山包上,看着李夷操办喜事。

    (但行夜路——必见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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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1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40节

    一封情书


    1931年,我20岁你20岁。我和你摸着村外的山路往河边跑,河边有船等着我门。雪下得太大,你的脚也受了伤,我们跑不快。在夜半的时候被他带着人追上。

    两天后,我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船甲板上,船上的水手救了我。你以为我已经死了。其实我只瘸了一只脚。

    几年后,我领着全连的人回来找你,才知道那天的雪夜,你就埋在了着堆黄土之下。我在点他身上炸药包之前,冷冷地问他,你真的需要这么多老婆吗?

    我看着他背着炸药飞奔,信子燃到尽头。

    1951年,我40岁你18岁。虽然你说着我听不懂的朝鲜语,虽然我受伤后神志迷糊,但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你。你的眼神中我看得出来,你对我似曾相识。我以为我有足够的时间等我伤口恢复,开口说话。不过我错了。敌机投弹后,你伏在我身上,血从颈项流到我脸上。你轻轻地说,我走了。用的是汉语,我知道你想起来了。

    我被送到后方,伤好,回国,转业,结婚,下放,离婚,平反,变老——

    1977年,我66岁你26岁。我脑里有弹片,每天傍晚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夕阳和你。可恶的弹片几乎抹杀我所有的记忆,但仍记得我几十年来,在茫茫几亿的人群中寻找的你。可你已不记得我半分,你那么年轻,经过几次轮回,怎会记得一个半痴呆的老头和你前生有如此缠绵婉转的纠葛。当知青春的你已是晚期,我只能看着你,抽搐着失语的嘴唇。生命终于崩溃,这次,我先走。

    现在。我终于又来到你面前。天意让我们不停的错过,但我一直没有忘记,我总是在等,也许你也是,虽然你不知道。不要紧,你若是想不起来,可以摸摸我脚踝上的伤疤和额头上的弹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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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1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换子符

    我读高中的时候,有个同学,长的很英俊,但不帅气。为什么呢,他拥有一张俊朗的脸孔,却配合着阴柔的气质。

    他姓程,名字非常的女性化。以至于后来我到沙市读书的时候,他给我寄新年快乐的明信片,让我的同学误会,以为他是我高中的相好。我拿着明信片跟同学们解释很久,他们都不相信明信片上娟秀的字体和妩媚的名字,会来自于一个男性。

    我差点忘说了,那个程姓的高中同学,和我关系还不错。一直到参加工作了,我们同学还常常在一起聚一聚。

    我的那个同学穿着从来不花哨,本本分分的朴素衣服,比一般的男生都要朴素。其实他家庭条件很好。他父亲是个经理,高大粗壮,我看见他父亲的时候,就会想,这么粗犷的老爹,儿子却正好相反。

    我现在想明白了,我的那个同学,当年肯定是很讨厌普通的男孩衣服,但又不能穿女孩衣服。所以他专门选择哪种非常过时,且中性的衣服。作为一种妥协,或者是反抗。

    他在我们的眼中的确是很怪异的一个人。大家都知道他是男的,可是和他交往的时候,又觉得是个女孩在自己面前。久而久之,大家只是在特定的时候,例如,点名,才想起他的性别问题。

    他学习很好,跟一个女孩子一样用功学习。他从不参加男孩的游戏,也不参加女孩的,好像听说他小学初中的时候,非常擅长跳橡筋绳。他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课间里就摆弄他的那些贴画,都是些香港台湾的当红影星,还有TVB的花旦小生。也搜集了几百个歌曲磁带。我想不出他怎么有这么多精力来整理这些东西。

    他从来不上厕所,从来不上。

    我对他印象如此之深,是因为,我当时暗恋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很客气的拒绝了我,原因是她说她喜欢的人是程……

    我当时很丧气,大家现在别认为很奇怪。那个年代,有很多事情是不正常的,甚至是扭曲的,比如大家主流的审美观,认为男孩要长的像女子,才算英俊。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的那个程同学,理所应当的是美男子。

    后来我们各自求学。参加工作后的头几年,还见过他。

    他还是没有变样子,男人相貌,举手投足却是十足的女性。我读书时候,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可是又过了多年,和他交谈总是有点怪异。我和别的男同学,见了面,就热烈的拥抱,关系当年非常密切的,还要相互纠缠在一起厮打一会,表示亲热。可是和程同学打招呼,却本能的避免身体上的接触,由此可见,内心里还是把他当做异性。

    他一直都是我们男生的谈资,对他的生活方式表示好奇。大家都长大成人了,思维成熟,对他的好奇,更多的来自于,他的私人生活层面:他找了女朋友没有?或者是男朋友……他有没有变性的打算。不过谁都没有当着他的面谈论这些。
    当初那个喜欢她的女生也早早结了婚。听说男人很野蛮,是个混混。

    除了我这个同学,我也见过很多男人娘娘腔,但都不及他更甚。后来看的书多了,知道了医学上的解释是“性别错位”。一次,我看了一个关于民间风俗的书籍,非常感兴趣。

    那个书籍记载了一个古老的巫术:换子符。

    这种奇妙的法术,竟然在中国南方盛行很久。

    期盼男孩的父母,当发现生下的孩子是女孩,懂得换子符的人家,就会去寻找会这个法术的神婆,用某种草药,或者是蛊术,对婴孩施展法术。能够让女孩渐渐长成男孩。

    而这个法术有个明显记号,就是耳朵。被施过换子符的人,耳朵会有那么点怪异的。一般是耳朵的耳廓上有红色的胎记,若是法术施展的凶猛的,耳廓会残缺一点,但那不是伤疤。若是问当事人,他会告诉你,生下来就是如此。

    现在我知道了,我的那个程同学,的耳朵为什么在耳垂的地方,彷佛被刀斩过一般,一道伤痕伸到耳廓背面。

    这个我不是信口胡说,大家可以去印证一下。但是悄悄看一下就行了,千万别打扰人家的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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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1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销魂

第141节


    在很多文学作品上,看到男欢女爱的桥段描写,销魂这个词,上镜率非常高。大体是说两个男女,沉浸于情欲,享受着销魂的时光。

    我对这个词很好奇,我们汉语真是奇妙,销魂这个词,从字面上理解,完全就是贬义,甚至是很恐怖的词语,可是在我们看来,这个词却变得温柔旖旎。

    我后来又查了这个词,发现当年这个词不是单独出现的,还应该有个词语衬应,那个词是蚀骨。这个词就不好听了,可大家现在仔细看看这两个词,其实都很不好听。

    我可不是吃饱了撑的才去看待这两个词语,而是听到了身边一个事情,这个事件中一个老人说起过“销魂”这个字眼,才开始考虑这个无聊的问题。

    一对年轻的情侣,男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在了宜昌的企业里。他不是宜昌人,所以在城中村租了一间小单间。他的女朋友是高中同学,很早就到南方打工。等到男的参加工作了,女朋友在南方也有了较稳定工作,舍不得优厚的待遇,不能回到宜昌和男友同聚。

    这是很普遍的现象,没办法,结婚要钱。感情再好,也不能饿着肚子睡在马路上。

    于是二人就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一年难得相聚几次。

    事情发生的那天,就是女孩请了长假,到宜昌来会男友。男友为女友的到来,收拾了半天的房间,甚至还买了菜,准备自己和女友下厨做饭。然后去火车站接他女友。

    他们邻居看见他接了女友回来,都善意的跟他们开玩笑:年轻人,悠着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等类似话。

    情侣两人很开心,相互亲热的在打闹,甚至上楼的时候,女孩尖声笑着。

    “他们那个样子,就是在销魂啊。”事后一个老人说起此事,做出结论。

    他们上了楼,发现了一个很难堪的窘境,男孩太激动,把门钥匙掉在屋里了。

    两个年轻男女,分隔大半年,又在刚才相互嬉戏,身体早已灼灼燃烧。连去开房间的时间都等不及。

    两人在门前缠绵一会,男孩对着女友说道:“没事,我有办法。”

    他的办法很简单,他不止一次掉钥匙了,男人总是喜欢掉钥匙的。他以前的办法是从隔壁邻居的房间,从邻居的凉台上,翻到他房间的窗台上。他干过很多次了,轻车熟路,他就是不好意思再一次打扰邻居。

    邻居是个中年女人,她开了门,看见两个小恋人,已经脸红耳赤,鬓发纷乱。心里好笑,当然同意了。
    男孩连声称谢,向凉台走去,女孩和邻居就等在门口,等着男孩把门打开。

    邻居看着女孩拘谨,健康的身体饱满勃发。就问女孩一句闲话:“谈了多少年了?”

    “六年。”女孩回答的很简短。

    邻居看着女孩胸口还在起伏不定,心里好笑,人年轻,就是不一样,继续问道:“你们多久没有在一起了?”

    女孩把这句问话理解得过于深刻。她脸色更加红润,正要说话的时候——

    她们听到了一声杂乱的声响,是某个重物从楼上掉下,并把楼下的晾衣服杆子撞的掉地的声音。最后是一声沉闷的钝响。

    女孩和邻居彷佛意识到了什么,但思维还没有跟上。她们愣着。

    楼下传来几个人惊惧的叫喊:

    “掉下来人啦!”

    “摔得怎么样?”

    “快叫救护车!”

    “造业(宜昌方言:惨)哦……”

    邻居吓得坐在了地上,她们在五楼。

    女孩脸色又变得煞白,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也许她认为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不现实。或是这个事情,可能根本和他没关系,只是别人的事情。

    女孩开始用手上包,拼命的砸门,“你怎么还不开门,快开门!快开门……”

    没人开门。

    邻居也懊恼不已,她后悔自己让男孩从自己家里翻过去。

    女孩跪在门前,靠着门哭了起来。

    这个事情是当时在场的一个老年人讲的,她提起说,那就是销魂啊。那男孩的骨头都酥了,那里爬的过去。魂丢了,野鬼不缠他垫命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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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1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治坟

    “我都说了,你老公没得病。你身体好的很。你CT也做了,彩超也照了,血脂血糖也查了,血压也正常,肝功能也正常,心脏也没有颤音,除了脚气,你老公什么病都没有,你们已经来了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是不相信我们的检查结果呢。”

    “你们挂错号了,我看你们应该去挂精神科。两个都去!真是没见过你们这么胡搅蛮缠的夫妻……”

    “你说他回家就喊头疼,那他现在怎么不疼啊,我看他蛮好的嘛,你看、你看,你老公还在抽烟,这是生病的样子吗?”

    “现在我给他打一瓶盐水,听好啊,我什么药物都没加,连抗生素都没开。你们可别赖上我,真的有事了,说是医疗事故。”

    “你说他刚回家,就休克了,心脏病犯了,可是他和你是走着进来的啊。心脏病犯的人,能走路吗?你们这个也已经来了十几次啦,十几次啦,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占用真的生病的人的医疗资源。”

    “你跟我发什么火,你倒是让我看看,他发病的样子……他在医院不会发病是不是?好,我们到医院外面去,我看他会怎么样……那有我这么说话的……哪有你们这样难缠的人呢。”

    “在医生面前,他不会有事,哈,我真的建议,你们去优抚医院去看看,我劝你们,去看看吧。别以为有钱,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会建议你老公住院的……”

    ——“对不起,我也看不出你老公得了什么病,听你说,他回家就犯病,经常在家里休克,动不动就发高烧,我行医几十年了,没见过这个症状,你们去大医院也没用的……既然你们找到我了,我先给他扎几针银针吧,试一试。”

    “我实在没办法,他的脉象很正常,面色也正常。我开的中药别吃了,我根本就没用什么药,都是调养滋补的药品。”

    “这样吧,我给你们介绍个人,长阳西坪有个姓赵的能人,找他试试看……别说是我介绍的。”

第142节

    曾婷这两天净和我闹别扭,我问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看我一个送牛奶的不顺眼,丢她面子了。她就骂我没有用,二十几岁人了,钱也没有,也没个单位。我和她吵了好几架,今晚又是这样,吃饭就吃饭,非要跟我谈论以后工作的问题。我听得烦了,在和她吵架之前,摔门而去。

    走到路上,肚子又饿了。就就给王八打电话,要他出来请我吃饭。

    没想到王八在电话里惊喜的很:“正好要找你呢,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我连忙问有什么事情。王八说他师父赵一二也来了,正要出门到夜市上去喝酒。赵一二正在说没人陪他喝酒,闹着要找我。

    他们定了要在陶朱路吃虾子,我听了连忙回屋,叫曾婷收拾好了出门。曾婷还在跟我怄气,也没吃饭,菜都放凉了。我说请你去吃油闷大虾,算是赔罪。曾婷才喜笑颜开的跟我走。到了陶朱路看见王八董玲和赵一二了,曾婷才明白,对我说道:“就说你穷的叮当响的,那里有钱请我吃虾子。”然后又板着个死脸,坐到董玲旁边,离我远远的。

    我跟赵一二打了招呼,腆着脸要王八去买几个鸭脑壳和猪蹄髈,要九九的。

    王八说:“你屁事还蛮多。”我摇头晃脑的笑。

    赵一二问,“没得猪脑壳吗?”

    我说:“鸭脑壳下酒更爽。不信你试一试。”

    我和赵一二就讨论什么东西下酒是最好的。我说是猪头肉,赵一二说错了,应该是酱拌牛蹄筋,他在丰都的时候,和当地一个同行吃过一次,说那才是下酒的极品。我问为什么,牛筋有什么吃头,嚼都嚼不动。

    赵一二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就是要嚼不动味道才正,下酒才舒服。

    我和赵一二就闲扯些好吃好喝的无聊话话题。董玲和曾婷也在一边叽里咕噜的说了阵子。

    “喂!”董玲突然向我发难:“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婷婷跟着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福分,你还天天跟她吵架。”

    “我靠!”我差点从凳子蹦起来:“你们女人怎么说话都是反的!明明是她天天和我扯皮好不好?”

    “你是个男人呢,你要让着女人的,晓不晓得?”看着董玲一幅居委会大妈调解家庭纠纷的样子,我心里好笑,王八对你还不如我对曾婷呢,我好歹和曾婷天天睡在一张床上。王八可是要婴儿抱朴一辈子,你守着他,守寡去把。

    我可不敢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不然两个女人都恼怒成羞,我今晚这顿就吃不成了。

    “你知不知道婷婷为什么不高兴啊?”董玲还没完没了了,“你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到时候拿什么去娶她,你有结婚的钱吗,你买的起房子吗?”

    我不吭声了,我可不想找不自在,我这个人现在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那里想得到以后。

    幸好王八买了鸭脑壳和猪蹄髈回来,我连忙招呼着赵一二倒酒吃菜,不理两个女人。

    酒喝了一会,赵一二对我说道:“下个月初七,你和婷婷也来西坪啊,我请你吃粉蒸肉,喝苞谷酒。”

    我说好啊,我一定来。

    曾婷用筷子把我指了一下,“你看你这个人,一点人情世故都不知道……”

    我才醒悟过来,问赵一二:“你过事啊?我没得钱赶情呢。”

    赵一二说道:“你来陪我喝酒就行,提个什么钱……”

    王八见赵一二的酒杯要空了,给赵一二斟满,“师父下个月做三十六。”

    “那我一定要来。”我满口应承。

    赵一二生日那天,我本来想坐王八的顺风车一起去西坪。可是王八和董玲,已经提前帮赵一二准备过生的筵席去了。

    我正在发愁,没得钱去西坪。刘院长打了我的抠机,要我和他们一家去西坪。我才想起,赵一二过生日,刘院长和陈阿姨肯定要到场撒。

    刘院长自己开车去,说好了在汽渡等我。

    我和曾婷,就去汽渡会合。到了汽渡,刘院长远远的按喇叭。我和曾婷走了过去。

    看见陈阿姨坐在副驾驶。策策也在,坐在后座。我和曾婷就坐到后座上。刘院长驱车上了汽渡,过了长江,从红光上岸,走到318国道上,到西坪的路线就是王八和我半年前赶尸的路线,我看着路边的山包,心里回想着当初惊心动魄的过程。不免好笑。

    策策看见我和曾婷了,第一句话就对曾婷说:“姐姐,你长得也不差么,怎么找这么个天音跑(宜昌方言:傻比)啊?”

    我一下就把策策的耳朵给揪起来。策策叽里哇拉的叫唤。

    陈阿姨在前面呵斥策策:“小姑娘儿的,说话不晓得哈数(宜昌方言:分寸)。”

    曾婷连忙把我的揪策策的手给打开,“连这么小的姑娘儿,都知道你没得用。”

    策策连忙说:“我当然知道啊,他连二元一次方程都不会呢。”

    我郁闷的要死。

    策策和曾婷一说起话,就停不下来,叽叽喳喳的问曾婷用什么洗发水哦,什么香皂哦,还问曾婷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曾婷窘迫的很,“小姑娘家家的,那里晓得怎么多。”

    陈阿姨在前面大骂:“陈策,你再懂天神,你看我不收拾你。”

    策策才收敛多了。问曾婷是干什么工作的,一个月挣多少钱。

    曾婷说她现在在做酒类代理,说的一本正经。完全把策策当大人了。

    策策也会乎人,还说要把她的压岁钱拿出来给曾婷投资,到时候分红,还说每个月的账目要给她过目,大家在商言商,亲姐妹明算账。

第143节

    我笑的肚子都疼了。她们一路说个不停,几个小时过的就快。车开到西坪的一个山下,刘院长插到路边的一个岔路,开始往一个非常高的山上开去。

    我看着高高伸入云端的山巅,问刘院长,“赵师傅,不会住在山顶上吧。”

    “恩”刘院长说道:“你看这山最高的那个山梁,他就住在山梁的尖子上。”

    我把头伸到玻璃旁去看,脑袋都扭的疼了,才看见刘院长说的那个山梁。好高啊。

    车爬山又开了好几个小时,在山路上绕来绕去,才开到那个山梁上。

    远远就看见山梁的尽头一个普通的吊脚楼,楼前是个空地,支着油布,一看就是过事的排场。

    山梁很宽阔,我们停了车,顺着山梁的路走去。我大量山势,才看见,山梁后面不远就是沟壑,沟壑悬崖下深不可测,对面是一个孤峰,孤峰那边架了两个竹子做的引水管子,牵到山梁这边,山泉就顺着竹筒,流到吊脚楼的两侧,作为用水之用。

    我们走的近了,突然不知道什么地方就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鸣响,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我吓了一跳,再仔细看,才发现是吊脚楼前,站了四个土家汉子,两两对着,吹着一个老长的号,那长号一两米上,下半截弯曲的,搁在地上。那四个土家汉子,就憋住了劲,面红耳赤的吹着。原来土家的风俗是这样的,来了客人,就吹号致意。

    赵一二从吊脚楼里慌忙走了出来。牵着我和刘院长的手,往屋内走去。

    一进门,王八和董玲就端了水盆来给我们洗脸。我看看王八和董玲穿着土家族的衣服,就好笑,赵一二都没穿传统服装,他们两个汉族,倒是装模作样的。我突然想到了我一个忽视的问题:原来赵一二是土家族。这么浅显的事情,我却从来没有想过。

    我往屋内看去,来的人也不算多,就三四十人,大半都是村民打扮,对赵一二恭敬的很,我估计都是赵一二曾经的病人。还有一个和尚,一个叫花子,服装古怪的还有几个穿道袍的人,我看见穿道袍的人里面,竟然有金仲,旁边坐着一个断手断脚的老头子。

    策策看见了,就嘻嘻的笑:“一只耳、一只耳……”

    陈阿姨反手打了策策脑袋一下:“不晓得礼貌的。”

    赵一二给我们引荐了,“这是我师兄,金盛。”

    老头子看着我,“我知道你,你是小徐,我知道你……”他边说,眼睛滴溜溜的在我身上看来看去。

    我霎时脑袋一轰,听到了无数厉鬼的哭号。有尖啸声,有哭喊声,还有格格的不知道什么的声音。

    我把金盛看着,不敢说话。

    “你听见了,是不是?”金盛说道:“你这本事是天生的吧。”

    金仲也看着我,但不说话。我和金仲的思维相互交换,我明白了,金盛的耳朵天生能通阴,听得见鬼声。我能感受到他的这个本事。可是现在他的耳朵少了一个,本事没了。我刚才听见的,只是他的记忆。如果他的本事还在,我听见的就不止这些。

    “我师兄以前在襄樊和十堰都很有名的,大家都叫他金旋子。”赵一二说道。

    “你们是武当山的吗?”我问道。

    “不是,我们跟武当山除了都是道门一脉,没什么瓜葛。”金仲冷冷的说道;“哼哼,他们怎么能和我们比。”

    我觉得金仲在瞎吹牛。天下道家,武当是正宗道派。可不是赵一二和金仲这种旁门左道可比。看看这金仲一脸的倨傲,不服气的样子,我心里想着,别说你瞧不起武当,你连自己门派的传人都没混上。还拽个屁。

    金仲一下把我我的衣领给揪住:“小王八蛋!”

    哈哈,我差点忘了,我想什么他都会探知到。就像我现在能探知到他在想:“王抱阳用的诡计,骗过了我,不是东西。”一样。

    我甚至还探到金仲心里气愤:他师父金盛的耳朵,少了一个,也是王八所赐。

    可金盛并没有像金仲那样气愤的模样。而是拉着我的手,“来……来……让我看看你。”

    我知道他没恶意,只是想跟我说什么。便和金盛走到屋角。

    金盛把我的手相看了半天。对我说道:“我们诡道,从不给人算命,前识者,道之华,非道家精髓。不过小徐,你的手相我看了,还真应该是道门中人的命。”

    我什么都不说,只是笑了笑。

    金仲说道:“他胆子小,没得本事吃这个饭,你儿就不用多费唇舌了。”金仲说的话,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金盛把我看了看,对我说道:“我送你一个字。”

    我等着他送个什么字给我。

    金盛把一个指头放在嘴里,蘸了口水,在我手心里写了个字。然后对我说:“你去吧。”
    我和刘院长走到一旁。曾婷急忙把我的手掌拉过去看,“什么都没写啊,没有字啊。”
    可我去看的清清楚楚,我的手心里一个“狂”字,闪闪发着金光。我把手握了一下,再伸开,那个“狂”字,就消失无踪。
    赵一二的师兄为什么要赠个“狂”字给我呢。我想了半天也想不通。想走过去,探知金盛的思维,可金仲远远的用手指把我给指着,不让我走近。
    我左思右想。想不出什么道理来。
    屋内另外几个穿道袍的人,开始忙碌起来,有一个在请人挪位置,连声说抱歉;两个在摆弄乐器,一个乐器是笙,一个是笛子。另外两个就在摆香台。
    有场面了。看这个阵势,我心里想着。
    可是我突然看见王八现在不知道到那里去了。赵一二也对我们说道:“各位,我去换件衣服,失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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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1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44节

    下面是网友前几天帮我整理的版本,我重新整理再发出来,再一次感谢他们的帮助。

    王八和赵一二站在屋后的沟壑旁,王八试探的往下看了看,沟壑深不见底。

    “你已经算了好几天了,还没算出去对面的钢索变化吗?”赵一二问道。

    “昨天就算出来了,用晷分算的。”王八答道:“我能知道在那里,现在钢索在孚位,我爬的快点,水分过三厘后,变谦位,半厘后变剥位……”

    “行了,恩,没错。你快去吧……”赵一二向屋里走去,“快点回来。”

    王八把对面山顶的一个火光看着,那是个小屋,他今晚要爬过钢索,去取小屋里的东西。沟壑间的钢索在不停变换方位,并且在黑夜里,根本就看不见钢索的位置。王八心里埋怨,当初是那个前辈,定下这个规矩,要过沟才能拿到螟蛉。赵一二跟他说过,他当初走的是河南的一个断桥间的梅花桩。

    王八不担心钢索的位置,他早就算好了钢索变换的规律,很简单,水分和晷分都能算。听赵一二说,算沙更简单。王八现在紧张的是,他不敢爬钢索。王八有惧高症。他从不敢爬到高处。

    王八知道,自己在钢索上耽误的时间越长,计算就要更繁复,王八手心都是汗,抓到钢索的时候,滑腻腻的。想着身下深不可测的山涧,王八心惊胆寒,腿都是软的。

    我和刘院长坐到了屋子的左侧一角,陈阿姨带着策策和曾婷出去了。

    几个道士已经收拾好排场和家业。

    摆香台的道士是个年纪不大,胡子却留的老长。他焚香在炉台上。大声唱起来:

    “仰启神威豁落将,都天纠察大灵官。”

    身边两个道士,一个吹笙,一个吹笛子,开始奏乐。

    “火车三五大雷公,受命三清降鬼崇。”余下的道士,应和着也唱到。

    “手执金鞭巡世界,身披金甲显威灵。”香台旁的道士开始舞动他手上的长剑。嘴上却不唱了。

    余下的道士就飞快的唱起来,语速很快,跟普通的道士和尚念经完全不同。

    “绿靴风带护身魂,双目火睛耀阴阳……

    顷刻三元朝鬼尊,须臾九地救亡魂……

    银牙凤嘴将无数,虎首貔貅将一人……

    走火行风前后行,穿山破石捉孽障……
    祈晴祷雨济天下,身后圆光通事意。

    治病驱邪如电闪,收瘟摄毒斩群魔。

    飞腾云雾遍虚空,号令雷霆轰霹雳。

    三界大魔皆拱手,十方外道悉皈依。

    我今启请望来临,大赐雷威加拥护。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刘院长在旁边说道:“他们在唱什么,古里古怪的,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可我却每一句唱词都听明白了。

    我甚至还有闲暇,去看旁人。我看见有两三个村民,也在摇头晃脑的听着唱词的节奏。他们虽然穿着普通人的衣服,可脑袋已经变成了动物的头部,手也化成了爪子。可它们自己不知道。更甚的在于,屋里变得冷飕飕的,我心里惴惴不安。看得见的人都还罢了,可我觉得屋内,还有很多我看不见的人,而且很多很多。

    我眼光往金仲那边看去,金仲朝着我轻蔑的笑了笑。我知道了,他看得见。

    赵一二和金仲他们的门派,到底是道家那一派呢,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可他们的门派的排场却为什么这么阴森古怪。来道贺的不仅是人,妖狐之类也有,看样子连鬼魂也招了若干到此。王八难道以后真的要和这些妖魔鬼怪为伍了。我觉得这个事情太不真实。想起和我在学校一个寝室住了四年,连衣服和鞋子都不分彼此的朋友今后就走上这个道路。我不免心里落寞。王八还是那个我无比熟悉的王鲲鹏吗?还是那个一腔热血,满腹抱负的王律师吗?

    王八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

    赵一二从屋后走出来了,我看了大惊失色,我从没看过赵一二这身打扮。他的打扮就是我曾经看过的金仲的诡异服饰:一身褐色的道袍,胸前绣着一朵无比鲜艳的绿色牡丹,道袍上其他的部位,都是一个又一个精致的花纹,每一瓣花,都是一个骷髅头。

    我背上汗涔涔的。

    赵一二向金仲先跪拜了一下。然后向香炉前的道士拱手鞠躬。

    唱歌道士的歌词变了:

    “仰启碧云大教主,唵哑吽

    一元无上萨仙翁,吒唎吽吽唵哑吽

    先天雷部大尚书,唵哑吽

    亲授铁师传妙旨,吒唎吽吽唵哑吽

    手持五明降鬼扇,唵哑吽

    身披百纳伏魔衣,吒唎吽吽唵哑吽……”

    这歌词一唱出来,我看见了屋里原来挤满了人,和原来看得见的人挤在一起,我分不清,那些是人,那些是鬼魂。

    我吓的浑身发抖,强行抑制着想夺门跑出去的冲动,勉强坐着。看着眼前的恐怖场面。

    倒是身边的刘院长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对我说:“小徐,这些道士,唱歌唱得蛮好听的啊。”

    正当我心神不定,王八走出来了。和我预想的一样,王八也穿着跟赵一二一样的道袍,只是颜色是一身青色。王八的手上捏着个东西,那东西我见过,是一个红彤彤的知了壳子,红光穿透王八的手背,红润润的。

    地上的鬼魂全部向王八跪倒,我现在能分清楚了,那些没有跪下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人。王八还不习惯这个场面,我看得出他很紧张,身体在微微发抖。可王八没有放弃的打算,他顿了顿心神,把手上的螟蛉晃了晃。那些下跪的鬼魂都渐渐的飘起来。

    道士的歌声也嘎然而止。

    那个和尚首先走到王八面前,想王八说道:“恭喜恭喜……”

    然后是叫花子。

    然后是几个普通穿着的村民打扮的人,他们也许是什么地方,和赵一二有交情的神棍。

    “秀山黄溪,代我伯伯给抱阳师兄道喜了。”这是个脆生生的小孩声音,可却是从一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嘴里说出来。黄莲清终生不能出四川,这个应该是他的子侄。

    我看见王八跟道贺的人一一回礼,眼睛却看着门外。

    我顺着王八的目光看过去,看见门外,陈阿姨正在呵斥策策,曾婷在劝解。董玲靠着个桌子,一脸平静的看着王八,眼里晶莹,闪烁不定。

    “王八!”我忍不住站起来,“你到底在干什么!”

    众人都看向我。我走上前去,把王八的道袍往下扯,“我们回去吧,我不想你变成这个样子。算了吧。”

    王八一把把我推开:“疯子,有些事情,当律师是解决不了的……你别这样!”

    我歪着头把王八看着,手指向董玲:“那她怎么办,为你受一辈子活寡吗?”

    王八摇摇头,“你别说了,今天是我和师父的好日子,你就别捣乱了。”
    外面的陈阿姨和曾婷听见屋里在吵架,也走到门口,看着我和王八拉扯。不知道发生什么。

    “礼毕!”香台旁的道士喊道。

    众人彷佛都松了口气。道士也不作法事了,也不奏乐唱歌了,都纷纷往屋外走去。坐到准备好的酒席旁,准备开始吃饭。

    我歪着脑袋,看着王八。王八目光躲闪着我。

    我知道,我和王八永远不会回到以前的兄弟关系了。他和我之间已经完全隔阂。

    阴阳两别,我竟然无稽的想到这个词。

    我对王八说道:“你这样生活,觉得有意思吗?”

    王八说道:“疯子,你不知道的。一个人活在世上,一定要做点什么,让别人记得自己。我不想做一个天天看卷宗,跟法院检察院套近乎的小律师。我不想那么活着。”

第145节

    王八的眼光变得严厉,盯着我继续说道:“看着那些走投无路的小人物根本打不起官司,可我无能为力。我就恨自己无法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你还记得我们在长康路打电动的那家老板吗,那个只有一条腿的中年女人,在一间平房里摆了两个电视机和两台PS维持生计。我很想免费帮她打官司,她写的申诉材料,比我们毕业论文写得都要厚几倍,她给市政府写,给省政府写,给检察院写,可是有用吗?我想帮她打官司,让她得到她该得到那么一点利益……可你知道不知道,我被同行笑做傻子。法院竟然以我不是法律援助律师的借口,迫使我放弃。”

    “你当了神棍,就能改变这些吗?”我问道:“就算你神通广大,你能干涉到世俗的道德法律吗?”

    王八想了一会说道:“我是不能,我也不会用这些手段用在这些地方,但是,疯子,你也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相信那些干了缺德事的,终会得不到好报。至少在这里,我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我劝不了王八。我从来就没有说服过他。他拿定主意的事情,没人能改变他的选择。

    我走回到刘院长身边。刘院长正在找位置吃饭。

    我看见那些穿着普通村民衣服的人,说不定就是什么野兽化身。我可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吃饭。但是要我和和尚道士吃饭,我更不愿意,我现在烦的很,自己的好兄弟竟然成了一个道士,而且还是那种很邪门的道士。算带着把所有的道士都给恨上了。连赵一二,我也觉得很不对胃口。

    看着这些人很快就把两三桌酒席坐满了,我和刘院长曾婷陈阿姨不知道该往哪里坐。赵一二倒是邀我们做到和金盛师徒这一桌。我和刘院长都对金仲很厌恶,当然不肯答应。

    赵一二想了想,就对王八说,看能不能再支一张小桌子。然后匆匆向烧火师父那边走去。董玲安排我们坐在一旁。

    我一看油布棚子旁边还有一张桌子,酒菜都摆好了,可是没有坐人。连忙拉着刘院长一家人和曾婷坐上去。董玲“诶”了一声,想阻止,却看见我们已经做好了。也没有再说什么。反正我脸皮厚,她也拿我没办法。

    赵一二出来了,看见我们坐在这个空席上,笑着说道:“你们坐这里干嘛,我给你们换个地方。”

    刘院长说道:“就这里了,蛮好的,其他人我们都不熟,这里挺好。”

    赵一二还要劝,可是王八走过来说道:“跳地戏的来了。”赵一二用手蘸了酒,在桌面上画了两个符,对我们说:“好吧,好吧。”就向一群来人走去,那些人就是王八所说的跳地戏的班子。

    我有点好奇,轻声问刘院长,“跳地戏是不是就是撒叶儿荷啊?”

    “我也不太清楚,”刘院长答道:“就算不是,也差不了多远吧。”

    那群人走到了酒席旁边,跟赵一二和王八打完招呼了,也不罗嗦,开始摆开场地,准备跳舞。

    我来了兴趣,仔细打量着这些汉子,他们正在做跳舞前的准备,换衣服、伸展腰身、摆弄道具。我看得有趣,听见其中的一个汉子嘴里清唱了一句歌词,不知道唱的什么。却很好听,比刚才那些牛鼻子唱的悦耳多了去。我忍不住轻声叫了声好,那个汉子猛然就转身面向我,我和策策两个人同时被吓到,策策吓的哭起来了。那个汉子头发长长,披在面前,隐约看见脸上蓝靛靛的,一嘴的獠牙。

    策策哭的厉害,陈阿姨都劝不住。那个汉子朝我们走过来了,脸上不再是靛蓝的颜色,只是个普通人的样貌,手里拿着个鬼怪面具,递给策策。

    策策吓的尖叫,用手去推。那汉子哈哈大笑起来,我看见他的脸又变成了靛蓝的脸色。上下四颗獠牙,相互交错。

    赵一二在喊道:“张家老二,别吓唬小孩子,做正经事。”

    我现在一动都不敢动。因为我发现,桌子上有一盘卤鸭子,现在少了一条腿。扣肉也好像少了点,扣肉下的梅干菜被挖了洞,这是我比较爱吃的菜,所以一直都惦记着,准备开席了,就狂吞大嚼,可是现在,不知道被谁先动筷了。酒杯里的酒,只有小半杯了,可是我记得刚才是满杯啊。

    我知道为什么这桌子没人入席了。因为这桌席根本就不是给人准备的。可是我看不见了,自从草帽人的心魔被赵一二驱除,除非是高人有意,我再也看不阴间的东西了。难道我正坐在鬼魂的旁边,和他们一起大吃大喝。我坐立不安起来。

    策策突然对我喊道:“疯子哥哥,你抱着个老爷爷干什么啊?”

    我愣住了。心里在想是不是这个死丫头在骗我。

    策策对着陈阿姨哭着喊道:“妈妈,我们不坐这里,这里好挤,有人都爬到你身上在拈菜呢。”
    陈阿姨对着策策骂道:“又在瞎说。吃饭!”
    我知道,策策是小孩子,她还看得见。我连忙站起来,在身上拍打。看见曾婷正想喝酒,我一把夺过来,“你还嫌你胃病不严重是不是?”其实是我看见酒杯里有东西在晃动。
    我正在考虑大家是不是换个桌子。可是咚咚鼓声响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跳地戏上面去了。
    鼓声一响,我就看见了身边的众多鬼魂。可是曾婷喝刘院长陈阿姨看不见。他们面前明明有鬼魂挡着视线,却视而不见。
    我从未看过跳地戏,可是我看着这几个跳舞的汉子,用身体语言演绎出来的情节,却又是那么的熟悉。他们现在正在给我表演一个故事,不对,并不是表演,而是把当年的情形真真切切的展示我面前。
    那个高个的汉子,手里挥舞的是一个斩妖除魔的宝剑,我听见扮演鬼魂的汉子嘴里在喊着“天师,饶我……”

    鼓声敲的越来越急。
    天师高声唱着“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而天下正……”
    鬼魂们开始哭号讨饶,这是镇鬼的故事。
    鬼魂们身体都在消散。肉体腐烂,白骨显现。我“啊”的一声喊出来。
    “怎么啦?”曾婷在一旁问道:“你怎么啦,看见什么了?”
    我指着跳地戏的人,“你看不到吗?他们被镇住了。”
    “没有啊?”曾婷说道:“他们不就是在跳舞吗?我看不懂,可我也觉得古怪的很。”
    我想身边看去,那些桌子边的鬼魂都显形了,我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我现在不怎么害怕,因为我能感受到这些鬼魂的情绪,他们都很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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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1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现在能明白赵一二和金仲的道派到底是干什么的了。扮演跳地戏的镇鬼道士,在唱歌,“正福为奇,善复为妖……”

    诡道、诡道。

    我听见不止一次他们在反复唱着这个词语。原来他们的流派,就是诡道。这个派别,是道家专门跟鬼打交道的派别。

    那个镇鬼的天师,到底什么人呢?我正在苦苦思索。

    那个道士拿着长剑,向我看过来。我不看则已,看了心里猛的一震:那人眼睛里有两个瞳孔。

    黄裳!这是道家最著名的镇鬼祖师。

    我继续关注着跳地戏的情节:黄裳斩尽天下恶鬼,平定四方离魂。现在他正在飞升,他得道成仙了。

    我身边的鬼魂纷纷跪下,向他磕头跪拜。

    “王八!”我大喊道,原来扮演黄裳的汉子,竟然是王八,我现在才看出来。

    长号又开始响起来。这一段地戏,结束了。

    我回身看去,身边的鬼魂都纷纷散去。王八的表情,无比得意。

    鼓声又开始响起。

    地戏的表现的内容变了:是楚汉相争的内容,刘邦和项羽战争的场面,可是打仗的兵士都不是人类。我看见一个术士,在指挥万千阴兵,挖掘地道,搬运粮草。我开始以为他是张良,张良得了黄老真传,后来又从赤松子位列仙班。

    “丞相。”我听见阴兵对那个术士无比遵从。可是张良并没有当丞相啊。

    那个被称作丞相的术士,摇动旌旗,厉鬼将一个大将军团团围住,那将军走投无路,自刎身死。无数厉鬼猛扑上去,分食肉身,衔到丞相身边。我终于知道这个术士的身份,他是道家最在人世最高成就者——陈平。

    原来汉初的陈平,陈丞相,是诡道的创始者。他是丞相命,所以鬼兵在他真的当上丞相前,就已经称呼他为丞相了。

第146节

    接下来的场面,我就能完全看懂:刘邦被困白登。陈平召集阴兵,降下无尽白雾。阴兵架起刘邦,抬上一个黄盖大轿,让高祖得以脱困……楚王韩信被鬼兵所缚,绑至高祖身前,大呼:“飞鸟尽,弓矢藏,狡兔死,走狗烹”……陈豨在代地,起兵之际,魂魄被绑到陈平与高祖身前。陈平与刘邦高声大笑:“淮阴小儿,看你如何逃出我的计算……”
    我看的汗涔涔的,原来我以前看的历史,还有这么多隐情,藏于其中。

    我向赵一二看去,赵一二面色冷峻。这些典故,他可从来没说过。现在王八知道了,怪不得王八如此热心要承接他的衣钵。

    这诱惑,对王八来说,太大了。

    看了这个地戏,我明白了赵一二的本事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了。怪不得怎么诡异,原来如此。

    我什么都吃不下了。

    后面的地戏,我虽然在看,但不再看的这么仔细。都是诡道传承的历代高人,镇邪的故事。我竟然还看到一个道士正在用耳朵听世间的万象,两个弟子在一旁争吵。这是赵一二和金旋子啊,那个老道士,难道是他们的师父。

    我看不下去了。

    地戏一直跳到凌晨,策策早就偎在陈阿姨怀里睡了。山上天气很冷,我看见曾婷冷的发抖,把外套脱下,给她披上。

    董玲带着我们去了两个厢房,我和刘院长一间,策策陈阿姨曾婷一间,各自睡了。我在睡前,仍旧到窗台前,看了看跳地戏的王八,王八现在正披头散发,舞蹈的兴奋不已。金盛师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剩下几个道士还在一旁观看。

    我躺倒床上,准备睡觉。

    “小徐,你是不是觉得小王,已经不是你那个好朋友了?”刘院长原来还没睡着。我理解了,当年赵一二入诡道,他的心境,也和我一样无奈吧。

    “我们睡吧,看样子他们要折腾一夜。”刘院长沉声说道:“老赵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进了这么个邪门的道派。”

    我当然答不出来,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起来,看见赵一二的这个房子,已经收拾完毕。两三个村民正在堂屋里,等着赵一二治病。刘院长和我向赵一二告辞。

    赵一二挽留我们多玩几日,我和刘院长都摇头,坚持要走。赵一二也不多说了,只是安排我们吃早饭,要我们吃了早饭再走。

    我和王八一句话都没说,我想不出什么话跟他讲。王八现在,在我眼里,已经不折不扣的是个陌生人。

    吃过早饭,我和曾婷跟着刘院长一家,上了他们的轿车,刘院长掉转车头,准备下山。我摇下车窗,和赵一二王八董玲打招呼道别。心里想着,董玲这丫头,怎么现在还死心塌地跟着王八呢。王八这个傻蛋,真是一根筋到底了。

    车发动起来,正要开动,可是山下一个小汽车正开了上来,山路狭窄,刘院长就等着那车先上来。

    那车开到山梁上了,下来一男一女,男的四十上下,一脸倦容。女的却年轻的很,应该是夫妻。他们下车了,看见赵一二和王八的打扮,女的迟疑的问道:“请问,是不是赵先生。”

    赵一二笑着对王八说:“你倒是运气好,刚出师就开张,比我当年强多了。”

    那年轻的妻子见赵一二这么说话,对这赵一二说道:“赵师傅,我们专门来找你的……”

    王八接过话头:“找我吧,我来看你男人的病。”

    那妻子把王八看着,眼光里流露疑惑。

    “你男人没病,病根出在你家坟上面。”王八说道。

    “你是赵师傅的徒弟?”那妻子问的很恭敬。

    “是的,我姓王。”王八说道:“你信不过我的手艺?”

    那妻子不好意思明说,只是不做声。

    “你丈夫的病,在医院里就没事,但出医院就喊头疼。是不是?”王八斩钉截铁的说道:“他现在头顶上都是黑气,被凶恶的东西给罩住了,问题出在你家的坟上面。”

    那男人听到王八这么一说,对他妻子说道:“这王师傅是高人。就是让来帮我吧。”

    赵一二对着王八说道:“那你就跟着他们走吧。三个月后再回来。”

    王八和董玲马上收拾好了随身物事,也上了那对夫妻的车。上车前,王八对我说道:“疯子,能帮我吗?”

    我摆着头说道:“你都这么厉害了,还要我来帮你做什么?”

    王八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那男人身上的煞气古怪,可我探不出来究竟,可你能探出来。等我学会听弦和看蜡,有通阴的本事了,就不需要你帮忙了。”

    “每次帮你,都出那么多事情。我……”

    “现在不会了,你也看见了,现在是鬼怕我,我只是还不会通阴。”

    我对王八说道:“我问你一句话,不管你怎么答,我都会帮你。但你要说实话。”

    王八说道:“你问。”

    “你是不是打算绝六亲,铁定要走这条路到底了?”

    王八看了看董玲,对我点点头。

    “好……好……”我对王八说道:“你以后成了术士,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当然”王八惊讶的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我成了湖北最厉害的术士,你也是我兄弟啊。”

    “但愿如此吧。”我冷笑一声。我知道王八并不是真的想让我帮他,而是他也意识到,他入了诡道,和我突然生分了很多,他只是借这个机会,让我觉得他还需要我的友谊而已。而不是那种达到目的后,就把身边的人抛在一边的冷血作为。

    其实,以现在的处境,王八完全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了。我坐回到车上,对自己想通这些道理,很是得意。我对曾婷说道:“我发现我现在变聪明了。”

    “真的吗?”曾婷说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吗?”我逗曾婷。

    “为什么?”

    “因为有你给我做参照物啊。”我哈哈的笑起来。

    曾婷用手指甲挖我的胳膊:“你找死啊你。”

    王八和那对夫妻到了他们家里。董玲先回家了,把随身的衣物拿回家。王八在车上得知这对夫妻的身份。男的姓钟,做运输生意的。妻子姓蔡。

    老钟的家在郊区,独门独院的一个大院子,四层的私人楼房,气派的很。在这个郊区的村子里,鹤立鸡群。

    王八下了车,并没有跟着夫妇二人进屋,而是在院子里慢慢走着,边走,边用罗盘看方位。

    看了好大一会,才进门。

    王八正在打量屋里的风水布置。

    钟妻就慌张对王八说道:“王师傅,我男人又犯病了。”

    王八连忙上楼到卧室里看老钟。果然老钟现在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脸色黑淤,王八用手探了探他的鼻孔,果然没有气息。在翻开他的眼皮,全是红色,眼白和瞳孔都是红汪汪的一团血色。

    钟妻慌忙叫司机,要送老钟去医院。

    王八制止了,“没用的,他到医院就会跟常人无异,可是回家了,就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啊是啊”钟妻这下对王八完全信服了,“王师傅,你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啊。”

    “我不是看他的样子知道的,是你们的宅邸有问题。”

    “是我们的家里的风水不好吗?”钟妻问道。

    “你们家的风水没问题,”王八说道:“你们起房子的时候,也请过人的,我看得出来。”

    “房子起的时候,我还没嫁给他。”钟妻低声说道。

    “你们的房子是阳宅,我看了,和我想的没什么出入,风水没问题。可是你钟家的阴穴现在很凶,把阳宅的气压住了……”王八突然停下,想了想,继续问道:“你们家的坟墓埋的什么人?”

    老钟突然从床上猛的坐起来,嘴里荷荷有声。把钟妻吓了一跳。

    王八大声喊道:“把家里的门窗全部关起来!”

    钟妻和司机听见王八厉喝,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意,但也看得出来屋里有古怪。慌不迭的去关门窗。

    “所有的门窗,包括楼上楼下的,一个都别漏了。”王八继续交代。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香炉,开始焚香。然后贴了几张符贴在窗子上。符贴在窗子上猎猎的摆动,不知道风从那里吹过来的。王八继续在屋里游走,不停的在屋里帖符,也不完全贴在门窗上,有的贴在床脚,有的贴在凳子上,在镜子和电视机上贴的最多。

第147节

    王八嘴里喃喃的说道:“好凶啊。”抽出一跟香来,用香头向老钟的额头点去。燃烧的香头,烧的老总皮肉嗤嗤作响。

    “你干什么?”钟妻刚好进来。

    老钟的眼睛突然睁开,把王八看着。嘴巴张大,喉咙里咕噜咕噜的,不知道想说什么。

    王八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向老钟的下巴一点,嘴里喊了声“疾”。老钟又狠狠的躺倒床上。

    钟妻在一旁吓得尖叫起来。

    可是不多会,老钟醒了,一点毛病都没有了。

    夫妻二人见王八这么轻松,就解决了问题。连忙给王八一个红包,连声称谢。

    王八收了喜钱,对他们说道:“我后天再来,今天下的符,只能管两天,我要回去准备些东西再来,还要叫上我的一个朋友,才能治好。”

    钟家夫妻顿时灰心丧气,老钟说道“难道没弄好?他还没走?”

    王八把老钟看着,看的老钟发毛。
    “你知道是谁在缠你,对不对?”王八说道:“后天,我带我兄弟来,你带我们去你家的老坟。”
    “老钟不是宜昌人,他在这里那里有老坟呢?”钟妻说道:“他老家在山东,难道去山东?”
    “我说有,就肯定有。”王八说完就走出门外。
    钟妻对老钟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在宜昌有亲人死掉的。我从没听你说过。”
    老钟愣着不说话,看着王八走了。门还没关上,一阵风吹进来。
    哐啷一声,客厅的装饰镜,掉到地上,碎的满地。
    我和曾婷正在屋里吵架。
    “叫你去一趟为我家,你会死啊!”曾婷骂道。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我拒绝了。

    “我也讨厌我妈,可是我每年过年的团年饭还是回去吃了的,你跟我去吃顿饭又怎么样啦。”
    “反正我不去,你就是怕回去了,跟你老妈合不来,让我去当炮灰,转移你老妈的目标是不是?我没那么傻,我不去。”我对曾婷说道:“你老妈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知道我是个送牛奶的,不把我从屋里赶出来,才是怪事。”
    其实我是担心,郭玉发现我的是她以前的学生,那个她最头疼的徐云风,那就不是把我赶出来这么简单了。当年我毕业后,给她写了一封信,把我的所作所为都一一坦白了:比如她上厕所的时候,粪坑里突然炸了一个炮仗;她家养的母鸡,为什么会三天两头的莫名失踪;她家的蜂窝煤,为什么会经常变得稀巴烂;为什么……这些都是我,徐云风做的,可是我现在在沙市了,您来找我吧。
    我在沙市寄出这封信后,开心了好久。
    真是天道循环,这个帐,还是要我来还,我到郭玉家吃饭,她肯定要问我的姓名和身份……打死我也不去!

    曾婷想不到我的这些缘由。还真的以为我是怕郭玉瞧不起我,才不敢去她家。
    “你说你也是的,什么不好干,一个大男人,送什么牛奶。”
    我说道:“送牛奶怎么啦,送牛奶也要人做啊。”
    “你打算一辈子送牛奶吗?”曾婷话题来了:“上次刘院长要你去医院上班,先去当个护工。在自学考试,靠个拿个医生的文凭,你怎么也不愿意呢。”
    我说:“我不愿意当医生。”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连医生都不愿意当。”曾婷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当医生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比你送一年的牛奶都多。”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5-2-2013 11:18 A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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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1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让我当医生啊。”

    “我知道啊,王哥跟他说的好话撒,还有赵师傅也帮你说话,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不识好歹呢。”

    “他们要我当医生,是因为我身上有个本事,你知不知道,”我说道:“我能感知到别人的感受,赵先生和刘院长说了的,这个本事当医生蛮合适。”

    “是啊,那你怎么不愿意呢。”

    “我不行啊,我要是真的当医生了,有这个本事,妈的,平常感冒发烧的病人来了,我最多跟他们一样,咳嗽两声,就算了。要是得心脏病的、癌症的来找我,我不是惨了!”

    “可是……”曾婷有点迟疑了,她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了。

    我加了一把火:“要是把我分到妇科,来个月经不调的找我看病,我怎么办,难道在你面前喊肚子疼啊。”我边说,边用手捧着小腹,对着曾婷轻轻喊道:“医生……我肚子好疼……”

    曾婷脸板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我又说道:“这还是好的,要是来个男病人,是阳痿不举的。怎么办,我可不能害你啊,要是真这样,你也不会傻里傻气的,肯定给要找好几顶绿帽子戴戴。”我说到这里,好像是真的发生一样,“不信,老子不干,亏大发了!”

    曾婷把我耳朵揪着,“我真倒霉,怎么找了你这个窝囊废。”

    总算是把曾婷哄开心了,我暗自抹了一把汗。刘院长的确希望我当医生,可我已经二十四了,那里有精力和钱去读书撒。再说了,当医生,那里是这么好当的。当年我就是多做了一次闲事,让那个草帽人缠了我这么多年,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我把曾婷抱起来,“医生,我……我……我好像不行了,帮我看看啊。”

    “滚蛋!”曾婷在我肩膀上捶着,呵呵的笑:“今天不行……”

    和曾婷正在闹。

    房门就咚咚的响,我把曾婷放下来,败兴的说道:“谁啊,这么会找时间。”

    我去开了门,一看,是王八。

    王八开门见山,对我说道:“明天你跟我去那个老钟那里吗?”

    “那个老钟啊?”我问道。

    “就是找我治邪的那个。”

    “你要我去治邪,你还真的要我帮忙啊?”我想推辞:“我可不想看死人骨头。”

    “不是,”王八说道:“我想让你去看看那个老钟到底心里有什么秘密,他这个人,城府很深,我探不出来。你去帮我探知一下。你有这个本事的。”

    我想了一会,抽了根烟,慢慢说道:‘我答应过你,我会帮你的,再说是个活人……没问题……你只要不让我去背什么尸体哦、算什么鬼魂讨命哦……就行。”

    “那就这么定了。”王八笑着说道:“我后天来接你。”

    过了两天一大早的,王八就来找我。我和他去的那个地方,在夜明珠和小溪塔之间,是个较富裕的农村。

    看见老钟家里气派的房子,我心里想着,妈的,净是有钱家里闹鬼。亏心事做多了的。

    我和王八刚进门,正碰上老钟的妻子往外跑,看见我们了,慌张的喊道:“小王,不得了啦,老钟不见了。”

    “怎么拉……慢慢说。”王八安慰钟妻。

    “老钟不见啦,早上起来就没看见他。”钟妻急的神情慌乱。

    王八说道:“快带我到卧室里看看。”

    我们连忙进屋,我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怪味。说不上是臭味,但是很不好闻。我连忙皱眉头。

    我向王八说道:“不用上楼了,这屋里怨气好大。泥巴味好重。”

    王八楞了一会,急忙说道:“老钟上山了。蔡大姐,你告诉我,老钟的老坟到底在那里。”

    “我真的不知道啊,”钟妻急的要哭出来了:“他从来就没说过,他有家人埋在宜昌啊。”

    “那快去打听,这个村里埋人的地方一般都在那里,老钟家的坟墓,离这里不远。”

    钟妻说道:“那不用问了,这个村埋人的地方,就在后面的荒山,修高速公路的边上。”

    三人也不耽搁了,匆匆的往后山跑去。

    果然在一个山坡上,远远就看见一个人直挺挺的站在坟地里。

    我们走近来,可老钟并没有注意到身边来了人。只是对着身前的坟墓哭着喊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就放过我吧。”钟妻愣住了,没有上去问他老公的究竟。

    老钟哭了一会,忽然又把头抱着,在地上打滚。滚了一会,用头往墓碑上撞去。王八和钟妻连忙去拉扯老钟。老钟惨叫着,又哭喊起来,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

第148节

    我想墓碑看去,看了心里疑惑不已,这是个合葬的墓。墓碑上写着:“夭儿钟焕亡妻秦宗文……”

    我心里想着,难道王八要治的坟墓,是老钟前妻和儿子的墓地吗?

    老钟在地上闹了一阵子,突然又不动了,跟个死人一样的挺在地上。

    王八对钟妻说道:“他现在没事的,我看时间还没到,我还有时间。”然后看着山坡打量起来。

    王八看了一会,对钟妻说道:“这个坟,当初就已经被治过了,可是现在山被炸开一半,当年治坟的法术破了。”

    我这才注意到,这个山坡,因为修高速公路的缘故,硬生生的被一劈为两半,老钟前妻和儿子的坟墓距离炸开的山壁并不远。看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年被治住的邪煞,又出来了。

    我看向王八,王八向我点点头,示意他的猜测完全正确,这个事情,还是要着落在老钟自己身上解决。

    我走到老钟身边,把老钟的眼睛看去,老钟现在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啊”我坐在地上,把自己的头捧住,“好疼啊,疼死我拉。”

    (今天我错了,本来已经睡了,可是又爬起来更新,我不该这样的,让帮忙转帖的网友多熬夜了。)

    王八把我拉到身边,嘴里念叨了两句咒语,我从老钟的魔障中逃离出来。我看着老钟还在地上疼的打滚,脸上却不动声色,这么大的痛苦,还能做到不狂呼乱叫,只有两个原因:要么这个人精神意志特别强大;要么他自己认为受这些折磨是应该的。

    轰隆隆的,修公路这边的挖掘机又开始工作了,高速公路早已建好,这里本不是修路的地方,可是路政部门临时又增加了上下公路环形道路,就施工到这里。

    挖掘机一响,立马来了几个村民来阻拦。一个工头摸样的人对着村民解释:“半年前,就下了通知了,要你们自行迁坟,可是你们不听……”

    村民听不进他的解释,要揪挖掘机的司机下来。工人们也急了,围拢过来,眼看就要群殴。

    我看见挖掘机挖过的地方,的确有破碎的棺材板,看来是来不及迁坟的残迹。接着山下又来了一群人,打着笳乐,那群人手里拿着铁锹和挖锄,看来是来迁坟的。这群人看见要打架了,连忙冲过来,村民的人数占优,手里又都拿着工具。他们把挖掘机司机从车上拉下来,一顿猛揍。其他的工人要来帮忙,也被他们用铁锹驱赶。

    那个工头大喊:“住手!好,我再等你们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我们再来挖。这是国家的决定。你们跟我们做事的扯皮,有什么用。”

    村民们见他这么说,就停止殴打挖掘机的司机。工人都走了。
    那群迁坟的村民,开始在一个坟墓旁放鞭炮,打笳乐,家属们开始哭起来。几个年轻人,用手中的工具掘土。

    王八对我说道:“你看到了么?是不是……”

    “是的,是的,化生子。”我点头说道。

    “你们说什么?”钟妻扑过来,大声问道:“化生子,这么会这样,老钟怎么会和化生子扯上关系?”

    王八不说话,想了一会。对钟妻说道:“你先照看一下老钟,我看看坟地。”说着就绕着老钟前妻的坟地走来走去。

    那边迁坟的人家,终于挖到了棺材,一个老头子在棺材旁做法事,又是烧纸,又是倒酒的,完毕后,几个年轻人把棺材的盖板掀开。那个老头子,就一根一根地把死者的骨骸,从棺材里拿出来,递给他的徒弟,他徒弟,就又放进准备好的新棺材里。家人们都在一旁跪倒。

    他们收拾了十几分钟,才把骨骸完全放进新棺材,然后家属们又抬着新棺材,想山下走去。那个捡骨骸的老者,完了事,看见了王八在老钟家的坟前,转悠。

    王八看了看天,突然问我:“疯子,戊寅在八七年的正月十四的水分是多少?”

    我下意识的答道:“水分走了十一分半,偏了三刻正。”

    王八说道:“对啊,就是这样。他往西北方向走了九步,然后停下来,转了个身。他不能再走了,因为这边的山坡已经被开山的炸药炸开,用挖掘机把泥土和碎石都弄走了。

    王八走到老钟面前,用手指着那个方向。老钟现在头疼的好些了,看见王八这般表情,勉强说道:“是的,当初治坟,请的那个老人,是说邪煞的窍孔在那里,专门种了竹子和桃树在那里,还下了镇魂术的。”

    “你怎么从来不跟我说你在这里有个坟啊,村子里张贴布告,要迁坟,你怎么也当没看见一样。”钟妻问老钟,“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发邪症跟这个坟墓有关是不是,刚好这个地方被开山了,你就开始犯邪。”

    我们四个人都同时不说话了,我们知道了老钟的毛病所在:化生子。

    化生子,在宜昌,也是很凶恶的一种邪门事情。

    家里的小孩,突然没缘由的就生病,可是送到医院就没事,好端端的。当医生劝告父母,说小孩很健康之后,父母把小孩带回家里,小孩就又开始犯病。开始只会发烧发热,哭闹叫喊,后来会渐渐发展到跟死了一样,没有气息。可是只要在医生面前,小孩就又会活蹦乱跳,而且非常的乖巧。

    这种病症,是医学上完全无法解释的。

    化生子自己是不会病死的,但是化生子比任何一种邪术都凶恶。因为,化生子会把家庭里的家属一一克死掉。首先会从其他兄弟姊妹开始,然后是家里的老人,最后是父母……直到家里绝户。
    所以当家人知道了小孩是化生子后,都会及时的把化生子给治住。避免家庭其他的成员被克死。

    用什么办法来治化生子呢?我想到这里,心里不寒而栗,只要是宜昌人,都知道该怎么治化生子的,可是谁都不愿意过多的提及。

    王八向老钟看去,老钟眼神无光,嘴角正在抽搐。是的,他的那个死掉的儿子,就是化生子。

    “你真的这么做啦?”我向老钟喊道。

    “我不这么做怎么办?”老钟无奈的说道:“我开始也不信邪,可是他把他妈妈都闹死了……”

    “你以前的前妻不是病死的吗?怎么现在你又这么说!”钟妻跪在老钟身边,摇晃着老钟的身体:“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我。”

    “你知道这些,没什么好处的……”老钟凄惨的说道:“是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承担。”

    我和王八相互对望一眼。默契的相互点点头。

    那边收拾骨骸的老者和徒弟,已经站了一会子了,这时突然插话问道:“你儿……是不是长阳赵先生的弟子?”

    王八在老者面前用手做了个手势。

    老者看了说道:“赵先生找到人学他手艺了,是好事啊。本来我看见这个坟太凶了,想帮忙治一治的,可有你在,我就不用多事了……”老者的语气,对王八十分尊敬。向王八一再拱手,走下山去。

第149节

    王八也回礼,给那老者道别。

    王八转身对老钟说道:“你们马上去找人,明天挖坟。”

    “那要不要弄一副棺材来。”钟妻以为要迁坟。

    “不用,”王八冷酷的说道:“这个坟不用迁。”

    王八在坟墓四周用剑符,把几个方位都镇住了。对老钟说道:“我还要准备一下。你没事吧。”

    “能不能把我前妻的骨头捞出来。”老钟哀求道。

    “不能。”王八说道:“没办法的,我只能这样做。”

    “那就报应我好了,我不治了。”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被闹死?”王八说着话,眼睛却看着钟妻。

    老钟慌了,“干她什么事情?”
    “跟她没什么关系,我刚才算过了,你的那个二十年前死掉的儿子,这个化生子又在作祟,他要克的不是你,是他的兄弟姊妹。”
    “我们结婚几年了,一直没有要小孩。”钟妻说道:“可我没问题。是老钟不想要。”
    王八把头转向老钟,“没用的,你怕生下来又是化生子,是不是?可是你老婆想要个小孩子。”
    老钟把妻子的肚子看着,愣了一会,大声喊道:“谁叫你这么做的!”
    钟妻下意识的捂住腹部。
    老钟站立了一会,叹了口气,对王八说道:“那就听你的吧。”
    我们回到老钟家里,钟妻要请人挖坟,吃了饭就出去了。
    我对老钟说道:“你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
    “送谁?”老钟言辞闪烁,其实他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不用和我绕圈子了,你儿子为什么成为化生子,你其实也知道。”我说道。
    老钟一下就站起来,动作过猛,把桌子上的碗碟都撞掉几个在地上摔碎。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老钟把我指着,“我不信,我不信你有这个本事,你是听别人说的是不是?”

    “和你一起撞人的,已经死了,第二年就死了。没人知道这个事情了。”我低声说道:“你犯病的时候,脑袋里不停在想你当年的事情。”
    老钟的脑门亮晶晶的,我看见他下巴上都在滚落汗珠。
    “你八二年跟着部队来宜昌开车,我没说错吧。”我继续问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人还是鬼?”老钟浑身瑟瑟发抖,“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去部队打听了?”
    “你脑袋里,满是想着八二年,八二年,嘴里都说出来了。”我骗他。
    老钟下意识的把嘴捂住。
    “你的好兄弟,老庄是怎么死的,我知道他是开车冲进长江了。”我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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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2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年我们相互承诺,谁要是死了,就去照顾对方的家人,我的家人只有母亲在老家。他在宜昌谈了个女朋友……”

    “老庄死了,所以你和他的女朋友结了婚。”我看见老钟的记忆了:当年他在江边,和一个年轻女子,对着长江痛哭。远处长江正在庆祝合拢。

    我大声说道:“你是当年参加截流的司机?为什么没有在合拢的时候去倾倒土方。”

    老钟说道:“都已经合拢,就留了那么几十米宽的口子,留给国家领导来看的。最危险的是我们最开始倾倒的过程,我们都立了生死状的填到八十米远的时候,水流太急,倒下去的填料根本落不下去,都被江水冲走了,书记急了,要我们自愿报名,把车开下去,无论生死,都给两千块。”

    “你跳出来了,可是老庄……”

    “我对不起老庄,死的应该是我。”老钟哭起来。

    这下我完全看到了他们当年的对话:

    老庄:“今天好像有警察来找我们车队的队长,我们撞人的事情……”

    老钟:“人是我撞的。我来扛。”

    我又看见,老庄开着车冲下去的瞬间,老庄怎么也打不开车门,车门扣死了。一个遍体鳞伤的人也坐在车里,看着老庄拼命的开门。东风车冲进长江。

    “人是你撞的?对不对,是你开老庄的车撞的人?”我皱着眉头问道。

    “那晚老庄喝醉了,是我开的车。我也没想到会撞到人。我没想到啊。”

    我摆了摆手,“你知不知道,你们当时撞的那个人,并没有死。”

    老钟呆住了,过来半天才慢慢说道:“那缠着我的,不是他?”

    “不,你们做的事,太狠了,他还是死了,他不怪你们撞他,那是意外,他怪你们把他丢在新场(宜昌周边一个地名,距离市区二十公里)。

    “我来告诉你他到底为什么会缠着你不放吧?你知道他死前把你们诅咒了多少遍吗?”我站起来,开始绕着客厅里的桌子走。走的很慢,一瘸一拐的。

    老钟看见我走路的样子,吓得大喊:“你别过来,你找我了,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我走了两步,停下来,想了想,对老钟说道:“他是个笨人,不灵活的人,不知道向路人求救。”

    我又开始走起来,“他只想回家,他只想回家,他很笨,不知道找人救他。他只是顺着来路,往宜昌的方向走。”
    老钟跪下来,对着我哭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继续走起来,走的很慢,两条腿都开始疼起来,每走一步,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走到花艳(宜昌近郊的一个地名),已经走了两天一夜了。实在是走不动了,几个好心的路人给了点水喝,在路边捡了个发霉的花卷吃了。开始呕血了。

    我开始趴在地上,在地上爬起来。绕着桌子爬。

    老钟开始给我磕头,“我该死啊,我该死啊,我以为你要死了,我不该丢下你啊。”

    ——爬到红卫了,有人在问:“死了个叫花子哦。”

    我嘴里说道:“还没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用手把老钟指着:“我不会饶过你的。”

    老钟拼命的磕头,脑门上鲜血淋漓。

    ——来了几个领导模样的人,对着尸体问道:“你怎么样?你是哪里人?你住在哪里?”

    我从地上站起来,对着老钟说道:“你第二年和老庄的女朋友结了婚,第三年,生了你的儿子。”

    我说完后,坐到一边,不停的喘气。这活太不好干了。幸好我没答应赵一二当他的徒弟。现在没我的事了,我从老钟哪里得到的信息,已经全部说了出来。剩下的事情,是王八的问题了。

    王八走到老钟面前,慢慢的对老钟说道:“当年你的儿子。是不是跟你现在一样,在医生面前安然无恙,在家里昏迷休克……”

    老钟说道:“是的。”

    “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你家坟上出了问题,并且知道跟化生子有关。”

    “你是用斧头砍的,还是用火烧的。”

    老钟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了,默默的说道:“斧头。”

    “啊——”一声尖叫从门口传来。我看见钟妻站在门口。

    钟妻对着老钟说道:“你……你真的那么干过?”

    老钟说道:“没办法,他把他妈都克死了。我不这么做,怎么办。听老人说,再下去,就是我妈。”

    “你告诉我你前妻是病死的。”

第150节

    “她的确是病死的。”王八插嘴说道:“只是病的不一般,太古怪而已。”

    老钟低低的说道:“是啊是啊,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早上就不起来,睡到中午,我下班了,她还躺在床上……她就这么死了。焕焕从头天晚上就不停的笑,她还说,儿子今天好乖,没有闹,没想到,是因为要把她克死了。”

    “这都不是真的,你骗我的,是不是。”钟妻说道:“怪不得这些天,屋里总是有人在笑,却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笑声。”

    老钟说道:“我知道焕焕是化生子了,于是当晚,我喝了一瓶白酒,把焕焕抱到后面的山坡上,焕焕那天不哭了,也不犯病,好乖。我把他放在草地上,看了好久。我下不了手啊……”

    钟妻喊道:“你是个杀人犯!你怎么能用斧头砍死你儿子啊!”

    我和王八沉默了,这就是治化生子的方法,宜昌人都知道的方法。残忍而又血腥。躲避法律,被世俗认可的方法。

    老钟对着我喊道:“为什么不找我啊,让我死了算了啊。”

    我连忙摆手,“别看我,我只是探知到你的记忆而已。和那个被撞死的人的经过。别对着我喊。跟我没关系。”

    老钟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一个大男人哭的悲惨无比。我和王八看的心酸。慢慢走出门。我回头看了看,钟妻把老钟的搂着,两夫妻抱头痛哭。

    走在路上,我问王八,难道治化生子,非要这么做吗?

    王八说道:“老钟必须这么做,不然后患无穷。”

    我沉默了,心想,难道就不能有更好的方法吗,非要这样家破人亡。可是看着王八坚定的表情,我知道,这种事情,不是靠人的感情用事能解决的。

    我对王八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化生子只是婴儿的一种慢性病,被民间的流传过分了。也许老钟的儿子当年只是白血病,或是别的什么病症,只是医学上无法解决。”

    “那你怎么解释化生子的家人,都离奇死掉。”王八盯着我问:“老钟的前妻,没任何征兆的就死了。”

    “也许是家人被小孩的病拖的久了,自己也有病,扛不住了。”我坚持道:“说不定,根本就是自杀的。”

    “这不是我关心的范围,我只能用镇邪的办法来做。”王八的口气很决绝。

    我知道,王八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赵一二的传人了,可是我总是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

    第二天,我和王八在申时到了老钟前妻和儿子的墓前。

    老钟和几个年轻人在那里等着我们。钟妻不在这里。

    王八看了看表,说道:“开始吧。”

    几个年轻人开始挖土。王八在一旁找了几个大石头,支了个土灶,老钟那了个铁锅放上去。王八指使人找了些枯枝树叶,塞到锅底,点燃了。让后把随身带的一壶粘稠的液体倒进去。

    我闻到了浓烈的桐油味道。

    老钟拎了一只公鸡过来。看来这些道具,都是王八已经跟他交代好的。

    王八拿起一个锋利的菜刀,向公鸡挥去,公鸡的头掉下来。

    可下面的事情,我和旁边帮忙挖坟的小伙子们一样,都目瞪口呆。

    掉了头的公鸡,竟然跟没事一样。竟然还踱着步子,一步一步的走着。王八看着没了头的公鸡,点头说道:“恩,这个鸡子找的好。”然后把公鸡的脑袋扔进满是桐油的锅里。

    王八走到没头的公鸡面前,那公鸡好像知道有人来到它身边了,竟然开始飞快的跑起来,两个翅膀,扑闪的跳动。那些挖坟的人,都过来看稀奇。嘴里都啧啧有声。

    王八对着公鸡啐了一口。

    公鸡被斩断的脖子里喷出鲜血,鲜血冲了尺把高。公鸡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王八把公鸡提起,等着挖坟的人继续挖土。

    王八的作为,把所有的人都镇住了,包括我。那些年轻人,不等王八吩咐,都拼命的挖起土来。我在想,赵一二的门派——诡道的法术,怎么比茅山道术还要邪门啊。倒是和苗家的巫术类似,我忽然想到,也许苗家的巫术根本就是和诡道一脉相传。不然赵一二为什么和秀山的黄莲清来往如此密切。

    众人把坟墓挖成了一个大坑,里面的棺材露出来了。王八跳下去,用手中的公鸡脖子上的鲜血,往棺材盖板的接榫处,仔细的涂抹着。抹得很慢,一点都不遗漏。

    王八又从怀里掏出几根长长的钉子,那钉子锈迹斑斑,不是第一次使用了。王八把钉子交给旁人,示意他们在棺材的四个角上钉下去。

    一个小伙子,听从吩咐,开始邦邦的钉起来。

    可是钉的时候,开始我还听见是邦邦的声音。越往后,声音越来不对劲了。我听到了咚咚的声音,那声音并不跟着小伙子钉钉子的节奏发出的。

    小伙子停下了,他也听出了声音的古怪。

    这时候,众人都往后退了几步。因为那个咚咚的声音,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在传出来。

    那咚咚的声音,来自于棺材的内部。仿佛是有东西在里面挣扎踢动。而且越来越急切。

    众人都吓的厉害,胆小已经跑掉。

    棺材里的响动越来越大。我和众人都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没人敢去钉钉子了,老钟走上前去,拿起锤子。王八连忙制止,“你不能动手!”

    老钟不敢妄动。没有别的人敢帮忙了。王八向我看过来。

    我把自己的鼻子指着,“又是我?”

    我只好跳进坟坑,拿起沉甸甸的锤子,向棺材的一个角上钉下去。

    一锤钉下,我仿佛看见,棺材里,老钟的前妻紧紧抱着婴儿,如同在床上熟睡一般。我手软了。

    王八说道:“疯子,别心软,不要让你看见的东西影响你。”

    我咬紧牙关,又钉起来。

    一股寒意从棺材里窜上来,顺着手中的铁钉,传到我手臂,这感觉直冲我脑海,让我浑身彻寒:

    夜空电闪雷鸣。

    老钟双手鲜血,抱着儿子的尸体,拼命的昂首哭喊。

    我“啊”的叫起来,用力又钉了下去。

    我眼前开始模糊了,这个棺材在渗出雾气。我跟刚才一样以为,是我的错觉。可是旁边的众人开始慌乱起来,“棺材在冒气啦,鬼出来啦。”

    王八大喊道:“没事的,那东西出不来。”王八开始在棺材板上一张一张,有条不紊的贴符。整整齐齐的挨着从他那一头向我这边贴过来。

    棺材弥漫的阴气越来越重。我冷的身上瑟瑟发抖。手也颤的厉害,钉钉子的手一偏,砸到我自己手上。我“啊呀”的叫出声来。

    “你怎么啦?”王八连忙问道。

    “没事没事。”我把受伤的手指举到面前,仔细观察,看流血没有。还好,只是指甲盖紫了。我正在看着自己的指甲。

    一个人脸突然就冲到我的面前——一张面目狰狞,血肉模糊的脸!脸上血迹斑驳,牙齿白森森的,那人脸是从棺材里强行冲出来的,现在离我的的鼻子不到十公分。我吓呆了,呆呆的看着这张恐怖的脸。

    那张人脸也把我看了一会,这个瞬间也许只有一秒钟,也许不到一秒钟,但我觉得好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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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2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1节

    那恐怖的鬼脸,突然一歪,继续向我冲过来,嘴巴一张一阖,牙齿敲得嘣嘣响,口里吐出的尸气,恶臭无比。我连忙往后一退,坐倒在身后的泥土上。

    那鬼脸离我更近了,嘴巴已经接触到我的喉咙,我能觉得我脆弱的气管,经不起那锋利的牙齿轻轻一咬。忽然伸出了无数只惨白的手指,分别从两旁抠住鬼脸的眼眶和嘴皮还有鼻孔,把鬼脸往回拖去。

    鬼脸嘎嘎的叫起来,可是那些手指非常有力,渐渐把这张血肉糜烂的脸孔拖回到了棺材里。我这才看见,那些手指的根部,都是王八贴的符贴。

    现在,我面前的棺材,在我眼中仿佛是透明一般。我能清晰的看见棺材里的情形。那个化生子,也就是那个被老钟撞到又丢弃的冤魂。在棺材里暴躁的冲撞,可是无论他怎么撞击棺材板,都没有用,只要他想钻出棺材,那些符贴上的手,就狠狠的把他给压制下去。

    王八的表情非常镇定,镇定到了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对着我说道:“继续钉。”然后又仔仔细细的在棺材板上帖符。

    我钉第二个钉子的时候,王八已经把符贴妥当了。但留了一块巴掌的区域没有贴,其余的部分,我看见那些符贴化出的手指都变成了钢钩的形状,在棺材内来回错动。那个戾魂,被钢钩触到,就凄惨的叫喊,身上就冒出一股灼烧的黑烟。

    我钉第三个钉子的时候,那个戾魂在棺材里无处可避,躲到了那块没有帖符的区域下方。

    那块区域,是王八故意留下来的。

    王八现在用一个大毛笔,在棺材板上写字,也不像是在写字,画画更贴切。画出来的是我看不懂的复杂字体。我虽然年看不懂,但我知道那是道家的镇魂符。

    我终于把四个钉子都牢牢地钉在了棺材板上。

    王八拿起了一个凿子,示意我锤子递给他。我把锤子扔过去。我身上绵软,坐在一旁,看着王八脸色凶狠,用力在棺材板上一下一下的凿起来。

    我看着王八凶神恶煞的表情,和冷酷的动作。心里走神:这是那个连打架都不敢的王八吗?当初他在学校被人欺负,都是我替他出头的,可是为什么他在这种环境下,却变得如此凶狠。

    王八动作麻利的很,很快的,就在棺材板上凿了个杯口大小的孔。

    可是里面的戾魂,出不来。那戾魂在棺材里,连动弹一下的气力都没有了。我能感觉到他的绝望。

    王八大声向老钟喊道,“桐油开了没有?”

    老钟也吓怕了,结巴的说道“开……开了。”

    “舀一碗过来。”王八命令道。

    老钟手已经软了,一个小伙子替他在热锅里,舀了一碗桐油,慢慢的递给王八。

    我知道王八要做什么了。

    我向棺材里看去,那个戾魂仿佛也有眼神,和我的眼光碰触。我能体会到他身体里蕴藏的深深的怨恨,他不甘心,他非常不甘心。他没有把那个撞伤了他,又把他丢到郊外的老钟整死。他不甘心。他开始尖啸起来。

    所有的人都把耳朵紧紧捂住。

    王八嘴里念着:“明剑掠魂,神鬼俱损……”

    王八把手中的那个碗微微倾斜,碗内滚开的桐油,向棺材里滴落下去,穿过那个凿开的孔洞,淋在那戾魂的身上。

    “呀——”那个戾魂在棺材尖声叫嚣起来。可是他不能躲避,无数个符剑把他死死的钉在棺材里。王八手上稳稳的,没有一丝抖动,碗里的桐油继续往戾魂身上淋着。

    一碗桐油即将倒完,王八一伸手,旁边的小伙子立马递给他一碗,然后接过空碗,再去舀桐油。

    戾魂的身体被桐油烫的破烂不堪。销蚀骨骸,棺材里的尖啸也渐渐减弱。变成了吱吱的声音,比老鼠的叫声大不了多少。

    王八仍旧不停的倾倒滚开的桐油。棺材里的响动渐渐小了。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现在惧怕的反而不是棺材里的鬼魂,而是表情冷漠,动作却歇斯底里的王八。

    王八把那一锅桐油全部倒进了棺材。

    然后围着棺材唱起歌来。唱的就是在赵一二家里跳地戏的歌曲。

    终于结束了,王八吩咐众人把预先准备好的木柴和汽油,扔进坟坑。然后点了火。

    大火猛烈的燃烧,把棺材烧的彻彻底底。一直烧了三四个小时,天都黑了。

    王八走到老钟面前,得意的说道:“我做完了。”

    老钟默默不语,隔了一会,对王八说:“大恩不言谢,我欠你个情,今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我明白了赵一二,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帮他了。王八走的道路,就是在重复他的道路。

    事情终于完结了。

    七个月后,老钟夫妻,在330一家国芳酒店摆开酒席,宴请的宾客中,有王八和我。

    席间,钟妻还不放心,“王天师,我的孩子……”

    王八说道:“没事的,你放心。”

    钟妻如释重负,大喜过望,连忙从坤包里拿了个红包,递给王八,王八接过,偷偷的塞到我的手里。

    那小孩是个女孩,健康的很,正在哇哇的哭着,钟妻连忙给她喂奶。

    今天是给这个女孩做满月酒的筵席。

    吃过饭,我王八在路上走着。

    我说道:“王八,这个事情,我心里有点堵。”

    “你认为我该袖手旁观,让那个冤魂,找老钟索命,是不是?”

    “不是……”我一时语塞,让冤魂找老钟报仇,我也不愿意发生。可是王八把冤魂治的那么凶狠,一点情面都不留。我也觉得有点不妥。

    王八默默的说道:“没办法,诡道只能做诡道的事情,至于人间的恩怨,我管不着。”

    王八完全变了,我知道,他再也不是,那个扶危济贫的律师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神棍。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如何镇鬼驱邪的路数。他再也管不着人间的正义了。

    我对王八说道:“我发现你和一个人非常相像。”

    “师父吗?”王八以为我说的是赵一二,“我做的一切,都是跟着师父学的。”

    “不是的,赵先生不是你这样的,可你自己发现不了,你和赵先生的区别。赵先生和鬼打交道,我见过,他没你这么无情。”我否定了王八,“你现在和那个金仲,已经完全没有区别了。”

    我说完这句话,丢开王八走去,王八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我走到无人处,把王八给我红包掏出来,拆开一看,略略点一下,至少有五千块钱。

    看来做个镇邪的高手,收入也不菲啊。王八的命真好,做什么都有钱赚。我心里又开始嫉妒起王八了。我扔掉红包,拿着钱,心里想着,给曾婷买个金项链去吧。这丫头,跟我这么久了,却什么都没图上。

    (治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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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2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2节

    搅拌机


    我有个兄弟,曾经在一家混凝土公司上班。如今国家对建筑的混凝土质量要求严格了,不允许施工单位自己搅拌混凝土。必须要到成品砼公司购买科学配比的混凝土。

    当年我兄弟的公司,就发生了一起事故。和搅拌混凝土有关。

    作为成品砼公司,搅拌混凝土的设备算是比较先进了。但有的设备并不是依靠电脑控制的,有的还是需要人工操作,但只需要一个操作工就可以操作。

    一个晚上,这个公司加班,因为白天的任务很紧,没有时间清理搅拌机里凝结的混凝土块。单位领导就安排了晚上专人清理。

    搅拌机里凝结了水泥块是很麻烦的,增加能耗,降低生产效率。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去一个工人清理,操作工也要在场,等着工人进去把里面的水泥块用钢钎砸掉之后,在运转机器,注水,把水泥块倾倒出来。

    这天操作工是个女的,进去砸水泥块的工人是个临时工。操作工在工人进去之前,仔细的检查设备的电闸是否关闭。然后对工人说,可以进去了。

    操作工就等着工人在里面铛铛的砸混凝土,等工人完了,会通知她开机器,把混凝土倒出来。这个事情非常简单,也不存在什么安全隐患。

    可就偏偏出了安全事故。

    那个女操作工在操作台打瞌睡。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那个工人弄醒了。她就问道:“完了啊,今天怎么这么快?”

    那工人不说话,就是指着搅拌罐,意思就是说已经搞完了。女操作工,看见工人的胸前有点血迹,就连忙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搞受伤了?”

    工人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女操作工看了看时间,比往常清理要快多了。看来是工人想早点下班,干活急了点,把自己的胸口蹭伤的。女操作工这个时候,若是警觉一点,也许就不会出事了,或者她负责一点,去检查一下罐子里的水泥是否清理完毕也好啊。

    但人么,都是有惰性的。她也没想太多,她想着,早点下班也是好事啊。就把电闸打开,开始注水,然后开了搅拌机的开关。

    她突然听到一声惨叫,从罐子里发出来的。她本能把开关给关了。

    可是她不敢去看个究竟。她吓傻了。明明工人已经出来的啊,怎么里面会传出人的声音。难道临时换了人?她越想越怕,已经隐约知道,自己捅了大漏子了。

    那个惨叫的声音很大,厂里还有一些在办公室值班的人,和门房都听见了,连忙跑过来。他们问女操作工到底怎么啦,是不是人还在里面。

    女操作工已经说话都不利索了,“他……他明明出来啦。怎么还有人在里面……”

    旁人就连忙去罐子里看个究竟。果然,那个工人就被夹死在搅拌罐里了。当他们把死人抬出罐子的时候,女操作工还在大哭起来,喊着:他明明已经出来的啊,明明出来的啊……

    死掉的工人身上其他部位没有任何伤痕,就是胸口的肋骨折断,戳进了心脏。女操作工看到死人的伤势,吓懵了。当时就说不出话,隔了几个月,才敢把这个诡异的缘由说出来。

    她再也不敢操作搅拌机了。看见搅拌机,都隔得好远。后来干脆内退了事。

    听说施工单位每年都有死人的指标的,刚好那个公司好几年都没出事故了。难道是为了填一个指标吗。

    人的眼睛有时候,还真的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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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2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3节

    血菁


    血菁是一种药。我在很多书上都看见过描写这种药物的蛛丝马迹。可是不同的书籍记载,对这种药物的名称都不一致。有叫血璓的,也有叫髓精的……好多种说法.

    我当初对这奇怪的药物感兴趣在于,发现无论哪个书籍记载,这种药是能治百病的。什么病都能治。能把病入膏肓的人治疗痊愈,并且是药到病除。我发现这种药,用血菁的次数最多,有两种书籍都用这个名词。其他的名字都不一样,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为了叙述方便,我就用血菁来命名这个奇怪的药物。

    血菁这种药物,越老的书籍,就记载的越少。而且发现血菁的来源,是完全靠偶然得来的。可是唐宋之后,就多一点了,来源就是人为的了。

    血菁这种药物,是来自于人体。但是既不是人中黄,也不是人体的毛发,和结石,这些东西在《本草》上都有记载。血菁不在《本草》上。

    甚至血菁根本就没有被正统的中医承认。只是在中医之外的历史记载上,偶然提起。

    我看见一个史书上,写的就是一个医生,本事平平,但是突然就妙手回春,活人无数。后来就提及到,他是无意中遇到了血菁。但那本书没写他怎么得到血菁的。

    血菁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是在另外的书上看到的。

    年龄没到14岁的女童。头顶长一个脓包,并且治不好。这种脓包是红色的。这个女童,只会有两种结局:要么病死;要么被懂行的医生发现,养成血菁,但血菁成就之时,也是女童毙命的时刻。

    医生是不会把这种意图告诉女童家人的,这时候,医生会用尽一切办法来治疗女童,当然是病人家属眼中的看法。因为医生会用各种名贵的药物,毫不吝啬的给女童治病。鹿茸熊胆人参都稀疏寻常,若是本身就藏有极品药物的富裕医生,会用成人型的何首乌、白色的虫草、千年人参开喂养女童。女童的家人若是普通人家,或是贫困人家,当然会感激不尽。因为医生不会向他们收取任何钱财,完全免费的为女童治病。

    其实,医生用的这些药物,都是为了供养女童头顶的那个红色脓包。

    于是女童的家属,会眼睁睁的看着女童一天比一天消瘦,精神越来越差。但也能看见医生更加的使用名贵药物来治疗自己的女儿。他们想不到医生的药物并不是用来治疗病情的,而是拿来供养女童头顶的脓包的。那个脓包现在还不能称作血菁,它还早,还没成为成品。血菁的成品最终是要把女童生命的精华都掠取的。

    女童家属会欣喜的看到,女童头顶的脓包会变的越来越小,虽然颜色越来越红,但渐渐缩小。他们会以为是医生治疗的效果。医生也很高兴,因为这说明这个脓包的确是血菁的胚子,血菁成熟的时候,会缩小成珍珠大小。

    养制血菁的时间没有固定的,有可能三个月,有可能半年,也许一年,或是更长。但是到最后,女童会消瘦的如同骷髅一般,她身体的精华,都积聚到了头顶那个小小的脓包上。

    终于到了最后,女童终究不治,这是在医生的掌控之中的。医生不会内疚,因为长了女童百汇穴长了这种脓包,是绝对治不好的。无论养不养成血菁,女童都只有死路一条,我估计那个长在头顶的脓包,其实是一种肿瘤。血菁养成之时,医生会小心翼翼的用银刀把血菁剜下。收藏起来。

    由于创口很小,并不流血。再加上家属对医生的信任,不会有什么怀疑。当然这一点书上没讲,是我自己猜的。

    我不知道当年古时候的中医是如何分辨,这种脓包是良性脓疮,还是无法医治的肿瘤,这是现代医学的概念。我想他们肯定能区分的。所以医生绝对不有道德上愧疚。女童反正是必死,何不让血菁养成,治疗无数其他的病人呢。

    书上说,血菁的疗效非常牛逼,好像是西晋的一个什么州牧(我太懒了,懒得去去查我当年看的书,我刚才百度了一下,没找到那本书。所以也想不起那个州牧姓什么了),肚子里长了一个东西,肚皮胀的老大,医生使用了奇药血菁,只刮了些许粉末,很少一点,用酒递服,顷刻太守的腹内隆隆作响,不一会,就要如厕。排出脓血。一如平常。

    还有一则记载,也是说清朝某戍边的游击,剿匪时手臂中了流失,筋骨俱折,刚好遇到一名医,用了某珍珠样物事,刮下少许,敷在伤处,两日内恢复如初,挽弓舞刀,无所滞涩。

    唐宋后,血菁的记载就更多了。我在想,是不是突然得头顶肿瘤的女童变多了。后来才隐约发现,专门有名门望族,在民间搜寻穷苦人家的女孩,先用某种方法,让女童头顶受点小伤,按照如今的医学观点,就是让那个伤口感染生疮。然后用各种大补的药物,喂给女童吃。然后女童的头顶也会长出血菁。好像唐末崔家一个分支,也一个望族了,因为在家中饲养女童太多,被治罪。书中只是说崔家饲养女童多病死,不知用何术。我就大致明白,是拿来养血菁了。

    不知道人为的血菁和天生的血菁,效果是否相同。我就打听不到了。

    现在这种做法,在正规的中医,已经失传,但我隐约的在一些当代小说里,还能看到描写血菁的片段。只是名字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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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13 11: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4节

    疼痛


    我长大后看了知音上一篇文章。说是一家人陷入困境,是因为生了两个小孩,都得了同样一种病,小孩都没有疼痛的感觉。所以大人必须不停的看着他们,可是小孩还是经常受伤,动不动就手臂骨折,身上被烫伤了。伤的都很严重了,小孩却一点表情都没有。没办法啊,他们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疼痛,对他们来说,身体好像就是别人的,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疼痛感是自然进化的结果,听说越是高级的动物,痛感越灵敏。我认为这个说法很对,只有感觉最灵敏的生物,才能懂得避开任何来自外界的伤害,得到更多的生存机会。所以人类对一些轻微的肉体伤害,都能感觉到疼痛,就会快速的躲避,这无疑是增加生存机会的本能。无论是未开化的史前时代,还是如今的发达社会,这点都是一脉相通的。

    所以一个人若是没有疼痛感了,其实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三国演义上说的关公刮骨疗伤,我只能认为是他的精神意志力太强大了。多年前看英超,曼联的斯塔姆,坐在在场下,被队医用冰水浇了浇眉骨上的裂开的口子,直接缝针,麻药都没打,竟然包扎了,又上场踢球,真是凶悍。

    我想这是人类的意志力也是超出其它的动物吧。所以有很多人,靠忍痛来证明自己的勇气。经常看到文学和影视作品上,主人公面临险境,用刀子把自己大腿扎一下,或是用酒瓶敲自己的头,然后把对方给镇住,化险为夷。

    我觉得这种桥段表现了两个道理:那犯病的角色是傻比;或者编剧导演是傻比。

    我若是和人打架,对方若是使出这种伤害自己的招数,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最多以为他发羊癫疯了。

    我要说的就是我小学的一个同学,我到现在都认为他就是个傻比。

    他很喜欢折磨自己,他经常当着我们的面,把自己的小拇指往后掰,直到我们听到一声脆响。我估计他的小拇指已经被折断无数次了,新生的骨头已经长成脆骨。所以可以被他无数次的折断。

    我认为他还是有痛觉的,因为他在我们面前用小刀割自己的手板心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的,不是猛然划下。他还是怕用小刀把手心割得太深,只是把握着力道,血流出来就适可而止。

    他还喜欢撕自己的手指甲,看着他把自己的指甲盖慢慢的撕下来,手指甲下面的红肉裸露在外面,看得我发毛。

    那时候,小孩子都羡慕纹身。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就用圆规的针,在自己的手臂上,一下一下地扎,扎一个血孔了,就往上倒墨水。最后纹出来的一个图形,歪歪扭扭的。他本来是想纹一个宝剑,可是纹出来,比烧火棍还难看。

    后来这个孩子也没多大出息,听说上初中了就当了混混,可是不怕疼,也没听说他有多能打,当混混也没混出什么名堂。

    我上班后,遇到过一个人,是个女的,和我那个傻比小学同学正好相反,她特别怕疼。轻轻的刮碰一下,都会疼叫唤。若是不小心手上弄流血了,会哭的要昏厥过去。这也奇怪了。她太怕疼了吧。

    我见识过农村里通灵的事情。那些貌似被鬼上身的人,可以用手,把煤炉里燃得正旺的蜂窝煤,拿起来。他用手指伸进蜂窝煤的孔洞,然后紧紧抠住,慢慢的捏出来,这个做法事的过程,是不允许把蜂窝煤捏碎的,所以必须要慢。然后缓缓地放到地下。整个过程需要十几秒钟。那人的手指都烧糊了,血肉糜烂。表皮脱落,滴着黄色体液。

    看到我心惊胆寒。

    至于用针捅穿脸颊,这个我在前面的行夜路里也讲过了,被穿针的妇女,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这个风俗,中国南方很普遍。

    苗家还有上刀山下火海的表演,这个我认为是训练的结果。但是也需要忍受一定程度的疼痛。

    人在精神极度兴奋的过程中,是不知道疼的。这个我有亲身体验。呵呵,我年轻的时候,打群架,打的时候,被别人用刀砍到胳膊上,当时知道自己被砍到了,可是一点都不觉得疼。还继续打架,后来送医院了,医生缝针的时候,才知道疼,叫的跟杀猪似的。

    我听人说,其实疼痛感在每个人的身上,都表现的不一样,有的敏感,有的迟钝。同样的伤势,有人不当回事,有人却不能动弹。就是这个原因。

    小时候,看《红岩》,我就在想,如果我在江姐那个处境,还真指不定当叛徒了。或者自行了断算了。我跟朋友们讨论这点,都一致认为,以其受那些酷刑折磨,真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看来人对疼痛的恐惧,还要超过对死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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