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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hanel8

[穿越时空]《月沉吟》作者:卿妃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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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11 06:5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青空万仞 青岚已逝 建州风起 下

目闪过一抹讥诮,薄唇带笑:“卿卿不也配合的很好?嗯~”六幺拿着锦袍,轻手轻脚地为他着衣。

“为什么装?”没好气地看着他,“将到口的肥羊白送人,这可不符合你的个啊。”

允之瞳眸忽紧,脸抹青,不呢甩开六幺。他散着衣襟,胸口半露,霸气十足地朝我逼近。“卿卿,你可是一点也不在乎?”语调轻缓,隐着怒气。

在乎?挑高眉头,在乎什么?没头没脑的,无所谓地耸肩,不经意地扫视。忽见圆桌上放着一对玛瑙杯,茶灶上温着浮纹茶吹,壶嘴弯弯,吐出一口白雾。

“你在等人?”凝神回望。

他脚步一滞,神愕然。须臾后,笑意渐渐浮上唇角,渗入黑瞳。细长的眼眸烟波浩渺,寂静之中忽然迸出大笑:“好啊,好。”俊瞳亮得惊心,“能猜出我三分心思的,也只有你了。”惑似的俯身,光乍泄,“卿卿。”

警惕地后退,真真魔瞳,摄人魂魄。

“你猜,本殿等的是何佳人呢?嗯~”尾音轻挑上扬,引来无限遐思。

脑中闪过早上的那句话,佳人?允之这家伙又在耍我。抱着酒壶扫视四周,华大帐里坐着清一老弱,除了……

紫金爵举起,一双湛然的凤眸。作为司酒的我,负责侍奉上座的四人,当然也包括修远。轻步走到他身边,酒壶微斜,醇的醪缓缓入爵,发出醉人的清声。

在这觥筹交错的宴席,身份划出一道鸿沟,将你我生生隔离。

且藏起浮动的情云,且隐住荡漾的波心。

在轻寒的冬日,拧亮彼此的思念。

乘一叶扁舟,划过浩淼无边的鸿渠,潜入你的心底。

来渡你,来渡你。

衣袖想擦的瞬间,感觉到他温暖的掌心。

运气传音,低耳语:“少饮些。”

“嗯。”暖意的回应。

这是第几杯了?看着又一次举起的紫金爵,默默地叹息,心中涌起甜蜜。杯浮绿蚁,榨滴珍珠,瓮泼新醅,未饮先醉。眼波相交,在暗处缠绵着彼此的心意。

“青王。”一侧突兀的声音响起,瞥眼暗瞧,却见黑黝的翼王斜视而来,老目闪烁着诡异的光采。坐在主位上的凌准停止了与荆王的交谈,偏首定视:“翼王?”

阎镇指了指空杯,我微微倾身,上前添酒。

“青王真是浪费啊。”头顶传来情绪不明的笑声。

“喔?此话怎讲?”

“孤听说,这位可是繁城胜战的少年英雄,青王却让他做司酒,不是浪费,又是什么?”酒壶被按住,恭敬地抬起头来,入目的是翼王蛇蝎般的逼视,“司酒,你说可是?”

可是?扫过青王微眯的双眼,瞥过荆王幸灾乐的目光,暗骂翼王的恶毒阴狠。就算是?我敢答是么?顺势将酒壶放在桌上,拱起两手,宽袖掩面,恭声答道:“微臣出身于乡野,曾听善耕者眩农事难不在选黍,而在于养黍。耕、夏耘,不可急功,亦不可近利。急功者肥过黍死,近利者揠苗助长。如若不然,则秋收冬藏空谷仓。”抬起头,瞧见青王放缓的眸,触及另两位诧异的目光,了无痕迹地对修远淡笑,徐徐道,“微臣出仕之前,家中长者曾御语: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百丈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年少不可清狂,小才不可傲物。臣谨记于心,旦夕不忘。”

语落无应,只听得座下一片斗酒声。垂目视地,脊背上浮起冷汗。我还真是“幸运”,做个司酒也能碰到如此险境。唉,哀叹。

“孤还听闻。”又是翼王那只老蝎子,还听说什么?头皮发麻,静等语落。“司酒不是青国人。”

“是。”埋首不起,“微臣家在荆梁翼相交处,乃是如谷地。”查吧,我就不信你能通过师傅的五行乾坤阵。

“那司酒为何舍近取远,出仕青国呢?”语调颇酸。

脑中浮现出一幅画面:冷笑一声,拍案而起,指着老头的鼻子大叫:“我丰云卿就是不爽你!”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垂下脑袋,难啊。会盟会盟,就是拉关系走门路,装做睦邻友好,容不得我实话实说。我这个礼既不能贬低他国,又不能驳了老板的面子,技术活啊。

“这个……”故作为难,惶恐地倾身,“臣怕说出来会贻笑大方。”向后退了退,我几乎靠在了修远的身上,微微感觉到隐隐的暖意。

“喔?”荆王吴陵开口了,声音有些虚,倒不像一个年轻人,“那孤就更想知道了。”肥蝎子一只,落井下石的主。

抬起头,极其诚恳地道出原因:“臣畏寒。”

咚、咚、咚……只能听见心跳声,半晌,一声大笑将我从惴惴之中解脱。“到底还是个孩子。”青王凌准微瘪的两腮稍稍颤动,精亮的黑瞳却没染上半分笑意,他随意挥手,招来了内侍,“得显,拿一个手笼给丰爱卿。”

这话显然不仅仅是说给我听的,也不仅仅是说给上座几人听的。斗酒声渐息,或是怀疑、或是嫉妒、或是窥探的眼神投注于身,我这才明白荣宠有时候也是一种折磨。叩首谢恩,寒气从地上一直传入心底,宦海艰途今日行,无涯彼岸何日及?

司酒三巡,步步惊心。

“也真难为荆王和定侯了,冬狩之日陪一群老人在帐内喝酒。”翼王看看左右,笑得和善,“年轻人应该驱马奔腾,载猎而归啊,两位就不心动么?”

“冬狩年年有,相交难再来。”吴陵的语调中有些刻意讨好的味道,“不论身份,但就这辈分,孤都得尊称两位长者。”他向翼王和青王微微颔首,“尊老敬贤,又何谈难为?”

难为,很难为了。一国之主竟然要行小辈之礼,这不是出自于真心,而是受迫于现实。外戚之乱后,荆王已如败光家财的落魄儿,如今嘴巴含蜜不过是想讨点好处,接点巨贾富商剩下的颤。说到底,座上四人中,青王算是有地有钱的富豪,翼王算是有地少钱的地主,而修远则是缺地巨富的财主,只有荆王算是一穷二白的破落户。做这种忍辱负重讨饭的活儿,还真是难为了心高体胖的吴陵。

“平侯,你我年岁相仿。”荆王举起酒杯,“本王虚长你一岁,不如以兄弟相称,可否?”

凤眸冷然,淡淡一瞥,惊的吴陵胖身微僵。修远优雅抬首,醪入喉:“本侯乃独子。”五个字,毫不留情地射向侧手,震的“破落户”舌桥不下,场面煞是尴尬。

正当此时,帐门突然撩起,一阵寒风扫尽了宾主皆欢的热气。

“报!”曾被我踢晕的李显匆匆跑入,秘跪下,“烈侯殿下与天骄公主不知所踪。”

“噔!”翼王手中的酒盏瞬间落地,“你说什么!”枯柴似的老手颤颤举起,阎镇目眦尽裂地怒视下方,“什么叫不知所踪!”

李显秘俯身:“回程途中,公主看到一只白鹿,就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烈侯、荣侯和韩将军见天将晚,便拍马去追公主。”

“然后呢!啊!”翼王的表情有些狂暴,也难怪,毕竟只有那么一个血脉啊。

“而后。”帘卷北风,穿着赤猎袍的七殿下疾步走入,他向上座一揖,“我、三哥和韩将军分头追赶,怎奈密林丛茂,天暗视短。行至深处,只听三哥大叫一声公主。我便会同韩将军寻声而去,然见公主和三哥的踪影。”

“那现在呢?”青王面平静,炕出丝毫焦虑。

“现在韩将军已带人去搜山,相信不久便可寻到。”他看着面切切的翼王,温言道,“王不必担心,彻然听声,三哥必是找到了公主。可能是迷了道,一时难以回途。”

“嗯,嗯。”阎镇敷衍地点头,却难掩忧虑,“日落西山,寒地凉,绮儿身子弱……”絮絮叨叨半晌,忽地拍案,“这冬狩是谁负责,竟然出这等大事!”

手中一紧,厉厉而视:混蛋!明明是你儿太过娇纵,十足的迁怒!

“禀王上。”座下站起一人,正是成原一战无功而返的李本中,“据臣所知,负责此次冬狩的正是青国的伏波将军韩月杀。”尾音重重,难掩恨意。

青王面一凛,眯眼视下,显然对翼国君臣的嫁很不满。

“是。”李显小儿火上添永,“若不是韩将军没能拦住公主,这事也不会发生了。”

加之罪何患无辞,青国大臣肃穆而视,一时间局势紧绷。

好,很好,我现在非常后悔那日只踢断了他几颗白牙。放下怀中酒壶,向座上一礼:“王上,臣有一事不明,想请问李少将军。”

“嗯?”青王龙睛一瞥,惊人的气势,“翼王。”浓浓的压迫感弥漫在上座。

阎镇与他对视片刻,烦躁地挥手:“问!问!”

睨视地上,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敢问,以上皆为少将军亲见?”

李显挺直腰背,蔑笑道:“这是自然。”

四座传来叹息,不解的目光频频飘来。随七殿下入帐的聿宁眉头一紧,对我轻轻摇头。

淡淡一笑:“那,李少将军又是何职务。”

“嘶~”翼国座上一片抽气。

“嗯?”俯身逼视,步步紧逼,“少将军?”

“是……”他向后一坐,咬牙低应,“公主的御卫……”其声愈低,几不可闻。

轻转眼眸,冲七殿下深深一揖:“下刚才没听清楚,还望殿下再开金口。请问,当下去寻公主究竟为几人?”

凌彻然了然一笑,扬声道:“只有三人,本殿、烈侯还有韩将军。”

“哼。”“原来如此。”青王带来的员不愧是宦海老将,变脸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当下数十道鄙夷目光直直射向李显和翼国下座。

“想来是有人渎职,枉韩将军摸黑搜山,这边却被倒打一耙。”说这话的是谁?急急寻找,原是青国言之首胡存义,传说中的“铁嘴胡”首先开炮。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开口的正是我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魏几晏,“有利必逐,有过必推,此为翼礼乎?”摇头晃脑,痛彻心肺之情溢于言表。

“真是……”

“唉!钻营之徒!”

厉害,厉害。瞧瞧地上那人瑟缩不已,翼国座上员个个掩面。什么叫被唾沫淹死,今天我算是明白了。

上首,翼王阎镇脸铁青,拿起食盘往地上一掷:“有违孤命,中途弃主,现在又妖言惑众,诬蔑青国大将军。李显,你可知罪!”老声颤颤,面爆红。

“臣……”八尺大汉竟俯身颤抖,“臣……”

“来人!拖下去,斩了!”这翼王恼羞成怒,下了杀令。

举座大惊,喧嚣陡逝,安静。

帐内烛火扑闪,扭曲了人影。

“王上!”李本中疾步下座,匍匐在地,“请王上念在我李家忠心为主,就饶小侄一命吧,王上。”

翼王脸微动,似有一份动摇。上座无人开口,青王老神在在地饮酒,修远面无表情地合眼。破落户一脸犹疑,看样子好容易下了决心,刚要开口,就只听又一声:“报!”

韩让单膝跪地,大声叫道:“将军一人纵深,已发现公主坐骑。”

众人翘首,面露喜。

“经查,马鞍被人事先切断,三殿下和公主至今下落不明。”

“当!”翼王大怒,杯盘如雨,毫不留情地砸在那对叔侄身上,“饶命?饶命!马具不就是你李显负责的!阴谋弑主,好啊好啊!”这位走火入魔了,“斩!拖出去斩了!”

“王上,饶命!饶命!”李显被人倒拖出帐,一路上哀音不止。

“王上……”李本中跪在座下,低垂颜面,让人炕清表情。那伏地的双手慢慢握成拳,爆出青筋,“王、上。”

举目而视,却见青王淡淡地注视着一切,眸中闪过兴味,微白的嘴角似有似无地勾起。熟悉的笑容,像极了允之……

不欢而散的宴席,惴惴不安的心情。一日之内,如过寒暑,冷暖交替。伴君如伴虎,场步步惊。走入寝帐,瘫软地靠在桌角,长叹息。

“云卿。”

身后附来温热,整个人懒懒地靠在他的怀里:“修远,我痕。”鼻尖传来淡淡药,将最软弱的一面呈现。

腰间的双臂越收越紧,温软的低问:“想走么?”

“不。”转过身,一把将他抱住,不住地蹭着,“不走,我不能走。”

“我会一直陪着你。”轻吻落在额间,停留在心底,蜻蜓点水般地带起阵阵涟漪。

“这是阴谋吧。”一想到今日种种,胸中不涌起浓浓的恐惧。

“也许。”修长的手指在我的发间穿梭,“我已派青龙骑去搜山了,很快就有消息。”

“嗯。”嚅嚅应声,“场好可怕。”

“你做的很好。”他拍着我的背,抱着我轻轻摇晃,“很了不起。”

“修远。”

“嗯。”

“你会怕么?”

“会。”

“唉?”诧异地抬头,“你怕什么?”

中,只能看见他黑亮的凤眸一点一点向我靠近,温热的鼻息一点一点加重,唇上落下细细的“雨”。

“我怕……”

话,

含在了嘴里,

没入了心底。

嗯,

我懂了,

用舌尖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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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11 06:5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青空万仞 莫道清风无市价 上

作者有话要说:老三以为得到公主就能得到翼王的支持,对,他没错。可是他忘了出嫁后的阎绮就不是天骄公主了,就不是翼国人了。最多只能仰仗岳父的势力,仅此而已。

老七在无奈之下,突然开窍。得到翼王支持还有另一条路,嫁过去一个吹枕头风,所以他算计了有酒窝的上无。很聪明,但是不是最聪明。

和小九比起来,以上两位就素幼稚园的。翼王很厉害,但他总要死的。他挂了,who当领导人?很明显不是公主,而谦主和这个未来领导人有不可调耗矛盾,娶了等于娶麻烦。目光要长远,放长线钓大鱼,急功近利要不得。

这一切其实青王bt早就知道,其实这是他出的一道题。王者,深谋远虑可是条件之一,他可不要一个短视的继承人。

御座的考验,此为第一。

请一开始打不开此章的童鞋不要听这音乐,ms你们打不开就素因为这个音乐。一开始能打开的,一定要听音乐,很好听的弗拉明戈舞曲啊!

这一,注定无眠。

天高月见小,寒露更微。

郁闷,真是郁闷啊。凌彻然披着狐皮披风漫步在营帐外,袖中的两拳始终紧握。天不助他,在公主拍马追鹿之时,他就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当然,动心思的不仅一人。与老三对视的瞬间,凌彻然就明白,此次抢的不是娇娥,而是登天梯。

岔口上,三选一。可惜,他选错了路,被老三那头狼叼走了肥羊。凌彻然抬头看了看黯淡的苍穹,忿忿地眯起双眼:估计这会儿,“肉”已经下肚了。

“唉!”他不甘地摇了摇头,身后始终跟着沉默的护卫,一主一仆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冬狩大营的偏角。

“胡闹!”寂静中传来一声压抑的叱骂。

凌彻然黯眸一亮,寻声而去。待近了才发现出声的正是此次唯一跟来的一品大员,上阁备所的司马,上密。这么晚他在这里做什么?凌彻然微皱眉探脸一瞧,眉梢微挑,这是……

“爹!”一名男装佳人撒娇似的跺脚,“爹~”素颜似雪,清眸流盼,不愧是仅次于云都二的碧荷佳人……上无。“爹,儿这不是担心您不适北地寒恶,才扮男装一路随行的。”

喔?鱼目混珠,到今日上司马方才发现,真是糊涂啊。当初舅舅硬是将此人拉到了一品高位,是早看出他智短易控吧。

“哼,说的倒好听!”上密白了儿一眼,“你爹虽老然糊涂,儿你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见那人一面么。”老头语气有点冲,毕竟儿那时候倒贴追求定侯已成为云都的笑谈,让他这个一品大佬着实无颜啊。

上无娇嗔地嘟起嘴巴,娇容透出绯,倒是别有一番风韵。“爹~”她拉住老头的衣袖,“儿不给您添麻烦,就远远地看一眼。”她伸出笋芽般的玉指,“就一眼。”

“不行!”上密拉脸甩袖,背过身去,“你给我趁早回去,这哪里是人复的地方!”

“爹!”上不依了,忿忿跺脚,“要不是您不给儿出头,不为儿牵线,儿至于千里追夫么!”

喔?隐在树后的凌彻然挑起嘴角,追夫?看来这碧荷佳人是有备而来啊,有点意思。

“您明明是当朝一品,儿又是名满王都的大茧秀。若说比不过那容若水和董慧如,儿咬咬牙也就忍了。”上无绕到她老爹面前,玉颜微红,染着薄怒,“可为什么那韩月下也骑在我头上,她那哥哥只是个二品,算起来还是您的部下,凭……”话未说完,聒噪的嘴巴就被上老头一把捂住。

“丫头,你还要不要命!”上密长须微抖,圆眼暴睁,“这军国大事轮的着你插嘴!”

上无气呼呼地推开她老爹,撇脸轻道:“爹爹还是那么怕事。”

“你!”老头上前一步,举这。半晌,无奈地垂臂,“唉!”这声叹息似有不甘。

一个无脑,一个无胆,还真是便于掌控啊。凌彻然冷笑一声,刚准备离开。忽见上无瘪了瘪嘴,腮边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他停下脚步,眯起双眼,片刻之后便有了主意。

真是天助我也!

荣侯两手背后,松闲地走出阴影。

“七…七殿下!”上密一见眼前这人,顿时傻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他恨恨地剐了儿一眼,都是这个丫头惹得!

凌彻然笑容淡淡,温煦的眼眸瞥向面容煞白的上无:“上安好啊。”

被点名问候的某垂头屏息,速速躲到老头身后,嚅嚅出声:“臣见…见过七殿下。”

凌彻然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如表所说,碧荷佳人不过是外强中干的绣枕头。不过,他要的就是这种笨人。

上密虽然不够聪明,但好歹也在场混了几十年,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温耗主子实际上有多阴狠。心头惴惴,不觉之中背上已浮起一阵冷汗。

“这份孝心,本殿着实敬佩。”

毁了,果然被听见了。“咕……”上密喉头微动,手心湿漉。他身后的上无更是臊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应声。

“本殿听说,会盟宴席上还缺一个领舞啊。”

闻言,上无眸一亮,秘抬头:“领舞……”

上钩了,凌彻然暗笑,他无害地笑开:“酒宴一事原属三王兄掌管,他这一不见,自然就压到了本殿头上。在王侯面前献舞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胜任,这人选让本殿着实犯难啊。”他蹙眉摇首,轻轻叹气。

这可是出头的好机会,上无兴奋地手指微颤。她最擅舞,只要在定侯面前一展妙姿,他一定会对自己倾心相对的。思及此,她慢慢地从老头身后走出。

上密暗叫不好,刚要扯住儿的衣袖,不想却被她巧妙躲开。

上无垂首望地,微微屈膝:“臣不才,愿为殿下分忧。”

“喔?”凌彻然装作惊喜地出声,“上会舞?”

“是。”她唇角绽出丽的笑容,“臣曾跟着蝶衣学过五年长袖舞。”

“原来是舞仙蝶衣的嫡传弟子啊!”凌彻然抚掌大笑,“真是真人不露相,可解了本殿的燃眉之急。”

不论上密如何挤眉弄眼,他那迷了心窍的儿愣是视而不见。万般无奈之下,他小声开口了:“殿下……”

凌彻然笑笑应声:“嗯?”眸中寒光乍现,惊的老头秘埋首。

“有事么,上大人?”语调轻软,却让人不寒而栗。

上密不仅背脊,连额头上都浮起虚汗:“没…没……”明知道七殿下在算计自己儿,可是他还是不敢出声。怕,他怕啊,这个备所司马一职可是右相大人赡。人家只要动动脑子就能将自己打入地狱,他只能依附。

凌彻然见上密识时务地默声,嘴角微微勾起:“成吾。”

“殿下。”身后那个安静的护卫突然出声,上父这才感觉到他的存在。

“给上收拾一个干净的帐子,明日带着去舞姬那里。”他温眸一转,抹出一道异采,“可要好好伺候着。”

“是。”

“谢殿下。”上无兴奋地行礼,随着高大的护卫走向冬狩营帐。

脚步声渐远,凌彻然还俯视着下方,用目光压的上密不敢抬首。

“上大人。”

“臣在。”

凌彻然慢慢地俯下身,在老头耳边轻语:“想做左相么?”

上密忽地抬首,双眼暴睁:“殿…殿下……”备所司马虽说也是一品,可手中的权柄可断不如上阁的大佬。左相!左相!他兴奋地心跳加速,双目微颤。

动心了吧,凌彻然高深莫测地笑开,轻轻地拍了拍上老头的肩膀:“好好干。”

三个字给了上司马无边的遐想,好好干,呵呵,好好干。这次别说是卖儿,就是卖老娘,他上密也干了!

开出空头支票的凌彻然虚眼看向远处重山:哼!公主?嫁出去的儿泼出去的水,三哥你不知道么,枕头风才更有效啊。

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暗幸几家忧。

忧,从来就没在这位的心里停留。

凌翼然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杯沿:“乔学士,这就要走了么。”

被点名的中年男子两臂平伸,拱手一礼:“茶也喝过了,再留下去恐遭人非议,下还是先行告辞。”

凌翼然理了理衣袍,缓缓站起:“那,就不送了。”

乔辩垂首后退,转身刚要离去。就只听寒里,飘来一声宛转的轻语:“公主的马鞍是大人做的手脚吧。”

乔辩心脏骤缩,愣在原地。

“天骄公主自小蛮横,对储君殿下多有冒犯。此次会盟翼王又摆明了要和我朝结亲,若鸳盟既成,那储君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毕竟翼王可是出了名的孝。”凌翼然撩起衣袍,悠闲地坐下,“而冬狩,正是除去公主的最佳时机。”

乔辩机械地转身,面惨白地看着灯火下的那人,有了被剥光的耻辱感。

“嗯~”凌翼然懒散地托腮,媚眸迷离让人炕清目光,“大人见我三哥和七哥对公主紧追不舍,心知只有本殿可以相交。于是就趁着公主失踪、今混乱之际,前来一探究竟。”黑瞳一瞟,精光四射,“可对?”

“……”乔辩屏住呼吸,不敢动弹。这何止是被剥光,简直是被剖体,哪还有半丝秘密。

“呵呵~”凌翼然笑得妖媚,“大人真是谨慎,喝了两盏茶都不愿透露半句真意。可惜啊,可惜~”

这两个字成功地引起了乔辩的兴趣:“什么可惜?”

修长的手指在杯沿来回逡巡,“本殿原以为能在杀意昭昭的翼王手下保住命,翼国储君应该是个聪明人。”

原以为?乔辩听出了门道,忿忿瞪眼:“殿下此言何意!”

“叮!”凌翼然无视他的怒气,以指弹杯,发出清脆而绵长的声音。安静,安静的足矣积聚乔辩的怒火。当他刚要发作,刚要甩袖离去。只听暗里飘来微冷的语调:“这点伎俩,连身处局外的本殿都猜得出,更何况翼国王上呢。”

如寒风吓杀了百,如冬寒凝住了大地。乔辩心中的怒火骤熄,取而代之的,是不尽的恐惧。是啊,连这位九殿下都猜到了,更何况老谋深算的王上!太明显了,一开始这个计策就太明显了。他秘回神,无措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宁侯:他该怎么办,王储殿下又该怎么办?

目的已经达到,凌翼然轻轻地勾起嘴角,今日公主失踪、马鞍被毁的消息传来,他就猜到了凶手。自从翼国君臣到了建州虞城,他就发现这位乔学士的异样,乔辩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公主的附近。果然啊,如他所料,翼国王储怎么会放弃与青国相交的大好机会,这位便是前哨。他故意装病让公主知难而退,为的就是表明立场让乔辩入套。

大开帐门,请君入瓮,不至上这位就来了。坐了一会儿还想跑。哼,那就下点。凌翼然倚坐在那里,他在等,等乔辩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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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11 07:0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焦虑一点一点吞噬着乔辩的心。

凌翼然随手拿起一本《笑谈》,密睫微垂,目光在纸上游移,嘴角不时勾起。

“劈啪!”灯盏里爆出烛。

“殿下。”乔辩语音涩涩,辑挣扎终是开了这个口。

“嗯~”凌翼然应着声,手指却稳稳地翻过书页,目光不起。

乔辩以袖敷面,深深一揖:“殿下救我!”宁死也不能说让九殿下救王储,不能。

救他?凌翼然慢慢放下书册,秀的长眉微挑,可真会说话啊,事到如今还要护住主子的颜面。看来,王储一党并不弱。他坐正身子,微敛下颚:“翼王杀李显只是为了下台阶,下一步可就是觅真凶。”

是,是,是,别卖关子了,直接给个主意吧。乔辩俯首向下,早已是心急如焚。

“王难免娇纵,听说公主很不得人心啊,嗯?”

“嗯。”乔辩轻轻应声,忽地抬首,眼中闪过异。

凌翼然睨而视之,笑得轻快:“本殿还听说,翼王曾有意将公主下嫁给宰相之子,而后又悔婚了。”点到为止,再不多说。

是啊,田相为此耿耿于怀,连送行时都面覆寒霜。乔辩心头大喜,这田相对王储向来事事掣肘。将脏水泼在他身上,这可是一箭双雕啊。好计,好计。兴兴之余,心头涌起不安。他慢慢放下平举的两手,神复杂地看向眼前这人。

论手段,论心机,他们完全不在同一水平。

一个天,一个地……

这魔瞳,烟波浩渺,透出无尽的……王气。

王储殿下,臣这次不负众望,终于为您找到了最可靠的盟友。就是他,就是这位九殿下,乔辩从未如此笃定。

“殿下。”乔辩再行大礼,“此次王储命臣前来,其实是有要事相商。”

凌翼然慑人心魄地笑开,他知道自己又赢了。他向后招了招手,六幺机灵地为两人再添一盏茶。

,还很长。

公主?翼王?

待阎镇百年之后,翼国又是谁的呢?

显然,九殿下找到了答案。

其实窥探到这一答案的并不止他一人……

青国王帐里燃着融融的炭火,凌准靠在睡塌上,双目闭合,手里还拿着一本密折。

内侍得显见状,轻手轻脚地走到踏前,刚要为王掩起被子,只听一个沉声响起。

“怎么样了?”

得显惊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平静:“回王上的话,三殿下和公主还没消息。”

“哼。”凌准重哼一声,这老三想打什么主意,他很清楚。“老七呢?”他合着眼,继续问道。

“七殿下出去散步了,至今未归。”

喔?散步?彻然哪里会那么老实,他这个儿子可不是束手就擒的人。

“小九,还病着么?”凌准颇有兴致地开口。

“是。”得显轻重适宜地为青王捏起肩膀,“九殿下这几天都没出过帐,刚才有位翼国员去探病了。”

闻言,凌准忽地睁眼,嘴角越扬越高:“呵呵呵~”笑中伴着重咳,得显习惯地递上一块黄帕。凌准掩住嘴角,一口甜腥冲喉而出。

兴奋,抑制不住地兴奋。

今,御座初试,一人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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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来风满楼,用这句话来形容当下的局势真是再贴切不过。明日即要登坛誓盟,三殿下和公主却至今未归。到手的盟约会就此付之东流么?周围,大臣们皱起的眉头上,仿佛都挂着这样一个疑问。

看着眼前精的尊觯铜鼎及丰厚的鬯酒甹礼,我便明白了。这次会盟决不是青王突然起意,而是早有算计。埋首轻叹,心中浮起一丝焦虑:这两日,哥哥都未曾休息,若再找不到,就免不了被迁怒了。三殿下见好就收吧,若毁了会盟,就算是一万个公主也救不了你。

“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平日里举止得宜的贾侍郎着魔似的疾步跑来,一向平整的束发凌乱散开,平添了几分气。

心事重重、埋首苦干的众人纷纷直身,“嘭!”我身边的魏几晏将礼册重重合上,“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老头吹胡子瞪眼、中气十足地斥责道。

“大人!”贾正道真不愧是老头的好学生,立刻纠正了错误,深深一礼,“大人,三殿下回来了!”

“什么?!”身旁洪钟似的大吼,震的我两耳嗡鸣。魏尚书一把拉住瘦弱的贾侍郎,吐沫星子如暴雨般喷洒在他的脸上:“三殿下回来了!”

瞥眼看着一干激动不已的众郎,不失笑:礼部可是三殿下的老巢,我周围的同僚皆为他的下属。三殿下失踪这几日,人人愁眉苦脸,仿若专业哭丧队。这下可好了,眉眼倒吊,变成了一堆弥勒。虽说人回儡重要,但能不能顺手牵羊那才最重要。

“那…”魏尚书不愧是礼部大佬,须臾后又恢复了镇定,他灼灼地看着贾侍郎,慢声问道,“天骄公主呢?”

果然啊,老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所在。再举目一瞧,呵,好家伙,这些平日里礼来礼去的书呆子全都目露绿光,幻化成饿狼。权争斗的可怕啊,眼前这些人全都是压上了身家命的赌徒,退不得了。讥诮地摇了摇头,转念一想:唉,我不也上了赌桌,接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贾正道一抹脸上的“甘露”,嘴角越飞越高:“公主被殿下带回来了。”

“好!”魏几晏抚掌大笑,背着手欢快地踱步。半晌,他将厚厚的礼册扔了过来,我反手一接抱在怀里。

“丰郎中,这儿就交给你了,钟鸣鼎食皆为会盟之礼,切莫大意。”

“是。”为身低应。

“博玉。”老头整了整束冠,眉梢带笑。

“大人。”贾正道也依葫芦画瓢,恢复了优雅仪容。

魏几晏昂首而去,背于身后的手不住抖动。“走,随老夫去迎接殿下。”

“是!”贾正道眼角微挑,得意地瞥了我一眼,追身而去。

抱着礼册慢慢转身,留下的郎一个个面容舒展,看来的目光多有不屑。是啊,人人皆知我丰云卿曾是九殿下的家臣,如今摘蝶的可是他们三殿下。主子吃肉,下属喝汤,而我只能喝西北风了。再定睛一瞧,那些绿光纷纷转移到我的胸口。摸了摸搭扣上的馨结,了然一笑,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取而代之么?

嘴角悠悠咧开,翻开厚厚的礼册,清了清嗓子:“陈司务,牲礼准备好了么。”

干瘦的陈秉义略有不甘地移开目光,嘟囔道:“下这就去办。”

“嗯。”执笔勾画,看着不舍离去的各位下级,笑道,“劳烦各位臣工了。”

无人应声,三三两两地低语,袖中的手皆难平稳,看来兴奋劲还没过去。

转眸一笑,清亮出声:“带来的五谷物可不多,各位可别给抖光了。”

悉窣声忽止,绿光消散,众人瞠目。

嗯,很好,埋首点礼。

冬日里薄暮一到,四野便昏黯起来。脚下的枯草已结起了浓密的繁霜,垂着头仿若正在叹息。拖着疲惫的身子,迈着沉重的步伐,快步走向哥哥的营帐。

冷风冻静了天地,更冻静了人心。

“淮然!”一声娇啼突兀地响起。

我脚步一滞,隐在帐后,暗暗看去。三殿下的帐前侍从列了一路,为首那人正是天骄公主阎绮。

帐帘一掀,三殿下疾步走出,亲来相迎:“绮儿,天这么冷,你怎么来了。”

瞠目结舌地看着一百八十度转变的三殿下,顿觉寒气袭人,捂嘴打了个喷嚏:鹰目含柔情,厉化温煦。真是舍不得儿子套不着饿狼,舍不得自己套不住娇娘。厉害,厉害。

接下来,天骄公主是着实给我上了一课“什么叫娇娘变”。她踮起脚跟,毫不顾忌地吻上三殿下的唇角,三殿下也毫不含糊地搂住公主的腰,十分享受“人恩”。真是冬日里燃起一把火,烧的周围寸草不生。

一干侍从聪明地埋首,认真研究起地上的沙石。

刚要举步离开,却见吻得正欢的三殿下暴睁鹰目,眼中流露出挑衅之。偏首一望,七殿下握着手笼,悠闲走近。橘的微光从侍从手中的灯笼里透出,如轻纱一片,覆上了凌彻然的脸颊。温眸轻转,溢出几丝不屑。他唇畔扬起讥笑,气定神闲地走向寝帐。

不知七殿下是不是假意掩饰,总之这不疼不痒的态度倒是触怒了展示战利品的三殿下。他鹰目遽紧,铁臂一弯将公主拉入帐中。看来失踪的几日,这两位有的不仅仅是一腿了,而是两腿、三腿……

月黑风高,妖精打架时。

笑笑摇头,疾步向远处走去。

不至军帐,便见韩硕叔叔轻手轻脚地卷帘退出。待走近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硕叔叔,怎么了?”

他怔了一下,秘回身:“,这天黑您可别吓老夫。”

轻轻地摸了摸鼻尖:“嘿嘿,原来硕叔叔也怕无脚的东西啊。”够头望向帘里,帐内一片漆黑,“哥哥睡了么?”

“嗯,为了找那两位,将军已经两宿没合眼了。”

“哼。”鼻管中喷出两道白气,死妖精!

“,您现在明地里还是九殿下的人,请不要多做停留啊。”

偏首望向有些沧桑的硕叔叔,无奈地撇了撇嘴:“嗯,哥哥的伤刚好,请叔叔帮我多多照顾他。”

“那是自然,早点回吧,将军最心疼的可是您啊。”

“嗯。”恋恋不舍向内看了一眼:哥,晚安,何。

何绵长,盟定四方。

十一月初八,冬至。阳初生,天辰时,易行祭祀。

“天道载物,神鲲合德。地分五国一州,川流三山六土……”

为了此日,青王自我们出征时始,便在建州虞城筑宫建坛以备会盟。现在想想,若哥哥战而不胜,这一切便前功尽弃,而我们也是死路一条。站在这周长三百步、高约数丈的盟坛圣堂之中,耳边呼啸着阵阵寒风。心,不尽冰凉。

立于担当司盟的魏几晏身侧,小心地环视四周。堂内置绘有上下四方神明的方明,定睛细瞧不外乎“圣母落簪”、“真龙显世”等神话图样。再转眸,只见四王旗迎风招展。东为青国赤螭冲云旗,西为荆国孔雀缭乱旗,南为眠州青龙出海旗,北为翼国麒麟踏渊旗。堂中央有一方坑,礼称为“坎”。诸王面北站于坎边,百列于堂下,一片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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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11 07:0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青空万仞 莫道清风无市价 下

“今天下未定,烽火频起。吾三国一州相约青邦之地,共守昌平之约。同气连枝,共御夷敌……”

夷敌?不言自喻即为西南雍国,青王携助荆之余威,在年末大张旗鼓地筑坛会盟,就是做给那个邻居看的。换句话说:怎样,就是针对你!横啊,真横,青王真是只老。

“虞城之盟,可表天地。有渝此约,或间兹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山、群祀,先王、先公,四姓之祖,明神殛之,俾坠其师,无克胙国。”

魏几晏终于念到末段诅辞,也就是赌咒发誓,若为此誓天理不容,祖宗八代人神公愤。其实诸王骨子里是不信神的,不然明知必毁此盟,还赌上爹娘老子、国运王势么?

“十一月初八,盟启。”

语落,担当戎右的贾正道牵来一头白牛。弯弯的牛角上系着红绸,诺大的牛眼闪烁着纯净之,对将至的屠杀毫无查觉。我低下头,不忍亲睹。

“哞!”

“嘭。”巨物落地。

一条无辜的生命就此消失,手捧金刀,小步走到杀牲的魏几晏身侧。一只血淋淋的手抽出刀刃,割下牲牛的左耳放于珠盘。作为盟主的青王捧持牛耳,立于正北。抬首瞧,却见翼王阎镇虚目而视,似有不甘。

是啊,这位好大喜功的主儿从一开始就面不善,明摆着不愿屈与人下。

戎右贾正道捧在盛有牛血的玉敦,俯首走到盟主身前。青王将热腾腾的牛血涂于口上,此为“歃血”。贾侍郎稍作停留便向前走去,行至翼王身侧,他一个踉跄,玉敦脱手而出。见势不好,我飞身飘去,敢在落地之前将玉敦稳稳接住。

碧盛红,诡异的冶。

腥热的牛血稠动着,漾出阵阵暗纹。瞥眼视下,只见明黄的长靴不留痕迹地后撤。

翼王阎镇,气窄也。

偏首看了看面如土的贾正道,他还能继续么?举目看向青王,只见他神微凛,向我微微颔首。

浅浅一笑,平举双臂:“翼王陛下,请。”

阎镇眼角颤动,杀气扑面而来。

“请。”再道一声,有一就有二,得罪你也不只一次。我,不怕。

阎镇不情不愿地伸手,不情不愿地抹唇,不情不愿地颔首。

为身一礼,举步向后走去:“荆王陛下,请。”

吴陵显然是被刚才那一幕震住了,手脚有些迟钝,半晌才完成“歃血”之礼。

最后那人,唇畔漾起最真心的微笑,缓缓走去。对视的刹那,仿若置身烂漫的三月,那凤眸仿若冬日里的暖阳。

“定侯殿下,请。”嘴角飞扬在脸上,爱恋充溢在心间。

修长的手指郑重地没入扬着热气的牛血,轻移的瞬间,一滴坠落在我的手面。含笑而望,只轻轻一挥,熟悉的薄唇便染上了一抹殷红。

盟约既成,永不相悖。

而后,牲牛覆着盟书被置于坑内掩埋。

坎牲加书,礼毕。

在不远的将来,盟约将如同这头死畜,慢慢地腐烂。

最后,归于尘土。

在此之前,大家还是好兄弟,还得讲义气。飨宴增情,鸳盟结亲。

筵上,青王看着翼王,眼中非但没有半分厌,反而有几分欢喜。因为就在刚才,三殿下与天骄公主的好日子终于定下,就在明年的立。

“本王只得一,还望青王多颊顾啊。”捧着酒壶,站于王侯身后,听着翼王爱心切的嘱托,听着青王言辞诚恳的低应。不感叹,此时是儿亲家,而后便饵侵家,真是世上最危险的关系。

“父王。”七殿下站起身,冲这边深深一揖,“为庆盟约既成,为贺三哥定亲,儿臣特地安排了歌舞,还望各位尽兴。”

嗯?七殿下非但不恼,反而主动献礼,其中必有蹊跷。

只见王上目露兴味,微微一笑:“甚好。”

风得意的三殿下则面带讶,转瞬鹰目虚起:“那,便多谢七弟了。”

“自家兄弟,何必言谢。”七殿下笑得温善,道的快意。他弯起的眼眸定定地看向烈侯,双手优雅地举起。“啪~啪~”

两声掌击,丝竹奏起。

风卷珠帘漫语凝,玉碎碧盘乐闲庭。

泉吟幽谷莺啼啭,露坠潭渊雨霖铃。

丝竹琴筝,弄一曲风。轻歌曼舞,化一行鸥鹭。青纱胧胧,似碧荷曳曳,不说比的上姹紫,也胜的过嫣红。管弦清音,身姿妙曼,端的是娇夏洗荒寒,莺飞燕啼尽言欢。

放眼四顾,刚才还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老少爷们儿纷纷定神,连一向堪称正经先生的魏几晏也抚须细看,无数道目光飞向歌姬舞娘露的皮肤上,生生一群饿狼。这就是男人啊,心中忿忿,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左侧,正对修远含笑的凤眸。脸颊忽烫,我可没乱想,看戏看戏,再瞧向场中央。

雪白的藕臂逐一挥动,青摄层飘开,伴着轻软采莲歌,此身如至幻境。当最后的朦胧消散,一位身著碧舞衣的窈窕佳人背身而立。腰肢纤软,绿云半垂,只一背影就引得众狼抽吸。

“咚,咚,咚。”腰鼓声动,佳人踩着节拍扭动楚腰,双臂一挥,水袖飞起。

“咚!”重擂过后,她忽地旋身,澄妆影于歌扇,散衣于舞风,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上无!惊目相对,讶异屏息:怎么会是她?

额间绘着白荷,唇上染着胭脂,素二出奇的相和,衬得她整个人如芙蓉出水、清丽妩媚。伴着如水筝音,众舞姬纷纷俯下,场中只剩碧荷佳人独舞。她回身举步,长袖翻动,头上珠钗熠熠生辉,光直逼自座。她踢腿下腰,如娇倚风。她起身旋舞,如摇妍飞雪。懒懒弦动,上无回眸一笑,两颊漾起笑窝,眼波径直掠向修远。

真的,攥紧酒壶,虚目看向暗送秋波的某,真的很碍眼啊!

哼哼,哼哼,不自觉地泛起冷笑。

某踏着莲步,扭着楚腰,一点一点向主座飘来。旋身的瞬间,毫不掩饰的心,向修远频频眨眼。

“啪。”凉凉垂目,壶把断裂,将断壶递给身边的小侍,“换。”

“……”无声。

“嗯?”横目一扫,小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接过。

“嗯。”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欣赏”某的缭乱舞姿。“咯咯。”指节作响,手很痒。

事实证明我的手痒的很是时候,因为某人皮痒!眨眼的功夫,上无已近至跟前,水袖当空舞,直飞修远去。

咬牙瞋目,按捺住身体中爆蹿的杀气。忍,我忍。

眼见水袖如长蛇一般游到修远身前三尺,忽地转了方向。我怎么忘了他的护体真气呢,眼眉弯弯接过新壶,轻轻地抚摸光滑的壶身,好,很好。

人算不如天算,被震开的绸缎竟飞到翼王怀里。上无娇容惨淡,纤臂一扯收回长袖,不想却被阎镇牢牢拽住。丝竹绕梁,娇莺初啭,轻纱翻飞在碧荷佳人身侧形成片片莲叶。一曲采莲,本是定情舞。而今,长袖两端一老一少,一暮一朝,如此搭配真让人哭笑不得。

那边人蹙眉,身体后倾。这边白须微颤,兴奋前移。僵持之际,眼角忽地瞥见一点白光,快的让人难以捕捉。

“啊!”上无满脸错愕,忽地向主座扑来。失去了重心的她像一只无力的风筝,被翼王轻巧地收入怀中。

定睛细找,一颗珍珠在红的地毯上缓缓滚动,片刻之后便被舞群踢的无影无踪。殿前献啊,斜睨下座,七殿下持爵勾笑,挑衅地向上手扬眉。三殿下一扫喜气,面覆阴霾。乐声依旧轻软,舞姬依旧娇柔,只是暖渐退,仿若一室灰白。

金爵高举,我敛神走近。翼王苍老的手在上无的柳腰上游移,混浊的眼中溢出:“来,给孤笑一个。”轻手轻脚地为他斟满醉云醴,无奈地向后退去。上无檀口微颤,惊恐未定地仰望。

“怎么?”阎镇枯瘦的手指一路抚摸,最终停留在她尖细的下巴上,“不会笑了?嗯?”尾音紧绷。

她,清眸黯淡,嘴角无力地上扬,深深的酒窝载不动满满的绝望。

飞舞的青纱渐渐散去,绕梁的丝竹渐渐停息。座下悄然,飘来无数探究的目光。侯座上,三人神各异。黑脸的烈侯,笑脸的荣侯,形成鲜明对比。而允之则气定神闲,自斟自饮。这一切他早就料到了么?狭长的目轻瞥,扫过七殿下贴身侍卫的腰穗,果然少了一颗珍珠。

“青王。”这厢阎老头开口了。

青王举起金爵,微微颔首:“翼王。”锐目扫向阎镇怀中的佳人,我站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上无惨白的娇颜。

“这舞姬孤很喜欢。”翼王枯柴似的手指从上的脸上滑过。

“喔?”青王虚起双目扫过座下,“这本就是小辈们的一片心意,还请翼王笑纳。”正说着,内侍长得显移步近前,在他耳边低语。青王的眉头轻皱,而后又飞速展开,眼中似凝寒冰。“只不过。”他厉厉看向下座,“这子不是一般的舞姬。”

“喔?”阎镇诧异地看向怀中,“怎麽个不一般呢?”

“她可是我朝一品大员……”青王语调低缓,似带笑意,“上阁备所上爱卿的嫡。”怎么也听不出是爱卿,笑里藏刀,阴冷的语气。

说到这,上司马已是满头大汗,颤颤巍巍地走下座,跪伏在地。

“原是宦千金啊。”翼王欣然视下,“上司马,孤问你,你愿将此嫁到翼国啊。”

真是,上老头他敢说不愿意么?

“小若能伺候翼王陛下,那真是上家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上司马坑着头,大声回应。

真会拍马屁,可惜只拍着了一匹。另一匹……瞥斜侧,青王低垂的右手早已握紧,几乎可见手背上的青筋,这下可拍到马腿咯。

“好,好。”阎镇不住点头,豪气冲云地拍案,“青国上氏听旨。”

上无从他膝上滑下,软软地匍匐在地。

“孤封你为二品王,赐号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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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11 07:0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纤影颤颤,半晌才听见一记蚊声:“臣…臣…谢……”话未说完,佳人就晕了过去。

“王上。”翼王的内侍将她小心扶起,谄笑道,“娘娘喜极而厥。”

呸,是怒极攻心,真会自欺。

“扶下去好生伺候。”翼王笑笑点头,偏首看向凌准,“青王啊,这下你我更是亲上加亲了,哈哈哈~”

青王举起金爵,两人碰杯共饮。席下一片热闹,刚刚将儿嫁给老头的上司马满面风地回座,接受众人的道喜。这场游戏中,人只是配角。

觥筹交错,真个杯浮绿蚁,榨摘珍珠,瓮泼新醅。座上笑意浅浅,座下明枪暗箭,却又推杯换盏,擎尊相陪。

可怜我频频奔走,不停斟酒。可不尽三盏,翼王又开了腔:“各位,孤也安排了歌舞,不如共赏?”

荆王连声应和:“好,好,可惜孤没准备,让几位见笑了。”

“唉,这本是盟主宴飨,荆王吃着就好。”凌准带笑劝慰,可说出的话却着实尖锐。

我看去,翼王脸上闪过几分薄怒,眼中溢出厉:“孤带来的歌舞可非常见。”他冷哼一声,扬起下巴。内侍挺身长喝:“宣西陆国特使克莉斯夫人晋见。”

全场恫,众人好奇地看向殿外。只见一名黑发碧眼的西洋人缓步走入大殿,红的鲸骨裙将丰胸楚腰衬得格外迷人。这位迷人的士走到座前,行了个曲膝礼。翼王得意地笑了,因为这礼只是行给他一人的。这只毒蝎子挑衅地看向面微暗的青王,向座下招了招手。翼国座上站起一人,他走到夫人身边低语,看来是翻译。夫人诧异地抬头,向青王、荆王和修远深深颔首。

好了,玩大了,将酒壶放下,看向一侧,青王的脸由暗转黑,就差拍案而起了。笨,真笨,鄙夷地看向小人得志状的翼王:好大喜功,逞一时之气,非君王所为。

正当这时,局势的搅乱者,那位丽的克里斯夫人说话了。令我惊讶的是,她说的是英语:“陛下,我听从您的话来到这里,请您兑现诺言,将入港通行证赐予我。”

看来前世今生两个时空是平行的,凝神细听,过了十几年,英语倒有些疏漏。

“克莉斯夫人祝翼王陛下身体康健,问各位王侯安。”那位翻译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嗯,夫人免礼。”翼王做派十足地挥了挥手,“请夫人为我等但舞一曲,以此助兴。”

“夫人。”原来翻译是会英语的,只是有些蹩脚,“先前说好了,夫人还欠我王一支番舞。等跳完了,我王将会立刻签署证书。”

很卑鄙,明晃晃的要胁。这君臣早已商量好了,用这种欺诈手段来显威风、长脸面。

夫人皱紧眉头,深深地看了翼王一眼,半晌方才开口:“那好吧,请陛下说话算数,不要再唬弄我们了。”

“是,那是当然。”翻译笑笑答应,抬首却这样说道,“夫人说这是她的荣幸,不过她想请在座一位与她共舞。”

“共舞?”举座哗然。

“男授受不亲,何谈共舞?”

“番人轻礼,番人轻礼啊!”

下座只有翼国那片老神在在,好似成竹在胸。

“喔?”翼王斜视而来,厉厉地看向我,“那夫人可看准了何人呢?”

公主失踪一事我戳破了李氏的栽赃,会盟歃血我保全了青国的面子。翼王你当真那么气窄不容人么?

“夫人想请那位司酒大人共舞。”果然。

轰!这一句引起轩然大波,急得青臣纷纷站起:“王上!”“王上!”

聿宁忿忿疾呼:“自古男三岁不同,五岁不同席,怎可共舞?”

一向沉默不言的哥哥离席跪地:“王上,请三思!”看着他忧虑的深眸,看着他微微摇晃的双手,我心头乍暖:哥,请不用担心。

凝神静思,脑中分外清明:这已经上升为外交事件,若我不应,那不仅是驳了盟国的面子,更是驳了西陆国的面子,单其中一项罪名就足矣让我身首异处。但,若我应了却没做好,那就是丢了青国的面子,丢了盟主的面子,不论哪点都可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目光扫过座下,飘至上座,允之也已站身,修远将金爵重重放下,一切蓄势待发。

冲着翼王微微一笑,缓步走到座下。身体微倾,右手贴在胸前,用英语对夫人清声说道:“丽的夫人,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殿内无息,骤静。

抬起头,却见克莉斯夫人惊讶的绿瞳,却见如被点穴的众人。时空仿若停顿,只有我一人能够自由穿行。神态万千、形姿各异,说不出的滑稽。

“您…您……”夫人嚅嚅开口,“您会英语?”

看了看面如土的翻译,微微颔首:“是的,夫人。”

克莉斯夫人绽出丽的笑容:“您说的比他好。”她斜了翻译一眼,看来是吃了他不少闷亏。

“那是自然。”

“呵呵呵!”夫人清脆笑开,“您不像他们那样故作谦虚,我喜欢您。”

“谢谢。”看着爽朗的她,心头也浮起好感,“刚才那位翼国的君主说您要与人共舞,所以把我叫了出来。”

“共舞?”夫人皱眉视上,惊的翼王坐立不安。

这样就怕了么?你没想到鸡不成蚀把米吧,冷斜一眼。

“不过这支舞还真需要舞伴。”她拍了拍手,从殿外走进一名红发男子,他抱着一个木制乐器向殿内微微倾身。

看着男子怀中的八字形木琴,惊讶开口:“吉他?”

“您知道?”夫人欣喜若狂地叫道,“这是摩尔吉他,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神鲲人叫出它的名称。”

“丰爱卿。”青王回过神来,满面笑容地看来,“如何?”

偏过头,冲哥哥那边自信一笑,举目视上:“请容臣一剩”

“好!”青王薄唇带笑,两道冷光向旁边一扫,先前嚣张跋扈的翼王顿时失了颜,恨恨看来。

扬扬眉,微微倾身,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平展在克莉斯的身前:“夫人,可以赏一支舞么?”

雪白的柔荑轻轻覆在我的掌上,她拎着裙子屈膝一礼:“我的荣幸。”

“嘶!”“授受不亲,授受不亲!”四下传来老学究的抽吸。

不理不睬,与她携手走向殿中央,相对而立。

回眸一笑,与修远温暖的目光相擦:“夫人,请先开个头。”

“那我可就来咯。”她向乐师轻轻颔首。

琴弦拨动,轻快奔放的音乐随之流溢,充斥在大殿的各个角落。克莉斯拿起响板,修长的两臂缓缓地妖媚地举起。“哒哒哒、哒哒哒。”她抬起雪颜,好似王一般地看来,眸中尽显骄傲。随着弦声的加快,她扭动腰肢,翻动胯部,向我慢慢逼近。

任不羁的眼神,夸张热情的步伐,用生命来舞蹈。

“弗拉明戈么?”不开口问道。

“不!不!不!”她打起响板,跺着脚说,“这是克莉斯的舞蹈。”

是啊,永不停息的舞步,矛盾的综合体,人的流露。虽然我不会跳,但我只要宣泄出内心的情感,就能触碰到弗拉明戈的精神。

抬起下颚,我骄傲地睨视,如同帝王一般,这是我的殿堂。两手慢慢举起,长袖缓缓滑下,肌肤感到一阵轻寒。“啪啪。”两掌相击,脚下微移,“啪啪啪。”和着她的响板,清脆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今日冬至,闭上眼,脑中浮现出十年前那生离死别的一幕。画眉,痛苦地沉吟:请原谅我不能为你祭扫,这支舞颈奠礼,请你细细倾听我舞动的思念。

思及此,睁开双目。直视灼灼的绿眸,旋转身体,踢踏脚步,回以同样的热情。她眸中似有惊喜,一手叉腰,贴身而来。拍动两掌,偏身相视,像是两个相互吸引而又若即若离的男,挑动眉梢,诉说满满的挑衅。她咬着下唇,绿眸燃动,火热之情扑面而来。不能输啊,怎可在较量中落於下风,画眉还在看着我呢,一定要欢快地舞动,告诉她我的鲜活。唇角勾起,压迫似的靠近,将人的背面宣泄个彻底。其实我有时我很痛苦,有时我很邪恶,我用夺去一条条命,以暴治暴、以血覆血。对,我不是圣人!

昂起头颅,扭动双臂,像一支孤傲的鸿雁,旋绕在她的四周。克莉斯面露动容,打着响板翻动衣裙向后退去。人与人的距离可以像银河那样辽远,也可以像树叶的两面那样贴近。

扭动着肢体,我偏首看去。深邃的眼眸流露出浓浓的骄傲。那是我的骨肉至亲,他支撑着我的生命,将我从寂寥中救起,血浓于水,与他此生难离。

潇洒地回身,对着上座拍动掌心。以妖的姿态在他面前舞动,伸手探,那是我的爱情。你可知,在恬静的表情之后,我疯狂地读你、唱你、依恋你。

决绝地挥袖,面对座打起响指。允之,我感谢你,感谢你给予哥哥第二次生命。还记得初见那,光斑驳地撒了一地,你笑颜将我提醒。我的第一个朋友,便是你。

情岗胸间激荡,是落魄不羁,是昂扬。用脚尖打着节拍,我抬起双臂,收敛下颚,看向我的舞伴。她踩着乐点,翻动长裙,带着暴风雨似的的猛烈,带着海浪冲天的豪气,向我疾步舞来。怎可输你?迈着任豪放的脚步,我是一个帝王。举起右手,运起真气,沿途打动响指,殿内的烛火一点一点地熄灭。

渐暗,渐暗,最后只剩几支烛火为她的雪颜笼上一层神秘的橘光。

贴近,分离。欢快地踢踏,张扬地扭动,闪电般地跺脚。粗犷、坦荡、豪放,这就是我的节奏,在胸中凝结,在血液里流淌,从骨子里激荡。以纯真的格表述自己的心迹,不加修饰地披露胸中的隐秘。我就是我,为妨惆怅是轻狂,纵横天地吐八荒。

随着最后的弦音,随着克莉斯急雨般的响板,纵情高吼:“哈!”

一切戛然而止,一切又恍若新生。

喘息着与她背身而立,周围一片寂静。

“您可以帮我吗?”克莉斯的气息不定。

“当然,夫人是想取得入港通行证吧。”低回应。

“是,这是我此行的目的。”

转过身,对她行礼:“夫人何不与我们青国进行贸易?”

未待她开口,只听叫好声响起:“好!”“好!”“虽然有违礼教,但……”“精彩!”缓过神来的百终于认可了这段舞蹈。

克莉斯看懂了大家的表情,拎着衣裙向周围回礼。“大人。”她认真地看来,“请为我引荐你们的君主。”

对她轻轻颔首,曲起左臂。克莉斯勾起我的臂弯,施施上前。所经之处,烛火再次亮起,光明的前景。待走近了,我偏首看向克莉斯:“夫人,座中的那位便是会盟的盟主,晰君上。”

她了然地点头,抽回手臂,抚着衣裙,向青王深深屈膝,说起敬语。

我如实翻译道:“马雅-圣-路易-克莉斯,见过青王陛下。”

她移动脚下,向修远和吴陵再次行礼。

克莉斯虽不认识,但我有义务帮她补充:“见过荆王陛下,见过定侯殿下。”

青王眉目舒展,很是满意:“夫人请起。”

克莉斯颔首而立,轻启朱唇,我同时开口:“陛下,克莉斯乃是西陆国海商总盟的员,此次前来特为开通大陆之间的贸易。”

“喔?”青王虚起龙睛,“据孤所知,西陆国位于神鲲西南。夫人为何舍近求远……”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阎镇,“取道翼国登陆呢?”

委婉转言,却听克莉斯无奈回应:“我与各位船员历经半年才抵达大陆西侧,可沿海岸线一路航行,发现神鲲西面的两个国家都实行海。”梁国和雍国啊。

“而后我们又向东面驶去,那个国家海岸线平缓,只可惜海贼猖獗,让人难以靠岸。”呃,说到青国了,将她的话处理后转述给青王,还好他只是微微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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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11 07:1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实在不得已,这才取道最北边的翼国登陆。”这句话我是一字一句地翻译,成功地看到翼王脸上浮起尴尬。

青王沉首片刻,郑重出声:“夫人,孤以青国之王、会盟之主的身份向你承诺,俩月之内必除海患。”

举座大愕,克莉斯瞪大绿眸,颤颤出声:“谢谢您,陛下。”她屈膝不起,喜极而泣。

半年的离乡背井,终于完成使命,克莉斯真是个勇敢而又可敬的子。

莫道清风无市价,碧海摇空现遗珠。

王的宴飨,在轻寒的冬热闹结束。我拖着酸涩的身体,向殿外走去……

“丰爱卿。”沉浑的声音响起。

冤孽,您不是已经先行离开了么。我真是好运气,暗叹一声,躬身行礼。

青王从后室走出,明黄的长靴就在我眼前:“丰云卿听旨。”

站着还不行,跪下聆听。

“擢丰云卿为礼部侍郎,即日继任。”

侍郎?诧异地抬头,那贾正道呢?龙睛闪过锐,我急急颔首。那人今日可算犯了大错,看这位的脸,能保住命就是万幸了。

“臣谢主隆恩。”俯首而下。

“丰爱卿。”伴着这记低唤,脑顶压来一股沉力,他正按着我的头颅。沉厚的压迫感,让我不咬紧下颚。

空旷的大殿里游弋着冷冷的风,就这样静了半晌。

“你多大了?”

“臣今年刚过十六。”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他轻轻的叹息。

“王上过奖了。”

“爱卿还没有表字吧。”

“是。”我垂目低应。

“孤赐你表字少初。”

“谢主隆恩。”脸几乎贴地。

隐晦的暗、呜咽的北风在宫殿里游荡。冬至,还是那么沉郁,还是那么难忘。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才不见了明黄,头颅才被解放。

初,始也。

该开始了,说的是我,还是……

该开始了,就在风开始的地方。

该开始了,就在步步惊心的朝堂。

张弥《战国记-名臣录》:丰云卿,忘山人也。十六出仕,为元初帝家臣。乱世元年,显名于繁城一战,功成于成原大捷。虞城之盟,与番共舞,技惊四座,回眸一笑,似融融柳月。卿文武双全,为青隆王喜,赐字少初………入朝半年,连升四级,年少得志,位列青庭四大名臣之智臣,世称月华上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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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刃心

云遥的,是一抹深渊。

千重暗层层递进,远的好似浓墨,将天地万物吞噬殆尽。渐远的恰如深蓝,透出深沉的忧郁。

灰蓝,晕蓝,蓝灰……

一点点地将暗褪去,一点点向虚掩的帷走近。

终于窥探到了立冬的秘密,原来是爱恋的紫,是含情的蓝。

“唉。”古朴的拔步里传来一声叹息。

淡淡的月光溜进帷幔,只见青丝交缠覆满,只见子恬静柔的睡颜,只见男子黑灿难解的凤眼……

她睡着了,景阑无奈地看着怀里的佳人,环于楚腰的双手渐渐收紧,陷入甜梦的某人一点一点贴近。

“云卿。”景阑哑着嗓子在她圆润的耳边低吟,“云卿。”声音染上了淡淡的,感的惑着,“卿卿。”依旧没有回应,耳边只有她平缓的呼吸。

真的,睡着了。

景阑暗叹一口气,俊秀的脸颊与她光洁的额面相贴,心头笼着些许不满。放了一把火,就这样睡了,他不皱起眉,修长的手指在她纤的背部游移。云卿,你真是不懂男人啊。

柔缓的抚摸搔动了某人的痒经,娥娜小蛮轻轻扭动,温热馨溢怀而来,激烈地刺激着景阑的感。一股燥热顺行而下,让本就难以入眠的他更加精神。两拳紧了又紧,下颚绷了又绷,青筋显了又显,终于忍了过去。

比夏练三伏还要难耐,比赤脚行医还要辛苦,真是甜蜜的折磨。景阑慢慢松开双臂,将她拉开数寸,目光在皓如凝脂的素颜上逡巡。他自认对并无贪恋,面对各佳人的种种勾引,他都能做到不动如山,而今……景阑长指顺着她的额角,轻轻滑动,抚过她细致秀的眉,抚过她微合沉静的眼,抚过她质若琼瑶的鼻,最终停留在那柔软娇嫩的唇上。

每见一次,总觉心头蠢蠢动,蠢蠢动啊。

他薄唇勾笑,缓缓靠近秀雅安适的睡颜,拨开如丝的乌发,如获至宝地贴近。鼻尖亲昵地抚弄,交换着彼此的呼吸。一阵微痒在心头,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似要倾诉什么话语。半晌,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轻轻地吻上殷红的唇角。只要一下就好,景阑这样欺骗着自己。她的唇又温又甜,惑着他慢慢探进。湿润的舌尖像是说着哄的话语,将馨的两瓣唤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他继续努力,轻柔地舔舐这她的贝齿,奋力闯入缝隙。

“呜……”某人喉间发出无意识的低咽。

颀长的身躯忽地一滞,这一声娇音肆虐地侵占了他的神经。嘭地一下,脑内嗡鸣。热烈的情感,如溢出宣纸的字句,无法定格,也无法抹去。他粗重地喘息,搂着楚腰,翻身而上。这已不是心猿意马,而是洪水猛兽。不再是轻缓的探进,而是急急的吮吸。身体的灼热,流窜的真气,景阑第一次放纵了自己。黯淡的,衬出了他颊上的红晕。

屋外白雪纷飞,屋内他贪恋逾矩。

无意识地,手指探向她的衣襟,颤抖着、兴奋着贴近。她的肌肤有些微凉,她的颈项如玉般腻滑,她的锁骨优地耸立,她的肩头圆润而纤细。他在她的唇里轻叹,在她的舌尖低语。他,认栽了,他,服输了。景阑不过是一个普通男子,不过是一个想亲近所爱的红尘痴儿。

一声吟娥,彻底摧毁了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长指一扯,衣带散乱,他的手如灵蛇滑过弱柳细腰,一路向上触碰到……

侵略渐止,他气息不定离开吐气如兰的红唇。凤眸半掩,看向手掌覆盖的地方。一圈一圈的白布缠在她的胸口,人平缓地吐息。如一盆冷水灌顶,景阑脑中霎时清明。不行,还不行,她还有未尽的心事,不能在这时……

“唉。”景阑再叹一声,瘫睡到人身侧。胸口剧烈起伏,凤眸闪过复杂的神采。这一,他真是在天宫地狱游走,心境起伏难平。

梧雨兄,他究竟是在帮自己,还是在折磨自己。

“唉。”又一声,景阑自嘲地轻笑,今他怕是将此生的叹息都吐了个干净。

“嗯……”内侧传来一声低呜,他身上的棉被倏地消失。熟睡的某人本能地将自己裹成蝉蛹状,红唇渐白,柳眉轻皱。他长臂一伸,将浑身冰凉的佳人搂入怀中。用自己为她取暖,这一次再无,只有浓浓的疼惜。

“娘……”含糊不清的梦呓,“不…”

他心头微酸,轻抚着她的长发,轻拍着她的背脊。她之所以选择走上战场、步入朝堂,为的是驱逐环绕心头的梦魇。他知道,其实她很脆弱,脆弱的让人不想揉进心里。揽紧,揽紧,传递着勇气。

“……”怀中传来啜泣,他低首垂眸,却见她倔强地皱眉,像是强忍住眼角的泪水。

他看得出,她的笑中含着忧虑,她强忍着不去回忆往昔。痛苦的过去在白日隐匿,却在子钻入她的梦境,侵蚀着她的心。

“不怕,卿卿。”清泠地耳语。

呜咽渐止,一切重归宁静,再闻平缓的呼吸。

怜爱的目光走进她眉间的小路,走进她的脆弱、她的孤独。

轻柔的细吻拂过她眼角的泪珠,拭去她的痛苦、她的无助。

虽然他忍得很辛苦,很辛苦……

但,无悔。

如火如荼的爱恋,清情淡淡的表达。

今,无眠。

还未离别,便已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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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11 05:4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青空万仞 时辈推迁微雪至 上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那人放肆的舞蹈,灼灼的眼神,深深地吸引着座下的凌翼然。

伴着激昂的弦音,踩着欢快的响板,她突然转身,对着侯座打起响指,高傲的不似凡。她嘴角噙着笑,微睇绵藐,眼中溢出亮采。只一瞬,便点亮了黯淡的大殿。只一眼,便沁入他心底化为淡淡馨。

凌翼然不自觉地身体前倾,真的很想攫住这团火焰。可是不能啊,他一再调息,却依然心跳如鼓,那朦胧微挑的目更显迷离:真是心痒难耐,心痒难耐啊……

玉尊盛着琼酿,荡漾。

醪入喉,他发出难以满足的声响。

她的绸袖滑下,露出一片白璧无瑕。凌翼然修眉一皱,俊的脸皮浮起薄怒。他眈眼四顾,正瞥见聿宁持觚瞪目。凌翼然微敛心神:可恶,终是查觉了么。他若有所思地托腮,邪媚的眼眸轻轻颤动:元仲对她有情,倒还不怕。

可未及定心,却见四座皆惊,众目迷醉,像是被攫住了神魄。凌翼然匆匆举目,窥见真相的瞬间,那双黑亮眼眸像一池晕了墨的湖水,泛出难解的异采。

她,她笑了。

质如清水,灿若月华。

凌翼然捏紧桌角,胸口涌起酸涩的心绪。

她,竟然该死的笑了。

再苍白的脸皮也难掩她光风霁月般的神采,再豪迈的舞步也难掩她流风回雪般的风情。

心痒而惴惴,凌翼然胸口微微起伏,转眸斜睨。果然已有人起疑了,而且还是最令人头疼的那两个……

………………

北风咽咽,辎车辚辚。尽日寒芜,王师南归。

“咳…咳咳……”明黄宝车里,青王凌准一手执笔朱批,一手持帕掩唇,瘦削的身体不时颤动。

得显展开青王递来的黄帕,当中一抹殷红的惊心。此病怕是不治了,这位跟随青王数十载的内侍鼻头微酸,将刺目的绢帕置于火盆之上。片刻之后,耀眼的明黄便被妖娆的红舌吞噬。王上,是怕时日无多,这才如此拼命啊。英主不寿,奈何?

嗯?凌准虚起龙睛,就着烛火反复细读奏章。半晌,他轻轻地合起纸页,苍白的手指在绢布封面上游走:“得希”

“王上。”

“秋家还有适婚子么?”

“……”得显疏淡的眉梢微动,思量了片刻,方才答道,“回王上的话,据奴才所知,振国侯膝下有二男三。前年,秋家三嫁给了容相的二公子,自此之后秋家再无适婚子。”

锦阳秋氏,原为前朝旧臣。因随青越王凌湛篡位有功,后被封为一等振国侯。而后青越王将嫡凌宝珠下嫁于秋家长子,秋凌二氏难解的血脉关系就此开始。直至青文王凌默那朝,秋家依旧鼎盛,堪称青国华族之首。而后在护国公主、秋家掌事、文王姑母凌宝珠的扶持之下,时为成侯的文王第七子凌准登上大宝。秋家长秋净娴入主后宫,是为青王后。

当时能与秋氏鼎足的还有两家,分别是汝平黄氏和洛西蔺氏。继秋氏之后,黄氏、蔺氏分别苏充陈后宫,是为华和淑。凌准登位初时为三家左右,朝事不能自决。孰知此人极善隐忍,卧薪尝胆,利用三家嫌隙,十年之内便扳倒了权倾两代的三氏,大权在握。奈何秋黄二氏留有后手,两家在势微前便开始扶植新生华族。斩草难除根,王臣相斗的二十几年,凌准失去了最宝贵的健康,也失去了最爱的人。

因此,由华族一手恭立的青王凌准恨透了这帮势力。

也因此,他决心在有生之年,至少在青国除去这个“毒瘤”。

更因此,其实他并不棵与华族盘根错节的那两个儿子……

“那…”凌准皱眉垂目,食指在纸沿游移,“梁国柳氏为何来向秋家求亲,还是以国礼?嘶!”他暗叫一声,指尖被锋利的纸页划出一道口子,血珠渗出,隐隐作痛。

得显慌忙取来绢布和伤药,边为青王包扎边恭声说道:“想是梁王得知王上已成虞城之盟的盟主,便令御贾柳氏来以亲事来弥补两国裂痕吧。”

“可为何柳氏家主指名道姓要娶那秋晨露?秋家又是什么时候出了个四?”青王曲指敲案,陷入沉思,“咚,咚,咚……”

得显躬身而立,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得希”在内侍长数到第五十二下时,青王终于开口。

“奴才在。”

“飞鸽传书,让沅婉速速彻查此。”

“是。”得显应了声,快步走出宝车。

烛火下,凌准拈着指腹上的划痕,危险地虚起双目:秋家究竟留了几手?小七他究竟暗通了几国?他一想到盟宴献,心头就蹿起一把火:好啊,好啊,连上阁也有你小子的人了!小七你不知道军权是孤的逆鳞么?

“啪!”他重重槌案,下颚紧绷。不经意间指尖触及一片丝滑,他低头看去,拿起掌下的那本奏章,一目十行地阅下:

上氏为翼王纳,儿臣叩请父王予上司马爵位,以正名份。

天重二十三年仲冬,凌彻然上。

小七你的算盘拨的可真够精的,讨个好处送人,想让上密死心塌地地为你卖命么?凌准拿起御笔,快速批复:

准,授上密一等郡公位,赐银印青绶。

“哼!”凌准弹指掷笔,目光厉厉地看向未干的朱字。要给就给最高的,孤倒要看看有几人能恃宠不骄。彻然啊,你固然有几分小聪明,可却算不准人心啊。上密追名逐利,是个十足的势力小人。待他爬上高位,你当他还会唯唯诺诺么?

略白的薄唇缓缓、缓缓地勾起:这次孤就让你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敢碰上阁,后果你很快就会知道。

凌准饮了口茶,随意地翻开下一本奏章,纸上清秀淡雅的字体不让他想起这上折的臣子。他放下精的茶盏,慢慢地摊开手掌,微黄的烛光为纹理深刻的掌心投下一抹橘。浓厚的眉头紧了又舒,舒了又紧,终究在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那日在空殿里,他威压地按住那人的头,那身傲气让他又喜又怒。喜的是这十六岁的少年竟有如此风骨,且出生寒族,朝廷终有清流涌入。怒的是此人不惧王威,卧龙凤雏,怕是难以掌控。

而且……凌准凝神垂目,盯着那本奏章发起了愣。盟宴上的那一笑,眼波仿若潋潋初弄月;临去时的那掌下,纤身好似弱弱嫩柳。

他究竟是男,还是?

青王迷惑了,竟没注意到奏章垂落。一折折纸页滑下,发出轻轻的、悦耳的声响。温黄的烛火越过凌准宽瘦的肩,在长长的奏折上洒下一片阴影,却难掩那几个烟霏露结的小字:臣丰云卿叩上。

疑窦,就此种下……

天重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四,王师回都,举国振奋。次日,朝事重开,青隆王凌准以勤勉闻名,被誉为当世明主。

=======================================

“就他么?”

“是啊,王上御赐表字呢。”

“哼,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罢了!”

“十六岁?从三品?”

“众位请小声点,小声点。”

悉悉索索,哼哼唧唧,腻腻歪歪,这些人是市井大婶么?微微偏首,不耐烦地斜眼。身后那一帮礼部小纷纷住嘴,抱着文书四下散走。

无聊,懒懒地收回目光,皱眉看向手中文本:左相董建林之、素悠都二雅名的董慧如被赐婚给了三殿下。按青律,一等侯爵可立正侧两,天骄公主自是不说,坐定了主母之位。虽然左相权倾诠政院,放眼当朝,只有右相能与之匹敌,但怎奈胳膊拧不过大腿,董慧如也只能册为侧。以她心高气傲的子,能心甘情愿地屈居人下么?

抬起头,托腮望远,更何况为她挪位的前侧是华娘娘的亲侄,并且才为三殿下诞下一子。董慧如上有娇主,下有悍,真是如履薄冰啊。反观另一容若水,目光在摊在桌上的那本文册上游移,脑内浮现出她野心勃勃的眼眸。我不拢眉,对容若水是难提好感。她倒是称心如意地被指给了七殿下做正,且与董慧如定在腊八出嫁。二同日出阁,前景却是明暗两重,可悲可叹啊。

午后的暖阳伴着风渗过蒙窗的细绵,丝丝沁入我脸上的假面。肌肤乍暖乍寒,心头忽松忽紧,充满了枯柳摇曳、菊残了的哀怜。

“唉!”悠悠叹惋,难以言传。

“好好的苦着脸做什么?”身后响起沉沉老声。

我秘舒眉,起身行礼:“尚书大人。”

“嗯。”魏几晏不冷不热地应了声,背手走向上座。

这老头一早上就被左相叫去,直到现在才回到礼部,现在他的脸颇为怪异啊。那把稀松的胡须一颤一颤,微塌的眼角一抖一抖,莫不是得了什谩吧。

“丰侍郎。”魏几晏从袖管里取出一卷黄绢递过来,围敬接过,打开一瞧,微微怔住。凝神再看,心中流暗涌,激荡着翠绿的情丝:他要来了,要来了……

转眸而视,却见众人惊愣望来,芥尘浮动的空中飘着几张薄纸,一室悄然无声。

是我的脸上有什么?抬首触颊,诧异眨眼。没啊,再摸摸,指腹划过飞扬的嘴角,真的没。敛神收笑,忽见停帜时空再次流动,几人面讪讪俯身捡纸,几人掩面疾走如避蛇蝎。

真是一群怪人,我收回斜睇,卷起黄绢双手奉上:“大人。”

魏老头疏落的长须颤得越发剧烈,布满细纹的老眼抖得越发夸张,看馈的不轻啊。半晌他快速地抽过黄绢,清了清嗓子:“嗯哼,定侯递来国书,说是要到云都过冬。”老目瞥了我一眼,又急急垂下,“丰侍郎你与定侯打过交道,礼侍方面就交给你了,如何?”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真是雨润心头,染就一溪新绿。抑制不住浓浓欢喜,笑容渐渐漾深:“是,下定不辱使命。”

“哗~”薄纸再次飞舞,一阵死寂。

魏几晏指着案上的一叠公文,两眼发直、鼻翼抖动,身体似在抽筋。

中风!这绝对是中风的征兆,轻步上前,善意开口:“大人,要不要下去请太医给您瞧瞧?”

“哼、哼、哼,哼哼。”老头飞眨双目,不住清喉,“不用,不用。”眼神似在闪避,“你,把这些公文私户部去,然后再到文书院去取新的来。”

“噢。”我依言捧过那叠文书,置身上前,再开口,“大人要保重啊。”

“嗯,嗯,嗯。”老头闭着眼,敷衍地应声,“丰侍郎初来乍到,就多去各部熟悉熟悉吧,这里由老夫坐阵,你就放心的去吧。”

唉?下逐客令了。摸摸鼻子,识趣地快步走出礼部。身后的棉布帘刚刚放下,就只听里面传来重重叹息:“唉!”脚下一滞,差点摔倒,这叹气声语音加,明显是集体吐气。

“大人真是英明。”马屁声响起。

我缓下脚步,竖耳倾听。

“是啊,若丰侍郎还在,那今日下们怕是难以做事了。”

混蛋,尽歪怪!可恼!

“大人派侍郎出去行走真是一箭双雕啊。”

嗯?有阴谋?从拐角处退回,屏息听。

“让他去户部走一趟,那帛修院今日就难以办公了!”

“哈哈哈哈!”一屋朗笑。

忿忿转身,疾步而行,当我是害?可恶!可恶!

暖阳静静地洒下,在肃穆的午门里投下一片光、一片影。云都的冬不似北地的冷冽,却透着沁骨的湿寒。抱着一叠文书,走过连接台阁两院的千步廊,迈入了右相的势力范围。

“你是?”廊角站着一个年轻人,著着与我同的从三品袍。

伟手一揖,亮声答道:“在下是礼部侍郎丰云卿,奉魏尚书之命,特来户部递送文书。”

“礼部侍郎?”平凡的脸上闪过一丝异,他扬起极其世故的微笑,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缓缓走来,“原来你就是丰少初啊。”他深深一礼,笑容有些扎眼,“在下祝庭圭,字孝先,乃是吏部侍郎。”

吏部掌握着员升迁,古来即被称作天府,是为台阁四部之首。此人年纪轻轻即为吏部侍郎,可见前途无量。而吏部又为七殿下的巢穴,这祝庭圭定是他的心腹。思及此,面上带笑,心下设防,再一礼:“云卿刚刚入朝,还不熟悉各殿结构,还请祝侍郎为在下指个道。”

“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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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11 05: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人并行,我小心地与他保持距离。胸前的绳结,已由四品馨结换成了三品鱼结,红的穗子在北风中打着转,身上淡紫的袍微微飘动。

“少初?”祝庭圭主动开口,他偏过脸,笑得诚恳,“丰侍郎不介意在下直呼你的表字吧。”

含笑摇头,温言道:“自是无妨,孝先兄。”

他眉梢微动,定在原地。我停下脚步,回身望去:“孝先兄?”

祝庭圭揉了揉眼睛,快步跟上:“啊,风迷了眼,迷了眼。”

走到长廊尽头,向右一转,再行百步,便来到了一处所前。

“细思堂。”嗯,名字很是符合户部的职能,国之财资确实要认真核算啊。祝庭圭上前一步,卷起棉帘,冲我微微一笑:“少初,请。”

好讨厌的表情啊,不知为何,我就是对他的笑极度排斥。礼貌颔首,举步走入。户部不愧是最辛滥所,目光扫过之处,人人俯首阅文,奋笔疾书。

“各位同僚。”身后的祝庭圭突兀出声,打破了沉静的气氛,他指着我介绍道,“这位是新任礼部侍郎,丰云卿,丰少初。”

“嗒。”“嗒。”一只只毛笔搁下,一位位员站起行礼。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雷,雷,一套话我就听懂这八个字,是够雷的。

“大人才情,晚生佩服!”

大叔,你胡子一大把了,不要装嫩好不好。

“……大人文武双全,实为大才……”

“真是少年英雄,老夫汗颜……”

“……”

一个一个回礼,舌透抽筋,这些人终日数字打交道,今日总算找到人唠嗑,趁机发泄是不是?我满头冷汗,虚应着,真是天旋地转,魑魅齐呼,就只差叫声救命了。

“好了,都做事去吧。”沉沉一声,让我如闻天籁。四周渐渐安静,众人讪讪散开。

我抚胸暗幸,只见聿宁身著紫袍立在内门,厉环视。刚才对我围追堵截的各纷纷颔首,清脆的算盘声在室内响起。

“尚书大人。”从怀中抽出三本文册,双手奉上,“这是烈侯、荣侯殿下大婚需要的彩礼清单,以及定侯来访需要的物品清单,还请大人过目。”

“嗯。”聿宁轻轻应声,有些迟缓地接过,“知道了。”抬起头,只见他清亮的黑眸微颤,“冬日冷寒,丰侍郎要多保重。”

“嗯,大人也是。”我轻快颔首,深深一揖,“下公务在身,就先行告退了。”

“好……”他的语调中似有一丝不甘。

不多想,转身向周围行礼:“各位同僚,云卿这就告辞了。”再向一直静看热闹的祝庭圭拱手,“多谢孝先兄为我引路。”

夹着文册,刚要跨过门槛,只听祝庭圭笑笑出声:“少初当真谢我?”

嗯?停住脚步:“自然。”

“我有几位同僚很想认识少初兄啊。”他弯起眼眉,露出太过真诚的微笑,“少初若真想谢我,不如今晚同我们一叙,全当为少初升庆贺可好?”

真是狡猾,当着户部众的面我能推拒么?不情不愿地应下,又恼又怒地离开,这帛修院果然是虎穴狼窝,阑得,阑得。脚下带风,使出三成轻功,一口气跑出七殿下的势力范围。

“哈。”远远望着台阁所在的渊华殿,长长舒气。嗯,文书院是在,是在?举目四顾,脑中回忆出地图。啊,是在右掖门附近,上阁崇武殿和束阁谨身殿以西。

“西,西。”小声念叨,向着冬日微斜的那边走去。

阳光在崇武殿与谨身殿之间曳了一条长长的阴影,我行至背阳处,感到隐隐湿寒,周围浮动着阴霾的气息。

绕过殿角,只见哥哥和几位将军恭立廊下,刚刚被封为一等郡公的上司马趾高气昂地甩袖而过,态度甚是傲慢。

“什么东西?!”待上密卸,年轻气盛的韩德狠啐一口,拧眉怒视,“明明靠是卖儿换来的爵位,还好意思显摆!”

“阿德。”哥哥低轻呵。

“连武所的萧太尉都对将军礼让三分,上老头凭什么……”韩德气得满面通红。

“阿德!”哥哥斜睨沉声。

韩德撇了撇嘴,终是不甘地退后。

轻步走到韩德身后,幽幽开口:“左参领不必气愤。”他身体一滞,愣在原处。我背着手,踱到他们身前,“一步登天往往会堕入深渊啊。”

哥哥如刀削般的俊颜露出暖意的微笑:“丰侍郎,你什么时候来的?”虽为自己人,但韩家军的年轻军还是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哥哥行事小心,不留半分破绽。

眨了眨眼,指向远处:“上司马前脚刚走,后脚我就来了。”

哥哥伸出手帮我理了理微皱的衣领,温言道:“这几日还习惯么?”

“嗯……有些怪怪的。”摸摸微凉的鼻尖,看到他轻拢的眉梢,立刻改口,“不过没有大碍。”

“真不明白王上为何让丰大人到礼部当差?”面沉稳的韩东不解地看来,“丰大人明明更适合武将之职。”

“是啊,是啊。”我重重颔首,“天天阅文,好似坐班房,弄得我全身酸痛啊。”转了转颈脖,“将军怎么现在就离开武所呢?早退啊,早退。”虚目瞟视。

哥哥薄唇微扬,一脸可亲:“成原一战韩家军死伤过万,而备所已经征齐人马,命我等明日前往近畿大营训练新兵,因此今日才奉命早归。”奉命二字咬的很重。

“那将军可要保重身体啊。”我情不自地向他靠近,以袖掩面,坏坏勾唇,“听说夫人有妊了,真是厉害厉害,恭喜恭喜。”

“你这小丫……”哥哥揉了揉我的头发,匆匆改口道,“小家伙!”

“哈哈哈!”向后跳了两步,拔腿就跑,“我还有事要做,将军回见啊!”

“腊八那天来家里喝粥。”身后响起哥哥爽朗的笑声,“别跑,慢点!”

“嗯,嗯,知道了!”随意地向后挥手。

脚下飘飘,一虏行。太好了,明年初夏韩家又将多一口人,希望嫂子给我生个可爱的侄。侄,侄,闭上眼默默许愿。忽然,像是撞上了一堵墙,整个人如风筝般飞起。

“小心!”只听一声大吼,我秘睁眼,却见天地横斜,脸颊几将贴地。一顶手肘,运气提身,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而后稳稳落地。

弯腰轻拭去衣角的灰尘,眈眼一瞧,眼前多了一双巨脚。慢慢、慢慢地抬起身,缓缓、缓缓地仰起头,好高啊!这人背着光,方正的脸上尽是阴影。有点可怕,压迫感十足。

“对不起!”他深深鞠躬,“都是下太不小心,冲撞了大人!”

羞愧地看着眼前折腰的巨人:“是我闭目疾行,你并无过错。”伸出手将他扶起,忽见此人抬起头,眼中含雾,双唇颤动:“大人真是好心,还安慰下……”

呃?我,我,我没看错吧!一个魁梧的汉子怎么可能有着小白兔一样的眼神?不可能,不可能。擦擦眼角,再看去,太恐怖了,真的是一只巨型小白兔……

眼见此人捂脸泣,我急急拽住他的衣袖:“哎,别哭啊,有什哭的。”

温言相劝,他却抽的越发起劲。忍,忍,忍无可忍,我咬牙低吼:“不准哭!”

抽泣应声而止,他抹了抹布满泪迹的脸颊,袖角印上一片水渍:“大…大……大人。”

看着长如松柏的他,再看看短如灌木的我,分明是小…小……小人么。清清喉咙,正声问道:“你可知文书院在何处?”决不承认,决不承认我迷路了。

“下刚从文书院出来。”他吸了吸鼻子,咧嘴憨笑,“若大人不嫌弃,下愿为您引路。”

看了看他身上的六品袍,礼貌颔首:“嗯,那就劳烦了。”

他弓着背脊,碎步走在我身边,谨守上下之礼。

“直起身吧。”认真地看向他,“你身型高大,如此曲体倒是难为了。这里偏僻无人经过,就不必拘礼了。”

“大…大…大人……”他一瘪嘴,见势又要哭出。

暗咒一声,揉了揉额角,连忙打岔:“你叫什么?在哪里当值?”

他抬起头,将泪珠生生憋回眼眶,敦厚笑道:“小人姓何,名猛,字娄敬,乃是束阁监察院的一名台谏。”

“台谏?”挑眉看向情温良的白兔兄,“你是言?”

“是。”他郑重点头。

不可置信地来回打量,嚅嚅开口:“你会骂人?”言最擅口水战,这位连说话都哆嗦,就更别提上书弹劾了。

何猛羞赧地抓头:“不会。”声音弱弱,“下承蒙岳父大人庇佑,才得到这么一个职。”

“岳父大人?”

“嗯,下的岳竿是监察院的何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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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11 05: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青空万仞 时辈推迁微雪至 下

闻言,瞠目而视:他家泰山就是当朝一品、有“铁面判”之称的何岩?据我这几日观察,何御史为人刚正不阿,不似滥用职权为亲属谋利之徒啊,怎么?“你…”虚目看向一脸讪讪的何猛,“你也姓何?”

他巨身微僵,露出一丝苦笑:“是,下是入赘婿。”何猛垂着头,加快脚步,侧脸覆上一层阴影。

我几乎是小跑,方才追上埋首而行的他。“招婿入门又何妨,搧枕温席为高堂。”扬声长吟,只见他脚下停住,诧异望来。我舒开眼眉,驻足再念:“唯爱门前双碧柳,与执手敬爹娘。”转身含笑,温善地直视。

何猛刚毅的脸上露出淡淡柔光,他撑起双臂向我一揖:“多谢大人赠诗。”

摇了摇手,闲庭信步地缓行:“何猛啊,你原姓什么?”

“甄。”他笑笑作答,“小人原为寒族,父姓为甄。”

一个趔趄,差点扑倒:甄…甄猛?稳了稳身子,抚了抚束冠,还是姓何好啊,何猛、何猛,顺耳极了。

在一答一应中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了文书院前,这里还真是偏僻。青砖垒壁,红瓦做顶,全无其他各殿的奢华气息。允之,就在这里坐阵?实在是不符合他的癖味啊,诧异,诧异之极。

“丰大人。”白兔兄搓着手,诺诺开口。

“怎么了?”偏首看向他,“不一起进去?”

何猛赧然一笑:“文书院多是寒族子弟,他们……”巨型“白兔”搔了搔耳朵,“他们不太喜欢我。”

因为你入赘华族谋得差事么?顾全他的体面,终是没开这个口:“嗯,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可以到礼部来找我。”

“白兔”秘抬头,含着两泡眼泪,厚唇巨颤:“真…真……真的么?”

“嗯。”我笑笑颔首,“真的。”

何猛哽咽着,张嘴言,却已难以发声。他垂下两臂,双手紧握成拳,对我久久行礼。半晌,他掩面而去,那背影高的像一座山,直的像一根椽。在华、寒二族日益激化的当下,游走于天平两端的他受尽歧视,最是孤单。

“唉!”深深叹气,转身走入略显寒酸的文书院,抬眼便见横轴上傲如瘦竹的四个大字:清劲之寒。

走进第一间房,只见一排排书架顶梁而立,身著八品毁袍的员们或是踮脚、或是搭梯,上上下下忙的不亦乐乎。迈入第二进,景象陡变,一张巨型方桌占据中央,数十名男子围靠在案边,速读着身前堆积如山的奏章,而后分门别类地放入八竹篮。

“请问?”身侧走来一名清瘦书生,他不卑不亢地行礼,“大人是何处的?”

“我是礼部侍郎丰云卿,奉命来取礼部的文书。”降声作答,生怕惊扰了辛苦作业的众人。

书生刚要开口,却听内室宛转一声:“路温,带她进来。”

名唤路温的八品编修掀起门帘,对围粳胸:“大人,请。”

轻步迈入,只见允之靠在长椅上,就着微薄的冬阳,心不在焉地翻动文卷。他慵懒地转眸,红唇轻挑地勾起:“过来坐。”

走近了,这才发现他阅读的是何文书,瞠目而视:“你…”

他漫不经心地将奏折合上,包着绢布的扉页上印着灼眼的红字:密!

这可是各州郡八百里加急,唯有王上才可批阅的密折,他不但无视戒律,而且还不太起劲地拆阅。不太起劲!可见这种事他已经干得轻车熟路,毫无刺激可言了。

虚眼相对,他倾身而来,喉间发出沉哑的低笑:“怎么?怕了?嗯~”

歪过头,目光在他精致的俊颜上逡巡:“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你甘守这间清水雅。”青王众子无不是选择三阁四部四府来发展党羽,而这位却选择待在众人看阑过是整理各地上书、誊写各部文案而又不在编制的文书院,且一待就是数年。其实是内有乾坤,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透彻,都要深刻。

“喔~”他瞳眸一瞟,唇畔溢出诡异的媚笑,“你又知道了?”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探来,这次我不闪不避,压低声音:“足不出户便知天下,斗室之内尽控王朝,允之,你算得可真够精的。”长指划过我的耳垂,顿住。那双魔瞳越发的深邃难解,他慢慢收拢五指,黑眸忽地耀出灿,好似熊熊烈火足矣燎原。

“真是…真是……”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迸出,“我真恨不得将你一口吃下!”

暗叫不好,起身便走,行至门帘,只听身后传来暗哑低沉的宛声:“我只能保你在外庭无恙,可出了午门,你定要把朱雀随时带在身边。”

“嗯。”轻轻颔首。

“少食、少饮、少言,不可让人近身,切记!”

回望那双厉厉细眸,微微愣怔……

………………

寒云翳翳掩落晖,素手纤纤奉新醅。

时辈推迁微雪至,眠醉柳不需归。

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

唉!暗叹一声,与身边的几位继续客套。员之间社交决不可能仅仅是喝喝茶、随便聊聊,至少也要狎次妓、泡个澡,不露声地推了推身边这位瑰姿逸的校书。

所谓的校书不过是风尘子的雅称,她们因精于文墨而被戏称为才子。

“少初啊。”相貌平平的祝庭圭举起酒盏,冲我眨了眨眼,“云上阁可是京师第一青楼,这里面的姑娘都是拔尖的,今日你就好好享受吧。”

“是,是。”我端着苦笑,偏首呷了一口校书喂来的清酒。享受,真的好“享受”啊。

“丰大人请不必拘谨。”坐在我对面的秋启明揽着妓,舔了一口人唇上的胭脂,“云上阁的雅间是只有华族才可使用的,那些粗陋的寒族酸户是决不可能来坏你我兴致的。”

我倒想有人来破坏呢,唉,蔫蔫垂首,凝神细思,脑筋转的飞快。这秋启明……向对座瞟一眼,他就是青王后的亲侄、七殿下的表哥、世袭振国侯的少侯爷,他虽身无职,却与朝中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环顾四座,今日来的都是荣侯门下的年轻权贵,摆明了来者不善啊。思及此,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挺直胸膛,接受几位员的敬酒。

酒过三巡,那厢要与几位精儿你来我往地说套话,这厢还要应付时不时窜到怀里极尽挑逗的姝,真是精神与的双重折磨!

“大人,这菜不和您的口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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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11 05: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唉?”打发了又一位前来劝酒的郎,偏首看向微蹙柳眉、怀恨阿娇模样的校书。

她身轻腰软地倚来,红的丹蔻指了指案上的佳肴:“这些菜,您几乎都没有动呢。”

进来前,随侍的朱韧提醒过,青楼楚馆的酒水菜肴多是加了“料”的,要我慎之又慎,怪不得允之会说那句“少时、少饮、少驯啊。

“那个。”我向边上一挪,避开身体接触,轻言道,“本是北边人,吃不惯南食。”

“喔?”坐于上手的祝庭圭倒是耳尖,“既然如此,少初应该早说啊。”他扬扬手,招来一名龟公,“去,给丰大人弄几道北方菜。”

暗地咬牙,又不敢发怒,只盼望这宴飨能早点结束。

“少侯爷。”一名身著四品袍的瘦小男子端起酒盏,对秋启明谄笑,“听闻少侯爷的那桩司被压下来了,下敬薄酒一杯,为少侯爷洗去秽气。”

“嗯,谢了。”秋启明随意地抬手,倨傲地仰首饮下,将酒杯重重地扣在桌上,“哼,什么东西!就凭他一介寒族、区区八品编修就想告倒本少爷么?”秋启明秘搂过身侧妓,毫不避嫌地伸手探入人的衣襟,引得娇喘连连,“能为本少爷的爱做棺,那棵千年古木也算值了。”

我撇开眼,不再看那的图景,只听耳边一片马屁声、应喝声。文书院八品编修谢林状告振国府少侯爷一案,最近闹得是沸沸扬扬。据说谢林家中有一棵千年楠树,被谢氏视为祖宗荫蔽的家宝。月前秋启明的爱急病去逝,这位嚣张跋扈的少侯爷硬是带人闯进谢家将那棵楠木强行砍下,制成上等棺椁风光大葬了这名侍。如今,此事就这没了了之,寒族士子岂会罢休?不含疑。

“可,那谢林不会善罢甘休的。”祝庭圭道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少侯爷还需小心啊。”

“哈哈哈!”秋启明猖狂大笑,手上似有加力,疼得身下人咬唇低呜,“孝先还是这么婆婆妈妈,寒族那些人成不了气候。上次弹劾左相一事不了了之,原因就是揭发他指使工部贪污经费的寒族名仕一一死绝。”

手上一滞,酒盏中的醪微微晃动,脑中浮现出一张绝望的丽颜,盼儿……

左相不仅害死了她的爹爹,更是改变了她的命运。

他从人怀中抽出右掌,舔了舔指尖的血迹,笑得阴险,“其中的蹊跷座上各位心中有数,王上更是明白得很,结果还不是没有追究?为何?”他挑了挑眉,看向身下娇容惨白的妓,那子摇了摇头,咬牙挤出一丝笑。秋启明捏紧她的下巴,重重一咬,而后朗声道:“寒族皆贱命,华族但可,哈哈哈哈!”

众人符合地笑开,祝庭圭微微一哂,举杯摇首。

“所以啊。”秋启明终于放过了那名校书,理了理凌乱的衣衫,举盏向我敬来,“丰侍郎可要选好前途啊。”

舒开眼眉,饮下清酒:“云卿愚钝,还请少侯爷赐教。”

秋启明眈眼看来,举箸直指:“你啊你,就是太年轻了,才被人轻易唬弄住了。”

“唉?”不解轻叹。

他嚼了嚼口中的菜:“我问你,九殿下待你可好?”

“自然很好。”实话实说。

“哼!”秋启明不屑地冷笑,“宁侯这招可阴险了去了,施以小利就让你死心塌地。孰不知,他这是在害你!”

微皱眉,并不接话。

“听我说完了,你再恼。”秋启明指着我,语调蛮横,“大凡出仕的,人人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往上爬。”

这话虽直白,却也一针见血,刺得众人不置可否,一阵讪笑。

“你若是跟着九殿下,那这个从三品就是你的极至了。”

捏紧酒盏,沉下唇角。

“因为啊,九殿下的母家是寒族。”秋启明一再强调,“寒族是永远站不到高处的。”

我正开口,却见听上手的祝庭圭诧异出声:“真的么?”他看了看俯身耳语的龟公,匆匆放下酒盏,急急起身向门外走去。

一室喧嚣渐尽,众人不解地看向门角。竹帘轻卷,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酱紫袍。

“大人……”

“尚书大人,您怎么来了?”下级吏纷纷起身,笑脸相迎。

聿宁举步走进,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清俊的脸上浮起暖笑:“怎么?众位不欢迎本?”

“当然不是。”

“怎么会,怎么会。”

祝庭圭识趣地将主座让出,随侍进来的侍将我的上手那桌清理干净,快速换上新鲜酒菜。

聿宁脱下披风,长身清瘦,撩袍坐下:“今日在户部听到两位侍郎的对话,本一时兴起便不请自来了。”他和蔼地看向坐到秋启明身边的祝庭圭,“孝先不会嫌弃吧。”

祝庭圭拱起手,深深一揖:“大人能抽空前来,实乃我等的荣幸,庭圭惶恐之至。”

聿宁卷起长袖,就着侍捧来的温水净了净手:“嗯,那大家继续吧。”

众连连称诺,然复方才的放肆。

酒席上清冷不少,而身侧却越发的温软。虚目看向频送秋波、极尽勾引之能事的校书,一阵恶寒,背上浮起冷汗:求求你,放过我吧。

掰开她细白的纤指,阑及庆幸,就只见她膝下一顶,丰盈喷的娇躯向我直直扑来。又急又恼,恍然无措,只觉体内真气乱窜。刚要挥袖,却见人身子一滞,她眉目微讶,僵硬转首:“大…大……人……”

聿宁抓着她的皓腕,双目厉厉睨视:“你先下去,本有事与丰侍郎商议。”

校书垂首一礼,悄然离席。

恩人啊!我感激地看着他,就差挥泪拜谢了。

“少初。”聿宁倾身而来,朝我微微靠近。

“尚书大人,多谢。”我举起杯盏,“云卿敬大人一杯。”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清亮的黑眸流溢出难解的神采:“你……”

“嗯?”挑眉疑视,“怎么了?大人?”

一向平静的俊颜带着恼怒,他暗斥道:“不要叫我大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聿宁轻喟一声,“请叫我元仲,云卿。”他语带恳求,声音低哑。

微愣,下意识地开口:“元仲。”语落,他眸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好似明星。

“丰侍郎。”下手传来低唤,“丰侍郎?”

挣开元仲的轻握,转身应道:“何事?”上手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

那名六品小臣冲我一礼:“下是长荫院的主簿,请大人及早将宗谱送来,我等好登记在册。”

长荫院位于左掖门附近,在空间结构上与文书院东西相照,在深层意义上更是与文书院两两对峙。因为长荫院是青国华族宗谱的存放地,是高贵门阀的神圣象征。

“我没有宗谱。”忘山丰氏并非华族。

“什么?”那人右手一抖,洒下一片酒渍。

笑言声骤无,举座看来,加着惊诧、敌意、鄙夷的目光。

我扫了扫衣袖,挺身站起,睨视眸中带火的秋启明和面复杂的祝庭圭。嘴角缓缓勾起,清清淡淡地笑开:“丰氏云卿,忘山寒族也。”转目扫视,只见众人呆愣,昂首挺胸,微微一礼,“今日,多谢各位的招待,云卿就此告辞。”

洒然一笑,清风曳袖,别去一室悄静。

“丁!丁、丁、丁……”竹帘翻下,杯盏皆倾。

闪过迎来送往的莺莺燕燕,甩开粉扑鼻的奢华,穿过幽幽深深的青楼三进。仰首深深吐息,感受着如米细雪的清明。

“云卿。”

刚要迈过门槛,却听身后温声响起。抚着红门,偏过身去,只见聿宁笼着披风疾行而来。

“聿尚……”话未落,见他黑眉轻拢,连忙改口,“元仲兄,你怎么出来了?”

“我与他们不熟。”他脸上的赧一闪而过,慢慢走近,“殿下没吩咐过你么?”

“唉?”

聿宁皱起眉头,沉声道:“这种地方,你不复。”

摸摸微凉的鼻尖,捉黠地眨眼:“那元仲兄就复?”

“我不常来……”他的声音有些低。

一句调侃他倒当真了,不住朗声大笑,震的他愣在原地。

“大人,大人!”细雪中传来朱雀不耐烦的高唤,“我吃喝辣、快活的大人哟!”嘴角一抖,难再笑,朱雀来了精神,继续唱念做答道:“天可怜见,小的们饥寒交迫、抛弃子,在这儿苦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天不落雨天刮风,不下馒头下大雪,可怜小的一头白霜……”

有悍仆如此,实乃家门不幸。越听越寒,向聿宁匆匆一揖:“元仲兄,小弟这就告辞,明日早朝再见。”

“你!”

在微雪纷飞的里,云上阁朱门飘动着两盏红琉璃灯,明灭的灯火映在聿宁清俊的脸上,渗入他脉脉凝愁的眸中。

他松开我的衣袖,喃喃道:“以后不要这样笑。”

哪样?摸了摸冰凉的脸颊。

“大~人~”朱雀又催了。

不知所以地向他颔首,飞步而下钻进软轿。

“快!快!”轿外朱雀放声大吼,“回府了!”

“大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我念叨。这种地方您能不来就不来,能脱身就尽早脱身。再说了,你在里面天酒地了,可也得为兄弟们考虑考虑啊。我们虽是无焰门的人,练过些武,但毕竟不是钢筋铁骨,不住冻……”

麻雀,麻雀啊。自动消声,不听某人的絮叨。一个人坐在轿中,回想着元仲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咬了咬下唇,掀开布帘。

“您要出了事,殿下就会怪罪师兄,师兄若受了罚……”朱雀跟在软轿边,边走边说,“若受了罚,我可会恨死你。”他偏过头,诧异看来,“唉?你探头做什么,天寒快伸回去。”

冬的京师大道显得寂静中透着些许阴沉,一行恍若步入黄泉鬼门,我心颤颤。

“朱雀。”敛神轻唤。

他皱了皱眉,像一个老妈子似的念叨:“大人,请叫我言律,殿下不都提醒过了么,行走在外……”

“不可暴露无焰门的身份么,我知道,我知道。”不住颔首,“阿律,你看着我。”

他挑眉看来,我形式化地勾起嘴角,露出微笑:“怎么样?有什么特别么?”

朱雀神气活现地看着我:“特别啊,神鲲第一男子的脸当然特别!”

不管易容几次,他始终是那么自恋。眼眉弯弯,畅然一笑。再转眸,窗边然见那道身影。

唉?人呢?

探出半个身子,回身看去。密雪纷飞的街上,朱雀定定地站着,我连人带轿渐行渐远。

“停轿!”急吼一声,软轿落下,呆愣的某人瞬间惊醒,使出轻功快速飞来。

“大人!”朱雀一脸忿忿,叉腰怒瞪,“以后不要这样笑了!”

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再这样笑,连傻子都能看出你的身份了。”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啥?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模

朱雀眯着眼,俯身看来:“你知不知道你笑的像什么?”

“像什么?”我也很想知道。

“精!”

“桃~~精~”

森冷的语调在空旷的街上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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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庐苍苍雪霏霏,红尘浩浩情微微。

影沉沉白云冷,看破玄机笑问谁。

精室里浮动着暖,毛皮铺陈的软榻上,一人翻身而起:“没查清?”语气颇为恼怒。

“是。”吏部侍郎祝庭圭垂首而立,惶恐地说道,“一晚上丰少初都没让娘近身,也没吃什么酒菜,所噎…”

“不愧是九弟的人。”榻上那人冷哼一声,往日温煦的眼眸闪过毒光,“孝先啊,你的手段还是太软了。”

“殿下……”祝庭圭诺诺接声,“殿下的意思是?”

“查。”简短有力的咬字,森寒入骨的语音,“不惜一切代价。”

狂风卷雪,狰狞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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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11-2011 03:4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青空万仞 红炉焙酒宜早寒 上

鸡鸣丁时,残星犹挂枝。

推枕人初醒,岁寒吹梦思。

惨无人道,惨无人道。

我半垂着睡眼,任由张嬷嬷摆弄。

“,举臂。”

我打着哈欠,依言而行。

“,请坐,老奴为您梳头了。”

我二话不说,立马屈膝。还是坐着舒服啊,头皮上传来轻重适宜的梳弄,让人越发的想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被人轻轻一推,怨念,凌晨三时起上朝,真是令人发指的酷刑!

“嬷嬷。”我闭着目,低哑出声,“唔…睁不开眼,你扶着我走吧。”

耳边传来似有似无的笑声,腰间环上了一只手臂。我耷拉着脑袋,知觉尚且麻痹,意识依旧朦胧,恍恍惚惚中倚着身边人向前走去。

“咿……”伴着门响,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吹得我不打了个寒颤,向温暖的身侧靠去。

“抬脚。”颈窝喷薄着湿湿温热。

我抬起右脚,刚要跨过门槛。脑中警钟忽地敲响,猛然睁眼。

“你!”偏首看向右侧,灰黯中某人笑得格外扎眼,扎得我心头蹿起一把火,“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他倒答得爽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形成一层阴影。

甩开他的搀扶,回身怒视笑不已的张嬷嬷,暗责自己大意:这府里我就是个光杆司令,房里伺候的是允之的乳娘,贴身行走的是他门里的朱雀,是不该有一丝放松的。

长叹一声,透过迷蒙的雾气向东边院墙看去。望月形的拱门虚掩着,那边就是宁侯府,非但只有一墙之隔,而且还正大光明地开了个门。

可恶,瞠目甩袖,我总有一天要把这个碍眼的洞堵上!

………………

暖车里横置矮桌,我端着小巧玲珑的白瓷碗,朝对座怒瞪一眼。那人依旧带着笑,形状优的眼闪着讥诮,殷红的舌尖舔过嘴角:“再添一碗。”他目不斜视地向六幺命令道。

我叉起一块腊鱼,就着白饭一阵猛扒,可恶,他胃口倒好!

“大人。”一边的朱雀又开始叨叨,“大人!”

咬着筷子,斜他一眼。

“请大人好好练习,不要再懒了!”他忿忿地咬了口肉包,“笑!”

咽下饭菜,嘴角一扬。

他双手哆嗦,秘将包子撕开:“不对,要再假一点!”

假?似懂非懂扯动嘴皮,弯起眼眉。

“丁……”六幺手中的瓷碗落地,碗身摇摇晃晃地打着颤,一地白饭。

朱雀贴合甚紧的假面不住抖动,他咬牙切齿、忿恨不已道:“殿下!”他躁狂地抓头,“我不管了!不管了!教了四天还是妖精,哪儿有这么笨的!”

允之面无表情地接过六幺重新添来的米饭,凉凉地眈了我一眼:“打从眠州回荔,卿卿笑得就不同了,嗯~”

咀嚼渐止,一想到这几日的甜梦,咬着玉箸吃吃笑开。算算今天就迈入腊月,修远也快来了,真好。想到这里不胃口大开,活动筷子向最后一块腊鱼进攻。哪知还未触及,就只见白影闪过,盘内却已空空。我眯着眼,缓缓抬头,对上那抢食的冤家。允之挑衅地扬了扬眉梢,如墨黑瞳显出几分凝重。

“哼。”他深深睨视,俊的脸皮浮着一层寒冰,“很好啊,嗯~”

眨了眨眼,自从与修远互表心意后,整个人好似伸展开,心底的郁气也渐渐消散。“嗯,很好!”重重点头,溢出甜笑。

“……”朱萨望地看着我,牙关紧咬,唇瓣不住抖动,“朽…木不可雕也!”他怒吼一声,背身吃饭,散发出不尽怨气。

我无奈地耸耸肩,举起筷子向下一个目标逼近。咿?又不见了?

下一个,下一个,又被某人抢先夹去。

我怒目相向,他满脸阴郁。

哼哼,冷笑一声,举箸佯攻,下筷的瞬间再快速转向另一盘佳肴。他唇边扬起讽笑,毫无礼义廉耻地将我的最终目标整盘端起,全部扫尽了自己的瓷碗。

握紧双拳,骨节出声:“你……”手上一用劲,折断玉箸,“你吃的掉么?”

“当然~”允之坏坏地勾起嘴角,“吃不掉!”

“你!”将瓷碗重重放下,气饱了。

“吃完。”对面传来简单的命令,我刚要发作,却对上那双烟波浩渺的魔瞳。

“因为。”他眼中精光四射,喉响起别有深意的语调,“今日会很长~”

………………

“咚!咚!咚!咚!”

重鼓擂响,五更已到。奉天门缓缓打开,百相继入朝。

“丰大人!”何猛迈着大步闪过众人,冲我深深一揖,气如洪钟似的叫道,“大人,早啊!”

“娄敬,早。”低应一声,与何猛并肩迈过二朝门。

举目远视,一带寒雾笼重霄,冥迷凤台龙阙。允之一人汹前方,不似三殿下的前呼后拥,不似七殿下的重臣环绕,那道红的身影游离于众人之外,径直走着,甚至都不与文书院的寒族吏相交。只是那红的身影并无丝毫孤独之感,反而显出满满自信。

“啧,还没死啊!”前方传来幸灾乐的调侃。

“到底是寒族,就是拿住寒啊!”

浓深的白雾好似流动的浆液在殿前广场上回绕,四野沉沉,缭绕着阵阵嗤笑。我心神一凛,定睛望去。空荡荡的青穹殿外,一人挺腰直跪,孤瘦似竹,仿若天地间的一根针。

“谢编修……”身边的白兔兄开始咽咽,他疾步上前,俯身扶地上那人,不想却被轻轻推开。

“别碰我。”地上那人虚弱开口,冷冷地瞟视何猛,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

“子…云……”何猛高壮的身体秘一僵,“你何必……”

谢林,字子云,文书院八品编修,世代寒族。我脑中闪过那日青楼的谈笑,自从楠木一案不了了之后,谢林的父亲便吐血而亡。三日前早朝,这谢林忽然跪在殿外,要求还谢家一个公道。而青王则熟视无睹,任由他折腾。今日是第四天,应该已是他的极限。

“华族走狗,吾不屑与之!”谢林惨白的唇突出尖锐的句,伤的何猛摇首后退。

我冷冷睨视,以命相搏只为讨个说法?迂腐!孰知卧薪尝胆、先谋后动才为上策。

我扯住呆愣的何猛:“进去了。”

殿内还有些阴冷,众臣拿着笏板、掩着衣袖,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目光无一不飘向殿外的谢林。

“娄敬。”看了看身侧一脸伤痛的何猛,低开口,“你和谢编修认识?”

他垂着眼眸,有气无力地应声:“是,下与子云是同窗。”他目带悲切地看向殿外,“下资质愚钝,在书院经常被老师责骂,而子云天资聪颖、每次都是第一。不过他非但没有瞧不起我,反而抽空帮我补习。五年同窗,我和子云已亲如兄弟。可是……”何猛以袖掩面,声音越发的沙哑,“我没脸见他,是我太懦弱……”

“娄敬……”刚要出言安慰,忽听殿外一片乱。转身偏首,只见谢林身边齐齐跪了一地,皆是文书院的寒族编修。

“董相!”我的上司魏老头局促地靠向董建林,执笏指向殿外,“为首的那人叫路温,就是常麓书院郝梃棹的学生。”

“哼。”左相不屑地扫视,“一群虾兵蟹将还想翻江倒海?”

文书院倾巢而出?我拢眉看向侯列,允之不可能毫不知情吧。他懒洋洋地站着,一如以往的闲散模样。没过多久,一个暗身影向他靠去。定睛一瞧原是任职于司天监的章放,章放早年就跟在允之身边,可谓尽心尽力,为何被允之安插在一穷二白、毫无前途可言的天文局做一名五品小令?

正思量着,却见允之勾唇一笑,相当惬意地颔首。

“孤直罪臣路温,请以左相、诠政院院首董建林十大罪为王上陈之!”轻寒的殿外飘荡着清亮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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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11-2011 03:4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轰地一声,殿内炸开了锅。我所站处的诠政院一列,以礼部和工部尚书为首,各纷纷跳脚,走到殿门边齐声叫骂:“尔等竖子,竟敢出言诬蔑当朝一品大员!”“殿外叫嚣,此乃漠视王威!”

“其一!”路温对此置若罔闻,他打开奏章,清了清嗓子。敢情这几天是养足了精神,他这一开口竟将聒噪声都压了下去,“董相早年任工部尚书,乃穷土木以役百姓,中饱私囊未尝行止,堪称青国之蠹……”

自路温开骂之时,帛修院那丛人就不停地唧唧咕咕,右相幸灾乐地瞟视而来。立于我前侧的董建林忽地转身,与之灼灼对望。

“其二!”路温不愧是骂战高手,面对迎面飘来的口水是面不改,义正词严地大吼,“*****有作,沦灭天理,弑杀常麓书院郝梃棹等六名君子……”

左相目眦尽裂、老容惨白,只见他的手掌越收越紧,震的象牙笏板微微颤动。

“宁侯!”随着殿外列举的罪状越发惊人,董建林终于耐不住了。

允之慌慌睁眼,满目惺松。他一摇一晃地走近了,轻轻颔首:“董相何事?”

“您!您也不管管!”董建林一挥白笏,差点扇到我的脸上。

“管?”允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董相又不是不知道,本侯平时只是在文书院混日子。连您老都管不了的,本侯又怎么有本事管上呢?”

高,实在是高。我恨不得当场为他鼓掌,允之睁眼说瞎话的水平真是世无其二。

“是啊,是啊。”容相笑容可掬地走来,很是亲密地拍了拍董相的肩,“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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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11-2011 03: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这……又唱的是哪出?可怜的内侍长再次丈二了。

“父王英明。”凌翼然转过身,半跪着仰视凌准,“天重元年大兴书院,天重三年力排众议开寒族科举、赐予职。天重五年初涉文书院,揽各地寒族才子入都参政。天重十年颁布畅言令,市井小民皆可言论政事。天重十二年削减商税,兴洋洲为商贾重地……”他深深一揖,沉声道,“父王之深谋远虑,让翼然为之折服。”

很受用,这样的溢真的很受用啊。凌准含笑视下,这么多年了,他细细考量、精心策划,只有这个儿子从点点政令中猜出了他的心思。暖儿,暖儿,凌准心中涌起热流,你给孤生了个好儿子啊。对不起,孤不能实践那份诺言了。小九他更适合这王宫,更适合这……

按捺心中的欢喜,凌准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微拢眉头,沉声道:“只是,还缺了一样啊。”他又何尝不想拔掉心头刺,一扫二十年来的憋屈。只是寒族的爆发,还不足以震慑自震朝以来就横霸神鲲的华族势力。还缺,还缺……

“天重我王,国运隆昌。”

脚下那人忽地开口,凌准暗叹视下:此儿类我,果知孤之忧怀。

凌翼然笑容漾深,俊眸满溢着势在必得的神采:“父王乃是天授之君,天时必助!”

凌准虚起双目,探究睨视:原来这孩子耍的不是单臂拳,而是连环脚。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却已是第二次落入了小九的套。

他老了,真的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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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书院的编修为何不分轻重地激怒台阁二院,又为何打不还手?我握紧双拳看向殿外,百十号老少围着几十个年轻编修报以拳脚,可谓人多壮胆,连平时最文弱的员也目露狰狞、一副嗜血模样。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我心头一颤,向前迈去。

“丰侍郎。”

一声轻唤阻止了我的前行,只见聿宁双目淡定向我微微颔首:“关于定侯礼侍问题,本还想和你聊聊。”

心知他只是借口将我拦下,只得举步上前:“大人。”

“云卿。”聿宁面如常,语调却渐冷,“成大事,不可心慈手软。”

我眉梢微动,怔怔地望着他:“元…仲……”

“牺牲已是必然。”

耳边回荡着这句淡言,我心绪缭乱一时难以平静。激涌的人潮拥堵在殿门外,让其他员进出不得。那边上阁的上司马挑着扫把眉,讥讽地看着面苍白的左右二相。而洛大人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哄打的人群,似在算计什么。

“父亲大人。”一个隐忍的低吼从身后传来。

我偏身一瞧,何猛站在何岩身侧,高大的身躯微微弯垂:“我想……我想……”

不苟言笑的何御史虚起眼直直看向殿外,面依旧冷硬:“娄敬,你的弱点就是太优柔寡断了。”

“……”何猛惊讶地抬首,监察院的众也瞠目视来。

“老夫既能将独嫁于你这一介寒族,又岂会对寒族庶士寄以白眼呢?”何御史说这话时,目光落在了两相身上,毫无惧,“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事事问询。”

闻言我想到了一个词:浩然正气。

何猛冲他深深一揖,大步流星地冲进殴斗的中心:“子云!子云!”

“何大人。”董相绷紧下颚,气音出声,漫溢警告之味,“你可要想清楚啊。”

何御史淡瞟一眼,甩袖背身,嶙峋的侧脸透出浓浓坚毅。

“子云!”长唳入云,哄乱的殿前忽然百拳皆止,疯狂的众突然向后退身。我微握双拳,绕开傻愣的众人探身望去。文书院的编修们被打的不成人形,身上的袍也变成了烂衫布条。

“子云……子云……”眼角带青的何猛抱着面目全非的谢林,含泪低呜,“子云……”他颤着大手不停地抹着从谢林嘴角溢出的殷血,“太医!太医!”沉厚的吼声在青穹殿回荡。

我走上前,半跪着俯身,伸指探向谢林的颈脖。

“子云、子云……”何猛喃喃着,将谢林打横抱起。他的右腿微跛,看来伤的不清。何猛挺直腰杆,好似鹤立鸡群:“太医院,太医院……”

“娄敬。”我一把拽住他的袍。

“让让!”他像一头蛮牛撞开了数人的包围。

“娄敬!”我手上加力,逼的他回头,“谢编修……”我叹了口气,暗哑道,“已经去了……”

何猛愣了一下,扭身挣开我的拉扯,一瘸一拐地向前跑去。

“拦住他!”身侧一声大吼,礼部尚书魏老头束冠歪斜,目露狠光,“事已至此,大家还能怎样?!”

“还能怎样……还能怎样……”吼声在广场上回荡,一众员如梦方醒,决绝狠戾取代了先前的呆愣惊慌,个个撂起袖子、目露杀气。

是想一不做二不休?!我暗叫一声糟,翻身越过何猛高大的身体,夹起双臂震开左右袭。

“大人!”身后响起何猛一声重吼。

我没有回头,从袖管里取出白笏,淡淡地扫过一张张嗜血的红眼。双臂运力,气冲掌心。只一下,象牙笏完整地没入青石地,白的笏头与地面平行。允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位肯定也已知晓。一个谢林就够了,不用再牺牲下去。

僵持着,众不敢上前,却又磨牙瞠目,好似围猎的豺群。

“王命到!”殿内一声唱和,殿外急急跑来一群御林军。

“众位大人还不跪听圣意?!”内侍长眉目带厉,大声怒喝。

那些人极不情愿、极不情愿地步入大殿,我扯了扯何媚衣襟,与他两两跪下,身前平放着谢林渐渐冷却的尸体。

“众卿无视王威,聚众殴斗,孤病中疾首。特命三阁今日不必上职,长跪青穹!”内侍长一口气道出口谕,四下一片寂静。

“文书院编修殿前妄言,紊乱朝纲,罪不可免,同责相罚。”

此言一出,殿内传来轻笑,刺耳刺心。

“为何?”身边传来切齿之音,“为何?”

我垂着眸,看着何猛厚实的手掌狠狠拢起。

“为何?”他一直念叨着这两个字,一洗过去的唯诺之情,敦厚的面容染上一层厉。眼见御林军将谢林抬下,他重拳落地,砸的青石板隐出裂纹,“为何?”

相信这样的疑问渗入了每个人的心底,只是……

我看着面露讽笑、轻松理冠的台阁吏,他们该是认为众拳杀人,其中罪责王上难以计较,此事就以罚跪结束不了了之吧。

脸上的乌紫红肿却掩饰不去文书院编修眼中的怒焰、眉梢的不屈,恨意更盛。

我看了看身侧挺直背脊的何猛,真像谢林啊,他终是觉悟了么?权争中从来没有中间派啊,从来没有。而何猛一旦选了边,就连带着何御史选了边,也就逼迫着监察院选了边。

允之,你这剂猛药下的可真好,震醒了多少人,又麻痹了多少人。

王为何对华族一纵再纵?

若我没猜错,纵是为了杀,这就是所谓的“捧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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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11-2011 03:4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青空万仞 红炉焙酒宜早寒 下

冬日里昼短长,才过哺食天就褪了,晕开了压抑的深蓝。

责罚终于过去,众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行姿百态地离开了大殿。我自小习武,长跪之时尚能气走全身,起步轻快全无障碍。倒是那些文弱书生,只跪了半日就晕倒了大片,连领头斗殴的魏老头都累的打了摆子。只可怜了那些本就有伤的编修,跪了一天再行路不免狼狈。

“不用你扶!”一声沙哑,只见额角留着血印的路温挥袖甩开何媚搀扶。

这一次,何猛没有沮丧、也没有辩解,不由拒绝地拎起他,又一把扛起另一名几近奄奄的编修,面坚毅地向前走去。

“我说不用你扶!”路温还在挣扎。

“不要你假好心!”又一声叱骂

“你是聋子么?”语调有些无奈

“你……你……”声音终是弱了下来,三人渐渐远去。

走出午门,我刚要上轿,只听一声大吼:“丰侍郎!”

我停住脚步,偏首看去,怎么会是他?

“丰少初。”秋启明语调轻快,很是亲热。

我微敛容,拱手行礼:“少侯爷。”

“唉?少初何须多礼。”他边说着,边伸手而来。

我便不留痕迹地向后轻退,躲开了他的碰触。抬起头,正攫住他眼中闪过的疑。

秋启明再前一步,咄咄逼人地开口:“今日是我寿诞,还请丰侍郎赏脸一聚。”

我心神一紧,瞟向远处,却见振国侯府华丽的车驾边停着数十顶轿子,探出头的不仅有那日的几名帛修院员,更有诠政院左相麾下的几位干将,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弹冠相庆了么?杀人后的寻欢,人的堕落。想到这我浮起假笑,微微倾身:“云卿恭贺少侯爷寿辰,只是……”

“只是你自视清高,不愿与华族共席?”秋启明霎时变脸,语带威胁,“丰侍郎,本少爷请你是给你面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啊!”

他黄见势就要按住我的肩,忽地从身后冒出一只手挡住了秋启明的动作。

“秋少侯。”红的衣袍翩然擦过,允之眈了我一眼,漾起微笑,“少初年纪尚幼,若有得罪,还请少侯卖本殿一个面子不同他计较。”本殿二字咬的很重,允之难得露出锋芒。

秋启明看了看允之,再瞧了瞧我,缓缓地放下手臂:“啧,难道丰侍郎是个姑娘家,就这么碰不得?”语调尖锐,让我不由一震。

“是啊,当然碰不得。”允之搂住我的腰,笑得暧昧。不能挣扎啊,我僵直身子任由他做戏。他细白的手指划过我的颈侧,最终停留在假喉结上:“本殿舍不得他被别人碰。”

“喔?”秋启明挑了挑眉,“朝中不少大人是同好啊,可是九殿下该知道,喜好是喜好切不可太过张扬,否则对丰侍郎的前途可不好。”

目微垂,允之眉梢带笑,极轻极轻地开口:“少侯说的东”

“那?”秋启明示意地看向我的腰间。

“少初。”允之媚眼瞟来,瞳与沉暗的天幕融为一体,“去吧。”优的眉似有似无地轻挑,他的唇瓣溢出淡笑。

什么?!感受着腰间的力道渐渐消失,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就这样把我卖了?!

“记得早点回来。”他潇洒地转身,带走了我最后一丝希望。

坐在轿中,感受着身下的颠簸,我如坐针毡。这分明是鸿门宴,听秋启明的口气,明显是已经怀疑我的身份,可允之为何撒手不管呢?坐立不安地敲了敲轿身,轻唤道:“阿律,阿律。”

“大人。”随轿行走的朱雀掀开布帘一角,抑声低应。

“这是去哪儿?”这行路方向有些熟悉。

“云上阁,秋启明在云上阁包了雅楼做寿,我一路上看到不少达显贵的车驾。”

凶多吉少!我手脚冰凉,心头惴惴:要是在众人面前露馅,那只有拼死一搏了。

“若不是大人不懂得收敛笑容,又岂会有今日之。”轿外传来低声抱怨,“殿下说了,长突如短痛,不如将计就计,就在今把所有问题解决掉!”

他说的倒是豪气万丈,哪里知道我是苦水难倾。

解决,解决,要能解决当然最好。

可是,可是,我也要有那个功能啊!

哭无泪……

今日不能指望有人来救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进妓馆。元仲与洛大人今日值,哥哥又远在京畿大营练兵,唯一可以倚仗的某人却弃我于不顾。

本人,韩月下,丰云卿,丰少初,就是一棵小白菜。

穿过雕梁画栋的大厅,不经意瞥见一抹湖,那道身影像极了师兄。我停下脚步再看去,却已不见踪影。难道是我眼?嗯,一定是紧张的眼了。再叹一声,认命跟上。

…………

“怎么?这姑娘,丰侍郎还…炕上?”秋启明搂着娘,散着衣襟,虚眼向我看来。

我身侧的妓扑扇着眼睫,红唇微翘,仿若有说不尽的委屈:“大人……”

狠了狠心,轻应:“这姑娘虽,然是云卿的心头好。”我虽涉世未深,但也知道男身型上的差异。特别是在阅人无数的娘面前更不可大意,因此只有委屈你了。我合上眼,推了推身侧的子:对不住。

一声低呜,妓掩面而去。

“少初还真是郎心似铁啊,啧啧。”左边响起调侃,“那绿云可是阁里的上等姑娘,何曾被这般嫌弃?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呐。”

“唉~”秋启明虚掩双眸,笑得有些坏意,“来妓院不就是图个乐子,少初慢慢挑,云上阁佳丽众多。本少爷就不信,就没少初看的上眼的。”

也就是说今我不干也得干,非要弄出个所以然来。垂在案下的手紧握成拳,面上还堆着假笑:“劳少侯爷操心了。”酒到唇边,我眨了眨眼:若承认自己有龙阳癖,是否就能躲过此劫?微挑眼眸,恰遇秋启明充满算计的眸子,当下我便穿心明白:那样只会弄巧成拙罢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郁闷地含住一口酒,任甜辣的滋味在齿间穿梭。

“大人,姑娘来了。”这一声清亮却又微哑,显得很不自然。

我偏首看去,一个纤细的龟公就半跪在我身侧。那侧脸被整篇紫红胎记覆着,略粗的眉毛不住颤动好似毛虫。忽地,他偏过头,露齿一笑,惊的我喷酒而出。

“噗!”我嘴角歪斜,愣愣地看着那人,一丛清酒划入颈侧。师…师…师!在心中抱头狂吼:啊!龟公是师!师是龟公!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抹了抹脸上的酒水和口水,眼中放出危险的光芒:“小的面容奇丑,惊到了大人,还请大人原谅。”

“……”我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恨不得一把抱住她,却又不得不忍住。

眼见她转身离去,我几要拽住她的衣角:师我不是故意的喷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

一人与师错身,清丽的容颜在光四射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出。双重惊喜啊,桌下的手掌微微颤开。

“大人。”她不卑不亢地行礼,引得众人注目。绿云高绾,斜插一枝鎏金点翠步摇。姿容雅致,见者莫不倾倒。不以骄,却以质傲。

主座上秋启明摒开左右娇娃,探身问道:“你叫什么?”

“小子名唤梨雪。”

秋启明把玩着手中玉杯,目露探究:“本少爷怎么没见过你?嗯?”

“……”她闷声不语,蹙眉颔首,最断人肠。

“嘿嘿。”师龟公搓着手,露出两颗黑牙,这容貌毁的还真够彻底。她猥琐地瞟了瞟上座,谄媚道,“梨雪原为家,前些日子相公死了,这被家里大娘卖到咱们云上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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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11-2011 03:4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喔~”

“真真可怜啊。”

座中众男故作叹息,语调中充满了猥亵之意。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位,猜测着其中机缘。

“梨雪。”一声轻笑打破了我的思忖,秋启明目露得,向我扬了扬下巴,“去伺候那位大人。”

好啊,真好。我假作正经,心中却早已雀跃。“嗯嗯。”我清了清嗓子,端起酒杯示意她斟酒。如梦淡淡含笑,倾身向我靠来。她身上的薄荷一扫周围的气,让我的脑内越发清明。

“大人。”她臻首倚来,在我耳边轻语,“这房里燃的是。”

闻言四顾,果不其然,众人面染酡红,目露浊光。怪不得刚才我体内一阵燥热,原来这薰的缘故。

“这酒……”看着杯中微漾的醪,我不皱眉低问,“也是?”

笑得清然,她将小巧的白瓷酒瓶放下,倚着我目露:“刚才滟儿换过了,这壶是干净的。”

举杯轻呷,只一口就让我胸口翻江倒海。

“怎么了?”如梦挺直腰肢,帮我挡下主座投来的目光。

狼吞虎咽地喝下一碗甜汤,这才将胃里的酸涩洗尽。面对关切的眼神,我艰难地扯动嘴皮:“是白醋。”

“啊?”

师还是嫉恨了,嫉恨我喷她酒水。就用我最恨的酸醋来报复,在虎视眈眈的酒宴上,我还不敢造次只得认栽,真是太恶毒了!

一瓶醋喝得我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好像硫酸洗胃似的不人不鬼。身体瘫软亿如梦怀中,眼中含泪,视物朦胧。

“哟,终于开窍了?”秋启明轻快地笑着。

我被酸的神志不清,恍恍惚惚点了点头。

“来人啊。”我迷蒙见看到秋启明挥了挥衣袖,“去给丰侍郎开一间暖房,梨雪啊,你可要好生伺候。”

“是。”如梦乖顺地答应,扶着我慢慢走出充满浪语声的雅室。

“不行了……”我低开口,捂着嘴不住干呕,“我不行了……”

在一边引路的师挑了挑眉毛,露出几颗黑牙:“嘿嘿,这样不是很捍,师你不用演戏,就把中了毒的神态表现个彻底。这都是本鸟的功劳了,哈哈哈。”

我瞪,我死命地瞪。

转过楼角是一个个独立单间,里面不时传来欢爱之音。我面上一热,连带着耳垂灼烫。

师推开最里面的那间房,装模作样地一揖:“大人,您请慢用!”她变着嗓子叫出一句不伦不类的话,随即将房门带上。

“啊!”我揉了揉脸颊,长舒一口气,瘫软地趴在木桌上。接过如梦递来的茶水,我轻沾了一口,随即敛神道:“不会那么简单。”

“唉?”

我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那秋启明城府极深,手段又很是歹毒,不可能就此放过我。”

“咚、咚、咚。”门上传来轻叩。

“谁啊?”如梦懒懒应道。

“小的是丰大人身边的行走,特来为我家大人送东西。”

是朱雀!我秘开门、拽人、膳,一气呵成。

阿律指着如梦低笑出声,“原来是熟人啊,这下可方便了。”

“殿下是不是给了你什么锦囊?”我从上到下来回打量,“快拿出来!都火烧眉毛了!”

“锦囊没有。”阿律摊手摇头,“锦人倒有一个。”他撕下假面,露出与我别无二致的容貌,惊的如梦目光频动:“你…你们……”

我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怪不得允之说出了午门一定要将朱雀随身带着,其中的蹊跷我怎么没想到呢?李代桃僵,好一个妙招。再不多说,匆匆交换了衣物。我将脸上的假面和喉结取下,恢复了真容。

如梦帮我将满头青丝塞入布帽,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开口:“记得低着头一路快走,不论谁唤你都不要回头。”

“嗯!”我重重颔首,偏身打开门闩,开门的那瞬突然想到了一点关键。盯着阿律,警告道:“记住,这是做戏,不准占我的便宜。”

“哈!”他自恋地摸了摸脸颊,“我还担心被她占便宜呢。”

身后传来低抽,如梦怕是被这个厚脸皮吓到了吧。打开门左右瞧瞧,见廊里无人,这才快速钻出。

“可怜神鲲第一男子今就要献身于此了,唉!”

脚下打滑,险些摔倒。我扶了扶布帽,低着头一虏行。快走到转角处,只见一名郎搂着妓迎面走来,我紧张地加快脚步。未及擦身,只听身侧木门呀地一声,我的右手腕被紧紧抓住,还阑及挣扎就被大力扯入。

“哟,可是猴急的。”两声讪笑。

“啪!”木门紧合。

我心上一慌,头皮秘发麻。反客为主翻腕缠臂,快速转身手刀毕现。旋身的那刹,本就不牢靠的布帽顺势滑落,一头长发披散而下。

只两招,我就被牢牢制住。大骇,此人是谁?

“……”我喘着粗气,胸口起伏,背着身炕到那人相貌。只觉温热贴上,那抹熟悉感我收起了忐忑,“修远。”放松身姿,软软地倚着他。

无言的搂抱,空气中仿若飘浮着细雨般的音符,我沐在极度的温柔中。

“云卿。”极柔的语调,他仿佛是在优雅地吟喃。

“嗯。”我舒服地合上眼。

“这里是我的。”

“唉?”我秘回身,当看到那双弯弯生的凤眸,满肚疑问止在喉间。

修远伸臂将未入怀中,嗓音如潺潺清溪,蜿蜒在我心头:“云上阁是眠州的产业。”

“是细作?”我抬首轻问。

他幽幽颔首,清炯炯地看来:“我来云都的路上,正遇梧雨兄。”

“喔……”我长应一声,随即敛神,“秋启明原是串通了这里的嬷嬷,想要对我下重药的吧。”

修远眉峰轻蹙,将我紧紧拥住。他身体微僵,撒发出不尽杀气。

“其实,那嬷嬷也不知是我,所噎…”话未说完,只听门外一片喧闹。

“来!来来!”秋启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大舌头,好像是喝多了,“都…都陪少爷好好……耍啊…耍……”

声音越来越近,又听一声重踹惊叫声四起。这人借酒装疯,也是针对我的么?

踢门声一记接着一记,我心跳加速,埋首于修远的胸膛。

“少侯爷,您醉了!”

“坠?少爷我…呃……”他响亮地打了个酒嗝,“少爷我没…没没坠!啊哈哈哈,露屁股露屁股!”

这两声让我如梦方醒,秋启明装疯卖傻、带着众人踹门窥,为的是看我真身吧。若瞧到我是子,那来吃酒的都是人证,我就是想赖也赖不掉。七殿下一党,着实阴毒!

近了,近了,怎么办?

惊慌中只觉身体横斜,整个人被轻轻放在了内室的上。修远放下帷帐快速脱衣,看的我目瞪口呆。他将外袍甩在了地上,又将衣带扔在了桌上。我眨了眨眼明白了他的意图,也手忙脚乱地脱起衣裳。

时间不等人,我埋头苦干,同腰带较起了劲。怎么绑了个死结,还是在后面。我皱着眉,向后探手,够不到,真是急人。自顾自地解袍,浑然不觉周围的异动。

“开…开……开门!”门外响起傻笑,我这才慌忙回神。却见修远瞳若灿阳,灼灼的目光直射而来。

“嘭!”一下,门闩隐隐作响。

我被他露骨的神所震慑,愣在那儿一时无措。

“嘭!”再一下,可听到木裂声。

他气息促乱,秘倾身将我逼倒。

“修…远……”喃喃出声,扯了扯快要将我勒死的布条,“腰带。”

一双凤眸水亮水亮还带着朦胧淡雾,优的唇线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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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11-2011 03:4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嘭!”三!

“刺啦!”

几乎同时,门开的瞬间了,我的腰带恰被他震断。

“这里这里……呃……”透过帷帐看到一人歪歪斜斜地走来,“这里又是谁……啊谁……”

修远撑臂掩住外侧,两瓣充满热度的唇旋即覆来。不似以往的轻柔克制,这吻如疾风骤雨,瞬间充溢这我的感。不仅仅是唇上的触碰,温暖的手掌在我的身上游移。

战栗,被他激放的情感吞噬,好似一叶孤舟,任由海浪涌动。

“找…找到了!”帷幔被拉开,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

感觉到唇上的重压缓开,只听修远沙哑地低吼:“滚!”他长臂一挥,强劲的真气将秋启明震出门外。再一震,圆桌将木门抵住。

我急喘着仰视,从没见过这样的修远。唇上热热的,伸手摸去,好似微肿。身上有丝微凉,颔首看去,我衣襟散乱,大片肌肤外露。低呜一声拢起衣衫,两手掩容不敢与他对视。没脸见人了,没脸见人了。

热源渐渐贴近,我僵直身体好似一条死鱼:他…他……覆上来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梳理着我的长发,“云卿。”醇的嗓音贴在我的鬓边轻喃,一声便让我柔软。

温热的唇触及发,其中的怜惜让我心湖荡漾。

“云卿。”如丝缎般低稳的声音,轻滑在我的心底。

他微冷的面颊贴上我的手背:“两情相悦并不是什么丑事。”

心头一颤,僵直的双手找回柔感。

“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看我么?”温温的语调浅浅低流,那般的柔,那般的让人不觉叹息。

“不……”我不回应,出声了才发现自己的语音有多虚弱。

双手被轻轻地拨开,入眼的是他被隐柔的俊轮廓,以及他耀着象牙白的肌理。这迷乱了我的神智,头脑一阵轰热。他浅淡扬唇,笑得极之醉人。黑滑的长发垂落颈侧,细软的发梢微拂在我的脸颊,痒痒的酥麻一直流入心底。

他眼中的细细思慕渐渐化为炙热情火:“卿卿。”低哑的轻唤似曾相闻。

在何时何地?我下意识地追忆。

啊,是在梦里。

可这不是梦,因为我感受到他的真实,他的隐忍,他的渴望。心头软软的,软的不可思议。这个男人不知何时霸占了我的心底,在我的心湖漾起涟漪。一段悄悄酝酿的感情,已如月光,在眼角眉梢静静栖栖。终是酿成了一瓮,让人思之狂的醇醴。

爱恋之情在胸口发热,我抛开了矜持,挣脱了赧意。伸出双手,轻轻触碰他的身体。

他惊颤,他低吟,发丝终是交缠在一起。

“唉!”门外一声高吼,“怎么关上了?”

肌肤渐渐加温,我听不真切,有些意乱情迷,眼中只映着他熠熠生辉的曜瞳。

“啪!”一记重响,将我从沉醉中惊醒。

“嘿嘿!劈飞拦路虎!”是师的声音,她进来了?!

修远低斥一声,撑起双臂,俯身轻吻我的眼睑。如丝细雨般,密密。

“卿卿?”师的声音很是轻缓,像是在试探着什么,“卿卿?”

脚步近了,我手足无措很是慌乱。修远轻轻叹息,拿起衣袍将我细细裹紧。束胸的布条还在,勒得我有些难以呼吸。

“卿卿?”透过帷幔,只见师跳步而来,她刚要触及幔,只见修远抓住帘缝不让她掀起。

“师……”我躲在修远身后,哑哑出声。

“卿卿你怎么了?”她有些急躁地扯动帘布,“受伤了?!”

“没没。”我急急应声,看着快要撕裂的帷幔,额角浮起冷汗。

“小鸟!”师兄你真是雨突至,解救了我这棵快要枯死的禾苗。

“放开。”师兄低喝道,“不要胡闹。”

“梧雨兄,外面怎么了?”修远突然出声,惊的师向后几跳。

“咿?咿?”师出声低叫,“卿卿和景阑,这、这、这……这就是捉奸在?!”

大窘,强作不闻师的念叨,我侧耳倾听,妓馆果然安静了许多。

“呵呵。”师兄的笑声如细阳淡照,很轻暖,“呀,兄现在才发现异样么,真的是好令人意外啊。”忘了补充,还笑得依旧坏心。

修远似已习惯他的调侃,不恼不怒,表情淡然。他挡在我身前,姿态闲雅地穿起衣袍。我正穿衣,却正对他眼底煽情的残。脸上骤烫,偏身背对他整理起衣襟。

“星陨东天,月掩轩辕。”幔外响起师兄的吟诵,“如雨西流,如瓮如斗。”

说的是流星?!我穿戴整齐,套上长靴便向窗边跑去。

啪地一下推开窗扇,只见深渊的天幕里,流星如水墨大师信手晕染在宣纸上的线条,如草叶上垂下的清露,一瞬间,便坠向不可知的所在……

不!不是不可知!我撑手探身,任由风拂动身后的长发。星陨处,如萤火点燃了草丛,天边燃着熊熊大火。暗红的火舌叫嚣着冲天而去,好似卷烧着流星为景的画轴。

如此热烈,如此蓬勃,为点亮了不尽的希望。

火蔓处,是青国的王宫,怪不得这云上阁已人去楼空。

是谁操纵着这祝融,又是谁隐密在中?

钦天监啊,钦天监。我不惊叹,允之你是先谋后动,果然是高手。而你烧的可是那处,可是华族的脉搏?

腰间被轻柔环住,我靠在修远温暖坚毅的胸膛上,极缓极慢地牵起一抹笑。

红炉焙酒宜早寒,鸳帐共话语喃。

寒光垂静自一,飞星东曳灯火阑。

这一,

星陨,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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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11 02:3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青空万仞 两重心字 一剪相思 上

星陨之鱼水之欢

云上阁里莺歌燕舞、粉缭绕,最北边的三等雅间外,一个纤细瘦小的人影蹲在门边正侧耳倾听。

“咿?”小人儿抱着一个玉酒壶,细白嫰耳紧贴门上。怎么会这样?她秀气的眉头紧紧锁住,紫的胎记随着面颊的鼓起而显出几分生动。

半晌,她站起身,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不一阵雀跃。她兴奋地伸出食指,暗运内息将蒙窗的棉布戳开一个小洞,黑亮活泼的大眼眨视屋内。透过纱质屏风,她隐隐看到帷里交叠激浪的身影。

“人,好人,饶了奴吧……”下面的子轻泣告饶。

“*****!看你那副荡样!”身上那男子动作很是激烈。

“呜……”子喉间发出类似于低咽的声响。

“唉?”窥的那人抱紧酒壶,面越发的迷茫。她撇唇颔首,再次蹲下:不是鱼水之欢么?怎么没有鱼也没有水,更没有欢呢?

她垂首敛神,目中闪过一丝恼意。难道是小鹤子骗了她?果然啊,上次她问柳寻鹤妓院有何好玩之处。那家伙就闪烁其辞,被问的不耐烦了才丢下四个字“鱼水之欢”。

欢?欢?这样叫欢?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魔音缭绕的雅房,杏眼流火,鼓起腮帮。

忽地,她舒开双眉,恍然大悟般地拍头。

原来是这样!“鱼水之欢”,只有置于其上的鱼才能吃到好饵,才能感受水中之乐啊!怪不得只有上面那人一脸兴奋,下面的子突生。鱼水之欢也是要讲求位置问题,嘿嘿,若不是她溜班来“学习”,岂不是要错漏这么一段重要的“知识”?还好,还好啊。

她庆幸地扶了扶胸口,兀自笑。

“什么东西这么有趣?”

小鸟秘一惊,身体僵直然敢回首,因为她已感受到那个存在感十足的人就在身后。

丰梧雨盯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师,琥珀的淡眸耀出笑意。他俯下身,贴着纤细的娇躯探向窗上小洞。

“师…兄……”小鸟吞咽一口,哑哑开口,“其实……”话出一半,再难继续。

丰潋滟心急如焚,面如土灰,只觉一个小人在心中发癫打滚:啊!怎么会被师兄发现!怎么办?怎么办!

丰梧雨眉梢微挑,带笑直身。垂眸就见体前佳人削肩垮下,细嫩的耳垂红得滴血。

他心头一阵微痒,兴奋的握起双拳。按捺下心中滋蔓的邪念,丰梧雨这才微哑开口:“小鸟,长大了。”

意味深长而又暗带隐忍的语调滑入某人的耳际,却被曲解为这般……

唉?师兄没羽怪她?丰潋滟如被解穴,如释重负地抬首一笑:“是啊,是啊,小鸟是大人了。”

的双眸轻轻一耽便让他心驰神荡,在丰潋滟炕到的袖里,他手上的青筋明显暴起。

这小人儿终于对男之事动了心思,真恨不得就此将她拆骨入腹。他忍啊忍,终于忍到今天了。

“师兄,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被发现了可不太好。”

丰梧雨看着她左右飘动的眸,过了好久放才平复血管里激流的热血。

“嗯,是啊。”他笑得无害,任由小鸟拽着前行。

瞧着她如细柳裁成的腰肢,丰梧雨心头有说不出的火热。十七年前,当他看着师傅怀中好似面团的婴孩,只觉有趣。而后的岁月,他将她护在怀里,教她读书识字、鞭法武功。说是师兄,其实更像师徒、父,亦或是青梅竹马。后来他才发觉,原来自己是这么恶劣,竟将她当成面人,沾着情水就捏成了自己喜爱的模样。

在丰梧雨的心中只有一个师,那便是丰云卿。

而她……

冬阳般轻暖的眸子细成了弯弯月,丰梧雨不留痕迹地舔了舔唇角,露出骇人的占有。

而她,是他早就定下的啊。

十七年都熬过来了,更何况着须臾片刻?丰梧雨隐下心间火,微垂淡眸。这丫头还是根木头,这样怎能吃的尽兴?他要等到这棵妖娆情发出芽、抽出叶,一点一点蜿蜒到他的脚下,迫不及待地缠上他的身,娇俏无比地凑近他的唇。

而他,只要张口就能将她吃下。

“啊~切!”某人皱了皱鼻子,打了个响喷:可恶!是谁在说她的坏话?

…………

“还没找到?”秋启明虚起阴鹉眼,瞥向身侧。

“是。”贴身小厮垂目避视,低声说道,“小的看着那龟公扶着丰侍郎转过了楼角就不见了。”

打死也不能说他是被上菜的侍挑逗的心神恍惚,才跟丢了那个貌丑龟公。否则凭他家主子的残虐做派,他这条小命怕是难保。

秋启明虎口一收,玉杯霎时迸裂。助荆一仗宁侯立下大功,引起各方注意。其实他们大可以将九殿下于麾下,共助彻然登基。怎奈小七打小嫉恨这个弟弟,只肯赶尽杀绝。而秋家的赌本可全压在他这个精明狡诈的表弟身上,就算是难以赞同此举,他也不得不为彻然完成心愿,今日必须弄清丰云卿的身份。

想到这,秋启明面上重新扬起轻浮的笑,伸长双臂将左右姝揽于怀中:“来!喝!喝!今不醉不归!”

继续作乐,却是笑里藏刀……

满脸通红的秋启明靠在小厮身上,满面傻笑,脚下打晃,眼中却闪着精光。他假作醉态,呼朋引伴。

过了楼角,有六间房。

他眼珠一扫,便有了计较。

“来!来来!”秋启明卷起舌头,声音扭曲的可以,“都…都陪少爷好好……耍啊…耍……”

“少侯爷,您醉了!”左右赔笑。

“丫丫个呸!”秋启明一张嘴,带着浓重酒气的吐沫喷洒在侍从的脸上,“谁…谁……他娘说…说本少爷…爷醉了?”。

“没,没。”小们点头哈腰,赔笑哄道。

“嗯,嗯。”秋启明脸颊酡红,回身一脚踹开了第一间房门。

他眼中精光闪过,嘴角夸张地咧开:“看看,里…里面…是谁?”

“啊!”

“少侯爷?”

帐内赤条男遮被大叫。

搜房,一间,两间,直到这第三间……

“滚!”

帐内男子沉声一吼,一记掌风就将秋启明挥出暖房。

“哎唷!”周围随行被压个正着。

在左右的搀扶下,秋启明打着晃站起。虽然只瞧到了一眼,但也能确定房中人并非他的目标。只是,这江湖人太不知好歹,竟然将他一掌扇出。等他收拾完姓丰的那小子或丫头,就来教训教训这个不长眼的莽夫。

“哼!”秋启明怒瞪一眼,脸上旋即堆起迷蒙傻笑,“还有……谁……谁……呵呵,呵呵呵!”

继续,继续,继续捉“奸”。

“近了,近了。”

最里间的暖房里,朱雀披头散发地跳上。看着平静如水的如梦,他警惕地双手环胸,“等下,你可别乱来啊。”

什么?如梦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男子,完的表情瞬间破裂。

“我可告诉你,仰慕是可以的,但不能动手动脚。”自恋的朱雀脱下衣袍,谨慎地来回打量。

仰慕?她躺在下面只得仰,但决无慕!

“哈哈哈!哈哈哈!”撒泼似的大笑自门外传来。

木门被踢开的瞬间,朱雀除下最后一层衣物钻入暖被。

瞪,瞪,上两人僵持不下地瞪着。两看相厌,不爽滑到嘴边,却变成了情到浓处的宛转吟娥。

人才,朱雀看着身下这不暗叹。

是个人才,如梦不情不愿地承认。

帐外装疯卖傻的秋启明垂眼看了看凳上的衣物,嘴角勾出阴笑,终于找到了。

“谁?”帐内一声低哑的清吼。

“谁?谁?”秋启明兴奋地打着癫,一把拉下虚掩的幔,“是……是……”醉语未落,他打结的舌头就已僵住。

怎么可能?!

秋启明看着眼前这人平坦的前胸,目光不甘地来回逡巡。

男的?怎么会是男的!先前他几次试探,几乎可以肯定丰云卿是为子。何况表弟请宫里资深的验身内侍仔细打量过,更笃定了此人扮男装。

啊?!

跟在秋启明身后踏入暖房的众个个塌眉耸肩,一副希望破灭的模样。

真的是男的?可恶,真的是男的?!丰侍郎明明笑若,明明腰若纤柳,明明行似弱风,明明静似幽兰,明明……

哎呀,明明有无数个“明明”,明明让他们浮想联翩。怎么,怎么真的是一介儿郎?

朱雀横眼一扫,翻身下,薄薄的亵裤难掩男特征。

“看够了?”他拾起凳上的衣物,自顾自穿了起来。

一群鬼,朱雀在心中暗骂。唉,怎奈郎独绝、尽被意啊。只可惜,只可惜他最在乎的那人是眼盲心盲,炕到他的、他的好!可恶,着实可恶。

衣服上残留的暗让他锁紧眉梢,妖精啊,连衣服都沾了妖味。

人,人有什?为什么师兄和人欢好?想到这,朱雀不忿忿。他怒瞪石化的众人,冷硬出声:“人与我如同鸡肋。”

上背身穿衣的如梦脊背一僵,清的脸颊微微颤动。这家伙也不想想,大放厥词坏的是谁的名声?人才?先前是她瞎了眼,他明明就是个蠢材。

啧!丰少初喜欢男人!

众人眼中又重新迸发出希望,看着他纤细的腰肢,心头快要熄灭的火苗又重新燃起。好啊,真是好!

“不好了!不好了!”那边刚说好,唱反调的就来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秋启明的贴身小厮倒摆起了威风。

“天…天……”行走侍从喘着粗气,指着房梁吼道,“天变了!”

什么?秋启明大步向前,忽地推开木窗,身后一阵抽吸。

“天外飞矢!”

“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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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11 02:3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冷风吹散了秋启明身上浓浓的酒气,他举目远望,星陨处似有红光。

暗红、赭红、殷红、明红……

幕终被焚起衣角,妖娆的祝融在天边缭绕。

“那是?!”

“王宫走水了……”

王上,不会已经?

大逆不道的猜想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间。

室内忽静,适才言笑晏晏的众人轻轻地、轻轻地挪动脚步,渐渐分为泾渭分明的两矗

天变了,横在朝中的宽广银河然变。

这岸是烈侯,那岸是荣侯。

大火点亮的不仅仅是暗,更点亮了青空下的储位之争……

※※※※※※※※※※※※※※※※※※※※※※※※※※※※※※※※※※※※※※※

星陨之两重心字

日入后,琉璃宫灯一盏接一盏地点起,点点橘光隐约的像雾,四野已不似白昼那样具体。宫人的怨念随风潜入,飘入墨殿里。

青王凌准本就不是贪之君,加之他勤勉非常,一个月里召鞋的次数就更加寥寥无几,而最近这少得可怜的机会几乎被那位娘娘全部占去。

今,又有多少人垂泪到天明?

而当下,令宫人魂牵梦萦的君王正端坐在宝椅中,眉眼柔柔地看着上青丝垂散的丽人。

“爱,嫌烫?”凌准眈了一眼侍手中的药碗。

“是……”弄墨看着冒着热气的汤药,柳眉微蹙。

凌准站起身走到雕嵌玉的宫边,接过药碗轻轻一吹。

“来。”他带着浅浅的笑,偏身坐上缘,“不烫了。”

“王上……”弄墨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着形销骨立的君王,极力稳住微颤的双手捧过瓷碗,几近哽咽地缓缓出声,“谢…主隆恩。”

黑稠稠的药汁入口,苦涩的滋味刺激着她的味蕾,更刺伤了她娇软的心。

每日一碗的御赐汤药、数日一次的君王探病,让她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眼中钉。

椒房独宠?隆恩浩荡?

不尽酸楚化为一滴泪,摇摇坠地挂在她细密微翘的眼睫上。

其实她明白,每日饮下的是毒不是药。当初她装病试探,如今取入肌理。这其中的奥妙,七年前的弄墨或许不懂,而经历过后宫血雨的成却心知肚明。

王上,容不得她啊。

泪,垂落,与苦汁融为一体。

她喝得极慢,慢得让人以为她在品味着什么人间味。

十年前她还只是将军府的家养奴才,还只是票爽利的寒族子。比起现在膏梁锦绣的生活,那时虽然清贫了点,但至少她很快乐。白日里,带着读书嬉耍。入了,哄着小人同枕而眠。

那时的她,才是真情。

而如今……

弄墨喉头微动,咽下一口苦汁。

而如今,她终日困在高楼深院,抬眼只有这一片天空,伸出手揽住的只剩自己。

青王抬起她娇俏的下巴,伸指摸去她唇边的药汁:“爱,还是那么怕苦。”

这一句柔的,近乎宠溺。

“王……”弄墨嗫嚅出声。

如果他眼中的情是真的该多好,可是早在几年前玉簪开与他携手共游白萼殿后,她就明白了自己只是一个代替品。

那日,本该是她最风得意的一天。当王上为她插上一朵白玉簪时,她误以为自己是这宫里,不,是这青天下最幸福的人。毕竟这样一个雄才大垄英武俊朗的男子,是她向往已久的良人。当时她好似沉在了蜜罐里,满身满心都是甜腻的味道。

如果,如果那时王上不曾忘情地唤出“暖儿”这个名,亦或是她未曾听到,那该有多完啊……

想到这,弄墨丽的容颜染上了难以抒解的愁。

越发的像了……

凌准看着眼前青丝掩容的人,心头乍软。

就是这种神情,拟歌先敛,笑还蹙,最断人肠。暖儿,他的暖儿。十年夫,他最爱的人却未曾展颜。暖儿恨他,恨他强取豪夺将她囚在后宫深院。

暖儿永远是沉默淡定的,不论他如何娇宠,不论他如何迁怒,她始终不言不语,只是用一双轻染凄楚的秋水眸淡淡地、淡淡地看着他。

最后是他败了,他爱她,爱的几近卑微。她脸上的一丝异样都能让他回味许久,她嘴角似有似无的翘起都能让他欣喜若狂。他败了,且一败涂地。

只是,那时的他还太稚嫩,不明白君王的爱其实是最致命的毒。宫人的嫉妒、华族的惶恐,最后凝成了连他都抵挡不住的绳套,将他心头的“柔软”无情扼杀。他知道是谁下的手,但苦于无证可查,苦于被那人身后的势力掣肘。

其实,他是天底下最窝囊的男人,窝囊到竟不能随心所地为最爱复仇。

如今时机渐近,他兴奋的难以安寝,在为人不知的角落里独自舔着伤口,静等最后一击。

青王痛楚而又包含情思的目光让弄墨胸口越发憋闷,就是这种眼神。柔柔地穿透她的身,不知缥缈到何处,仿佛她只是一个木偶。但可以的话,她愿意成为王的木偶。因为她的心早已陷落,不知在何时,不知在何地,懵懂地陷落,毕竟他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动心的男人。

可是,他是一位君王,而君王的子是为“臣”。

她首先是王的臣,其次才是君的。

自她坐着小轿进入这宫门的那刻起,她就再无资格放肆地一个男人,即使那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在她的身后,是九殿下,是少爷,是整个韩家。这些年,每当回忆起酹月矶上的遭遇,让她痛彻心肺的并不是那刀夺去了她为人母的资格,而是让她失去了那个孩子。在她心里,就是她的孩子,她弄墨的孩子。而如今回来了,她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像一个母亲一样把能给予的全部献出。

七年同,她虽然摸不透这深不可测的夫君,但至少这次她明白了他的用意。因为他并不打算瞒她,因为他很大方地给予选择。

“爱……”某个里,他的嗓音里犹带欢爱后的痕迹,轻轻地在她的鬓边低语,“孤命人算过,你那个侄是后星啊。”

“后星……”她嚅嚅低应,是啊,在幽国时就有这样的传眩

“嗯。”王,鼻音重重。骨瘦的大手在她光滑的背上轻抚,“你的侄子也是天将显世,看来……”王无比温柔地将她揽在怀里,语调不明地开口,“孤的儿子是离不开韩家的扶持了。”

她怔怔抬首,

颤,巍巍,

如娇照水。

还染着欢爱的,而他的眼里却没有丝毫残痕。娇照水,照入寒潭。

“你觉得呢,爱?”

这一声将她打入地狱,不是殷殷垂问,而是冷冷相告。

王上薨逝后,宫里一个姓韩的太,一个姓韩的王后,宫外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韩元帅。到时,这青国是姓凌,还是姓韩?

作为制衡,宫里只能有一个姓韩的人。而王上属意的是新鲜血液,是她的。其实王上不必问她,因为她的选择亦如是。

“全凭王上作主。”她乖顺地出声。

而后,抵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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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11 02:3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青空万仞 两重心字 一剪相思 下

如今,弄墨看着碗底残留的汤药,嘴角微微扬起,仰首将残汁喝了个干净。

“臣,谢主隆恩。”

那一低首的温柔,那一流转的微笑,将青王从缅怀中震醒。

不像,一点都不像暖儿。眼前的子对他不吝微笑,事事依从。从她那里,他贪婪地汲取了太多的温柔。那,就在他冷冷告知的那,她笑着接受了自己的安排。她是明白的,结果还是选择了顺从。在满意的同时,他暗生恼意,难道她和暖儿一样,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自己?

带着无限蔓延的怒意,他疯狂地向她索取。狂放肆虐的爱火,将两人燃烧的干净。

而后,他合上眼假寐,因为一时难以面叮

半个时辰后,一滴、一滴温暖的泪撒落在他沧桑的面颊上。

“王上……”很轻很轻的哽咽,“……”

他等着,等着她求饶,虽然他并不会答应。

“对不起,我爱您……”极颤极颤的语音。

他,失去了心跳,几张口,却最终无声。

很多年前,他曾卑微地爱着一个人。很多年后,一个人很卑微地爱着他。

让人心痛的循环,令人无言的命运。

他,凌准,一生听过无数人的爱语。唯独这句,深深刻入了他的心。可是,他已不是多年前的他,如今的凌准已经老的给不起爱了。

即便他相信,也不能让她活下去。

不能啊……

想到这,青王缓缓起身,借着跳跃的烛火,俯视掩唇轻咳的佳人。抬臂为她顺气,终是忍了下来。他收起临在半空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爱撬好身子,孤明日再来看你。”

弄墨瞧着地上的影子,将他刹那的犹疑分毫不漏地印入心底。她挤出一丝苦涩的笑,俯在缘深深一揖:“谢王上恩宠,臣恭送王上。”

直到眼底的明黄消失,她才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底的委屈、眼中的热液终于满溢……

“得希”青王滞下脚步,回望身后的墨殿,“以后成的用品一律绑制配送。”

见多识广的内侍长不由一愣,转瞬应声:“是。”

凌准收回远望,毫不犹豫地转身。

弄墨,虽然现在孤给不起你想要的,但孤承诺,能与孤死同穴的,一个是她,另一个便是你……

日夕戌时,沉暗,冬压抑的天地静默。

御案上摊着一封八百里加急战报,上面清晰地写着:

十一月二十七,战,损兵四千,折舰一十三艘,歼敌四十六人。贼首雷厉风无恙,燕侯轻伤。

自移驾御书房后,青王盯着这份战报一坐就是半个时辰,面如常,如常的诡异。

虞城会盟,他之所以当着众人允诺两个月内解决东南海患,一来是为了立威,二来是有这份自信。回朝后他派第十二子凌默然率水师出战,其一是因为水师多为小十二母家亲兵,其二是因为老三的大婚将近。默然痴恋左相之,他这个当爹的怎会蒙在鼓里?他这个儿子虽然果敢但也莽撞,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如将小十二放到前线,用杀敌来一洗怨气。

可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样的战情。洋洲水师三万,东南海贼三千,仅一战就分出天地。

是小十二无能么?

不,他的儿子他明白,应该是那贼首雷厉风太出了。如此人才,怎会沦为海盗?

“不好了!不好了!”

惊慌的叫声惹得凌准心头不快,不待他开口,就听得显就厉声喝道:“王上在此,何事喧哗!”

“奴才参见王上。”小内侍秘跪倒,张皇失措地抬首,“王上不好了!流星飞矢,天火突降,左顺门外的长荫院走水了!”

什么?!凌准拍案而起,眼中闪烁着兴奋之情。长荫院,青国华族宗谱的存放地,失火了?!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小内侍手脚并用地爬走。

得显看着来回踱步、身形微颤的青王,不竟微讶。他从未见王上如此失态,这神态不像是惊慌,更像是狂喜。

“呵呵呵呵……”凌准站定轻笑,不住颔首。好啊,好啊,做的好啊。小九这记连环脚,真是踢对了地方。

“哈哈哈哈……”低闷笑变成了放声大笑,他十分享受地摇头。终于让他等到了这天,终于!

“得希”瞬间青王敛起笑意,眼中爆出精光,“孤命你亲去监督,务必要在长荫院烧尽之后将火扑灭。”

之后?得显倒吸一口凉气,不解地窥视。

“明白了?嗯?”青王嘴角抹起冷笑。

这一笑,让得显最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恭顺含胸:“奴才明白了。”

“嗯。”青王走到窗边,沉声但问,“今个值的是哪两位爱卿?”

“回王上的话,是洛太卿和聿尚书。”

“好!”凌准重重抚掌,真是天助他也!“传孤口谕,急诏二位卿家入奉天门议事。”

是时候清算了,青王推开东窗,仰望穹玻

今,流星璀璨……

※※※※※※※※※※※※※※※※※※※※※※※※※※※※※※※※※※※※※※※

星陨之一剪相思

叩叩两声。

门外这丫头腰缠红流苏,身著粉蓝袄,一看便知是大户的家养奴才。

“,是我。”说着,她推门而入。

暗,北风,绣阁里一灯如豆。

“放下吧。”声若娇莺初啭,音若玉击金石。

丫鬟依言将那盅补药放下,看着伏案临帖的主子不紧轻叹。她俯下身将冷却的炭炉点燃,清冷的室内才稍稍聚起暖意。

她诧异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红帕,低开口:“,您还没开始绣呐。”

腊月初八,是出阁的日子。在神鲲,敷面的红盖头应由新娘亲手绣制。而距离大婚仅剩五天,甚至还未开始描样,还是不愿意么?

她端着手,轻轻地走到桌案边,借着微弱的光静静看去。那双清冷冷的杏眼定定垂视,暗含无限情茫真啊,她不暗叹。相较於云都另一……容,自家少了几分雍容、多了几分仙气。

桌上摊着一本缎面诗集,纸上墨字如银钩虿尾,臻微入妙。

蓝衣丫鬟默默地立于一边,欣赏着持笔的姿容。皓腕一翻,毫下显书,那一笔一画竟同诗集上的字迹如出一辙。她明白,这横竖撇捺划出了那浓郁了八年的暗恋。

“罗衣。”清音再现。

“。”

董慧如目不转睛,笔走龙蛇:“你去绣吧。”轻描淡写的一句,好似事不关己。

“?!”罗衣不赞同地惊呼,“这…这怎么可以?”

董慧如并不出声,只是凝神弄墨。头上的珠钗微微颤动,钗上蝴蝶栩栩如生。

罗衣跟了她十年,自是明白这无言的沉默代表着倔强的坚持。不再多语,罗衣走到绣架前轻轻坐下,她拾起炭笔,抬首问道:“想要什么图样?”

“随便。”

明知道是这个答案,早该不问的。罗衣取过样图纸,一一挑选。

富贵牡丹?情淡薄,锦衣玉食非她所愿。

鸳鸯戏水?罗衣瞥案几,叹声垂目。三殿下虽为人中龙凤,但然是的梦中良人。

就“百年好荷”吧,她取下图样,开始细细描画。

,生活不是戏文,姻缘不由自身,您还是顺从吧。罗衣很想这样说,但她明白说出来也只是徒劳。对那人已经入了魔,发了痴,早就情难自已。

红帕上,画着一举风荷。清圆如许,摇落冉冉风情。

君若知时共我游,远水翻岸看沙鸥。

云水沉沉千里落,潮平海戏风舟。

恋恋眼波随着这四句而涌动,董慧如樱口樊素、音似念奴。她心爱的人啊,如今,就在这座城里。

她含情凝思,恍惚间只觉书上墨字鲜活跳跃,不知不觉已化为细细雨,空濛静落。

沙、沙、沙、沙,雨作乐音,梦回那年……

“小心。”罗衣举着绣帕护着自己主子一虏行,细密的雨丝落在董慧如苍白的脸上,轻滑地落入她的颈脖。

她,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是当朝左相的第三。她的母亲是相爷的元配夫人,怎奈体弱多病,在去年冬末便消玉殒。自母亲去后,家中的二娘便作威作福,处处给她这个嫡使柈子,硬生生将她的亲事抢给了大和二。亲情凉淡,莫过于此。

九岁的她,成了左相府里可有可无的人。又因为她格冷清且肤白如雪,所以被家人视为阴寒难近的幽灵。年后,外祖思念亡,又怜她年幼,这才将她接到江东小住。

怎知这东南天气说变就变,出门时还光无限,转眼间便烟雨胧胧。

“,懒擦。”十三岁的罗衣从怀中掏出丝帕,刚要为董慧如擦拭。忽来一阵清风,勾走了她手中轻滑的丝绢。

“唉!”罗衣追出凉亭,却眼睁睁看着那抹粉飘入水洼,浸成了丽的胭脂。“哼!”罗衣恼怒地跺脚,暗恨自己无用。

“好了,罗衣。”小小的人儿娇声出口,“快进来吧。”

“是……”小小的丫鬟垂头丧气。

四月里犹带轻寒,凉凉的雨滑下董慧如长长的发,冷冷地钻入她轻轻的衣。

“呃……欠……”她掩着薄薄的袖,皱起了秀气的鼻。

半晌,她睁开朦胧的眼,入目的是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以及掌间干净朴素的帕。

她怔怔抬首,眼前这人好似一枝竹,宜烟宜雨又宜风。

“擦擦吧。”那双清亮的眸子始终带着暖意,让她移不开眼,“暑还凉,最易染恙,请接受在下的好意。”

她开不了口,不是不愿意,而是早以沉醉,沉醉清风。

而后发生了什么,她已记不清。不是不愿记,而是陷入情茫模糊中,她接过、她垂首、她含笑不语,直到那一声将她叫醒。

“元仲!”

恍恍地,她看着那枝“青竹”飒然一笑,转身离去。那清俊的身影,消失于初夏的这场雨。

劈啪,她清晰地听到心中某个角落发出的轻响。有什么打心尖钻出,怯生生地抽出嫩嫩的芽。

而后,她打听到了他的名,搜集到他亲书的诗集,开始一笔一笔临摹描画。

而后,她好似雨后芙蓉,绽放出清丽容颜。

而后,她名动京都,成为父亲引以为傲的儿和待价而沽的货物。

而后,她始终珍藏这份年少情动,拒绝了王亲贵胄的炽热追求。

而后,她等来了他出仕入朝,却也等来了那无情的一纸诏书。

一滴墨,坠落,在纸上浓开。一滴泪,滑落,在墨治开。

她取出贴身而放的方帕,轻轻地掩住口鼻。用尽力气深吸,想要将他的味道融进心底。

“元仲……元仲……”她贪恋地唤出他的字,嫩笋般的指划过书上的墨迹。面对十二殿下的威逼,她尚能全身而退,这一次她定能一圆心意。

思及此,娇的唇如般绽放,勾出一抹丽的笑。她腮晕潮红,羞娥凝绿,像极了烟雨四月的那副画。

“罗衣。”她笑涡荡漾,颜韶容雅。

“什么事,。”罗衣飞针走线,嚅嚅应声。

“明日陪我去上。”

“好啊。”罗衣随口低应。

“我想去见他。”董慧如那笑,情致两饶,正是人面。

“谁呀。”

“元仲。”她轻喃,情难祝

银针偏斜,扎入罗衣的指尖,绽开一朵血。

闺房里,烛火摇曳,一室寂静。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屋外寒风凛烈,疾呼震天。

“扫把星,扫把星临世了!”

一剪相思,人难眠。

幸与不幸,两重天。

今,命运走向了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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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1-2011 02:3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青空万仞 无心水逐多情柳 上

俗话说的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小命唆。

“啊!王上饶命啊!”

青穹殿外惨叫连连,阴沉的殿内很是静悄。与百一样,我手持笏板、跪倒在地,抬眼只见前列的空位。那日张扬跋扈的“群架先锋”魏老头,如今已在殿外独自享受丰盛的“棍棒大餐”。

“孤自登基始,凡二十三年四月有余。天重二十三年丑月丙寅日,流星飞矢,天降重怒,烬毁华族之荫。”

内侍长捧卷高唱,四下一片呜咽。我翘首看去,允之俯在那里,一如众人面露凄凄。若不是我获知真相,也定会被他唬住。这人越发的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昨自云上阁回来,便见他阴着脸坐在我房中。

…………

“终于舍得回来了?嗯~”晦暗的中,只见那双狭长的眼虚虚合合,闪出近似於月照幽潭的寒光。

我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只觉该死的熟悉,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静静地对视,半晌,我耐不住出声:“你怎么在这?”

允之坐在窗边,璀璨的流星在淡窗布上留下一道道残影,不时点亮他媚然的黑眸,好似两点星火。

我慢慢晃入内室,将双手浸在温热的盆中,身体渐渐回暖。

“定侯~”黑暗中他突然出声,惊的我心脏一颤。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嗡不得擦手,匆匆回身。

他气势逼人地走来,俊的脸庞始终覆着诡魅的阴影。待近了,才看清他唇角挂着一丝浅笑,浅的有几分阴寒。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贴上,而是在五步之外站定。

“定侯来了吧。”这一声带着笑,轻如空气,却又重若巨石,压的我难以喘息。

“你怎么知道?”其实我想问的是:还有什么为你不知?

“哼。”优的唇线瞬间垂落,他悠悠走出暗影,随意扎起的长发随之飘动,剪出一抹深渊,“因为刚才你笑得很丑。”

唉?我退回盆架边,垂首细瞧。平静水面照出那张许久不见的面庞,除了微肿的唇瓣,其他一如过往。指尖轻抹过唇,犹带着清淡的药,细微的感觉让我不轻扬唇角。荡着涟漪的水面浮出熟悉的笑颜,公正客观的说,应该算是很能入眼的吧。

“很丑。”盆中映出允之恼恨的双目。

我微微皱眉刚要开口,就只听身后传来语调紧绷的询问:“卿卿,动心了?”

视线在水面交汇、倒映,我轻轻而又重重地开口:“是。”

那双眸子中似有墨浪翻滚,身后呼吸渐静。我转过身,入目的是两道杀人无形的寒光。“唉,允之。”我轻叹,“你何必如此……”

“殿下。”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窗下。

他并未应声,脸上渐染抹青。

“殿下?”

窗外那声犹带微疑,而他依旧静静。

“允之。”我沉沉地看着他,淡淡开口,“我不瞒你、不唬你,其中的意思你各白的,其实……”

未待我继续,唇瓣便被点住。诧异地望去,惊见刻在他唇瓣上的浅浅笑意,媚下透着几分凄凄。

这样不行的……我抬手拨开他的长指,不想却被他反手握住。

“殿下?”第三声明显焦急。

“嗯。”允之懒懒地推开窗,垂眸应声,“说吧。”

“事情办妥了。”来人原是林成璧,他面微暗,冷风一阵竟带来了些许火味儿。

果然啊,什么天火,分明就是。我睃向右侧,暗自使劲想要挣脱他的抓握,却被捏的更紧,紧的我手骨生疼。

“陈监副呢?”允之漫不经心地出声,眼睫下闪过杀意。

“已经寿终正寝。”

闻言,我急急瞪视而去,只听耳边响起似笑非笑的低语。

“陈寿生,钦天监监副也,半生沉醉星盘,月余前他推算出今日天降流星。”允之握住我的手,笑意深深,“卿卿这么聪明,应各白了。”

是啊,明白了。我愣愣地看着他,原以为他会掐指神算,孰不知他是步步算计、精心布局,才有了很长很长的今宵。

“想要的,我从未失去。”他狭长的目一扫往日迷离,迸出灿灿精光,“可知道为何?嗯~”他惑地倾身,攫住我的发丝,笑得很残酷,“因为我从阑怕脏了这双手啊,卿卿~”

那一刻,只觉寒意如蛇信缠缚全身……

寒意,寒意犹在身,耳边传来声声唱和将我从沉思中惊醒。

“……天谴于上而孤不悟,人怨于下而孤不知。孤上累于祖宗,下负于黎庶,唯罪己以昭天下,但削发以代孤首。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敬,使上仙鬼神伤民之命。凌准泣拜之!”

多深刻的反思,多动人的笔触,多恳切的语辞,多宽阔的心胸……无数个多在我的脑中凝成一句话:多狡猾的君王。

削发代首?连他老人家都自罚了,还有谁敢为魏几晏求情?

罪在一人?放眼瞧去,那日参与殴斗的员哪一个不战战兢兢?

鬼神伤民?盖棺定论此为天灾,还有何人敢跳出来追究责任?

综上所述只一句:华族宗谱烧便烧了,要恨恨自己,要怨怨天去!

待《罪己诏》最后一字落音,然闻御座上发语,更不见周围有人敢觑。殿外只剩闷棍声,却再听不见魏尚书的呻吟。

久久之后,期盼已久的沉声终现,只一个字:“念。”

“神佑青空,天重恒昌……”内侍长细亮的嗓音再一次回荡。

随着一字一句的明晰,静默的殿内终于有了响动。我前侧的工部尚书双拳紧握,身板僵硬。其实被调为户部尚书不也挺好,油水可不少啊。只是聿宁该如何呢?升?还是降?

“……聿宁徙吏部尚书……”

调令一出,帛修院哗然,数道目光直刺向元仲。

台阁两院四部中,以吏部为首。吏部尚书,古来被称为天,称大宰,掌吏任免、考课、升降、调动事宜。上世有句话说的好,跟着组织部,提干迈大步。由此可见,这是怎样一个肥缺,这是怎样一个关键。

“哼!”我的身侧不时传来冷哼,连适才忿忿的原工部尚书也侧首讽笑。左相这边早对右相手下的吏部眼红,如今肥缺易主,他们心中的痛快也就可想而知了。

“……原吏部尚书谈启颂转工部任尚书一职……”

“炮弹”一个接一个地砸下,这边刚松气,那头又开始着急。乱啊,乱成一团。台阁里平级调动,换岗的已不仅仅是尚书,还有侍郎、郎中、郎……

“什么意思?”

“嘶~”

“没罚咱们,只是徙职?”

“你明白么?”

“不明白……”

我垂下眼眸,过滤着纷纷低语,脑筋飞转。只觉答巴在前方,几乎触手可及。但是直至下了朝,被钦点到御书房候旨,我都还没想明白。

殿外青石地显出几分白惨,第一次被招到偏殿不是因为自身受到重视,而是因为我那倒霉上司被打晕了难以听命。是的,魏几晏并没有被罢,也没有调职,而是出人意料的蹲守原职。魏老头被杖残了还不够,非要榨干他的最后一滴油,死也要死在礼部里。黑,王的心真黑。

默默为他哀悼,不经意地瞟见同时自书房走出的左右二相目光缠斗、冷笑浮唇。

见此情景,我恍然大悟。当两相的座下再不是嫡系部队,当两派势力互相渗入,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时,这些精又将如何?

很简单:互相拆台。

四部里有多少肮脏的家底,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把柄。狡猾的王上为大家准备了锹铲,救着两派奋力挖掘了。挖掘的结果才是王上想要的,那便是架空两相、削弱华族。好一招隔岸观火,好一招借刀杀人。就算容董二人明知如此,他们也难以结盟,毕竟御座只有一个啊。

帝王心,不可测。

“丰大人。”小内侍在我身侧轻语,“王上唤大人进去。”

走入偏殿,龙涎伴着融融暖意扑面而来,让人平添了一丝懒意。我垂目而入,俯身拜礼:“臣丰云卿叩见王上。”

宽大的衣袖软在地上,在绯的地毯上绽出两朵安静的紫。与王会面,我是忐忑的,因为那一次赐字的经历。

明黄的鞋履再次出现,我清晰地感觉到泰山压顶般的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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