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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两二

宜昌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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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2-2013 12:3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蒸饭

    这个事情是我真实所见。

    一个大家族的老人去世了。家里搭棚子,请笳乐,请丧鼓。排场隆重。以示对老人离去的哀伤。

    客人来的多了,就摆流水席。开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

    老人的子女众多,虽然忙碌,但也应付得来。

    就是在蒸饭的环节上出了问题。饭是用甑子蒸的,就是那种竹屉子,把漓好的米,放在里面,在把竹屉子搁在大锅上,用水蒸。

    这家人厨房里,饭蒸了一个多小时了,米饭竟然还是冷的。

    去看大锅里的水,却在沸腾,可甑子就是不上汽。这下,子女们就犯了难。总不能让来吊唁的客人,光吃菜,不吃饭吧。

    子女们都在为这个事情犯难。丧事上出怪事,本也常见,但真的碰见了,还真不好应付。

    子女们就问他们的母亲。逝者的妻子。

    老人家毕竟经历丰富。应该知道蹊跷。

    可是老人家,不说话,也许是陪伴自己几十年的伴侣走了。伤心的很,懒得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眼看,酒席上的来客,酒过三巡,要吃饭了。

    子女就给老母亲说好话。

    老人还是不说话,只是把大媳妇看着。

    这下子女们都明白了。

    老人子女众多,却只有两个儿子,一大一小,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幺儿,姑娘年龄都在中间。

    宜昌风俗,丧礼上的饭必须要长子媳妇来蒸的。

    可长子在若干年前,不顾家人的反对,发达后,抛弃了发妻,另外寻了年轻漂亮的女人二婚。家人无法接受,仍然把前妻当做大嫂。并不待见长兄的后妻。

    即便是老人去世,仍然把从前的大嫂,请来蒸饭,表明态度,还是不把大嫂当外人。

    事情就出在这里了,离门的大嫂,就是无法把饭蒸熟。

    无奈之下,只好幺儿子的媳妇重新蒸饭。这下问题就解决了。饭不到二十分钟。就蒸熟。

    大嫂心情郁闷,顿时走了。原来去世的老人还挺计较这件事的。

    我就不绕弯子了,这就是我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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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2-2013 12:4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儿子要吃肉

    仍旧是个真实事件。发生在九十年代的最后一年。

    宜昌位于伍家岗的一个大型的国有企业宣布破产。上万人全部失业。那时候叫下岗,一个比失业冠冕堂皇点的名词。

    这个厂有大部分都是双职工。

    年轻的,有文化的大学生无所谓,都另栖高枝,大展宏图去了。

    可是谁能记得那些四十往上,五十不到的中年人呢。离退休还有很多年,子女都在上学,老人需要照顾。他们没有了经济来源。怎么办。

    这个年龄段的人,多数是五十年代生人。本该上学的时候,却在农村下乡。那里有什么文化知识,去面对已经完全面目全非的社会。

    他们所有的积蓄也都投入到自己单位的股票中。当初争先恐后购买的原始股票,随着企业的破产,现在擦屁股都嫌硌应。

    我一直认为,这是一场灾难。

    一辈子都定时领取工资的中年男女,却在如今到金山市场去批发点小商品回来,到了晚上,在五一广场上,摆地摊。卖一些钥匙扣、梳子、袜子、水货VCD碟片……物事。卖出一件,估计能挣几毛钱。一个晚上下来,能挣十块钱,算是生意红火了。

    加入摆地摊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发现,浩浩荡荡摆摊的队伍,都是从前的同事。以至于五一广场的名字在那几年,在民间,改换了名称——八一广场(不好意思,我还是把那家企业的名称透露出来了)。

    身体较好的,只能去干保洁的工作。或是给某个单位看门房。年纪不是太老的,去送牛奶、送报纸……

    这些工作都有一个相似的地方——一个月薪水不超过四百块钱。

    四百块前能干什么?

    当时米价超过一元了,坐公交车也是一元。油五元一斤。煤气坛子三十五……

    别看这些零零碎碎的小钱,一个贫穷家庭很难支持的。

    如果家里有病人在卧……我无法想象。

    还有一个大头(宜昌方言:主要支出):小孩子要读书。教育也在改革,我不知道改革的核心是什么目的,反正现实就是,读书太贵,家庭很难承担。

    我很庆幸我在那时候已经毕业,参加工作(我父母虽然不是这个企业的职工,但遭遇是一致的)。

    小孩子不仅要读书,也要吃饭啊。而且处于发育期的小孩,饭量是很大的。学习这么辛苦,也不能老是粗茶淡饭,营养不良。

    那时候的猪肉是六块钱一斤。

    这个故事,看了题目就知道了,跟猪肉有关。

    这两口子就是典型的示例,老人在床,单位垮了,医药费没有地方报销,只好在家里静养吃着廉价的药品

    ,苟延残喘,静静地等待死亡,老人不停在抱怨,为什么还是不死,老是不死……

    他们自己的身体都不好,也没有存款做生意,他们曾经卖过盒饭,可是借来的本钱——当然只有一两千块,在几个月内就亏的干干净净。那年头,连生意都不好做。

    两口子没有办法了,只能靠一个月两百左右的低保生活。

    但他们还有个希望,一个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儿子在读一中,上高三,学习优异。

    夫妇两人无数次的在夜间,长吁短叹,儿子要是学习糟糕就好了,早点到社会上去挣钱。可是……儿子若是考取名牌大学,怎么办,连三峡大学一年的学费都一万了。

    能狠心让儿子辍学吗?他们做不到。儿子的前途、一生的幸福……

    儿子很懂事,每个星期回来一次,吃一顿饭,把换洗衣服拿回来换,儿子在学校洗衣服,用的洗衣粉会多一些。

    儿子拿生活费也从不多要。给多少是多少,有时是三十,有时是四十,有时候是——十五,十五元那次是母亲腆着脸皮向邻居临时借的。

第93节

    儿子一次向父母提起,想买一点辅导书籍,班上别的同学都买了,老师推荐的。母亲当时没有做声。

    儿子下一个星期回家的时候,母亲多给了他二十块钱。儿子明白了家里凉台上,为什么多了那么多烂纸箱子和空饮料瓶。

    儿子很懂事,默默的把钱收下。再回家的时候,给母亲带回一大袋铝质的可乐瓶子。

    母亲生气了:谁叫你干这些的?!

    儿子倔强的说:“反正他们喝了就丢了,我偷偷的去捡也不行吗?”

    母亲要打儿子:“你不能丢这个脸……不能……”

    母亲的思想还是很传统,认为捡渣货很下贱。可是时代变了,劳动不分贵贱,人不分等级,靠双手勤劳致富……

    这些道理,你相信吗。

    我不信。

    儿子很听话,他很乖,但他更聪明。

    儿子再到周末回家,他不坐车了。他提前三个小时下课,从学校开始,穿越整个城区,走回家。他倒不是为了节省那一块钱的车费。他在路上捡空瓶子。既然母亲认为他不能在学校丢人,他在街上捡,没问题吧。一中到伍家岗的直线距离是十五公里。

    两口子焦急的等着本该早就到家的儿子,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儿子回来了。

    母亲看着儿子灰头土脸的提着个肮脏的蛇皮袋子,走进家门。立马操起擀面杖,可是打不下去。

    吃饭的时候,父亲不停的劝儿子:“我们就是砸锅卖铁……就是砸锅卖铁……”

    儿子临近高考了。儿子很瘦,面黄肌瘦,儿子已经连续两次回来,没吃上肉了。

    儿子在学校也买不起两元一份的青椒炒肉。

    母亲很愧疚,儿子吃的青菜,都是她在菜场散场的时候,捡来的。

    儿子吃到一半,很难为情的说:“老妈,要考试了,复习很紧,我……能不能吃点肉……”

    母亲说:“下次,下次一定。”

    两口子在这个星期,拼命的节省,省出十块钱——十块钱,呵呵……十块钱。(我觉得我正在抽的万宝路好贵。)

    星期六早上,两口子早早的去菜场买菜,母亲紧紧的攥着那十元的票子。他们打算去买一斤排骨,再买点萝卜,给儿子炖排骨汤。

    两口子把菜场转了好多遍。他们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排骨。不是嫌排骨不新鲜,就是肉太少,或是太肥。卖肉的贩子都急了,看见他们就阴阳怪气撵他们:“只买一斤排骨,还挑三拣四……”

    转了一早上,总算是选中一斤排骨。掏钱的时候,母亲愣住了,一动不动。手上的钱没了。

    “是不是丢了!”父亲焦急的问道。

    母亲没了主意,明明捏在手上的,怎么就没了。

    父亲问:“是不是放在家里没拿出来?”
    母亲茫然的点点头:“也许吧。”

    父亲不耽搁,马上回家,去找那根本不在家里的十块钱。

    母亲却记得,那钱,是带出家了的。

    母亲一个人在菜场到处寻找,低着头仔细搜寻。一个老同事看见她了,问她在干嘛?

    母亲迟疑的问道:“能不能借十块钱……有急用。”

    老同事很无奈的把身上的钱掏出来给她看,只有一把毛票。

    母亲回到了肉摊子,卖肉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大姐,你到底买不买,我都剁好了。”

    母亲不说话。把已经放在塑料袋的排骨看着。

    “你儿买不起,就莫调戏(这是宜昌方言,不是流氓用语)老子撒!”

    母亲说:“我能不能……下次给钱。”

    肉贩子“哈——”的干笑一声。把烟头扔远,“算啦,算老子倒霉,你不买就算了,莫跟我开玩笑。我这排骨还怕卖不出去啊。”

    来了两三个人,在肉摊子前挑选。肉贩子顾不上跟母亲磨蹭了。堆着笑脸去招呼。

    他今天生意不错,同时几个人,要买他的肉。他一时忙的晕头转向。

    等把这几个人打发走,发现刚才装好的排骨,不在案板上了。

    肉贩子对着已经走了几步的妇女大喊:“格老子站都!”

    母亲听到声音,本来急速行走的脚步,彷佛电视画面暂停一般,静止不动。

    肉贩子冲出摊子,一把将塑料袋夺过来。顺手打了她一嘴巴。

    母亲的头发有一缕遮下来。她浑身发抖,连捂住脸庞的动作都迟缓无比。

    “妈的个巴子,还有人敢偷老子的肉,找死是吧?”

    肉贩子还想打,可是看见是个女的,下不了手了。

    四周围住了很多人,其中有很多是她认识的熟人,伍家岗并不大。

    肉贩子把她的肩膀一拉,“走跟老子去保卫室去……”
    母亲开始抽泣。但还是顺从的跟着走。
    一个人把肉贩子拦住,“她真的没钱,她不是小偷……”
    肉贩子把手一挥:“你替她说话,是不是一起的……”
    来人是刚才无钱借给母亲的同事,“她家里很困难,还有老人在床上,今天星期六,他儿子今天回家吃饭……你就差这么一斤排骨吗……”
    同事三言两语,把她的情况说了。四周围观的人,都唏嘘起来。同情她。
    母亲仍旧愣愣的站着,她只想给儿子做个萝卜炖排骨……儿子想吃肉……她想做个炖排骨……
    又有一个人走上来了,指着肉贩子,“这是十块钱,你莫格老子的凶,你格老子拿着。”
    这个人,母亲并不认识,仅仅是个路人。
    肉贩子对着她,一声大喊:
    “你格老子怎么这样!你跟我说清楚不就行了吗!你说了,难道我还真的不给你……”肉贩子声音低下来起来:“老子也是当爹的,也是给人当儿子的,你怎么不早点说……”
    肉贩子很仗义的对打抱不平的人说道:“我还不至于要这个钱。”
    肉贩子回到案板,把一些顾客看不上的零碎骨头,也收拾好,放进塑料袋。那些骨头本是打算搭给好肉一起卖的。
    肉贩子把骨头递给她,“对不起,对不起,这就当是我补偿的……”
    肉贩子很不会说话:“你不该偷撒……”
    母亲慢慢的提着塑料袋往回走。蹒跚而行。
    丈夫在路上看见了她,问她找到钱没有。母亲把手上的塑料袋举起,无力的晃了晃。
    母亲在做炖排骨的时候,潸然落泪。
    儿子吃的很香,开玩笑说:“要是少放点盐就好了。”
    儿子并不知道自己吃的不是盐,不是肉。是母亲的泪,是母亲内心滴出的血。
    星期一黎明,儿子很早就上学去了,没有打扰另一个房间里的父母。
    走过客厅的时候,奶奶在哭,但不说话。孙子劝慰奶奶几句,去赶早班车,他还要去早自习。
    儿子得到噩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儿子拒绝回家。他打死也不跟着报信的邻居回家。他在吐,他想把前两天吃的排骨全部吐出来。
    我的推测能力再高明,也想不出那个晚上夫妇两在上吊前,说了什么,或是为何最终决定这么做。
    我想的是,那个学习优异的儿子以后会怎么生活。那个老人,怎么办。
    我知道的这个事件,只到夫妇二人上吊为止。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2-2-2013 12:47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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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2-2013 12:4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94节

  影子门

    我以前有个保安同事叫陈俊。当初一起上夜班的时候,大家冬天里无聊,就围着电热器边烤火,漫无边际的聊天,很多时候,会讲鬼。

    讲鬼多好,又过瘾,又能驱走瞌睡虫。

    可是陈俊每次在场,都强烈的反对我们说恐怖故事。

    陈俊身高一米七八,肩宽腰圆,这么一个魁梧的人,竟然胆子小,连听都不敢听。我们就笑话他。

    他就一本正经的解释:“不是我胆子小,而是你们根本就没有见过。”

    又一个晚上,我们不顾陈俊的反对,坚持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说鬼故事。当时我们刚刚吃过了宵夜。精神还好的很。

    就依照老规矩,一个人说一个鬼故事。轮着来。

    陈俊见无法败我们的雅兴。就对我们说道:“你们讲的其实都没什么劲,太假了。”

    我们就笑他:“知道假,还怕,你胆子也忒小了吧。”

    陈俊说道:“我不是怕你们说的故事,而是你们说的时候,我会想起我真正遇到的那次事情。”

    “什么事情,”我和其他的同事都来了兴趣:“被你吊起胃口了,看来很刺激。”

    陈俊想了一会,好像在整理思路。然后开始说他的遇鬼的事件起来:

    那年陈俊刚从技校毕业,刚十八岁,上班了手里有点零用钱。于是就谈了个女朋友。他女朋友住在浇二(葛洲坝一个分公司,位置偏僻。)

    有次晚上,和女朋友在外面吃了饭,两人玩到晚上十点多钟,就送他女朋友回家。

    他女朋友的房子是那种红砖的平房,门前还围着一个小院子,这种平房在葛洲坝的职工家属区很常见。当初都是临时居所,后来职工的家人来了,就住进来,久而久之,就成了职工合法的产业。如今这种平房在镇镜山和浇二还有很多。

    浇二和镇镜山都是山地,葛洲坝的家属区的这些平房,就建在临江背山的山坡上。一层一层,稀稀疏疏的排列着,从山下到山顶。八十年代后,有条件的职工都搬到新修的单元房里去了。可是还是有少数的老职工,觉得住在这里很舒坦,不愿意搬走。这地方,虽然偏僻,但是坐在门前的院子里,就能远眺西陵峡口,风光无限。而且宽敞,空地多得很,家家户户种点蔬菜瓜果也方便。

    陈俊的女朋友家,就在浇二的半山腰上,浇二的治安从来就不好,晚上靠长江这边山坡更是没什么人走动。陈俊每次都要把女朋友送到家门口才放心。
    但陈俊每次都没有进门,他还没有正式见过女朋友的父母。所以每次看着女朋友进了小院,就站在院门口一会,看着女朋友在卧室的窗子上给他打个招呼,才离去。

    他看见怪事的那天,两个人在路上走得很慢,谈恋爱,不都是这样,嫌路太短。

    到了女友家的小院子,女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说是给他织了件毛衣。要他在院门口等着,然后进屋去给他拿毛衣去了。

    陈俊就在院子门口等着,听见女友进门在和她母亲说话,陈俊有点不好意思,就往院子外的阴影里挪了挪。

    女友的平房在公路的上方,到家的话,要斜出公路往上走一二十米的台阶,刚好和路灯的高度平行。从小住在平原地区的朋友,估计很难理解这种空间布局。

    陈俊听者女朋友在屋里和她母亲说个没完。百无聊奈,就靠在一个栅栏上,四周随意的看。

    女友的屋后就是山坡,但是在起房子的时候,用大石头修建成了保坎,保坎上方,隔上十几米的山林和灌木,就又是一排平房。

    女友是最靠边的一间房子,所以保坎又顺着山坡,伸出很长一截。可以看得很清楚。

    陈俊眼睛胡乱看着。就发现那一截伸出的保坎,上面有个黑洞洞的影子。那影子就是路灯照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映出来的影像。

    那截保坎,离陈俊二十米远吧。虽然路灯不远,在黑夜里,还是有点模糊。

    陈俊被那个保坎上的影子给吸引了,那个影子在保坎上,像极了一个门。上面是半圆,下面是正方。

    人无聊的时候,都喜欢这样,我就喜欢看天上的云,按着自己的思路把白云幻想成各种动物的模样。陈俊那个时候,估计也是这个心思。

    这时,一个人从保坎那头的小路上走过来,走的很慢。走到离陈俊不远的地方,却穿过菜地,向保坎走过去。陈俊就奇怪,这个人三更半夜的怎么不走大路呢。

    正想着,陈俊立马口目瞪口呆,那个人走到保坎的那个影子前门,一探身,竟然走进去了。

    陈俊怀疑自己的眼睛花。揉了半天,最后认定是自己看错了。

    女友这时候在屋里向他喊:“我妈要你进来,别在外面了。”

    陈俊脑袋有点黄昏了,还没有答应。就又看见两个人,这次他注意看了,两个看不清楚面孔的人,一大一小,飘飘地又走到那个影子跟前,大的人影,一闪身,进去了。小的那个在进去之前,还扭头向陈俊点了点头。

    这下把陈俊就吓的够呛。哪有人往影子里面钻的。

    刚好女友出来,叫他进屋里去。陈俊就把刚才看到的情况给说了。

    女友就笑:“你是不是,怕我妈哦。我在这里从小长到大,都没见过,你运气好,来了几次,怎么就让你看见这么古怪的事情呢。”

    陈俊就发誓赌咒,刚才所见都是真实的。

    女友就笑着带他去到保坎跟前去看个究竟。陈俊不愿意。但女友非要去看,还笑他胆子小。

    毕竟这是女友从小生活,无比熟悉的地方。女友一点都不怕。

    陈俊就被拉着到保坎跟前去看。

    就是影子而已,陈俊站在保坎前面,但是不敢太靠近,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讲究。

    这时候,女友的母亲在院子里喊女友,女友就过去了。

    陈俊想着刚才的情形,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产生幻觉?

第95节

    心里想着,就走近了点,把手慢慢地摸上去,手指触到冰凉的石头。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陈俊就又走近一步,把影子上的石头,仔细看着。

    这一看,陈俊就赫的浑身一凛。那块石头根本就是个墓碑,被当做石头砌了保坎垒在这里。

    陈俊看到“故显考……”心里就知道不妙。

    保坎上的影子门里,就是墓碑那里,突然就伸出一只手出来,把陈俊的头发抓住往里面拖。陈俊吓得一声大喊,用手去支撑石头,脑袋乱晃,想挣脱。

    头发倒是挣脱了。可是手却直直的伸进了墓碑里面。里面的手就把陈俊的手臂狠狠拽住,往里面拉。

    陈俊到现在都还记得,把自己手臂抓着的那个枯燥冰冷的手掌。

    幸好,那个手掌没有多大的力气。陈俊拼命的挣扎,把手臂收回来了。

    女友和她母亲听到陈俊大叫。连忙跑过来。

    陈俊就说,这影子是个门,是个墓碑门。

    女友用手去探那个石头,陈俊连忙阻止,可是女友用力的按墓碑石块,手并没有陷进去。

    陈俊也用手去按,这次,再怎么使力,手掌触到的都是个冰冷石头。

    陈俊很难堪,第一次见到女友的母亲,却是这么个尴尬的场面。随口跟女友的母亲说了两句,就走了。走在路上,陈俊抬起手臂,看见衣袖都被扯破,小臂上几道血痕。

    知道刚才的事情是绝对真实的。胆子都吓破了。

    陈俊说完后,我们同事一致认为,他的这个故事,最精彩。陈俊急了:“这是真的,不信你们看。”

    陈俊把小臂伸出来,捋起衣袖,果然上面有几道很细微的痕迹。

    我问陈俊,现在的女友还是那个吗。

    陈俊笑了笑,当然不是,从那次,他和女友就渐渐疏远了。

    几年后,他再次路过浇二那个地方,隔着很远看了看,当年女友的平房,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变。刚好看见他前女友的母亲在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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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2-2013 12:4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云

    这个故事,就和宜昌没多大的联系了。但这个故事是我听来的,我是宜昌人。就勉强把这个故事收编进来吧。

    我在天津干活的时候,认识一个唐山的供货厂家的业务员。比我大两三岁。打过几次交道,算是认识,但也谈不上熟。一次他的厂家到货了。我安排吊车卸车。卸了一会,他就对我说,“叫师傅快点,我看要起沙尘暴了。”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沙尘暴就来了,虽然不大,但已不适合吊装作业。治好草草收车,第二天再卸车。卸完后,刚好是中午,就一起找了餐馆吃饭。

    我就问他,怎么知道要刮沙尘暴的,他说:“我会看云。”

    我一听,就来了兴趣,会看云,是门学问。我相信看云的高手在民间,比国家气象局的专家要厉害的多。而且气象局的专家有可能本身就是看云的高手。

    我懂一点民间看云的窍门,就跟他谈起来。

    我说:“八风中,阖闾,巽辞云从西,应旱灾是不是?”

    他一听就来了精神,“徐工,你也懂这些啊,不是阖闾,是景风。”

    我很不好意思,我只是知道点门道,没有什么研究,上来就说错话。

    他就来了兴致,涛涛不绝的跟我讲看云的窍门。

    讲了一个下午,我虽然不大懂,听的多,说的少,但似懂非懂的,总能装模作样的迎合几句。

    后来我就问他,谁教他看云的。

    他说是他的妈妈。

    然后跟我说了个他母亲会看云的往事。

    他两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妈突然就说想回娘家。他父母都在上班,第二天又不是星期日。但他母亲坚持要走,并且马上就走。他父亲就要去找人带信给单位请假。

    他的妈妈,却非常着急,叫父亲别费这个事。他父亲就生气了,哪有假都不请就不上班的。差点和他妈吵起来。可是无论他父母怎么争吵,他妈就是坚持要走。回张家口的娘家,还非得全家都走。

    他父亲执拗不过,就答应了。

    他母亲,就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可是就算是去张家口娘家探亲,他母亲带了他和姐姐的所有衣物和课本不说,还把家里的存款和值钱的粮票布票煤票都要给带上。还要把收音机也带上。那时候,收音机是他们家最值钱的家业了。

    看样子,他母亲不是要回娘家,而是要搬家。若不是着急的非要快点走,估计恨不得连家具都要搬。

    他和姐姐还很兴奋,以为要搬到到张家口姥姥姥爷去住了。

    他的父亲就很不理解,问他母亲到底要干什么。

    他母亲什么都不说,就是催着快点拿了东西走。

    临出门了,他们的邻居问他们去那里,他母亲说要回娘家看看。

    他们的邻居就说,那就帮他们把门给看着。

    他母亲犹豫了一会,对他们的邻居说,晚上睡觉别太死了。别关门,不要害怕又小偷进来……

    他邻居就奇了怪,问为什么?

    他母亲就什么都不说了。

    一家人匆匆的坐车回了张家口。到了张家口,住到第三天。就感觉到大地在震动。然后地震的消息就传来了。他们所在的城市发生了地震。

    他是唐山人。

    后来他大了点,他问他母亲,怎么能知道要地震的。

    他母亲就把看云的本事教给他。

    我问,为什么当初他母亲会看云,怎么不提醒旁人。

    他沉默一会,才说道:“这个问题我也问了的。”

    他母亲的回答很简单,第一,说出来没人信,还会被人当做搞封建迷信,故意制造恐慌。到时候,别说救别人,连自己一家都跑不出来。

    第二,看云这个手艺,也不能到处宣扬,自己看得懂就行了。透露太多,不好。除非一辈子一个人过,没得牵挂。

    我又问,那他们当初那个热心的邻居逃脱没有。

    他摇摇头,说:“没有,我们当初住的地方,地下开了一个十几米的口子,连房子的一片瓦都没找着。”

    我后来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些本事,就不能拿来救更多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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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2-2013 12: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96节

清明节

    在宜昌,除开春节,小孩子最喜欢的传统节日。不是端午、不是中秋,也不是重阳(宜昌根本就不过重阳节。),而是清明。

    因为清明实际上,就是踏青。宜昌把清明给老人上坟,就叫插清。

    每年从清明节前二十天开始,宜昌人就开始去郊野的坟地给老人上坟祭拜。宜昌的风俗是,清明上坟,必须得提前,不能清明节后。甚至在清明节当天都不妥当。

    于是在这二十天里——这一段时间,也是宜昌的雨季,每天都是濛濛的细雨在天空,无止无尽。宜昌的大街小巷,各个路口,都有清明吊、清和纸钱摆着卖。

    清明吊,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这个东西,我在广东清明的时候没见着,在天津也没见着,在南亚也没见着。别的地方,我没有在清明的时候呆过,不敢妄言。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宜昌特有的祭祀物品。清明吊很漂亮,长长的竹竿,吊着五彩斑斓的纸扎的灯笼花,还有各种形状的小碎花朵点缀。小孩子最喜欢拿着这东西了。我当年小时候,就特别喜欢拿着清明吊到处显摆。

    清,比清明吊简单多了,一个小竹棍,一张长条纸,就可以完成。清,都是自己在家里做的。大人把长条纸,整整齐齐的剪,把纸条剪成半厘米宽的并排碎条,但并不剪透,另一头还连着。然后用米糊,把纸条缠绕着粘在竹棍上,清就做好了。跟鸡毛掸子差不多的形状。若是讲究点的,还在竹棍的顶端粘上一朵白花。清这个东西,应该就是湖北以外所说的哭丧棒。

    还有纸钱,这个东西,在我小时候还很单调,就是黄裱纸。后来长大了,就有印的花花绿绿的冥界银行发行的大额钞票,玉皇大帝是印在纸钱上,面值都是亿元单位,看来阴间的经济形势也不好,通货膨胀比津巴布韦还凶。现在就五花八门了,金元宝,汽车,手机,别墅……不一而足。

    清明插清时节,一个家族的后辈子女,都早早的约好,找个合适的时间。老老少少的一起准备好清明吊和清、纸钱,到郊外的老人坟墓山下集合,人到齐了,就一起上山。

    一般土葬的地方,风景都是很好的山野。又是春天,植物翠绿,山花盛开。所以插清的过程,也是人到郊外踏青方式。

    到了山上,老人坟墓,给坟墓培陪土,扯一扯杂草。然后小孩子们就爬到坟头上,在坟上,把坟头插满清明吊和清。帮逝去的长辈打扮一般。

    插完之后,就开始在墓碑前烧纸,找个过程很长,家族人口越多,持续的时间越长。一房又一房地换着烧,边烧纸,边磕头,嘴里唠叨着望老人保佑后代,发财有之,学业出色有之,身体健康有之……

    烧完纸,大家伙就在坟墓旁找个平坦的草地,铺上各自带来的食物。席地而坐,野餐。带的食物都是冷的,清明也是寒食节,当然不能吃热腾腾的食物。

    但是各家带的菜肴,味道都很不错的。我二姨妈做的凉面,比街上卖的热干面强多了,幺幺的牛肉包子也好吃(她本来就是厨师),我老爹的卤鸡蛋,也是抢手货……每次插清,我们下辈都早早的跟长辈打招呼,指明要长辈准备这些绝活,带到山上去。

    清明在山上野餐,不能吃热食,但是不禁酒。和在家里的筵席一样,几个男人(也有女性)就慢慢的喝酒。小孩子就漫山遍野的到处跑。

    清明插清喝酒也有个蛮搞笑的规矩,就是都热情邀请外人。专门有人,被邀请去插清,这是荣幸,说明此人人缘特别好,还有个本事,就是酒量特别大。我知道一个人,专门在清明被人邀请去插清,每天都有人邀请,在山上喝酒,喝的醉醺醺的。这是好事,宜昌人认为对自己家族,和对邀请的人都有好处,有旺福的说法。皆大欢喜。

    家族的众人,在野餐结束后,便围着坟墓,绕着炸圈的鞭炮。众人就陆陆续续的下山了。

    我这代之前的宜昌人,过清明,还有个好玩的去处——烈士陵园。

    每年学校清明节就要组织我们去东山公园去扫墓。每人带着一个清,乐呵呵的去扫墓,当然在无名烈士碑前默哀之前,都要听老师一番革命教育的熏陶。

    烈士陵园就是东山公园,给烈士敬礼之后,大家就可以到东山公园去玩耍了。这个机会很难得,一年难得有一两次的。

    经常有人清明前夕说起,死去的老人给自己托梦,要钱了。这是很普遍的现象。也许是清明接近,心里记够(宜昌方言:惦记)这老人,才做这种类似的梦吧。

    不过我做这种梦的时候,白天真的没有想到这些。无来由的就在晚上做了。真是让人不信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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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2-2013 12:0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新一话的到来~
故事真的很不错..没有选错故事来看
可是中间有些故事有点重复..不懂是编排错误还是什么问题, 有时候会看得满头雾水
可是不算大问题~只要skip过那一小段就可以了

加油斑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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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2-2013 12:0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补充: 平时我都潜水的 可是你的故事令我不得不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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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13 12:1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韵圣 发表于 23-2-2013 12:00 PM
期待新一话的到来~
故事真的很不错..没有选错故事来看  
可是中间有些故事有点重复..不 ...

不好意识, upload到乱掉了....哈哈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3-2-2013 12:15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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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13 12:1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拜师之赶尸记

    “赶尸这种秘术的前身,在道家看来,不是什么很玄妙高深的法术。道行到了一定的地步,把死人的魂魄招回片刻,或是给死者喂服丹药,也可还魂。没有多玄乎,一般的神婆通灵人都会。当然魂魄是收不齐的,人有三魂七魄,少一个都不能算活人。勉强能收一魂就不错了……
    可是湘西赶尸,把这个法术的层次给提高,不仅能让死人回魂,还能让这个仅有一个魂魄的死人,行动起来。这就不是一般的道家法术了。有苗家的某些养蛊的秘术融合进来……
    赶尸并不仅限于湖南西部,贵州,渝东地区,云南东部,甚至湖北恩施南部,是赶尸盛行的范围……
    我虽然能够赶尸,但还是没有想明白,当初我的老师教我赶尸的一些咒语和法术,究竟有什么玄机在里面。我也懒得去探个究竟了……
    你格老子莫做出个这样的表情!老子也不是什么都懂。
    还有,别没有什么事情都问我,一天到晚问这么多,你不累么。从现在开始,一天只准问一个问题。”
    赵一二突然就不耐烦起来。不给王八说下去了。
    王八问道:“为什么呢?你既然教我,就应该告诉我啊?”
    “既然是我教你,就是我说了算,这就是规矩。”赵一二站起身,把茶水往桌子上一放,走出门外,“你已经提问一次了,有什么明天再问吧。我要去覃幺憨子家去喝酒了,晚上他们家要跳撒叶儿荷,我要请神,晚上回不来。明天你下山的时候把这本书带走,回去自己看。”
    王八正要说想和赵一二一起去,可赵一二已经走远了。没办法,还有两个病人在等着,王八手忙脚乱的给一个老汉扎银针,扎的那个患风湿的老汉,呲牙咧嘴。王八心里紧张,火罐也没烧好,盖到老汉的腰上,里面的酒精还没烧完,登时把老汉的腰上燎了一个水泡。那老汉急了,连忙站起身,匆匆走出去,“我还是后天再来……”
    王八又向另一个咳得厉害的小孩走去,那小孩竟然哭起来,那小孩的母亲连忙拉着小孩走了。
    王八看了看赵一二递给他的书,是本很破旧,没有头也没有尾的旧版线装书。
    王八郁闷极了,不知道赵一二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正式收他为徒弟。
    是的,王八还没有正式成为赵一二的徒弟,我有点幸灾乐祸。王八现在正式的身份还是律师,搞的还不错,连续打赢了几场经济纠纷的官司,挣了不少提成。每个星期五去西坪到赵一二那里,为了节约时间,都是包车去的。每次去还给赵一二大包小包的带些好酒好烟,甚至在西陵后路买上几斤刚出锅的猪脑壳肉,用饭盒装好了带着,他倒是会投其所好。真会拍赵一二的马屁。
    直接输入图片链接即可插入图片,限5个链接至于我现在,过的比从前开心多了。草帽人的事情,阴魂不散的纠缠了我这么多年,我心里总是隐隐不安。现在赵一二帮我解决了这个大难题,如释重负。
    我又找了份工作,又找了女朋友。真是时来运转。
    我每天上班都是早上三四点钟起床,王八寓所的那个物业保安,总是抱怨我吵他睡觉。其实他经常在半夜给一些晚归的业主开门,忙不迭的给人家打开栅栏门,让小车进来,生怕怠慢了。可是看见我推着挂着两个牛奶筐子的自行车,轻轻敲他的玻璃窗,就故意听不见,给我摆半天的谱,才懒懒的起来开门,还满口嘀嘀咕咕。我总是满脸堆笑,给他陪不是。
    我现在的工作就是送牛奶。每天早上挨家挨户地给人送牛奶。送一瓶牛奶挣一毛五分钱。我每天要送100瓶出去。爬几百层楼。
    因为每天早上进出不方便,我便从王八的寓所里,搬了出去,搬到曾婷的屋里去住。
第97节
    曾婷是我现在的女朋友。在老城区的巷子里,租了个房间,有厨房厕所。条件虽然比不上王八的寓所,但比王八那里进出方便。再说,我总不能把女朋友带到王八家里住着吧。
    曾婷也是我和朋友喝酒认识的,她在的士高推销啤酒。我那天喝醉了,和几个朋友去跳舞,我看她长的还行,就点她的酒喝。谈起来,竟然也是我当年初中的校友,比我小三岁,刚好我毕业,她进校。
    两个人谈起为什么不在家里住的时候。她黯然说,跟她的老妈搞不好,就搬出来了,乐得耳朵清净。
    这一说,我们就有了共同话题,我说我好不容易回次家,却和老头打了一架,结果……
    就这样,隔两天又去的士高,就和曾婷熟了。
    和曾婷住一起了,我感觉就和古时候,宫廷里太监和宫女对食一样,就是找个伴结对生活。比太监宫女对食强点就是,两个人可以相互用身体慰藉一下对方。总比早上醒来身边睡个不认识的人来的稳当。
    曾婷每个月交房租,我就交水电费和买菜,她做饭。也不是经常做,我们都不常在家吃饭。她洗衣服,我就隔几天收拾一下房间。还好她也不是很讲究,若是她跟我妈一样,天天要求家里更宾馆一样干净,我也受不了。
    两个人默契地过着AA制的生活。
    曾婷每晚两三点才回来,刚好我就这个点要起床去送牛奶。早上回来了,两个人还能在床上一起睡上几个小时,睡到下午起来,起床前,相互释放一下身体分泌的旺盛的荷尔蒙。
    日子就这么过着。
    有时候曾婷下班早,也叫上我和她的朋友一起宵夜。那群女孩一看见我就跟我开玩笑,“高级知识分子来了。”
    她们都笑话我,读了十几年破书,却还要送牛奶。
    我就觉得奇怪了,咱好歹也是凭劳动挣钱。有什么好笑的。
    有个女孩一次把我说急了,她说我幸好算得上人模狗样,不然乎不上婷婷。
    我就故作神秘的叫大家都安静。
    女孩子么,都容易一惊一乍的,我就说,我能看见鬼呢。
    把她们都给镇住。我对那个取笑我的女孩说,“你昨晚是不是被鬼压了。”
    那女孩说:“你怎么知道,被压好久了。”
    “谁叫你晚上吸那么多K粉,你精气弱了,鬼不找你找谁。”
    那女孩就当了真,吓的不敢说话。
    我趁势加把火,“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背心麻麻的……哼哼,一个穿了好长的裙子的女鬼,正在背心后面,把你腰给抱着呢,我刚才看你走过来,就发现了……你看你看,那个鬼还搂着她呢,还在望着我笑……”
    看着那女孩被我吓的花容失色,我心里才平衡。
    第二天曾婷在床上问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真的看得见那些吓人的东西。
    我说我是吓那个女孩的。
    曾婷就说,那你为什么一猜就准,她被鬼压。
    我就不说话了,其实我是推测的,吸毒吸多了的女孩,被鬼压很正常。
    我岔开话题,就说:“你也少碰那个东西,喝点酒就行了。”
    曾婷就笑:“打King被鬼压,喝酒被你压,也没什么分别。”
    我哈哈的笑,我这个人不喜欢太一本正经的生活,曾婷这点还是蛮好的。
    就这样过吧,我也懒得记日子,过一天是一天。
    直到我被派出所关起来。
    曾婷没得钱保我,只好去找王八帮忙。王八到了号子,刚好和里面的刑警打过交道。三言两语的,就把我给弄出来。
    王八给我接风去霉气,请我吃放。在红星吃螺蛳。我和曾婷穷,平时都是吃路边摊,那里上的起红星酒楼。好不容易逮着王八宰一顿,我好酒好菜的点着,曾婷这丫头就是上不了台面,吃个螺蛳窸窸窣窣的,满手满嘴是油,比我吃相还难看。哪像董玲斯斯文文的慢条斯理的吃。

    我忽然意识到,我和王八之间是有距离的。单单是我和王八之间,我意识不到,可是两人把各自的女伴带着,层次就出来了。虽然曾婷长相不比董玲差,气质上却是天壤之别,我无来由的感到悲哀。真是他妈的同人不同命。
    王八问我,什么时候和曾婷结婚。
    曾婷正在把一个螺蛳壳扔到地下,听到这句话,把我给指着:“我跟他结婚……哈哈……哈哈……”曾婷喝了一大口酒,“我们都还没玩好呢……”
    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王八眉头皱着眉头说:“你们都住一起了……”

    曾婷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穷鬼一个,我还要养他呢,他拿什么娶我?”
    我把曾婷望着,意思要她闭嘴,还嫌丢人不够啊。
    王八还在语重心长:“你们这样不对……”
    我急了:“你和玲玲不也是住一起,怎么不说结婚。”
    王八激动起来,“那是不一样的,我们之间可不像你们……”

    “你就省省吧。”我做出不信的样子,其实我心里是相信的。王八想入道门,估计早绝了六亲的心思。
    王八说,“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人打架,也不怪婷婷不愿意跟着你。”

    “喂喂,我都说了几千遍了,不是我,是我同事说要跟别人讲理,为什么要偷我们同事的牛奶,我也是去看看热闹……”
    “你去看热闹……”王八哧了一声,“当初在学校打架那次你不是说去看热闹……”
    “你这么说,就不厚道了吧,好像有次,我是替你出头呢。”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3-2-2013 12:20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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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13 12: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时候,二十不到,现在你多大了?”

    “我真的没动手,妈的我看那个伙计被我的同事揍的够呛,我想去看看到底有没有事,哪晓得警察就来了,我同事跑的倒是快……”

    王八还要说。

    我摆摆手,“算了算了,别说了,反正你也不信我。”

    曾婷在旁边插嘴:“他还有本事打架啊,他也只有跟我打架的本事。”

    王八来了精神,“疯子,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打女人呢……”
    我要崩溃了,再说下去,谁知道曾婷还要把我的糗事抖出来多少。连忙改变话题,“你跟赵一二学手艺,学的怎么样了。”

    刚好,董玲要去洗手间,曾婷陪着她去了。

    王八愣了愣,说道:“学的很慢,师父好像不太喜欢我,可是他上个星期给了我一本书,我没看懂,你帮我看看。”王八把一本破旧的线装书给拿出来。

    我拿在手里翻了一会,说道:“这书上的文字古怪,能看懂不多。一些稀奇古怪的字不说,就是一些汉字,我也只认得字,连在一起,就晕菜。天书都给你了,你还说他不喜欢你啊。”

    “这段时间,师父老是要我学招魂,又不讲个究竟,不知道该怎么学。”王八很郁闷。

    我说:“我看你也没那个命,当个神棍,不,术士,干脆安安心心的当你律师,把董玲给娶了,安心过日子多好。”

    王八歪着嘴笑一下:“你没当律师,你不知道,这人心太险恶,我实在是不习惯,还不如当个跟师父一样的人,单纯的多。”

    正说着话,董玲和曾婷回来了。曾婷看见我手上的破书,一把夺过去,“你还会看书啊,还真不得了,王律师,我问你,你们真的是大学同学么,我看他的文化,比我还不如,我至少还读了卫校。”

    我是无语了。

    我对王八说:“看不懂就算了,顺其自然,这次欠你人情,有什么忙,我一定帮。”

    我后来非常后悔这么大方,把话给说满了,下不来台。

    曾婷看着书,竟然跟着书上的字念起来,我和王八开始也没在意。可是曾婷念了好长一段,还没停。

    王八就注意到了蹊跷:“婷婷,你会认这本书上的字。”

    “唉呀,这是我那个老爸老家的方言么,用差不多的汉字读音写下来了,疯子没跟你说吗,我老爸是常德人。”

    我和王八一听,更奇怪了。

    “你在瞎说些什么,这上面还有三分之一的字,连王八都不认得,你怎么认得。”我要把书扯过来,免得曾婷胡说八道。

    曾婷哈哈笑着说:“你们肯定不认识撒,这是女字。”

    这句话一说,我和王八都明白了。女字,怪不得,我和王八认不得。

    “你怎么会看女字的?”王八问道。
    “在老爸老家,女人都会认女字啊,我小时候,婆婆教过我的,比语文书上的汉字简单多了。不过,你们男人的确是看不懂。”

    女字,中国南方存在的一种特殊文字,湖南江西都常见,就是在女性中代代相传一种文字。很多考察民间文化的学者,都对这个事情很了解。电视上都说过。

    我和王八听说过,可没见过。

第98节

    曾婷看见我和王八都对这本书上的女字感兴趣,人来疯(宜昌方言:表现欲)犯了,对我们说道:“我老家的方言,你们肯定听不懂,我翻译给你们听。”

    曾婷就开始念起来:“把丹砂塞进亡人的鼻孔里,再用银针戳人中和百汇两个穴道,不能见血……”

    “停……停……”我打断曾婷,“你就别扯瞎话了。”

    “怎么啦,”曾婷问道。

    “这是本古书呢,你会文言文吗。”

    “可是……”曾婷委屈的说:“这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啊。”

    “疯子,你别捣乱,让婷婷再念一段。”王八说道。

    婷婷接着念:“……亡人回魂后,若不起来,可用酒灌入喉咙……如是,喜神可站立……符贴必贴于印堂上七分……”

    婷婷不念了,把书一扔,吓的厉害“这是本邪书,专门教人赶尸的。”

    “你知道赶尸?”王八问道。

    “是啊,我知道,我老家的人都知道。”曾婷有点害怕了,“我爸爸老家的村子外还有个房子,平时也不住人,我有次去玩,就看见几个死人站在里面……后来才知道那房子是专门给赶尸人留宿的……疯子!你们打听这些东西干嘛?”

    我有点相信曾婷没有骗人了。

    吃了饭,我们四个人走到外面,两个女孩子现在亲热的不得了。要去解放路逛服装市场,还要买发夹,挨着致祥路一家门面一家门面的逛,我和王八懒得进去,就坐在路口,等着她们。

    我问王八,“你也相信婷婷说的,这本书是教你赶尸的吗?”

    “绝对是的。”王八拿出书翻了翻古书,说道:“师父给的,应该不会有错。”

    “那你怎么来解释,婷婷念出的那些话,太口语化了,太直白,和这本书的文字不相符。”

    “我认为正好相反。”王八说道:“赶尸匠都是湘西的大山中的农民出身,有那个学富五车的人去赶尸呢,所以这本书就是从前的赶尸匠写的。就按照方言和口语写下来的。”

    “哈哈,你别太肯定。”我笑起来,“我倒是认识一个学问很高的人,去学赶尸。”

    王八兴奋的问道:“你认识?在那里,带我去引荐一下,你怎么从来没你听说过。”

    我看王八被我糊弄的团团转,得意的说道:“这个人不就在我面前吗?”

    “妈的,撩老子……”王八也笑了。

    “还有个事情……”

    不等我说完,王八就嗯了一声:“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我和王八都在思考同一个事情:为什么这本教赶尸的书,会有女字。难道是个女的写的。可是赶尸匠最忌讳阴气,女人阴气重,不可能当赶尸匠。我和王八都被这个问题困扰。

    我和王八讨论了半天,都得不出结论。

    董玲和曾婷逛好了,来找我们。我和王八也没想出道理出来。

    王八也不会问曾婷念书上的字了,他既然知道是湖南的方言,和女字,就有办法看懂这本书。王八认得沙市荆州博物馆一个卖门票的,其实是个民俗专家,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他们就认识。应该有办法找人去认女字。至于湖南方言,找个湖南人就更容易。

    和曾婷回了家,我刚从号子里出来,打算明天白天再回牛奶公司报道。曾婷今天专门请了假的。两个早早的梳洗睡了。

    可两个人都是夜猫子,一时半会睡不着。我就抽根烟,靠着床背,想着赶尸书上女字的问题。

    曾婷就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你在想什么哦?”
    我没说话,还在想着问题。

    “你就莫惦记哒,玲玲这种姑娘儿,怎么看的上你。”

    “你格老子的乱说什么?”我不耐烦了。

    曾婷把我的烟夺过去,抽起来,“刚才你,看别个的眼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啦,也不嫌自己饿痨(宜昌方言:不好解释,有贪心的意思,也有太期盼而不顾形象的意思。)”

    我又拿支烟点上,“你吃个什么飞醋,我现在在想事,别烦我。”

    曾婷说道:“你别把我当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就算是董玲不告诉我,我也看得出来,你那点心思。”

    “我他妈的我怎么啦我!”我急了:“我和她上过床吗……你激动个什么?”

    曾婷格格的笑起来,“我才懒得吃你的醋呢,你当然没本事和她上床,可是你以前好像跑到别个床上,脱光了衣服,抱着别人的枕头和内衣内裤过干瘾……哈哈哈……哈哈……”曾婷笑的喘不过气来。

    我嗡的头就大了,妈的董玲这丫头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说。我把烟丢掉,又把曾婷的烟也夺过来扔到床下。手上就不老实。曾婷本来就在笑,被我摸到敏感地方,就痒的厉害,极力躲闪。

    两个人打闹一会,就亲热起来。

    我喘着气问曾婷:“你到底看上我那点?”

    曾婷说:“你好歹是个大学生,我以前找的男人都是混混,再说你看着也斯文些……在姐妹们面前也有点面子。”

    “还有呢……”

    “还有……还有……这方面还过得去……”

    “哪一方面?”我把嘴凑到曾婷的耳朵旁边问。

    “那方面撒……”曾婷躲闪着说。

    “哪一方面?”我故意问。

    “那方面撒。”曾婷娇喘着说道:“你个死狗日的轻点。”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我已经完全把曾婷当做伙计(宜昌方言:女朋友)了。
    过了一个星期,王八来找我。早上到奶站找的我。我送了牛奶,正骑了自行车,回到奶站。把瓶子卸了,跟着王八去过早。
    王八说:“那本事的确是教人赶尸的,他已经把书看过一遍了,但还没完全弄懂。”
    我吃着热干面,嘴里蠕蠕的说:“无所谓,来日方长,慢慢学。”
    “可是师父已经决定让我赶尸了。”王八神情有点沮丧:“他跟我说,他已经找人带信了,准备让我去湖南秀山去赶一趟尸(王八错了,秀山是重庆地界,湘贵渝三省交界的地方。)可他好像不会带我。”
    “哦”我吃着面条,“那你小心点。”
    王八把我看着,我故意忽略他的眼光。把注意力都放在热干面上。
    “是师父要我来找你的,他说就问问你。说不定,你会答应的。”王八笑了笑,站起来,招呼老板付了帐,“我真的没想让你帮忙,我相信我一个人能做到。可是师父叫我……”
    我把噎在喉咙的热干面吞咽下去,叫住王八:“你做得到么,你连书都没看懂。连赵先生都对你没信心,叫你找我帮忙。”
    王八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再和我,做哪些事情,说实话,我蛮不好意思的,我是真的不想来找你。”
    我站起来:“我欠你人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说上次我也说了,有什么忙我肯定要帮你的。”
    王八呵呵的笑起来:“以后有什么事情找你,就先把你灌醉了再说。”
    回到屋里,我对曾婷说,“过几天,我有可能去湖南一趟。公司安排我去考察市场。”
    “你就别骗我了,你和王律师要去赶尸,玲玲现在天天和我通电话。”曾婷接着说道:“就你一个送牛奶的,你们公司会安排你去考察市场?下次说假话的时候,脑袋多想哈儿。”
    “妈的个比的,死女伢子,老子迟早要把她舌头割下来。”
    曾婷愣了一会,突然说:“你能不能不去……”
    我笑了笑,把她的脸拍了拍,“怕我死啊,舍不得我啊?”
    “死远点……”曾婷把我的手打开,“你尽管去,到时候回来了,进了门,看见我和别的男人在床上,别扯皮就行。”
    我正想着说几句俏皮话,抠机响了。
    我一看,是王八的夷陵通。我出了门,找了电话回过去。

    “到伍家岗来,在附属医院等你。”王八在电话里说道。
    我回去加了件衣服。
    曾婷把我看着,鼻子哼了一声。
    进了附属医院,不用找,就看见了王八站在医院大楼下。
    正在抬手,看见了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站在王八旁边也向我点头——赵一二赵先生。
    我走过去,两个人一刻都不耽搁,马上把我大楼的一个通道走去。那地方是临时的停尸间。
    赵一二没做声,王八边走边说:“赶尸的计划变了,后天就要赶尸,就在宜昌开始赶尸。”
    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宜昌那里能赶尸呢。只有湘西能赶尸。”
    赵一二说道:“先别说这些,你们先把喜神看了再说。时间不多。”
第99节

    心里陡得紧张起来。我的心理预期的是一个星期之后,可是这事情突然就提前了,而且马上就要去看一具横死的尸体,我没得准备,冷风一吹,我不由自主的发抖起来,有点后悔不让曾婷把羊毛衫给我找出来穿上。

    跟着赵一二和王八的身后。听着赵一二边走边说:“王抱阳,不是我不带你,你上次那个石础,我要想办法安置,刚好这些天的时辰合适。有什么意外的话,你可以放弃,别太犟了。不过你也别太灰心,小徐在旁边,你会少很多麻烦。”
    “算是你儿看得起我”我心里悻悻的想着。
    我满脑子里都想的是,等会将会看见一个什么血肉模糊、或是病的身体变形的躯体。越想越怕。那些在家里寿享天年,正常死亡的人,谁会被赶尸啊。都是在外面闯荡,飞来横祸死掉的人。这种尸体会好看吗。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3-2-2013 12:32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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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13 12:3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想着这些,脚步就迟缓,就想留在甬道里,让他们进去。可是赵一二和王八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竟然站着我。我实在是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也跟着他们进去了。

    我以为停尸间里会很冷清,孤身在外死掉的人,不会有什么人来看望的。可是我错了。停尸间里,一大群人在里面。

    看穿着都是民工,而且是建筑工地上的民工。有些人的鞋子上全是水泥浆,也有衣服上沾满斑斑点点石灰水的。什么年龄段的都有,从十六七岁到五十多。

    我们一进去。屋里的人都围过来,恶狠狠的把我们给看着。

    年龄最长的问:“你们是——”这老汉说的是四川口音。

    赵一二也不罗嗦,“我是你们乡里黄莲清的道友,他没跟你们带信么。”

    “赵天师,赵天师来帮我们啦”这群人立刻叽叽喳喳的沸腾起来。听口音,都是一个地方的老乡。

    山里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的,赵一二就是高明点的神棍而已,那里能称呼天师呢。

    年老的那个人,扶着赵一二的胳膊,腿一软,就慢慢跪下。心情激动,开始哭起来:“赵天师要帮我们啊,我们已经守了两天两夜了,守不下去了。他们那些畜生,不准我们带根伢子走啊,我们说不要赔钱都不搞哦,只要让我送他回去就行。可是他们不答应,非要火化。刚才还说了狠话的,后天就把根伢子送到火葬场去。如果我们不同意,就抓我们……”

    老汉歪在赵一二的身上,哭的老泪横流。其他人也跪下来,有的擦着眼睛。

    我心想,赵一二就是个神棍,又不是政府领导,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

    赵一二,不说什么了。向停尸间里的病床走去。

    我和王八也跟着,走到病床前。看见一个死去的年轻人躺在上面。

    我浑身瑟瑟发抖,这看别的死人不同。别的死人,看了之后,马上就入土为安,或是灰飞烟灭。跟我就没什么关系了。可这个死人,我和王八还要和他打几天几夜的交道。叫我如何不怕。

    死者是个年轻的男子,看着三十不到的样子,比我和王八大不上几岁。说实话,看到尸体之后,我心里镇定多了。死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夸张,很安静的一个人,就躺在病床上,这时候我发现,他身下还有一个担架。看来是急救没来得及,死掉后,直接用担架搬过来。

    估计他出事到死亡的时间比较长,我看见他的痛苦的表情还在脸上没褪去,不是瞬间的惊愕,而是长时间的折磨导致的。

    我推断的没错,旁边的众人,也就是死者的老乡和同事,跟赵一二说,他在工地上干活,也该他出事,不知道怎么就掉进电梯井里。都不知道掉下去多长时间,晚上没回去工棚,大家也不以为意。第二天中午了才想起这个人,有可能出了事。才在电梯井里给找着。

    老板当时还挺仗义,说救护车慢,马上用自己的小车送他去的医院。结果到医院不久还是断气了,医生都可惜,其实伤的不算太重,就是时间耽搁久了,失血过多。

    人死了,老板立马就翻脸,只同意给点钱,两三千块就想打发。

    工地的老乡当然不答应。跟老板扯皮。老板马上招呼人要把这个死者拖到火葬场给火化。

    老乡都急了,这才到医院来,他们都是重庆秀山一个乡里一起出来,或多或少,都带点亲戚关系。人出了事都互相照应,可那里搞的赢有背景的工地老板呢,告状都没用,警察都说了,人死了就要火化,老这么堵着,是违法的。

    年老的那个说的眼睛水,汪汪的。一再的重复:“我们不要赔偿也不行吗?就想根伢子有个混沌的尸首回去。”

    他们老家的风俗就是人死在外面,也非得送回家安葬。才算是入土为安。

    这也是湘西赶尸盛行的原因。

    王八比我胆大得多,我故意听老汉讲话,不去看尸首。可王八却围着尸首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眉头皱着,好像在想什么问题。

    我看着那个死者,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白布,一条腿蜷曲着,这是临死前痛苦痉挛的姿势。我眼光下垂,心里彷佛被什么一只手狠狠的揪了一下。担架放的并不整齐,一个手把伸在病床外一点,上面正在一滴一滴的滴血,也说不上完全是血,而是粉红色的人体分泌的液体,又看着是淡黄色。

    从旁人说的话推断,他至少已经死了两天了。我吸了一口冷气。

    赵一二安抚了这群人。对他们说道:“确定他们后天要来强行拉人吗?”

    众人都点头。表情绝望的很。

    “你们能不能多拖住他们一天,就一天。”赵一二说道:“剩下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你们就尽到心意了。”

    众人隔了一会,说道:“行,一起出来,这点事情,我拼死也要拖到大后天。”

    赵一二和众人说着话,好像在交代什么。众人都围着赵一二。

    我把王八拉过来,用手指了指那个担架把手,“死了两天还在滴血呢……”
    王八拉着我蹲下来,把靠近把手的被单,慢慢掀起。我不想看,但还是看了。尸体的身下,在担架上,积了一滩血水。就是我刚才看见的油脂和血的混合体液。在担架的帆布上渗不下去,积的多了,才从把手上往下滴。尸体皮肤全部上表面都凸起一个个小水泡,一些水泡已经破了,那些体液正顺着肢体,往下流。

    这他妈的什么毛病。我捂着嘴和鼻子,用手指那些水泡,眼神问着王八:怎么回事?

第100节

    王八小声说,“这些水泡是死后才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他不是摔死的吗?”我问王八,“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王八对我摇摇头,示意我别多问。扬扬头,意思说,我们待会出去再说。

    直接输入图片链接即可插入图片,限5个链接我不再问了,王八却又把那被单继续往上掀,我心里说:“别掀了,别掀了……”

    可王八并不停止,我看见了一个让我惊赫的东西:一条蛇盘在尸体的大腿上。我耶的叫了声。

    怎么会这样!

    王八也被吓了够呛,坐在地上。

    旁边正在和赵一二说话的老汉,突然就走过来,把王八掀开,用手整理被单,把被单死死的掖好,对着我说“你们干什么!别乱动……”

    旁人也挤过来,把我和王八看着,看样子若非我们是跟着赵一二来的,就要动手揍我们。

    赵一二连忙把我们拉开,跟众人告辞,“你们放心,我答应了黄莲清,该做的一定做到。”匆匆扯着我们走出停尸间。

    赵一二边走边问:“你们看见什么了?是不是有蛇,是不是……是不是?”

    虽然赵一二不止一次这样洞察万象,可我还是打心里佩服赵一二这个什么都知道的本事。

    王八说:“是的,青蛇标。”

    赵一二骂道:“这个老糊涂……真是个老糊涂!”

    我懒得听师徒二人莫名其妙的对答。

    心里想着刚才那具尸体的古怪。还在后怕。

    我问道:“赵先生,你是要我和王八把这个尸体弄回湖南吗?可是只有湘西才赶尸啊。”

    说着话,我们已经走到医院门口,就看见一辆警车已经停在门口了。一个警察跟着一个包工头模样的人,和我们擦肩而过,向停尸间走去。隔了一会,就听见停尸间里面闹哄哄的。

    赵一二有点急了,“时间很紧,我要走了。”

    赵一二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我说:“这个事情,你们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算了。别勉强。”

    我正想说,我不想做,赵一二却匆匆的走了。

    留下我和王八,站在路边。我问王八:“赵先生这是急着去那里啊。”

    “还记不记得那个石础,”王八说:“他要用那个东西镇蛟,在水布垭,现在冬天,枯水,这几天的时辰最好。”

    “我们这是真的要去赶尸吗?”我接着问:“这是宜昌,不是湖南贵州。”

    “这事,师父跟我说过。”王八说道:“以前我也一直想着一个问题,湘西的人死在外面,都需要赶尸匠把尸体赶回去。可是说起来,赶尸的范围都离不开湘西方圆几百公里的距离。若是超出这个距离了呢,比如跟刚才我们看到的死人一样,死在了湖北,怎么办?”

    “是啊,是啊,从没听说过。”

    “师父说了,还是一样,赶尸。”王八见我一副吃惊的样子,连忙说道:“只是没到湘西那块地方,一般的赶尸匠赶不动尸体,就只好请尸体所在当地懂道行的人帮忙,把尸体弄到和湘西交界的地方。”

    “赵先生就是给那个什么秀山的黄莲清帮忙?”

    “是的。”

    “那怎么赶,尸体都赶不动……”

    王八呆了一会,才说道:“其实师父要我找你,不是别的,只是要你干力气活。他要我们把尸体背到水布垭去,他在那里等我们。”

    “这是背尸,不是赶尸。”

    “谁说的,背尸不是赶尸,赶尸难道非要是那种跟着人一跳一跳的吗?”

    “那我们怎么背?”

    “师父说了,那就看我安排,只还要弄得走,怎么都行。而且,在晚上子时之后,阴气旺盛时,能把尸体喊魂喊回来点,能跟着我走,也说不定。”王八把那本古书,拿出来,“我已经会招魂了。”

    我还想找理由,让王八和我推辞这件事情。可是看着王八非常有把握的样子。就说不下去了。
    王八看懂我的心思,说道:“师父说了,你不愿意,就不勉强你。”
    我不敢把话说死,敷衍着说:“让我想想。”其实我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干了。要我背着个尸体,晚上到处跑,还不如杀了我。
    王八说道:“三天后晚上十点半,我在火葬场等你。等到十二点,你不来,我就不等了。”
    和王八分了手,我回到屋里。看见曾婷还睡在床上,这个时候已经是她上班的时间了。可她还没走。我把曾婷摇醒,“你迟到啦,还不去上班。”
    一看曾婷,懒懒的不想动。曾婷细声说道:“我不舒服,今天不上班了。”
    草草洗漱一下,我也睡了。我打算明天就给王八打电话,就说我不去了,当面不好意思说,打电话就容易说出口些。
    晚上我就做噩梦,看见那个尸体,站在我面前,身上流着脓水,对着我喊:“背我……背我……”我被他说的心软了,就想去背,刚走近,手扶到那个尸体的胳膊,那尸体的胳膊一下就化成了一条蟒蛇,顺着我的手缠绕起来,一直缠到我的脖子,我憋得换不过气。呜呜的挣扎。
    我急的要命,可又听见尸体的呻吟声,一声一声的听的瘆人。
    我猛地坐起来,醒了。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看天都亮了。我还在回味刚才的恐怖梦魇,却听到耳边,又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呻吟。
    是曾婷在哼哼,我一看,她正蜷曲着身子,捂着肚子,一声一声在呻吟。
    我忙忙穿好衣服。又拿来衣服要给曾婷穿,要带她去医院。
    曾婷死活不干,“我没事,睡一会就好了。”
    我火了,把被子掀开,拿了件袄子,把曾婷一裹,拿了条毛线裤给曾婷穿,这丫头不听话,就是不愿意跟我上医院,两条腿乱弹。我一烦,把她屁股使劲拍了一下,才老实。
    可是看样子,曾婷疼的厉害,坐起来都难,走不得路。我拦腰把曾婷抱起,往门外走。
    边走边骂曾婷:“还不去医院,犟什么犟……”

    曾婷胳膊勾着我,用一只手扳了扳我的下巴,我扭过头,和她看着,看见曾婷对着我眯着眼,撇嘴笑着。
    “还笑,笑个批!”我还没骂完。曾婷突然就呕吐起来,吐的东西混合着鲜红的血迹。
    我一下就慌了神,连忙拦了的士,往最近的医院送。
第101节
    到医院一折腾,曾婷住了院,检查结果是她十二指肠溃疡。住院保守治疗。
    我坐在曾婷旁边,嘴里骂着她:“你卖酒的还是陪酒的啊,为了多卖点酒,命都不要啦。”
    曾婷现在没力气跟我吵,就耍赖地朝我笑。我就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心里却着急:刚才在医生跟我催钱了,要两千块的押金,我和曾婷都没有医疗保险。而且我现在手上只有三四百块钱。付了检查费,已经告罄。
    想了想,找曾婷要了董玲的电话,叫董玲来医院帮我照看一下曾婷。
    打了电话回来,我问曾婷的家在那里。
    曾婷咬了嘴唇就是不说。
    我说,董玲马上来了。

    就走出去找曾婷的父母去。总不能别人的姑娘病了,都不通知一下。再说,我确实没钱了。
    还好,我们以前读的初中都是一个子弟学校。子弟学校的学生父母都是同一个企业的。和曾婷认识这么久了,从平时的口风,大致也知道他父母的基本情况,曾婷在说她老家的时候,无意提起过她父亲的名字。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3-2-2013 12:38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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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13 12:3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打听曾婷父母的家难不住我。我找到以前的一个初中同学,他现在在这个企业的劳资科上班,我把大致情况一说。那同学想了想,哈哈,笑起来,不就是郭老师的女儿吗,是不是确定叫曾婷啊。郭老师的老公姓曾,以前是**科的科长,现在退休了,前两天还来我这办了养老保险手续的。

    “你不会说是郭玉这个郭寡母子(宜昌方言:凶恶阴毒的女人,这么说也有诅咒的意思)吧?”我目瞪口呆。

    同学说了下大致的方位——河运新村*栋*单元***号。我向这个地方走去。边走边想,没想到曾婷是郭玉的女儿。我到现在都不会叫郭玉为老师,我一直都不认为她不配当个老师。

    郭玉现在搬家了,当年她家住平房的时候,家里玻璃被我经常砸破,那个被我吓唬的哇哇大哭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是曾婷!当年我不只一次的在背后大骂,要操郭玉家的所有女性,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天还真记得这事儿……

    既然知道曾婷是郭玉的女儿,我就不难理解,她为什么不在家里住了。就算是家里条件再好,我估计,曾婷也不愿意回家的。可是现在曾婷在医院里躺着,不找她父母想办法又能怎么样呢。
    果然,郭玉的表现,和我预料的一模一样,她已经认不出我这个曾经的学生了。但对当我在门口对她说曾婷在住院的时候,立即用我当年无比熟悉却又恶心的语气说道:“是不是堕胎了?”

    郭玉的对自己女儿都这中尖酸刻薄的语气说话。而且说话的时候表情特别激动,和话语的冷漠成反比,我太憎恶这个语气了,当年我就受够!

    我气的要命,立马反身走去。边走边说:“在二医院住院部*楼***室。反正我把话带到了。”

    “你们自己做的好事,自己去解决,当初说了永远回来的,永远不来求我的,现在怎么又知道来找我了……呜呜……不要脸死女伢子……不把自己当人……”虽然郭玉在哭,我觉得恶心。天下竟然有这么当妈的,我算是领教了。看来当她姑娘比当她学生还要痛苦百倍。怪不得曾婷从来不回家,病了也不愿意我找她家人。

    我走在路上,灰心丧气,我觉得自己好没有用,二十多岁人了。连两千块钱都拿不出来。女朋友住在医院,自己只能在街上闲逛。做人做到这样,还不如真的找块豆腐撞死了算球。我走到一个小卖部,打算给王八打电话,心里想着,这次找王八借了钱,可就没面目跟他推辞赶尸的差事了。王八肯定会答应借钱给我,然后漫不经心的提起一下,后天晚上你来不来啊……我猜他就会这样,肯定会这样。

    我把话筒又放下了。

    我走到九码头的河边,看着一群游客从客运站里,嘻嘻哈哈的走出来,走到街上,好奇的打量着宜昌的街道。我看着,心里无来由的就生出愤恨:凭什么你们都开心,我就这么倒霉。

    看见一个五十多的妇女,肩上背了一个很精致的坤包,她刚刚打了电话,放了进去。我看她身上的呢子大衣,并没有口袋,知道她的钱包肯定在坤包里面放着。

    心里激动,突然就想冲过去,把坤包给抢过来,然后跑掉,我从小在九码头长大,地形熟的很,跑到小巷子里,谁也追不上我。

    心里想着,就不由自主地跟在那个外地妇女身后。越走越近。

    正想实施这个大胆的想法,客运站的派出所的一个警察从旁边插了过来,估计是看见我的样子可疑。我顿时泄了气。走到马路的另外一边。心里鄙视自己,连犯法都没得狠气,老妈骂我骂的没错,我就是个死无滥用(宜昌方言:窝囊废)的东西。

    在街上转了一遍,还是想不出来注意。我从学校出来一直都混的不好,很多同学都不愿意借钱给我了。爹妈呢,我想了一下,就打消这个念头。

    眼看时间不早了,肚子饿起来,想起来自己从早到晚,还没吃过任何东西。不知道曾婷吃了没有,她现在能不能吃东西,也搞不清楚。

    回到病房,正看见,董玲在喂曾婷喝稀饭。董玲其实还是蛮照顾人的,可惜王八……

    董玲看见我了,就骂我:“你这人怎么拉,婷婷都病成这样了,你倒是跑哪里去了,给我打了电话就跑,我来了就她一个人,你是怎么当人家男朋友的……”

    曾婷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看样子她除了气色差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我受不了董玲连珠炮的责难。马上走到病房里去。走到电梯出口的大厅一角,蹲着抽烟。心里苦闷,烦躁得很。

    忽然就看见郭玉从电梯里走出来了,提着一个保温杯,走出电梯了,却站着不动。站了好长时间,我的烟抽完了,才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我怕郭玉当面去骂曾婷,就跟在后面,免得闹起来。可是郭玉挨着病房的窗口一个一个的找,看到曾婷的病房了,却没有进去。我担心她随时会冲进去大骂自己的女儿,到时候可怎么收拾。

    不过这担心是多余的,郭玉站了一会,并没有进去,而是转头向护士室走去。郭玉问护士,曾婷的情况,就把保温杯给放在了护士室的桌子上。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等护士发现了,知道她是曾婷的家人,自然会送到病房的。

    郭玉又走到临床医生的办公室,刚好就在通道里一问,就是负责曾婷的医生。

    郭玉问需要多少钱,手就在掏腰包。

    那个医生很奇怪,“钱已经给了,曾婷的男朋友给的。”

    这下我呆住了。

    郭玉也搞黄昏了,嘴里念着:那个穷小子,不是刚去找我要钱吗……

    医生就带郭玉去看账单的签字。

    我顾不得许多,也走近了,抢上去看,签名是董玲。

    郭玉也看见我了,对我说:“你缴费就缴费,怎么写个女孩名字?”

    收银员说:“不是他,是个戴眼镜的小伙子,给的现钱。”

    我其实早应该想到,无论什么事情,董玲知道了,就等于王八知道。

    可是我没想到,王八这次竟然不动声色的帮我。难道是怕给我施加压力吗。我把自己的脑袋捶了一下:王八肯定看出来我不愿意跟他去赶尸了。所以故意背着我帮我付钱。就是不愿意让我觉得欠他的情。

第102节

    我有到了病房,不出所料,董玲就恶狠狠对我说:“你快点挣钱去啊,我可是用我的压箱钱(宜昌风俗:女子出嫁带到婆家的钱)帮你们缴的费。你可要快点还。”

    我无奈的笑笑,不忍心戳穿。

    晚上董玲回去了。我趴在病床旁边睡,病房里空调开了,我热的要死。衣服脱了又冷,曾婷说道:“这床挤得下两个人,你睡上来。”

    我一上病床,曾婷就紧紧把我搂住。头靠在我胸口上,温顺无比。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润,从腹部升起,溢满胸腔。鼻子酸酸的。

    又过了一天,曾婷的气色好些了。毕竟她年轻,身体恢复快。胃病本来就是她平时不注意饮食习惯引起的,喝酒又没得节制,比我还凶。睡了两天,又吃了几天稀饭。鸡汤是她妈郭玉送来的,两天都是护士提进来,说她妈妈又把鸡汤忘在护士室了。

    曾婷不动声色给喝了,当做没听见。

    我也觉得郭玉太固执,既然担心姑娘的病情,天天到护士室去询问,就不能到病房来亲自看一看吗。

    这一天终于到了,天气变得更冷。窗外的寒风刮的呼呼的。

    到了晚上九点,我对曾婷说:“我走了,这几天就不来了。反正晚上你也不用输液,白天有董玲在……自己注意点……”

    走到门口看了看曾婷,曾婷眼睛红红的,想说什么,却什么都不说。

    人的冲动都是暂时的,无论我在路上如何满腹悲壮,义气填膺。可是从麻木上下来,看着火葬场的大门。刚才的激情,登时褪却。火葬场的建筑建在半山坡上,在黑夜里看着无比阴森。在我看来,就是个张牙舞爪的怪兽,等着我自投罗网。

    山里的寒风比市内更猛,一下就把我的层层衣物都穿透。冷的我浑身哆嗦。

    火葬场的门房,看见我了,什么话都不说,就把栅栏门开了条缝。示意我进去。

    我走进去后,门房仍旧不说话,把门给关上。

    我顺着火葬场里面的坡道往上走。火化炉在半山腰。

    我心里努力不去想一些恐怖的事情,可是脑海里的恐惧感,无论怎么努力,都挥之不去。炼人炉这个建筑里好像一个人都没有。门却开着。门里面是个长长的通道,通道尽头,有点灯光。我来过火葬场,知道这甬道的左边就是火化炉,甬道尽头是个大厅,专门停放排队等待火化的尸体。

    我不敢进去,在外面喊:“王八,王八,王鲲鹏……”

    没人回答我,我的声音被呼啸的寒风吹得无影无踪。

    我想着不能站在这里跟着傻子一样的老呆着。下了下狠心,硬着头皮,走进门里。

    一进门,外面的寒风声音立马就消失。通道里安静无比,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尽头的那点灯光。我胆战心惊,慢慢提脚向前走去。

    “咚咚”两声,身后的门突然被风吹的关上了。我连忙向回跑,拼命的去推门,可是门怎么都推不开。我吓的黄昏了,推了半天,才想起来,门是朝里开阖的。一拉,果然,门才开了。

    可是我更害怕了,这证明,风是从甬道里往外吹,才把门给阖上的。

    我身上抖得更厉害,腿又是软的,一步一步的往里面挪。内心纠结无比,一面是内心的本能不要进去,不想进去;一面是催促自己快点走,快点走到甬道尽头,王八在那里等我。

    我狠了狠心,脚步加快了点。可是一走快,人就撞到了一个东西上,一个坚硬的东西狠狠的顶在我腹部,膝盖也撞了上去,一阵疼痛。我身体因为惯性,上半身已经压倒了前方,手向下一伸,按在一个较柔软的物体上,保持住身体平衡。另一只手摸索,才知道自己撞到了一个活动病床上,医院这种病床多的是,移动方便。火葬场也有,专门放死人,推到火化炉的。这火葬场的工人也太缺德了吧,下了班都不收拾一下,把病床弄得乱七八糟的,横在通道中间。

    想到这里,我身上的血液都冷了。因为我知道,我现在手上按着的较柔软的东西,是什么。

    透过我手掌的触觉,我甚至能感受到尸体的躯体被我挤压,细微的骨骼绷绷收缩的声音。还有肌肉反弹的轻微颤动。

    “荷——”我相信我听见了身下的尸体发出了一声叹息,一股植物腐烂的恶臭扑鼻而来。我大赫,用力把这个活动病床往旁边一摆,往前冲去。

    又撞到了一个病床,我绝对能够肯定,上面有一具尸体。我故技重施,把病床往旁边推,可是推不动,旁边也是病床,而且横七竖八的停放着,现在被我推的卡住了。

    我急了,爬到病床上,想翻过去,站到病床上了,视线开阔了点,而且现在离前方的灯火近了些。我看清楚了点病床的位置。就在病床上跳着。

    可是……可是……

    我一脚踩在一个尸体上。那尸体发出了一声尖叫。
    不是尖叫,我劝说自己。努力让镇定下来,只是尸体食道里没有消化的事物腐烂化出的气体。被我踩出来了。我安慰我自己,别担心,这个有客观的解释的。
    可是我不管怎么样努力压制内心的恐怖,我仍旧害怕至极,我往前面一个活动病床上又跳过去,故意跳的偏了点,就是不想踩到上面的尸体。可是我没站稳,从上面摔倒地上。
    下面发生的事情,我就无法解释了,我无法用任何理由为自己解释了,安慰自己了。
    病床上的尸体因为我的手在挣扎中,扯住床单不停的拉扯(我现在手在扯着胡乱挣扎,但当时我自己不知道),上面的尸体,一下又一下的从病床上往床边挪动,然后翻过身,狠狠的扑到我身上。
    尸体的手臂本来是横着交叉在胸前,掉下来的时候,突然就伸开了。在我的视角看来,就是一个回魂的尸体,伸开双臂,扑向躺在地上的我,要把我死死抱住。
    我狂叫:“王八,救命……”
    我把身上的尸体狠狠掀开,站起来,没命的往甬道尽头跑去,边跑边喊着:“王八……王八……你到底在那里……你在干什么!你在那里……”
    我嘭的撞开了甬道尽头,那扇门后有王八,妈的,我要打这个狗日的,我喊了他这么多声,他为什么就不回答我。

    当然没人会回答我,因为王八不在里面。
    只是火葬场停尸的大厅。里面胡乱停放着等待火化的尸体,至少有七八具。一盏昏黄的灯泡在屋顶亮着。
    没有王八,这里没有王八。
    我还以为自己没仔细看,又往里面走了几步,又看了一遍,只有死人,没有王八。
    他在捣什么鬼!我心生愤恨。王八,你到底死那里去了!
    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哪怕一秒钟。于是马上转身,往回跑。
    我走不了。
    停尸大厅的门站了一个人,就是我刚才进来的那个地方。就在我面前,可是这个人不是王八。
    是附属医院我们去看的那个摔死的年轻人。
    那个摔死的年轻现在,浑身赤裸,身上只有一条短裤穿着。皮肤到处都是溃烂的,留着脓血。那个诈尸的年轻人一只手臂对着我抬起来,眼睛看着我。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在对我说:“背我……背我……”那个年轻人的手臂上缠绕了一条蛇,蛇头正对着我吐着信子。

    和我前几天的梦境一模一样。
    我听到了一声惨烈的呼喊,在空旷的大厅里回绕,久久不散。
    隔了好一会,我才发现,这个惨叫,是发自于我自己的喉咙。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3-2-2013 12:40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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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13 12:4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03节

    我连忙往后退,退了几步,身后撞到一个活动床上。推不动了。我吓得呆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能站起来。以前草帽人附身的时候,最多也就是能看见飘渺虚无的鬼魂而已。和现在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过我发现那个死掉的年轻人,移动的很慢。

    倒是那个青蛇标在他身上窜上窜下的飞快移动。突然那条蛇就被尸体身后的一只手给捏住,被提了起来。一个老头子从尸体身后冒出来,板着一张脸,恶狠狠把我看着。
    又一个!

    我吓得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那个老头子对着我喊道:“你叫个什么叫,差点就让你搞砸了。”

    我听见这个是活人的声音,虽然是个破锣嗓子,比听见徐怀钰唱歌都悦耳。

    恨不得把他这个老头给抱住。王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了,对我说:“不好意思,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

    那老头子把蛇提起,小心翼翼的塞进一个大玻璃瓶子。对着王八说:“这就是赵先生说的小徐啊,我看就是个胆小鬼么,连死人子站起来都怕,幸好赵先生没收他做徒弟。不然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你们刚才去那里了,怎么不答话,我喊了你这么久!”我惊魂未定,都要哭了。

    “我以为你不来了撒,就和霍师傅想方设法的把尸体上的蛇给收起来。霍师傅说了,蛇在尸体身上,我喊不回来魂的,喊回来的魂,都要被青蛇标给收了。”

    “你们刚才在那里?你们怎么不出来,害的我……”

    “我们刚才在火化炉那边,”王八迟疑了一下,“刚刚喊了魂,不敢答应你,怕惊动了……”

    我明白了,原来王八在练习赶尸呢。他说过他回招魂的。现在那个尸体,挺直着躯体,站着不动。王八对他一点都不害怕。在尸体身上上上下下的拍着,又贴了一个符贴在尸体身上,念几句词,摇了摇手上的铃铛,那尸体就真的跟着王八走了一步。

    “你们在火化炉干什么?”我恨恨的问。

    “明天要拿着东西交差,”那个老头子说道:“民政局都来人了,非要我火化,我答应了赵先生,要把尸体交给你们。所以只有加夜班,烧了几个人,余了些灰出来。明天顶数。”

    王八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对霍师傅说道:“十一点过了,那我们走啦,这次辛苦你儿了。”

    霍师傅说道:“不是赵先生,我都不晓得现在什么样子了,我当初就答应过赵先生,无论什么事情,只管打个招呼……还有,小王,你别以为你现在赶得动尸体了,出了火葬场,你还是弄不懂的,这里阴气重,尸体才听你的。出去了,你们还是要背。”

    王八却信心爆棚,“没事,没事,我已经会了,师父给的书,上面的方法很管用。”

    霍师傅说道:“给他穿衣服吧。”说着就去一边拿了件寿衣出来,把我看着。意思很明显,要我帮忙给尸体穿上。

    王八不知道施了个什么法术,那尸体就倒下,王八稳稳扶住。霍师傅把寿衣递给我,我拿着寿衣,咬咬牙,给尸体穿起来。那寿衣本来是个老头子的,衣服小了一号,我穿的艰难无比。不过尸体现在安静的很,还是勉强给他穿上了。

    霍师傅走到甬道上,手脚麻利的把活动床都给推开,看来他是这里的老烧尸工了,黑暗中都无比熟悉。我和王八,走出火化炉的建筑物。又到了户外,冷风吹来。我又开始发抖。

    王八向霍师傅拜了拜,“我们走啦。”

    霍师傅笑着说:“看见你师父了,就说我老霍蛮惦记他的,有时间来喝酒。”

    “鬼才找你喝酒呢!”我心里暗暗骂道。

    王八现在走一步,身上的铃铛就响一声,尸体就随着铃声一步步的跟着王八走。

    我在电影上看过赶尸,没想到让我看到了真实的赶尸。而且是我的好朋友在做这个事情。我无限感慨,怎么什么古怪的事情都让我给碰上了。

    两人一尸,走到火葬场大门,门房仍旧是一言不发的把门打开,等我们出去了,门又关上,一句话都没说,问都不问一句。

    霍师傅说的没错,尸体出了大门,就不动了。无论王八怎么施展法术,又是帖符又是念咒的,就是一动不动。

    看着王八忙的不亦乐乎,我顾不上害怕,呵呵的笑起来。

    王八没了办法,正急得抓耳挠头,那门房却又走出来,隔着栅栏门,递了两根竹竿和一把绳子出来。

    王八叹了口气。示意我把竹竿平抬起来。

    王八把尸体的胳膊抬起,把竹竿夹在尸体的腋下,然后用绳子把尸体的双臂捆在身体上,捆的很牢固。然后不说话,站到尸体的前面,用肩膀,把伸在尸体前方的竹竿子用肩膀给扛起。我一看,差点没把肚子笑破:“哈哈,这就是赶尸啊,王八,原来这么简单啊。”

    我也把伸在尸体后方的竹竿给扛起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跟抬轿子一样,把尸体给抬起来,竹竿很有弹性,随着我和王八的脚步,一颤一颤的,中间的尸体就顺着节奏一上一下。

    我和王八就开始了赶尸的过程。

第104节

    大冬天的,天气很冷。又刮着风,风声吹在山谷里,跟猫子叫唤一样。我和王八看着尸体,走在火葬场通往市内的山路上。

    我走了两步,就不乐意了。看见这尸体老是在我面前晃晃悠悠的,看我的堵心。我对王八喊道:“停……停……”

    王八停下:“怎么啦?”

    我说道:“不行,我要和你换位子。我在前面,你在后面。”

    王八想了想,“好,我们换。”

    我换到了前面,走了几步,总觉得身后冷飕飕的,心里想着,妈的这尸体不就是在后面把我给盯着吗。会不会突然发难,把我给抱住,或是做出什么我想象不到举动。我越想越怕,背心一阵神经末梢反射的酸痒,“停下……停下……”

    “你还是回到后面吧。”王八有点不耐烦。主动走到前面。

    我走在后面,心里安心多了,盯着尸体虽然郁闷,但被尸体盯着看,更郁闷。还是这样好些。

    尸体本来是个很强壮的人,一百四五十斤,我和王八每人负重七十多斤,应该是比较吃力的。赵一二看来真的是要我当力工的。我搬运都当过,前段时间又天天早上起来爬几十百层楼,身体锻炼的结实的很。感觉不怎么吃力,可是王八养尊处优怎么久了,也没见他锻炼过,可他好像也不累。

    我想了想,估计跟竹竿具有的弹性有很大关系。走了一会,我和王八的步伐开始有默契了,王八身上走一步之前,铃铛会响一声,我就会随着响声迈一步。

    现在是晚上快十二点了,路上没什么行人,摩托车来之前,很远就有马达的轰鸣和灯光。我和王八就把尸体和竹竿平倒在路边的草地,做出走路的样子。

    走了几十分钟,走到农校,王八停了下来,看着前方密集住户稀稀拉拉的灯火,不知道怎么办。

    我懒得去想办法,我只是来干力气活的。王八和我站了几分钟,估计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不知不觉的走过这段人烟集中的路程。

    两个人抬起竹竿,继续前行。走到一个小卖部旁,里面的老板是两个年轻的夫妻。正在关卷闸门。女的就看见我和王八还有尸体了。女的好像要尖叫,却被他丈夫把嘴给捂住,然后卷闸门就轰得一声给拉下。

    我心里一阵恶作剧的开心。

    却马上开心不起来。

    几条狗正在从四周的房屋里窜出来。尸体身上的腐烂气味,惹到狗了。

    王八怕狗,吓的动都不敢动。还好有我,我不怕狗,从小就不怕,狗对我只有两个态度:要么看见我就跑,要么和我特亲热。

    我和王八连忙退到路边的一个角落,我站到王八身前。手里握了个砖头,准备砸带头的那只大狗。可是狗子们冲过来的速度太快,领头的大狗从我的胯下钻了过去,我来不及阻拦。其它的几只狗,也纷纷擦着我的腿,跑了过去。

    狗子的目标就是尸体,王八去阻拦,却被其中的两条狗扯住裤腿,被纠缠住。

    其余的狗子扑到尸体上,开始狠狠的撕咬起来。我连忙去打那些狗子,可是狗子不理会我,就只是咬着尸体。我急了,拖着其中一条狠狠的揍起来。那条狗被我打的惨叫,在黑夜里凄惨无比。

    王八忽然嘴里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呼喝。那些狗才停止撕咬,楞了一会,尾巴都夹在后腿。四下分散跑掉。

    我和王八不敢逗留,急忙抬起竹竿,快步前行。

    又走到了无人的山路,我们累得气喘吁吁。我问王八:“你会这个驱狗的本事,怎么不早点使出来?”

    王八说:“刚才我吓忘记了,看见你和狗子打起来,才想起。”

    “你还会这招啊,我以前这么不知道。”

    “师父教我的”王八说:“师父说他以前倒霉的时候,讨过饭,从叫花子那里学来本事。”

    “有没有什么本事,是赵先生不会的。”我挪揄王八。

    “师父说,干我们这行,什么样的本事都要会一点,毕竟不是在城市里老老实实的呆着,要到处行走的,技多不压身。”

    又走了一截,我们闷着没事,我无话找话:“刚才在火葬场,那条蛇,是怎么回事?”

    王八迟疑一会,才说道:“师父说,这人一起的老乡,那个带头的老头子,应该懂一点事情,放了条蛇在尸体身上,就是想留住魂魄,可是弄巧成拙,我好不容易喊回来的魂,被蛇给收了。”

    我想起了赵一二说过的蛇根的事情。“为什么又是蛇,蛇和人区别这么大,魂魄却能通。”

    王八说道:“等我有时间了,再去研究这个事情吧。”

    我脑袋了总要去想个什么事情,才能克服眼前这个浑身留着脓水的尸体。

    我展开联想,中国人一直说自己是龙的传人,其实龙不就是蛇吗?伏羲和女娲的图腾,下半身就是缠绕在一起的蛇体。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不禁得意起来,忍不住对王八说了。
    王八听了,不耐烦的说道:“瞎扯!”
    我就不停的列举史书上关于蛇的传闻。王八就逐条地跟我辩驳。
    两个人唠唠叨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港窑路上,在双汇附近,我们又停下来,前面是港窑路,路上有明亮的路灯。我和王八可不能这个样子在市区里走路。
    王八仔细的看了看尸体,不禁叫苦:“寿衣都被狗子撕烂了。”
    王八想了想,对我说道:“不行,我要到家里,给他拿一套衣服来。”
    我还没回过神。王八就丢下我走了,边走边说:“你在这里等着,我拿了衣服,再叫个的士来。”
    “你不会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陪着他吧……”我无助的喊着:“我跟你一起走。”
    “乱说。”王八走远了。
    “你他妈的小心被车撞了。”我对王八走去的方向骂道。
    天色黑黑,就我一个人了,不对,还有个尸体站在无垠的黑暗里。
    王八不在,我不敢靠近尸体。可我又也不敢走远。那个尸体在黑暗里,虽然看不清脸孔,可我总觉得他在对我说:“背我,背我……”
    “背个批!”我自言自语,蹲在地上,掏出烟,可打火机一打燃,火苗刚出来,还没等我点烟,就熄了。我把外套解开,把打火机放到衣服里挡着风,又打火,可是跟刚才一样,火苗刚燃,就熄灭。
    我愣住,手开始发抖。如果这打火机直接打不燃就还罢了。可是明明已经燃了,却熄掉。
    肯定是被鬼吹灭的。我自己开始吓自己。手里就啪啪的不停的打火。搞了半天,才把烟给点着。
    现在是几点了?一点,还是两点,也许三点。我下意识的去摸身上的抠机。可是抠机没带在身上。
    一群很年轻的小伙子和女孩走过来。看样子是农校的学生,在外面喝了酒,现在才回校,没了车,准备走回去。
    看见这么多人来了,我心里舒坦了。人多些,我就不怎么害怕了。

第105节
    这群学生看见了我,一个男生连忙走过来,跟我打招呼:“这么晚,还有人在这里啊……嘻嘻……”
    看来是喝酒喝醉了。
    “兄弟,弄跟烟抽抽。”
    我连忙把烟盒掏出来,给他们逐个打铺。希望他们能呆的久一些。
    可是几个女生,却隔着几步站着,不敢靠近。
    男生开始发酒疯,“兄弟,干脆给点钱我们花花。”

    这下我就烦了,怎么都这样,老子读书时候好像也是这么发酒疯的,喜欢在街上纠缠陌生人。连他妈的台词都一样。下面他们就要说“别给我耍花样,把钱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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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13 12: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兄弟,把钱借点给我们撒。”一个男生说着。

    我当然不干,我身上没钱。他们肯定认为我是敷衍,老子要挨打了。

    “哟呵。”另一个男生说道:“还有一个兄弟啊,你们两个这么晚,站在这里干嘛?”

    我连忙说道:“别……”

    那个群男生走到了尸体跟前。

    “哈哈,怎么俏皮的衣服啊……”一个醉的厉害点男生说着。

    可是其他的几个就没说话了。

    那个男生好像酒醒了,没有往下说。他们都愣愣地站在原地。

    隔了好久,其中一个狂喊:“妈啊。”

    站在一旁的女孩也开始尖叫起来。

    男生们转身一起跑起来。他们喊得太惨。我以为尸体诈尸了,也跟着他们跑了几步。他们回头一看,我跟着他们在跑,更加没命的喊起来:“鬼啊——”

    我停下脚步,心里郁闷。老子就这么像鬼吗。

    王八过了好久才回来。的士隔了好远,停在路边。

    王八倒是不耽搁,三两下,把他带来的衣服给尸体穿上,然后背着尸体,往的士走去。

    我在后面跟着。可是快到的士了,的士突然发动起来,一溜烟的开走了。王八喊着:“我还没付钱呢,你别走啊……”

    我呵呵的笑:“明天农校里肯定闹得沸沸扬扬了。”

    王八问我怎么回事。

    我就把刚才那群学生,看见尸体,又把我也当鬼的事情慢慢说出来。

    王八听了,也呵呵的笑。可是走了一会,王八停下,“我背不动啦,该你啦。”

    我退了一步,“不行,不行,我不背。”

    “都到这时候了,你又说不背!”王八随即把声音放柔和,“乖,有我在,没得事的。”

    我还能说什么,只好站在尸体前面,弯下腰。

    尸体被王八扶到我背上,我刚直起身,就觉得尸体的双臂一合,把我的脖子给紧紧箍住。

    我咦咦地叫唤,在地上转圈圈。王八说:“没事没事,是我弄的。”

    背着尸体在路上走,比刚才用竹竿抬着走,就不扎人眼睛了。可是这样实在是太累。我和王八换了好几趟,才勉强走到地勘的门前。王八远远的招来一辆的士。打开后门,我扶着尸体,先把尸体放进去,然后挨着坐下。王八上了副驾驶。

    “又喝醉啦。”司机的语气是那种见怪不怪的。

    王八附和:“就是就是,叫他少喝点,可是不听,现在醉的跟死了一样。”

    “去那里?”司机发动的士。

    “镇江阁。”

    我坐在尸体旁,现在人多了,我胆子大了些,仔细看着尸体的脸。尸体脸上虽然黑的厉害,却看着有点血色。那个霍师傅,还是有点本事,把尸体脸上弄得挺干净。还给尸体头发梳了个偏分。

    车到了镇江阁,我拖着尸体下了车,王八在前面故意拿个大钞,让司机找零,分散他的注意力。

    可司机很警觉,不停的看我把尸体往车外拖。尸体毕竟是尸体,不是活人。他肯定看出端倪了。估计他在怀疑我和王八是杀人犯,准备往长江里抛尸。

    王八使了个花招,我没看见他的动作,但我听见了他身上的铃铛轻微响了一声。

    “麻木(宜昌方言:这里指醉酒的酒鬼,别的场合也有称呼呼载客摩托的意思),还不谢谢师傅,送了我们这么远。”

    尸体竟然抬了抬手,在司机看来,是个表示感谢的意思。

    我们到了镇江阁轮渡的渡口。等着天亮的第一趟轮渡,准备过长江。

    我把王八的肩膀捶了一下:“本事啦,蛮行了嘛。”

    王八笑着说:“小菜一碟,算个什么。”

    天渐渐亮了。我和王八还有尸体都坐在江边的护堤台阶上,王八说了,现在没必要避人,越避越让人怀疑,干脆就把尸体当做病人,现在没人会注意别个的闲事。

    我能怎么样。心里不禁有点佩服王八的机智。怪不得他靠的起律师。

    冬天长江上很容易起雾。很不巧,我和王八就碰上了。长江上起雾,轮渡就不通,只能等雾散去。要过河的人聚集的越来越多。都站在渡口的护堤上,焦急的等着轮渡。

    雾到了早上九点多,才慢慢的消褪一些,有人就在喊:“船来了,船来了……”

    我也想长江上看去,果然轮渡一点点的在雾气中显出形状,就慢慢的往我们这边开过来。大家都一窝蜂的跑到渡口,我连忙背起尸体,也抢了过去。

    “我这里有病人,麻烦大家让让,我这里有病人……”王八倒是蛮会利用尸体。

    轮渡超载太多。船身都歪歪的。我和王八站在轮渡的靠轮机室旁边,这里柴油机的声音很大,人少些。

    轮渡往长江对面的朱市街渡口开过去,开的很慢。我无聊的看着船身划开江面,泛起丝丝水花。天气很冷,水面上散着水汽。

    轮渡到了长江正中,我忽然发现一个蹊跷的事情。轮船开了很久了,可是怎么老是不到对岸。我坐轮渡很多次了,轮渡过江需要多少时间,我心有数。可是现在,早就该到对岸了。

    我心里疑惑,抬头看着前方的江中的西坝庙嘴。

    (这里,我就要解释一下,毕竟看帖的童鞋,有很多不是宜昌人。西坝就是葛洲坝的坝基,是个江中的洲。庙嘴就是西坝这个洲的下游最末端,有个很高的建筑,是船闸的调度塔。)

    隔了好久,我看着庙嘴的方位,竟然没有任何移动。

    船被定在江中了。我连忙仔细看着江面,果然江面上如同镜面一般,好大一片,轮渡就如同被钉死在这个镜面般的水面中间。

    熟悉长江的人都知道,江面越是如镜面般光滑,下面的水流就越是湍急汹涌。我从小游泳,看见这样的水面,就远远的游开。

    说不定现在,水下就有个凶险的旋流,力量之大,连轮渡都不能脱身。

    我想王八看去。王八脸色紧张,他也注意到这点了。王八下班抬了抬,我顺势看去。

    看见轮机室的一个老师傅匆匆的走出来,向船长室走去。几个水手,正在甲板上神色紧张的走来走去。

第106节

    忽然一个女声叫喊起来:“船歪啦,船歪啦。”

    我的确发现,我站的这边的船舷,离水面很近了。甲板在倾斜。

    众人都慌乱起来,混乱不堪,本来靠另一边的乘客,也纷纷挤过来,到这边的船舷看个究竟。船身倾斜的更严重。

    “大家别慌,大家别慌,这只是正常状况,不要慌,我们正在解决,这是正常状况。大家请坐回原位。不要慌。”轮渡的喇叭开始发出声音,说的很冷静也客气。
    可是船上的水手却非常凶狠,恶狠狠的吼着众人,要乘客回到原位。

    船身还是倾斜着,船上的众人,更加紧张,有小孩子在哭。

    我对王八说道:“怎么办,是不是跟这个兄弟有关?”我指了指身边的尸体。

    王八说:“怎么这么不顺呢,我明明把功课都做足了啊。我在他身上贴了避水符的,怎么还是招了水里的东西……”

    船上的喇叭又开始响了:“有哪位病重的乘客,请亲属带他到后甲板来一下。”

    我和王八咯噔一震。

    这船上的人,说话属于很客气了,他其实知道有死人在船上。只是没有明说。

    我把王八看着,“怎么办?两三百号人命在船上呢?怎么办……怎么办。”

    王八愣着不做声,在想什么。

    “我们不能为了个死人,连累这些人命吧?”

    船舷离水面只有一米多点了。船倾斜的厉害。

    “我去跟船长说,看怎么把尸体扔进长江……”

    “不行。”王八突然说道:“我看船不见得会翻。”

    “你在放什么屁?”我骂起来。

    “你没注意到吗?”王八慢悠悠的说道,慢的我想打他。

    王八继续说:“船上的人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是因为有这个尸体了?船被水下的东西给焊(宜昌方言:死死吸住)住,原因有很多种。为什么喇叭里喊话的人这么确定知道是因为这个死人?”

    “我怎么知道!”我压低声音,“我只知道,水里的东西肯定是冲着尸体来的。”

    “相信我。”王八拍拍我的肩膀,“船会没事的。”

    船上的几个水手正在人群里仔细的看察,我知道他们是在找死人。王八早就把尸体弄着坐在甲板上栓缆绳的柱墩上,面朝着船舷外,还把手臂搁在栏杆上。尸体就像个满腹心事的人,默默的看着长江。

    水手朝我们的方向来了。我心里想着,快点来。把这尸体看出来。可是也想着王八也许是对的,如果那样,王八岂不是很失望。他不是个喜欢放弃的人。

    水手越来越近了。

    王八忽然站起来,向水手走过去,“我要见你们轮机长。”
    “待会再说,我们有别的事情”水手很不耐烦,“别挡道。”
    “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王八手上做了个手势,“我有办法……”
    王八头向长江摆了摆。
    水手很吃惊。看样子是王八的手势,把他们镇住。
    一个老年水手连忙分开众人,嘴里说着:“大师傅,跟我来。”
    王八跟着水手去了二楼甲板,我要守着尸体,看着他上去了。我看见船上惊慌失措的众人,无比歉疚,心里想着,船舷若是再倾斜,我就把尸体给掀下去。
    王八和船上的人交涉的很快。
    王八和船上的一个中年人又走到甲板上,那个中年人估计是轮机长。
    “有没有卖菜卖禽畜没卖完的,快点过来。”轮机长喊着。
    江南点军区的菜农很多都是早上做红光(宜昌另一个渡口)的轮渡过江,到市内赶早市卖菜,因为那个渡口在凌晨专门有一趟轮渡,方便菜农过江卖菜。所以又很多菜农,卖完菜了,就从镇江阁回江南,不用再绕远路。
    人群中马上就有人闪开身子,把身边菜农显出来。
    有很多卖蔬菜的,还有几个卖鸡鸭的,甚至还有一个菜农牵了头羊,没卖出去,打算带回家。
    王八高兴坏了,“够了,可以了。”
    水手们就冲上去,把菜农的蔬菜抢了过来,往水里扔。菜农没醒悟过来的,就护着蔬菜,跟水手打。
    旁边已经明白的人,就帮着水手,纷纷把蔬菜往水里扔。有的把鸡赶的到处飞,一下有几只,飞到了江水里。
    蔬菜和鸡子一落入水中,飘都不飘一下,立马沉了。
    卖菜的都还好,几个蔬菜,值不了几个钱,明白过来,还自己主动往水里扔包菜和茄子。可是卖鸡的就很固执,哭着骂捉她鸡子往水里扔的人,骂了还不解恨,冲上去用指甲挖。
    王八走到牵羊的那个老农面前。老农不停的摇头。
    王八回头对轮机长说道:“羊子算我的,其他的你们负责……”
    王八面对老农,接着没说完的话:“好不好?”

    老农嘴里嘀咕着:“羊子是给人吃的,不是喂水鬼的……”
    王八说道:“我不让你吃亏的。”说完就去牵了羊子。老农并不阻拦。三四个水手一拥而上,把羊子抛起来投入长江。
    羊子在长江上漂着,因为水流异常的原因,竟然往上游西坝方向漂了半分钟,有个二三十米远了,这个过程,羊子在不停咩咩惨叫。突然叫声嘎然而止。一个水花从水下蓦地涌上来,把羊子盖住,等水面平静,羊子没了。
    众人看着,都发出惊愕的呼声。随即众人又开始欢呼起来,船开动了,船摆了摆船头,向江南的渡口驶去。
    王八往我这边看了看,却没有走过来。
    船靠了岸,我又把尸体背上,顺着跳板,走上江边的沙滩上。
    王八等我走上渡口边的马路了,才追上我。和我一道走着。

    “果然是有问题,”王八对我说道:“刚才轮机长对我说了,就在前天,南津关的一个治水的师傅,找到他,对他说,这几天若是船出事,肯定是船上有死人,要他把死人给扣下。再交给长航。”
    “那他怎么会听你的日弄(宜昌方言:糊弄、哄骗)”我想起来王八对水手做的手势,“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川江上自古就有很多治水的高手,跑船的一辈子在水上,难保遇到意外。所以跑船的人都很尊敬治水师傅。”

    “你怎么会治水呢?”我说出口,就知道自己错了。
    王八不会治水,那是肯定的,但是赵一二绝对是治水的高手。王八刚才的手势,肯定是表明治水人身份的方式。赵一二在治水人中的辈分一定很高。手势一做,让轮机长都服服帖帖,连南津关的那个治水师傅说的话都不理会。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3-2-2013 12:55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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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13 12: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都说了,船没事的,那个南津关的师傅,只是叫轮机长把尸体扣下,而不是扔到河里。”

    “那个南津关的师傅,是跟赵先生有仇吗?还是……”我说道这里,心里胆寒。王八说过,他不该怎么不顺的,这么多周折,肯定有原因。

    这尸体不好赶。

    我不想去思考这么凶恶的问题,反正都这样了,多想也无益。

    我倒是对王八学艺很好奇,王八还真是好学,才跟着赵一二几天啊,都学了这么多本事。

    看着王八满脸镇定自若的样子,我无来由的怨气上升。

    “该你背了!”我喊道。

    我和王八在朱市街找了个很破烂的小旅社,守店的小姑娘看着电视,里面正发着综艺节目。王八给了钱,小姑娘丢了串钥匙在吧台上,眼睛都没瞟一眼我和尸体。

    “要不要开水?”我走到楼梯一半了,小姑娘才喊。

    “不要。”王八说道。

    小姑娘不说话了,我们上楼她才问,就是想等着我们说不要。

    进了房间,王八把尸体放倒,侧躺,面朝着墙。拿了个毛巾把尸体的额头包住,里面塞了个符贴。我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道理。但至少这样看来,尸体更像个病人。

    看着王八熟稔的坐着这些动作,我忽然预感到,我和王八的距离,会越来越远。他在我的眼中,已经不是我所在的世界的人了。

第107节

    我不愿意再想了,一夜没睡,又是背又是扛的,又困又累。我踢了鞋子,把肮脏的被子往身上一盖,懒腰还没伸一个,就睡着了。

    王八,不,应该是王抱阳挥舞着一个长剑,剑锋所到,厉鬼们纷纷魂飞魄散,没有被剑锋砍到的鬼魂都向王抱阳跪下。天际混沦,鬼哭的声音连绵不绝。惨烈无比。

    王抱阳的道袍在阴风阵阵中飘起。胸前一朵牡丹灿烂开放,绿色的牡丹。

    无数鬼魂都向王抱阳乞求,捧上内脏向他供奉。

    王抱阳哈哈大笑,扬着头,头发飞起,面目狰狞。鬼魂们纷纷逃窜,却又折转回来,仍旧苦苦哀求。

    王抱阳不为所动,鬼魂都化作黑水,在地上流淌。王抱阳的长剑指向董玲,董玲没有躲闪。我喊道:“不要……”

    董玲倒下。

    “不要……”我哭起来。

    王抱阳的长剑又指向曾婷。

    我向赵一二喊道:“赵先生!救命。”

    赵一二冷冷的在一旁看着。嘴边挂着微笑。

    “曾婷——”我冲过去抱着曾婷的尸体,可是曾婷的头在那里呢,我在地上摸索。手探进黑水里摸着,摸到了曾婷的头颅,我小心翼翼的放到曾婷的脖子上。
    “活过来……活过来……”我大哭。

    曾婷活了,对着我笑,可是这张脸,不是曾婷。是草帽人的面孔。

    草帽人对我哭着:“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怀里的曾婷躯体亦化作黑水。

    王抱阳把草帽拾起,戴在他的头上。王抱阳没有腿了,下半身变成蛇身。

    我啊的叫起来,连滚带爬的扑到赵一二身边,紧紧把赵一二抱住:“赵先生救我……”

    赵一二长袖一挥,把我推开,踏着黑水,渐渐远去。

    王抱阳向我慢慢蛇行过来,手里还是持着长剑。

    我坐在地上不停的后退,脚向王抱阳踢着。王抱阳把剑尖对向我。

    我赫极,拿起身边的一个东西,挡住长剑。王抱阳把那东西一分为二,原来那物事,就是那个叫根伢子的尸体……

    我要死了,死在王八的手上……

    我开始呜咽的哭起来。身上筛糠般的抖动。

    “醒醒……醒醒……”

    我醒了,看见王八正在摇晃我的肩膀。我啊的一声,推开王八的手。一摸额头,全是汗水。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魇中不能自拔。看着王八,恐惧不已。

    “你在做什么美梦?”王八说道:“笑的那么开心。”

    “没什么,”我想把刚才的噩梦讲给王八听,但觉得太无稽,忍住了。

    “我们要走了,已经下午了。我们今天只能下午走路。晚上九点十七分,雪会积到手掌厚,温度会下降,我们走不成,今天能赶到贺家坪就不错了。”王八没注意到我的神情。急急忙忙的说着,“等一下,我去买两件军大衣,天气会很冷。”

    “你既然算得到下雪,怎么不从家里多带几件衣服。”我问道。

    “还记得我们在学校里预测天气吗?”王八笑着说:“师父说了,我们那时候,什么都不懂,早早的去探究天气。玄术破的太早。我只能推测出一天后的天气,永远。不过呢,我可以把天气算的非常准,精确到秒,而且能算出准确的天气状况。”

    我脑袋昏昏沉沉的,其实并没有睡好。

    王八出去了,我又在床上躺了一会。等王八买了军大衣回来,才算是完全清醒了。才对刚才的梦释然。

    王八却买了三件军大衣,折叠好了两件用绳子系好,背在身后。另外一件,把尸体给严严实实的包住。

    仍旧是我背尸体。到了楼下。两辆麻木在旅社门口等着我们。

    王八坐了一辆,我把尸体放在麻木司机的背后,然后也坐了上去,隔着尸体,把麻木司机的腰抓住。王八对我这边司机说道:“师傅,稳当点,病人吹不得风。要不是等不到班车,我们又着急,不会麻烦你们的。”

    麻木踩了两下油门,驮着我和尸体,顺着318国道往绵绵的大山里驶去。

    王八预测的一点没错。我们还没到桥边,天上就开始飘起了雪花片子。温度急剧下降。坐在麻木上,我被风吹的跟刀割似的,身体都冻僵了。鼻涕挂在嘴上,都不能擦。眼泪也被风吹的流下来。

    刚过了土城,麻木也受不了了。天色还早,虽然天阴的厉害,但还是傍晚的天气。麻木停了下来,说就送我们到这里,不肯再走。

    王八着了急,他的计划是今晚一定要到贺家坪,可现在连五分之一的路程都没走到。

    土城之后,就是盘山公路。我明白麻木的意思,他们见天气恶劣,怕晚上回来出意外。

    我看了看尸体,看见尸体脸上的雪花都积了一层了,我连忙去抹。这动作被司机看到了。连忙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人一直都没动,是不是已经断气了。”

    这下把我和王八问的不知所措。

    麻木司机用手去探尸体的鼻孔,“死啦,妈的巴子,是个死人!”他叫喊起来:“老子算是倒了大霉,狗日的一个死人在我背后坐了一路。”

    “我加钱……”王八说道。

    两个麻木司机不回答,骑上麻木,突突的往回走了。把我和王八还有尸体,扔在大山里。

    寒风阵阵吹过来,我冷的发抖,把王八身上的军大衣给取来,自己穿上。这下暖和多了。

    “今天绝不能在土城过夜,我们一定要走。”王八坚决的说道。

    “为什么?”

    王八慢慢说道:“土城不干净,晚上事多,不安稳。”

    王八说完,就把尸体给背起来。顺着盘山公路,往山上走去。我无奈,也只有跟着。

    天开始黑了,我和王八走到半山腰,被困住。
    我焦急的要命。这么冷的天气,不被冻死,也要拔层皮。

    看着群山连绵,风光无限。我却没有半点心思去欣赏。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一辆拖化肥的农用车从山下慢慢的开了上来。我和王八招手,在我们身边停了。

    “我们有病人……”王八说不下去了,太假了。哪有带个病人站在盘山公路的大山上的。完全不符合常理。

    农用车司机打量我们好大一会,我连忙掏出烟给他打铺。

    农用车司机,不说什么了。我和王八连忙把尸体抱上车后的厢板。两个人也窜了上去。我很感激这个司机,其实他肯定知道这是个死人,但他还是答应带我们了。好人会有好报的,我心里为他祈福。

    盘山公路上山,又走了截平路,再上山,到了山顶,这就是长阳地界了。我往下看去,再下山,就是高家堰。高家堰是个繁华的集镇,现在天已经黑定,山下的集镇灯火一片。

    农用车又开始顺着S形的盘山公路下山,到了山地,离高家堰还有几里路的地方,在一个岔路口停下。那个岔路是通往长阳县城的。

    司机在前面说道:“小兄弟,不管你们是干什么的,我相信你们没做歹事,路上小心点。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王八要给报酬。

    司机摆了摆手,“我不图钱,三年前,在这条路上,和人撞了车,被陌生人救了。我今天帮帮你们,算是还个愿吧。

    我和王八下了车,农用车朝岔路,往长阳县城方向开过去。
    我们向最近的一个小洋房走去,那个洋房距高家堰的集镇还有点远。走进了,看见门口打着招牌——
    住宿洗车
    再走近点,看见大门口有两个花枝招展的女郎,穿着羽绒服在张望。
    我嘻嘻的笑着对王八说:“你知不知道高家堰最大的特色是什么?”
    “知道”王八回答:“小姐多。”
    高家堰在宜昌是出了名的风月之地。看来今晚,我们要住在妓院了。
第108节
    照例是我背着尸体,王八走在前面。我对王八说道:“你现在这么厉害了,赵先生教没教你这一行的切口啊。”
    “你别乱说。”王八严厉的说道:“师父是什么人,这种事情那里能拿来开玩笑的。”
    我吐了吐舌头,悻悻地跟着王八走过去。
    “弟娃来吃饭撒……”年纪大点的在跟我打招呼了。
    嗯嗯,王八答应着。向屋内走去。
    进了客厅里,我把尸体放到沙发上,扶着尸体躺下来。刚才给我们到招呼的小姐,给我们到了三杯热茶。一个老板娘模样的妇女过来了,指着躺在沙发上的尸体,“这个弟娃儿……是不是病了?”
    客厅很大,另一角就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哄笑,我这才仔细看过去。原来那边坐了五六个年轻小姐,围着火盆向火(宜昌方言:烤火),大冬天的,小姐们都穿的不多,身上虽然穿着羽绒服,却不拉上拉链,里面穿着露脐短小T恤,紧绷绷的,衬出大胸脯。穿着牛仔裤的算是怕冷的,有两个还穿着超短裙,腿上穿着羊毛袜,看着耀眼。还好屋里不算冷,那盆白炭很起作用。
    小姐们在嘻嘻的笑:“欠*欠的这么饿痨,天气这么冷,病得爬不起来了,还要过瘾。”
    我一听,差点把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给吐出来。王八尴尬的要死:“他可没病,他只是喝醉了。”
    老板娘也正我把我们质疑的看着。
    王八解释:“我们是周家老屋的,到桥边赶情,我们一个叔伯妹妹今天嫁过去了。我这个哥哥喝酒喝得太凶,在酒席上闹,我们就提前回来,哪晓得他在中巴上发酒疯,司机就把我们赶下来了……”

    尸体正好哼哼了两声。
    王八现在骗起人来,真是天衣无缝:“他现在醉得跟死了一样,我们走不成了,就在你儿这里吃顿饭……明早再走。”
    老板娘开心的很:“没得问题。我现在就给你们做鸡子火锅去。”
    王八连忙说:“吃饭不急。你先给我们找个房间。”
    一个漂亮的小姐走过来了,“你们那个跟我去啊?”
    王八急了,“不是……不是,我要把我哥哥弄个床,让他睡……”
    小姐迟疑的说,“你们不会要我和这个喝醉了的……”
    其他的小姐就起哄开玩笑:“莉莉,没事,没事,你死人都能搞的定,麻木算什么?”
    那个叫莉莉的小姐说道:“那走吧,到我房里去,他会不会吐啊?”

    王八无法解释了。跟着莉莉去了她的房间,把尸体弄到床上,用被子盖好,在额头上加了两个符贴,还是用毛巾盖住。这个过程中,莉莉出去了,等王八安顿好,莉莉端了盆热水进来。王八对莉莉说:“我哥哥喝醉了,别打扰他。你陪我们下去喝酒。他的钱,我明天会照付的。”
    莉莉开心的跟着我们回到大厅。
    我坐在沙发上,和小姐们说了些荤段子,心情舒畅多了。王八却是满腹心事,一言不发。
    鸡子火锅上来了,老板娘问我找那两个小妹妹陪着喝花酒。这个好像就是规矩了,陪着喝酒的妹妹,估计就要晚上陪睡觉的。现在就是挑选的时候。这个事情在宜昌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是男人都知道。连王八都知道,所以王八不愿意选。
    我心里想着:“我倒要看看王八今晚怎么脱身。要是他把持不住,我就给同学说去,笑话死他。”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3-2-2013 12:58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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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13 01:0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在想着,嘴角就挂着微笑,王八却和我想到一起了,压低声音说道:“你要是敢瞎来,我告诉婷婷,让你好看。”

    我故意装傻,“乱来什么啊,怎么乱来啊。”

    王八急切的说,仍旧压低声音:“我们这个事,本来就靠一口阳气支撑,你要是和小姐那个了,阴气更重。尸体发诈了,怎么办。还有,现在已经是土家族的范围了,尸体好像比在宜昌更容易驱动。”

    我明白了王八的意思,容易驱动,就意味着,相对应的,尸体也容易诈尸。湘西的主要民族是苗族,但也混杂着土家族,赶尸也跟土家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鸡子火锅五十块钱,陪着喝花酒的每个妹妹一人七十。这点钱,在王八看来,算不了什么。我一直羡慕那些在我面前吹牛的人,说起喝花酒的经历。没想到跟着王八打秋风碰上,却又实现不了愿望。

    不知道是郁闷还是开心。

    王八连酒都不让我喝。

    老板娘忙前忙后的给我么上配菜,热情的很,估计是天气太冷,她的生意不好。

    喝完酒,王八坚持要睡到放尸体的房间里去。这下三个小姐就不乐意了。她们都觉得这样很过分。

    王八在房间里不停的劝她们出去,说我们只想睡觉。该给的钱照给。

    小姐们却来了兴趣。嘻嘻哈哈的赖在房间里不出去。莉莉还毛手毛脚的去逗弄王八。我和其他的小姐看着呵呵的笑。我都忘了这屋里还有个死人了。

    王八生气了,“出去,你们都出去。”拿出三张一百的钞票,“要钱的,现在就出去。”

    “神经病……”小姐们这才嘻嘻哈哈的走了。

第109节

    我还有点不甘心,“要么,我去另外的房间……”

    “睡觉、睡觉”王八态度坚决,“少扯皮。”

    房间里只有两张床,我和王八挤在一张床上。我躺在床上,看见王八已经睡着。可自己一点睡意都没有。于是靠在床上抽烟,听者窗外的寒风呼啸,还有那些隐隐约约传来的男欢女爱的声音。我灭了烟头,把王八往里面推了推,也盖上被子睡了。

    我又在做梦了,在梦里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就是醒不了。

    我梦见自己成了一个道士,可是面对眼前无数的鬼魂,束手无策。厉鬼都狠狠的向我扑过来。我浑身不能动弹,焦急万分。

    我被压床了。

    我被压了好久,才渐渐醒了过来。想着屋里还有个尸体。心里害怕,就拉开了灯。下意识的往旁边的床看去,一看,就愣住了。

    一个小姐正抱着尸体在睡觉。

    这个小姐的胆子也忒大了吧。

    我连忙把王八叫醒,王八醒了,也把旁边的床看着。看了一会,大喊道:“不好!”

    王八的话音刚落。隔壁的房间就发出了一声惨叫。接着就是闹哄哄的,很多人嘈杂的声音。我和王八面面相觑,“怎么啦”

    这时候,旁边床上的小姐站起来了,看着我们笑着。我不认识她,睡前没有看见过这个小姐。尸体也坐起来了,可是他是个活人,不是我们赶的尸体。

    那个男人瘦得跟猴似的。绝不是那个尸体。

    王八从床上一跃而起,“出大事了!”,王八穿上鞋子就拉开门跑出去。把留在房间。

    那个瘦男人也醒了,揉着眼睛对我说:“你……是谁,跑到我屋里来干嘛?”

    我没法解释,只能向他摊了摊手。

    那个小姐突然狂笑起来。那个手男人见了,也指着她说道:“你是谁?我没见过你啊……”

    我忽然发现我自己身体不受我控制了,我现在没来由的情欲高涨,向小姐走过去,把小姐拉到我的床上,把她压倒床上。我心里还有点意识:不对啊,不对啊,我怎么会这样。

    可是身体不听我的指挥。我开始撕扯那个小姐的衣服。

    小姐仍然在狂笑。

    那个男人吓傻了,愣愣的看着我的动作。

    狂笑中的小姐,忽然紧紧的把我给抱住,但不仅是抱住,而是伸出无数的手臂把我给箍住。小姐妩媚的脸在变化,表情变得越来越生硬,狂笑的声音渐渐没了。但张着的大口还在我面前。

    小姐的脸庞是一张纸,五官都是画上去的。脸颊上两坨红嘟嘟的圆巴巴,显眼的很。

    我他妈的怎么压了个纸扎的人在身下!

    可我还是挣不脱,纸扎的小姐,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把我给死死的缠住了。

    瘦男人啊喊起来。

    王八又从门外冲进来,“疯子,不得了啦……你……怎么啦……”

    我呜呜的叫着,嘴里被塞了一把黄裱纸。

    王八急了,嘴里念念有词,手一指,我身上的束缚突然松了。

    我跳下床,一看,那个纸扎的小姐,突然散架。纸屑飞的漫屋。

    王八把我往门外拉去。

    “诈尸啦,诈尸啦”

    屋外的小姐和几个嫖客都在楼道里跟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王八把我拉着,掀开那些没了魂的众人,向楼下跑去。跑到楼梯口,我一看,心里紧张无比。

    我和王八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个叫根伢子的尸体,现在诈尸了。

    那个叫莉莉的小姐,正在手脚并用的顺着楼梯往上爬,吓得花容失色,嘴里对着我和王八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尸体正把她的小腿给抱住,把她往下拖。
   
    王八连忙跑下楼梯,往尸体的脑门上贴了张符。可是尸体仍旧把莉莉给狠狠抱着。我看着莉莉的大腿上的羊毛丝袜都被扯破,光洁的大腿,颜色渐渐变红,又变紫,看样子要变黑。再这样下去,她的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我和王八拼命的扳开尸体的手臂。莉莉尖叫着,拖着那条还能动的腿,往楼梯上爬去。我这个人怎么总是喜欢走神,这当口了,还看见莉莉的内裤是粉红色的。

    尸体的符贴没粘牢,掉了下来,我还在的眼神还在看着莉莉的内裤。没留神,尸体把我给搂住了,我大赫,连忙用头去撞尸体的鼻梁,这是我读书时候打架常用的招数。可是我慌乱间,忘了,这是尸体,不是活人。尸体是没感觉的。

    尸体把我一搂住,我就觉得换不过来气。眼冒金星,浑身彻骨的寒冷。尸气从我四肢百骸往身体里渗透。我血管里的血液仿佛都冻僵了,无法流动。

    王八举起一个长长的银针,狠狠的向尸体的头顶百会穴刺下去。银针还露了一截在外面,王八用手掌碾压针尾,把银针全部压入尸体的头顶。这动作生猛的很。

    我才勉强换出了一口气来。王八趁着尸体不动了,才有掏出个符贴,咬破中指,用鲜血画了个符在上面,再次贴在尸体脑门,尸体才又僵住了。

第110节

    楼上楼下依然乱成一锅粥。几个小姐还在大喊:“诈尸啦诈尸啦……”

    王八喊道:“你们不用怕,已经好了。没事了。”王八把尸体牵引到大厅的门旁边,尸体面朝着墙,稳稳地站着,离墙很近,鼻子都要贴在墙壁上了。王八把门开了一条缝,外面的寒风呼的吹进来,吹的我浑身发冷。王八旋即把门给关上。

    我发现,刚才尸体是跟着王八在走,尸体腿伸得直直的,走路的模样古怪。但的确是在走路。王八看来真的是学会了赶尸的方法。那本书,看来真有用。王八已经不是那个没头脑地业余爱好者了,王八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点都不生疏。

    回想起他,骗人的时候,一点都不迟疑。

    他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王鲲鹏。

    隔了好久,众人才慢慢露出头来,打头的就是老板娘。王八向众人走过去,对着他们一一说道:“没事,没事,刚才只是我哥哥喝醉了发酒疯……其他的人呢?”

    王八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他身上的铃铛在有节奏的叮铃作响。

    老板娘大怒的骂道:“你们把这个酒鬼看好!别捣乱。再在我店里乱搞,我给你们好看,我男人的兄弟是镇上派出所的,给我小心点……”

    “好好……绝对不给你添麻烦了……其他的人呢?”王八的声音柔和,铃铛响得更急切。

    一个小姐喊道:“没事了,没事了……你们都出来。”
    王八拉住老板娘,轻柔的说道:“带我去找他们……”

    老板娘带着王八在房间里走动,边走边喊:“没事了,都出来……”

    我看着王八的举动,吓得一动不动。王八的举动,比刚才诈尸,更让我惊赫。王八会催眠,这个我知道,但我没想到,他催眠的本事竟然有这么厉害了。

    我呆在客厅,心里慌乱,胡乱的想着,我到底被王八催眠没有。我努力想着自己从火葬场开始的所有细节,但是我想不出王八对我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我是真心想帮王八赶尸的,这点我绝对相信自己。可是王八……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的想着。冷汗直流。直到窗外渐渐开始泛白,我还站在客厅里胡思乱想。

    王八回来了。屋子里全部安静。王八现在了不得了,所有的人都被他搞定。

    可我的心,一点都没落下来,仍旧悬着。
    王八慢慢走到我跟前,我不想去听他身上的任何动静。王八越走越近,在我身前突然身体一软。向我扑倒。手臂把我抓住,“快把我和尸体背回房间……”
    王八晕过去了。我看见王八的脑门上全是汗水。
    王八在屋里睡了好久,到了中午都没醒。我站在房间里,左边是尸体,右边是王八。我就想一走了之。好几次都去拉门把手了,却又退了回来。
    王八醒了,对我说道:“我睡了多久了。”
    我说我不知道。
    王八往窗外看了看。窗外全是雪白一片,漫山遍野。看不出时辰。王八算了算时间,对我怒喊:“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我不敢回嘴,这是我认识王八以来,第一次忍着怒气,不敢跟王八发脾气顶嘴。
    王八胡乱的收拾了我们的事物,对我说道:“背上他,我们快走,时间耽误太多了。”
    我背着尸体,王八走在前面,走到客厅。
    客厅仍旧和昨天一样,老板娘和一个小姐站在门口,望外张望,招揽客人。一群小姐围着火盆烤火,嘻嘻哈哈的说笑。
    一个嫖客对我们说道:“小伙子,你们的哥哥喝酒也太差了吧,我还没喝过瘾,他就醉了。”
    老板娘也说道:“以后别叫他喝这么多酒了。像他这么发酒疯……差点把我的店都给砸了……别的老板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我惊愕无比,背着尸体出了门。
    小姐们在身后笑着说:“真没用,现在还没醒,莉莉,你昨晚到底开张没有啊?”
    我走出门外,看着满世界的大雪。冰凉彻骨,但原因却是听到这些诡异的话。
    我和王八走到路边,王八终于说话了,“就在这里等班车,坐车到榔坪。”
    我把尸体放下,扶着尸体说道:“你这么有本事了,怎么不一开始就催眠这些人,在朱市街就该这么做,麻木就不会丢下我们了。”
    王八说道:“如果有这么容易,我肯定会做的。可是你也看见了,我不能说用就用的……太伤精力了,不到关键的时刻,我不能……”
    “没想到赵先生这么厉害,”我讪讪的说道:“你才跟学了几天啊,都有这个本事了。”

    “不是的”王八沉闷的说道:“这个不是师父教的,但我听了师父教的一些方法,自己琢磨出来……你知道,我本来就懂一点催眠术,在地摊上买的那本书,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我随口敷衍王八,其实我根本就想不起来,有这码子事情。
    来了一辆宜昌到恩施的客车。我们招了招手,车停了,我们上了车。
    车上有个年轻情侣倒是好心,看见我背着一个人,马上给我让了位置。我把尸体放到靠窗的位置,然后挨着坐下。心里想着,王八为什么不直接在长途客运站买票呢。
    想到这里,我心里就笑自己傻:客运站有检查员的,这尸体那里能蒙混过关。王八算是什么都想到了。
第111节
    我向王八看去,他现在正靠着一个座位的靠背,打着盹,一脸的疲惫,精神萎靡。
    车开到贺家坪都很顺利,可是出了贺家坪上盘山公路的时候,却堵了车。盘山公路上,一溜的都是车,全部都困在山上。车上的人都焦急起来。有几个性急的,下了车走到前面,过了半天才回来,对车上的人说道:“山顶上撞车了,堵了路。交警正在安排疏通。”
    车上的人就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下这么大的雪,不出车祸才怪!”
    318国道,从宜昌到恩施的道路,是所有司机的噩梦。路段凶险,基本都是盘山公路,车行驶在山上,一边是山壁,另一边就是几百米的山涧。这段路翻下悬崖的车辆,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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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13 01:0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每年都有几次特大车祸发生。

    若是不去考虑道路的凶险,这段路的风景却是非常出色的。我看着车窗之外的崇山峻岭,山峦起伏,都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雪花飞舞,漫天漫地的落下来。我心情开阔,舒坦多了。
    天色又黑了,终于道路通了。

    长蛇般的车辆,缓缓在山间移动。可是走到山顶的时候,司机又把车给停在路边。乘客们都急了。怎么办,晚上困在山上,很难受的。

    可是司机也没办法,路上结冰了。那些雪花落在路面上,开始的时候,气温还高,化作了水。可是到了夜间,山里的气温骤然降到零下,路面的水混合着雪全部结冰。车辆的轮子在路面上开始打滑。这在盘山公路上是最凶险无比的事情。

    司机把手闸拉好,下了车,在路边捡了好几个石头,把车轮给垫住。然后又上车,对大家说:“等等吧,等租链子的来……”

    因为山路的原因,到了冬季,这段路附近的居民都做起了租防滑链的生意,汽车的轮子绑上防滑链,才能在路上勉强行驶。

    看来时间又要耽误的更多。我向王八看去,王八现在完全睡着了。还在打鼾,我早就让他坐了下来,他现在靠着尸体的肩膀,睡的很熟。看来催眠术不是那么好施展的。王八应该没有骗我。

    租防滑链的还没来,一些村民却提着热水瓶和方便面挨着车辆开始兜售。可是价格很贵,平时三块钱的桶装面,现在要十块,但是帮忙用开水泡好。

    我饿了,就是昨晚在高家堰,我吃了顿鸡子火锅。幸好我饭量大,硬是把火锅给吃完了。不然现在更饿。我掏了前买了

    司机在村民的帮助下,在车轮上绑好防滑链,车又开始启动。

    现在一车的人,都不睡觉了,都绷着脸看着窗外。车内的气氛,紧张无比。我在心里暗暗祈祷,司机师傅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但我有预感,这大客车,绝对会出事,就在这个路上出事。这不是无端的第六感。而是一路而来,我习惯性的预测。

    我和王八太不顺了。从火葬场出来,就遇狗,过江轮渡被陷在江中,住店诈尸……

    太多的事情,接连发生。我不认为是巧合。可是王八,却什么都不给我说,他也变得神秘莫测,已经身负绝技了。却还要我来帮忙。为什么?

    我想起了这个尸体的来历,有人非要火化他。可是赵一二受人所托,联系了火葬场的老霍,安排我和王八把尸体偷偷弄出来,要赶到水布垭。

    这个尸体不好赶。

    这是我第二次有这个念头。

    但这次我想明白多了,尸体不好赶,问题不是出在尸体本身,而是有利害人物,在暗中下绊子,那人始终没现身,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可是为什么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呢。

    我脑海里浮现出了赵一二带我和王八去附属医院停尸房的一幕:

    那个老者哭着求赵一二:“赵天师要帮我们啊,我们已经守了两天两夜了,守不下去了。他们那些畜生,不准我们带根伢子走啊,我们说不要赔钱都不搞哦,只要让我送他回去就行。可是他们不答应,非要火化。刚才还说了狠话的,后天就把根伢子送到火葬场去。如果我们不同意,就抓我们……”

    我又想起了那个老板模样的包工头。民工能请赵一二帮忙,他当然也能请神棍帮忙。

    可是他怎么知道尸体已经被我和王八偷出来了呢?

    我转念想着尸体的死因:

    ——这个年轻人在工地上干活,也该他出事,不知道怎么就掉进电梯井里。都不知道掉下去多长时间,晚上没回去工棚,大家也不以为意。第二天中午了才想起这个人,有可能出了事。才在电梯井里给找着……

    我不寒而栗,浑身发抖。

    这个年轻是被拿来奠基的。不然怎么会死在电梯井里。一定是建筑商发现房子的风水有问题,但房子的已经盖好,不可能扒了房子重新挖地基,重新做法事。所以就请人补救。

    一个年轻的民工,在天天上班地方,无比熟悉的地方,掉到电梯井里。

    若是他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我还相信。可是电梯井,距离通道还有好远呢……

    年轻人死前经历的长时间的痛苦,这说明,他摔下去的楼层,并不高。

    他到底是不是摔死的!

    我现在知道点端倪了,为什么有人非要跟我和王八过不去,因为那个包工头有高人在身边,拿这个年轻人奠基,估计就是他的主意,既然有这个本事,当然知道老霍的骨灰是掉了包的。

    王八肯定也知道。他一定知道。但他就是不给我说。王八是想让我置身事外吗,我知道的越少,是不是就危险越小。

    我好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误的。

    但是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因为我身边的众人都发出了惊慌的叫喊。

第112节

    客车在山道上空档了。飞快的往山下飞驰。没人知道为什么。

    司机在下意识的,凭经验左右扭动方向盘。客车在S形的山路上,疯狂的开着。每到拐弯的地方,众人都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有一次,我都觉得客车已经腾空在悬崖之上了。司机很有经验,若不是他的沉着,客车拐第二个急弯的时候估计就会翻下悬崖。并且司机到现在都没有拼命的踩刹车,就是怕客车速度太快,急停后在光滑的路面上翻滚。

    司机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的把客车的车身,往山壁上摩擦,减缓下行的速度。可是这样能坚持多久呢。也许在下个弯道,客车就会翻下去。

    客车里有人在说:“这是撞了什么邪哦,不早不晚的赶上这班车……”那话语带着哭腔。

    换洗(宜昌方言:替换)司机在前面喊:“都别做声!”

    车里安静了些,可是又有人说了一句话,“车上有死人,山里的死鬼闻到味了,来找替死鬼的。”

    我听到这句话,暗自心惊。我想的没错,一直在暗中跟我们作对的人,忍不住了。

    车上的乘客纷纷的抱怨:“是那个这么缺德……这不是在害人吗?”

    有的人就吼着说:“死人在那里,在那里?”

    那个说车上有死人的声音又出声了,“就在我面前……”

    我一看,就是刚才看我只买两碗面条的那个老头子。现在车里的灯光很昏暗,我向他仔细看去。把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老头子渐渐就没了身形,人形消失在座位上,再等我看,座位上只是放了一个卷成一团的包裹。

    众人现在都把王八和我看着,还有尸体。

    王八站起来,对着众人,什么都没说。

    众人开始骚动,要扑上来打我们。可是客车又转了急弯,大家都站立不稳。

    王八叹了口气,喃喃的说了几句什么。

    众人惊呼之后,又扶着座位的靠背站起来,向王八和我走来,他们的意思很明显,要我们把尸体扔下去。

    王八突然喊道:“师傅,你可以挂一档了。”

    司机正在焦急万分,再下个弯,他就准备放弃拐弯,因为车速实在是太快,车肯定转不过去。司机正在做个决定,是拼命踩刹车;还是把车头往道路一边的山壁上撞。

    两种方法都危险,结果都有可能一样——翻车。

    司机正在痛苦的抉择,在这个当头听到王八的提醒,彷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心里平衡,因为有人替他做了选择,就算是翻车,他内心也认为自己没有责任。
    车正常地挂到了档位。车速慢慢缓慢下来。越来越慢,最后靠着半山腰的一个凹地,停在路边。

    车上的众人,都把我和王八恶狠狠的看着。意思很明显:我们可以滚下去了。

    王八抬起下巴,轻蔑的看了看众人。随即把随身的事物扔给我,自己去背尸体。

    我对众人说道:“这个车,不会再出事了……”

    众人还是把我们冷冷的看着。

    “这个天气,这么晚,我们下去了,怎么办?”我还在坚持辩解道。

    “算了,我们下车吧。”王八说道:“他们不会信的。”

    我和王八向车头走去,在下车之前,王八问了句:“师傅,你信不信?”

    司机脸色不忍,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和王八下了车。车开走了,我看着客车平稳的向山下驶去。

    和王八站在这个山坳里,这个山坳地方不小,有一大片较为平坦的斜坡。

    王八看了四周的环境,没来由的问我:“疯子,你后悔吗?”

    我当然后悔,可我说道:“我知道你一门心思的要做赵先生的传人,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不帮你,说不过去。”

    王八笑了笑。

    又来了一句:“你怕不怕?”

    我懒懒的说道:“从火葬场开始,我胆子早就给吓破了,最坏也就这样,已经怕到底啦,还能怎么样。”

    王八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起来。

    我忽然发现,天上没有再飘雪花。并且我能看见四周的情况。却不知道光线从那里来的。这里可是深山老岭,那里来的光线呢。我抬头看了看天,天上乌沉沉的,并没有月亮和星光。

    “还是让他搞赢了,我们最终还是被他给逼在这里。”王八说道,打断了我正在想着光线的思路。

    “你一开始就知道,有人捣鬼?”

    “嗯,在船上我就知道了。”王八叹了口气:“其实在高家堰我就应该想清楚的。”

    我想起了那个纸扎的小姐。
    王八又说道:“我一直以为他也在车上,所以不会下狠手,可是我疏忽了。”

    我还是在想那个纸人,那个纸人的法术被王八瞬间给散了。王八很厉害了。

    “可我还是失算了,他不在车上。”王八把脸转向我,问道:“马上就有老熟人来了,你怕不怕?”

    “呵呵,”我笑着说:“我现在就怕鬼,来了熟人我高兴都来不及……”

    看着王八苦笑,我知道王八说得熟人是什么意思了。王八的表情告诉我,他现在宁愿看见鬼。

    “疯子,你见过的人,谁最擅长障眼法和分神术,你还记得吗?”王八问道。

    我想了想,这个问题还用问吗,我这辈子只见过一个人施展这两种法术,“风宝山的罗师父。”

    我的心顿时丧气,想起溶洞里罗师父的癫狂,和他高超的法术,我想起来就后怕。

    王八说道:“我真没想到,罗师父竟然这么对他言听计从。”

    “什么!”我大惊,听王八的意思,还有个更厉害的人物,比罗师父跟狠的角色,在算计我们……我真的宁愿见鬼了。

第113节
    “我一直以为,他在车上使坏,车子不管怎么凶险,他都不会孤注一掷。可是没想到,他留了罗师父这一手。”王八苦笑道:“看来真是躲不过了。”
    “你现在怕不怕?”王八问我。
    “当然!”我回答。
    “其实你不用怕罗师父,他怕你才对。”王八看着我惊讶的脸,“罗师父的法门,就是往纯阴的路子上走,道行越高,身上的魂魄越少。所以他怕你怕的厉害。在高家堰,你已经把他逼在屋里,没路走了。是我放了他的。”
    “你为什么要放他?我怎么不知道我逼住他了?”我被王八说得晕头转向。
    “把他逼在屋里,又能怎么样,把他搞负急(宜昌方言:狗急跳墙)了,真的发作,也不好收拾,我还要去安顿那些小姐和嫖客……”
    王八的心里一直在思考算计,我却不知道,以为他和我一样,糊里糊涂的赶尸呢。看来神棍也不好做,不是随便拜个师就一帆风顺的。
    “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我问道。
    王八不说话了。脑袋向两边摆了摆。他也发现光线的蹊跷。他当然发现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光呢,深山辟野的。
    我知道光线的来源了。因为我的眼睛慢慢的在适应环境。但我宁愿永远不要适应。
    这个凹地,是个大坟场。斜着的山坡,密密麻麻的全是坟墓,一个接一个,公路上下,全部都是。光线的来源,我也知道了,是漂浮在我们四周不远出的点点鬼火。虽然每个鬼火看起来不甚明亮,但漫山遍野的全是这个鬼火,在这个环境里,无比恐怖。
    更恐怖在我仔细看了鬼火之后。我两腿发软,站不住了。
    每个鬼火之下,都立着一个死人。他们都把我和王八盯着在看。有的死人,脸上的皮肤都腐烂殆尽,可是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仍旧朝着我们的方向看着。
    原来是他,还真是个熟人。怪不得罗师父都听他的。除了赵一二,金仲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神棍。王八这个菜鸟,当然算计不赢他。
    “我知道是你要这个人去奠基。”王八说道:“我在火葬场给尸体换衣服的时候,就看见你下咒的痕迹了。尸体后心腐烂了好大个坑,这个是我们诡道的做法。”

    “赵……师叔连这个都教你了。”金仲说道:“他还真是看准你了。”
    “师父不会把螟蛉给你的,你做的事情太恶。他宁愿诡道失传,也不会交给你。”王八说道:“为了巴结你的主子,连尸体的骨灰都不放过。”
    “只能怪他的命,他就是给别人看家抗魂的命。这可怪不得我。”金仲的口气很轻松,但他的表情仍旧是严肃死板的。

    “我叫你一声师兄,”王八说道:“可我不会任你摆布。”
    “你真的以为,我阻拦你赶尸,只是因为我要这个尸体回去奠魂吗?”金仲的口气在笑,可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笑容,“我只是不想让你拿螟蛉而已。螟蛉怎么能传给你呢?师叔马上三十六了,不传给你,就只有我有资格。”

    金仲的意思很明白,他的目的是想当诡道的传人。才想方设法的给我们下绊子。
    王八不做声了。金仲嘿嘿笑了两声。周围就有了动静。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3-2-2013 01:06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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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13 01:0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向四周张望,看见那些漫山遍野的尸体,开始活动起来,头顶着和鬼火,身体扭动,看着我们跃跃欲试。我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幻觉,肯定是罗师父施展的幻觉。

    “我开始以为是你,罗掰掰跟我说了你的,我以为师叔会找你。那样的话,我还服气一点。可是……”金仲扭了扭脖子,“你这么怕鬼,不答应进诡道,还真是对的。”

    金仲哈哈的笑起来,脸上的表情还是僵硬的:“罗掰掰现在在榔坪,不在这里,对付你们,我一个人就够了。”

    “你不愿意进诡道,可是也不能便宜他呀。”金仲朝我瞪了瞪眼睛,“他有什么资格!”

    我脑袋里的所有思维好像在一瞬间波动一下,和金仲的思维重叠了。我们脑袋里的想法瞬间交融,信息互相交换了。

    我明白金仲的意思了,的确,从生理上讲,我和金仲是一路人。

    我们都具备不同常人的本领,这个本领是与生俱来的,王八穷其一生,都学不会的。我和金仲都能够通过某些说不明白的方式,探察旁人的感觉和思维。这不是法术,这是天生的本领。

    怪不得赵一二被我拒绝之后,非常恼火。

    王八的确不是诡道传人的最佳人选。

    我现在心里一团乱麻,不知所措。斜眼开着四周,那些尸体被金仲不知道用什么法术唤醒,正慢慢向我们移动过来。隐隐形成个圈子,已经把我们围在中间了。

    王八站着别动,“我不管这么多,师父找我,就是对的。你没资格说三道四,更不能阻拦我。”

    “你手上拿着螟蛉吗?没有就别用这个口气跟我说话。”金仲说道:“师叔还没正式收你呢?你还不是我们诡道的人。”

    王八说话的语气很慢,但坚定的很,“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用这些招数对付我,我就听你的吗?”

    “你当律师当的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赶这趟浑水……”金仲的口气软了些,“你不该的……”

    王八不说话。就是直直地站着。

    “给你个见面礼。”金仲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出来。向王八这边一扔。

    王八接住,我凑着一看。差点没叫出来。怎么净是些邪性的东西。

    王八手上捏着的东西,是个指头,指头已经乌黑发紫,指节根部套着个鲜红的玉扳指。王八把指头拈在手里,慢慢的看着,眉头深纵。

    “茅坪的韩豁子扳指,你见过的,哈哈,当年你差点被这个扳指给烧死……”金仲说道,“怎么样,你可以死心了吧,回去吧,把尸体交给我。”

第114节

    金仲说的有道理啊,我暗自点头。王八的确本身的资质一般,而我的确不愿意学这些东西。金仲应该是诡道的传人才对。

    再说,金仲知道王八当年的心结,特意跑到茅坪收拾了那个姓韩的神棍。应该是很给王八面子了。

    “韩豁子以后永远都做不成法事啦,你用不着惦记着他了。”金仲说道:“你们回去吧,该上班的上班,这条路,不是该你们走的。我师爷当年真是糊涂了,怎么就收了师叔,一个没半点神通的人,凭什么拿着螟蛉。”金仲说道这里,眼睛朝我看了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很理解我。

    我们之间的记忆飞速的交换了一下:金仲小时候被一群大孩子追着在河边跑,那些大孩子喊着:“哈宝(宜昌方言:傻子)……哈宝……打死这个哈宝,金癞子,偷老子的苕吃……”,他们朝金仲不停的扔石头和牛粪。金仲沉在水里,马上就淹死了,没人救他……岸上的大孩子都哈哈大笑。金仲的妈妈,叫骂着跑来……

    我的心突然沉重。

    金仲对我说道:“你要不要报复郭玉……恩……看样子不用了……”

    金仲这么说,我就知道他也探到了我记忆:郭玉升旗仪式后,站在主席台上,拿着麦克风狂喊:大家都听清楚了,徐云风是个疯子,他家长给我说了,他得过脑膜炎,脑袋傻了。以后大家别招惹他,不然就跟王晓超一样,脑袋被他用砖头砸,我们学校就不管啦……

    我看到

    ——金仲对他妈妈说:“我没偷……是他们逼我吃泥巴,我不吃……”

    他妈给他一记耳光。

    ——我在在人群喊着:“是王晓超欺负我的,他们一群人欺负我……郭老师,你没问清楚……我没有得脑膜炎,我爸爸不会这么说的……我不是傻子……是他们一起欺负我……”

    “脑膜炎……脑膜炎……”身边的同学都闪开,“你不会传染吧……你离我远点!”

    我去拉王八,“听他的,我们走吧,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家事,我们管不了。”

    金仲对王八说道:“我们这一派,从来都是只有天生有点本事的人才能进来。师叔自己没有天生的神通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找你,他传给你,都不给我。不就是看不起我们长房吗,师叔平时都是摆出公正严明的模样,可是还不是为了和我师父之间的私仇,不把螟蛉给我!”

    王八我的手甩开,“你真的帮我把韩师傅给收拾了?”

    金仲说道:“我犯得着骗你么?你可以自己看仔细点。”

    王八把手上的断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断指的指甲老长,尖尖的,里面全是黑色的污垢。断面的血已经干了,断指的皮肉干枯收缩,伸出一小截指骨,指骨的断处很平整,可以想象,韩豁子是自己把指头放平了,让人斩断的,也许就是他自己动的手。

    王八愣愣的看着断指上的玉扳指,不停的在眨眼睛。

    “谢谢你。”王八对金仲说道。

    我心里一阵舒坦,王八终于肯放弃了。金仲的确聪明,他知道王八学道,是因为当年韩豁子烧死了王八的玩伴浮萍。专门替王八解决这个事情。让王八没什么留恋。

    金仲很开心了,虽然他不笑,但从眼光里能看出来。我对金仲不再恐惧,因为刚才的记忆交换,我们都打探到了对方痛苦的童年经历。我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在告诉我,走这条路,必定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他从出生开始就开始为此付出代价了。他甚至对我的选择表示羡慕。

    我明白了金仲为何对螟蛉如此志在必得。

    王八也应该安心了,我们把尸体就交给金仲吧。走吧,走吧,我回去找曾婷,王八回去找董玲,平平安安的过一生,风平浪静的多好。

    王八站了半天,好久不说话,可说出来的话,让我心灰意冷。

    “不行!”王八决绝的说道。

    我恨不得一拳把王八打到地下。金仲的估计和我一般的想法。

    王八说道:“你做事太狠了,太绝了。螟蛉不能给你。师父是对的。”

    金仲说道:“你怪我做事太狠是不是?你怪我把邱升一家整的很惨是不是?你怪我拉这个尸体去奠基是不是?哈哈……哈哈……”金仲大笑起来。

    “难道我说错了吗?”

    “哈哈……哈哈……”金仲笑的喘不过气来,“亏你还要进诡道,你知道我们诡道到底是干什么的吗?”

    王八冷冷说道:“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就得阻止。”

    金仲听到这里,声音低沉下来,“你知道我们诡道是道家的那一派分支吗?师叔还没跟你说过,哦,他当然不会说,他跟你想的一样,慢脑子的万物滋养,扶弱锄强……”

    “这有什么错吗?”王八喊道。

    “当然错了。”金仲说道:“天生四季,发陈蕃秀容平闭藏,有生就有死,有生茂就有肃杀。我们诡道,就是属于肃杀一派,师叔怎么能够违抗,至于你……哼哼,你还是做你的律师去吧。”

    我拉着王八说道:“他好像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走吧。”

    “不行!”王八说道:“师兄,你以为把韩师傅废了,我就会承你的情是不是,错了,我答应过师父,学手艺,决不为私仇,我相信师父,上天有好生之德,随意伤人性命,绝对是错的。”

    金仲看着王八好久,才说道:“赵一二若是说的是错的呢……”

    “我也信他的,绝不信你!”王八的声音好大。

    金仲把脸朝向我,“你呢?”

    我说道:“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可是他是我兄弟,我不能丢下他……”

    金仲把手上灯笼远远抛开,“好吧,我也不多为难你们,你们如果能过这关,是你们的造化。但是我告诉你们,我会和罗掰掰在榔坪等着你们。希望你们过的来。”

    金仲在转身就走,不大一会就消失在黑夜里。

    我看着金仲走远,心里竟然有点懊丧,为什么王八没听他的劝告。看着王八,王八现在一脸的平静,不知道他听进去金仲的话没有。

    我看见四周的鬼火变的多起来,可光线仍旧是昏暗的,并不因为鬼火聚集而增强。尸体越来越近。

    “你闭上眼睛。”王八说道。

    我照做了。

    听见王八一声大吼:“临兵斗者,俱在之前……”

    我睁开眼睛,看见所有的都站立不动,静静的站着。王八的一个手臂朝着天指着,两指并拢,捏了个剑诀。王八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但不是害怕,而是用力太猛,虚脱的前兆。

    这些残破的尸体,站立了一会,又继续向我们慢慢走过来。后面走的快的,踩踏着前面的尸体,一步又一步的逼近我们。

    王八转过身,对我说道:“疯子,我没办法了。”

    尸体有的已经走到我们的跟前,开始用腐烂的手指抓我们。我和王八不停的去踢,可是没有用,更多的尸体扑上来。

    我对王八说道:“你刚才说的什么?教我说一遍。“

    王八看了看我,迟疑说道:“你愿意……”

    “不愿意又能怎样!”我大声骂道:“难道被这些鬼东西扯到坟墓里去吗?”

    “好吧,”王八叹口气,“我说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前有黄神。”

    “前有黄神。”

    “后有越章。”

    “后有越章。”

    “神师杀伐。”

    “神师杀伐。”……

    “何鬼敢当。”

    “何鬼敢当。”

    “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

    霎时黑暗中一声尖啸,阴风惨惨,无数快速移动的灵魂,在四周飞速转动。所有尸体都快速的往四下散去。回到自己的坟墓。

    这个山坳,又变的安静起来。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见,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一片黑暗。

    我拾起,被金仲丢掉的灯笼,用打火机给点燃了。

    对王八说道,“我们走吧。”

    “走什么走……”王八沮丧的说道:“尸体不见了。”

    “不见了是好事啊。”我还没醒悟过来。

    可看着王八苦着脸,突然意识到,王八说的尸体,是我们从宜昌一路被过来的那个叫根伢子的尸体,他现在不见了。

    “快找!”王八大喊。

第115节

    “怎么找!”我慌张的喊道。

    “他现在跟着那些尸体回坟了,我们要把他拉回来。”
    “可是他在那个坟墓里啊?”我喊道:“干脆算了吧,我们找不到了,回去吧。”
    王八说道:“疯子,相信我,不能让姓金的搞赢。”
    “我真的不想再跟那你介入这些事情了。我们放弃吧。”我求着王八:“你没那个本事的,金仲才有。你一点异于常人的能力都不具备,不合适的。”
    王八走到我面前,用双手按住我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的说道:“不见得,师父天生也没有这个能力。可他行,我也能行。”
    “金仲都说了,赵先生是个例外!是他师父糊涂了。”我说道:“再说,你能和赵先生比吗?”
    “我当然不能跟师父比,但是,”王八沉稳的说道:“既然已经有一次例外了,不妨再来一次。”
    我知道我劝说不了王八了,对他说道:“你什么时候吃了秤砣啊?”
    “什么,你说什么?”王八楞一会才知道我在挖苦他。
    我下定主意,这是我最后一次帮王八了。王八的本事已经很高强,今后也没必要让我帮忙。
    我问道:“你告诉我,怎么找尸体?”
    王八说道:“我们挨个坟墓去找,尸体刚回去,土还没有闭拢。”
    “挨个挨个去挖坟,等找出来,估计一个月后了。”我指着漫山遍野的坟墓。虽然看的不清楚,但我们能清晰的感觉到坟墓的各个方位。
    “不用这么麻烦,”王八解释:“我们赶的那个尸体,叫根伢子,他姓黄。现在他肯定钻了个黄姓墓碑的坟墓,我们去找出墓碑上有黄姓的就行。”

    “好吧,”我也只能这样了。
    “我去找公路靠上山坡的坟墓,你找公路靠下山坡的坟墓。”王八说道。
    “喂喂,难道我们不在一起找……”
    “没时间耽误了。”王八边走边说:“快点去呀。”
    我恨不得破口大骂自己,跟着王八掺和这个事情干嘛,一时的义气,在巨大的恐惧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我现在非常后悔了。
    王八竟然要我一个人在遍布坟墓的山坡上去挨个挨个地看墓碑。而且这些坟墓的主人,刚刚还从土里面爬出来过,凶恶无比。我躲都来不及,却还要重新去找上门。
    “神师杀伐……神师杀伐……”我努力去回想刚才王八教我的咒语。
    “别念咒!”王八在远处喊道:“你念咒,就找不到啦。”

    我已经看不见王八了,王八的身影湮没在无尽的黑暗里。我朝着王八说话的方位,吐了一口唾沫,“妈的”
    我得得瑟瑟的慢慢往公路旁走去,用手抓着枯草,脚探到山坡上,手好冷,枯草上全是积雪。我慢慢退到一个土包前面,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看见一个墓碑在面前。墓碑下还有死者子女很久前送的长明灯。我手抖的厉害,不敢去拂飘在墓碑上的点点雪花。
本帖最后由 两二 于 23-2-2013 01:08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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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13 01:0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喊道:“王八,你找到没有?”
    没人回答我。王八仿佛消失在黑暗中了。这些我跟觉得害怕。只有我一个人。连个作伴的都没有。

    我怨恨的想着王八,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刻,就消失呢。我忽然想到,王八现在不回答我,是不是正在施展什么古怪的法术。以至于听不见我在喊他,或者听得见,却无法回答。那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

    我不敢去想了,一个热衷道法的神棍,在半夜三更的深山墓群里,使出来的法术,会很赏心悦目吗。

    我打消跟王八讲话的念头,还不如去看眼前的墓碑。

    “故显(女此)刘……”

    “故显考朱……”……

    我鼓着勇气,一个又一个用打火机照着墓碑。一连照了好几个,都没有姓黄的墓碑。我又移动到下个坟墓,这是个新坟,我勉强能看见坟上的杂草要少一些。

    我仍旧打着打火机,弯腰往墓碑上看去。可是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宜昌的风俗,新坟是不立碑的,可这个墓碑是什么东西呢。我想跳过这个坟墓,却已晚了。我看见了墓碑根本就不是石头,而是一个棺材板立在这里。我大惊,马上把打火机熄了,免得自己看的害怕。

    突然就一只冰凉的手把我的手腕抓住。我猛地站起来,一下子把那个手也带起来。我能感觉到是个尸体。我挥动着自己的手臂,把那个死人的手给挣脱。我吓的站立不稳,顺着山坡滑倒了几步。还好地上积了一层雪,我没有受伤。

    嘎嘎——嘎嘎

    刚才的坟墓的地方发出瘆人的笑声。

    “我不干啦,”我仰头想王八的方位喊着:“我干不了啦。”

    可是没有人回答我。四周只有寂静一片。空气冷冷的,这诡异的静谧,一点一点把我吞噬。

    我坐在雪地上好长时间,才慢慢回过神。想着自己身处在无数的坟包子之中。心惊胆寒。

    我抽了两只烟,心里慢慢又积聚了点勇气。我横了横心,爬到身边最近的坟墓,扶着墓碑,又打燃打火机,看着墓碑的字。

    “……黄”我看到墓碑上的一个字。

    哈哈,我找到了,我大声喊道:“王八,我找到啦,我找到黄姓的坟墓啦……”

    我继续往下看着,心情立即从兴奋转为惊赫。

    一张白惨惨的脸仰着头把我看着,脸色挂着开心的笑容。这尸体笑的好开心呢,土黄色的牙齿都露出嘴皮子外面。我吓得呆了,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就愣在这里,看着尸体的脸,一个土狗子(一种昆虫,喜欢扒土,不知道学名。)从尸体的嘴巴里爬了出来。

    嘎嘎——嘎嘎——

    尸体的喉咙发出这种类似笑声的响动。

    我的腿终于听我使唤了,我站起来,拼命地往开跑。可是撞在了另一个尸体上,我和那个尸体同时倒地。

    “你慌个什么!”原来那不是死人,是王八。

    “你跟在我身边,怎么不说话,想吓死我是不是?”我骂着王八。

    王八说道:“不是啊,我刚过来,听到你喊找到了黄姓的坟墓,才过来。”

    “那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跟从地下钻出来一样……”我不说话了,王八已经会很多法术了,也许,他真的会土遁也说不定。

    王八不跟我解释了,连忙去看坟墓。

    “是的,是的”王八欣喜的说道:“就是这个。你看,黄根伢子进了坟,把原来的死人给挤出来了。”

    王八边说话,边用手去刨土,我感觉到泥土不停的被他刨出来,飞在一旁。一会功夫,王八就刨了半米深,上半身都钻进去了。

    我看着王八专注的动作,如同一个熟练的盗墓者。王八跟着赵一二才学了几天啊,都变成这样了。我在问自己,王八,还是我所熟悉的王八吗?还是那个天天和我在学校寝室来彻夜长谈的王鲲鹏吗?赵一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应该是个很正直的人,可是为什么他学的那个什么诡道,所有的法术,却都是这么诡异,这么偏门,这么恐怖……

    王八开心的笑起来,“哈哈,看你躲到那里,老子还不是找到你啦!”

    说这话,我看见王八倒退着从坟墓的坑洞里出来,一个胳膊搂着尸体的大腿。一人一尸都从坟墓里滚了出来。

    “你愣着干什么?”王八对我说道:“快来帮我。时间来不及了。”

    我从遐思中惊醒,连忙走过去,抱住尸体的脚,王八勾着尸体的肩膀,我们艰难的把尸体抬到公路上。

    离榔坪还有十几公里,我和王八继续交换背着尸体。在318公路上走着。路边不时有深夜行驶的货车,虽然都开得很慢,到从我们身边开过的时候,没有一辆有停下来载我们的意思。

    黎明时分,我们下了盘山公路,走到榔坪镇外。
    榔坪镇,处在一个长长的山谷之间,一条小溪在山谷里流淌,榔坪镇的民居就顺着小溪两边依次而建。318国道贯穿这个小镇。公路出了小镇,顺着平坦的山谷,就是去恩施野三关的道路。但出镇不远左边,有一条岔路,直直钻入大山,那条路就是通往水布垭。到了水布垭,也是恩施的地界,赵一二在水布垭等着王八。

    榔坪是王八最后一道关口了。金仲说过,他和罗师父在榔坪镇等着我们。

    我不知道,王八到底有没有信心能逃过他们的布置。我现在困的很,只想吃点东西再睡觉。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我们走到镇上,已经是天大亮了,雪后的天色,亮得会早点。估计七点左右。

    仍旧是老方法,王八把尸体身上的泥巴收拾干净,裹上军大衣,把他打扮成病人的模样。找了个过早的摊子,我吃了两碗小面(宜昌的一种特色小吃,早餐)才吃饱。

    在榔坪很好找睡觉的旅社,因为这是318国道上很难得的平地,往来的司机都愿意在这里住宿。

    这次睡觉,我一点梦都没做,也许是这两天我累坏了。没有精力做梦。

第116节

    也没出什么怪事,我想是因为金仲和罗师父早就在榔坪布置好了,就没再我们休息的地方捣乱。他们倒是志在必得。

    一觉睡到下午。

    我和王八背着尸体,出了榔坪镇,顺着公路前行。

    我背着尸体,越走越举得不对劲。不对劲的地方有两方面,一个是身上的尸体好像在蠢蠢欲动,我不停地安慰自己,这是我的错觉。

    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我就无法用什么道理来安慰自己了。

    我们走出榔坪镇上,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可是公路上没有一辆车驶过,也没有碰到一个人。318国道是唯一通行于重庆和湖北,地处三峡地区附近的国道,非常繁忙,现在时间还早,才下午四五点的样子,路上不该这么冷清。冷清到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步。天上连个鸟都看不见。

    虽然天色尚早,可毕竟是冬天,天上的云层压的很低,铁铅般的黑云,几乎和山谷两边的大山一般高低。在这个环境下,我觉得我所看的世界,和平时的世界总是有点区别。

    到底有什么区别,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等我发现公路两边的农田里,排列整齐的无数稻草人之后,我才猛然醒悟,我眼前的世界,是没有颜色的世界,没有丁点色彩。只有灰色,甚至连极端的黑白两色都没有。所有的物体,呈现在我眼前的就是不同层次的灰色。就跟小时候看的黑白电视机一样,物体的显像,就是或深或浅的灰色来区别。

    我放眼看去,整个山谷都是这模样。前面一里远的地方,通往水布垭的岔道口,有个老式的水车矗立在无垠的荒野中,水车很残破,我隔得很远就能看见,但水车在勉强的转动。我几乎就能听到水车吱吱嘎嘎的朽木磨动的声音。

    水车下,站着一个人,和一个影子。

    金仲和罗师父。我能确定是他们。

    刹那,所有立在农田里的稻草人,全部转向,朝着我们,稻草人手上的破蒲扇,扑哧扑哧的抖动着。

    这是罗师父最擅长的法术。我见识过,但在风宝山的那次,远没有这么凶恶。

    我想我和王八是过不去了。

    王八站立一会,对我说道:“疯子,你相信我吗?”

    我把王八看着,心里一点谱都没有,我不相信王八有本事能过去。

    “相信我最后一次好么?”王八的语气好像在乞求我。

    我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根本不相信他。但到这个境地了,我还能怎样。让我在这个处境下,扔下王八。我的确做不到。想劝着王八和我一起放弃,更不可能。

    “你把尸体放下来,把他的大衣打开……”王八命令我:“你也解开你的衣服。”

    我照做了。

    好冷,我全身所有的肌肉都在颤抖,嘴巴哆哆嗦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听……”王八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我,“这声音好听吗?”

    “好听……”我喃喃的说道,王八身上的铃铛叮叮的,甚是悦耳。突然好困,就想马上躺在地上抛开一切,好好地睡上。一路辛苦了这么久,我好累。

    迷迷糊糊的还听见王八在我耳边轻声说着,“我现在说的话,你现在记不得,但罗师父打开你脸上的符贴,你就能想起……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好……好……”我只想睡觉,王八说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他同意我睡觉。

    ——王八对疯子说道:“你现在睡着了,可是你还是要跟着我,别走丢了。”

    疯子“嗯嗯”的答应了,慢慢闭上眼睛。

    王八从身后背的包袱里拿出一件衣服,动作缓慢,却有条不紊的慢慢穿上。那是一件道袍,崭新的道袍,道袍穿好后,一阵寒风吹来,把道袍吹的猎猎飘动。道袍胸前,一夺鲜艳的绿色牡丹,灿烂夺目。牡丹的绿色,是这灰色世界的唯一色彩。
    王八长吁一口气,把迎面吹来寒风猛吸了一口。脸色镇定,双眼闪出光芒。

    王八从背后抽出一柄木剑,左手把铃铛有节奏的摇动。一步一步前行。疯子和尸体都跟着王八走着。

    疯子不需要背尸体了,王八已经能赶尸。此处和恩施已经交接,恩施的全名是湖北省恩施苗族土家族自治州,已经属于湘西巫术覆盖的范围。尸体已经能够听从王八的役使,跟着王八走动。

    王八带着疯子和黄根伢子,向金仲和罗师父走去。

    两旁农田里的稻草人,全部把自己下半身的木杆,从泥土里拔起,从四面八方,慢慢聚拢。天上好像又开始下雪了,不是,漫天飞舞的不是雪花,而是无边无际的稻草。

    王八浑身开始燥热,左手的铃铛摇得更急。疯子的脚步混乱,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可是旋即保持住平衡,继续跟着王八走着。倒是黄根伢子,虽然是个死人,但脚步一丝不苟,慢慢的走着。

    罗师父开始发出疯狂的笑声,夹杂着咳嗽,在这个环境里,阴森却又冷酷。

    王八走到了水车下,对着金仲说道:“我来了。”

    金仲面色不忍,“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劝呢?”

    “我不信你,我相信师父是对的。”

    “是吗?”金仲说道:“那他现在为什么不来帮你。”

    “师父在水布垭治水。”王八说道。

    “他为什么要治水,你知道吗?”金仲轻蔑的说道:“他想把那个石础塞在水布垭的坝基。”

    “这是好事,福泽一方,他为这个事情,不来帮我,我不怪他。”

    金仲偏着脑袋,围着王八和疯子、黄根伢子走了一圈。

    王八警觉的把金仲看着。

    “师叔有没有跟你说过,塞死了坝基,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王八对着金仲大喊:“我只知道,师父做什么都是对的~!”

    “你知道我不会伤你性命。才这么有恃无恐,是不是?”金仲的口气软了些。

    “正是。”王八回答:“你不敢伤我的,你怕师父。”
    “我不伤你,但这个尸体,你带不走了。”金仲摆了摆手。
    罗师父旋即在王八的面前消失。
    这不是好事。王八知道。
    稻草人都围过来了,天空飞舞的稻草都向王八和疯子,黄根伢子铺天盖地的掉下来。
    王八眼睛圆瞪,木剑上窜出火苗,稻草在天上开始燃烧。化为灰烬,落了下来。
    金仲哈哈笑着说:“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多了,你以前就学过的,是不是?”
    王八不说话,把金仲看着。
    “可是,你过不了我这一关。”金仲说的很肯定。竟然正眼都不看王八了,歪着头看天。
    王八见此机会,举起木剑向金仲冲过去。
    可是还没近金仲的身体,木剑断折。身上的道袍也纷纷破碎,只剩下一朵牡丹,掉在地上,被金仲拾起。
    稻草人开始蹦跳着向王八撞过来了。王八不停的反抗,可是没用,身上的稻草越来越多。每一根稻草都嵌入王八的皮肤数分。王八疼的冷汗直冒。
    王八仍然在坚持。向金仲扑过去。
    金仲不想和王八纠缠了,把王八踢倒在地,拎起尸体的耳朵,往密集的稻草人丢过去。
    王八从地上爬起,想去争夺。可是天空里突然发出一阵尖利的啸声。
    声音如同尖刀一样,刺入王八的耳膜。王八用手捂住耳朵,在地上翻滚,眼角和鼻孔渗出血来。
    “别伤他性命。”金仲对稻草人群说道,“我瞧的起他。”
    三四个稻草人,架起了尸体。
    金仲说道:“你把尸体带回去,我去水布垭,我和师父该跟师叔有个说法了。不知道师父这次下棋,能不能赢,我要去看看。”
    除了扛着尸体的几个稻草人,其他的稻草人全部都散了,回到农田里,安稳的站着。
    “你要快点走,不然熊经理等不急了。”金仲交代稻草人,“别再把事情弄砸。”
    四个稻草人扛着尸体飞快往宜昌方向走去,速度飞快,在傍晚的黄昏中,影影绰绰的,一会就没了踪迹。不知道罗师父是稻草人其中的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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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13 01:1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金仲把躺在地上痛苦滚动的王八看着,“我已经手下留情,你还是和你的朋友回家去吧。再听我一次劝,诡道,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有些事情,你承担不起。”

    疯子站在一旁,什么动静都没有,也不帮王八去站起来。就这么站着,看来是吓破胆了,吓痴呆了,这胆小鬼,估计每次事到临头,都是这般模样。

    金仲懒得去理会疯子,他探知过疯子的记忆和思维,他知道疯子胆小,根本对诡道没兴趣。王八被治住了,疯子还能怎么样呢?

    等会王八恢复了,疯子也从惊赫中清醒了,他们应该知难而退。回家去吧,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诡道的传人本应就是我,金仲。

第117节

    金仲看了王八一会,转身向水布垭的方向走去。

    王八隔了好久才站起来,嘴角挂着微笑。王八现在脑袋疼的厉害,什么法术都施展不出来,坐在路边休息了一会。颤巍巍的背起疯子,也往水布垭走去。山风呼啸,天色又开始昏暗。王八在路上缓慢前行,他现在心里安稳,榔坪距水布垭直线距离,也就三十公里左右,算上盘山公路的回旋,王八相信自己明天肯定能到水布垭。

    水布垭是清江的一个水电站,把清江的上游抬高百米,根据设计规划,完全竣工的水布垭坝体净高将达到两百米。横在山涧的巨大混凝土水坝,把清江的上游拦截成一个浩瀚的水库。

    当年坝体基础浇筑后,发现江底一侧的基底,有个不明的地质缝隙,仍旧渗水,无论采取何种办法,都无法堵上。最后施工单位无奈,只好顺着缝隙,塞进一个导流通道,以解施工的急切。可是多年水流冲刷,坝导流通道被冲刷的愈加厉害。大坝隶属单位,想尽各种办法都无法攻克这个难题,眼睁睁看着坝基渐渐被冲蚀,无计可施。

    后来病急投医,秘密请来无数能人,做法事,看风水。也无济于事。

    甚至发生,一个工人在另一个导流暗渠里检修时,被三十六伏的弱电击死的事故。传言才开始流传:清江的水蛟不可断绝。总有一日,会拱开坝体。届时,下游的渔峡口资丘,甚至长阳县所在龙舟坪,岌岌可危。

    “平位三九路”赵一二说道。

    “平位四七路”一个声音回答的飞快。声音沙哑,是个七十多的老头子。

    “师兄,你每次来跟我下棋,都很会挑时候啊。”赵一二一副嘲笑的口气,“平位五八路。”

    “平位四八路。”老者应的很快,“当年你也是趁我在谷城给人看蜡,跟我下棋,才把螟蛉弄过去的。大家彼此彼此。”

    “那不一样,你是替人夺魂,本来就伤德,你自己心虚。去位二二路。”赵一二说道。

    “你把蛟路斩断,难道不是为你自己把握水脉,我不信你不想得清蛟的好处。”老者哼了一声,“去位四六路。”

    “去位三七路。”赵一二不闲扯了,他跟师兄从来就谈不拢,这个话题,不知道二人争论过多少遍。

    “上位二九路。”老者气定神闲,“赵一二,你这次可要输了。”

    “上位二八路。”赵一二说出口,就马上反悔,“错了,这步不算,上位七七路……”

    “你想悔棋?”老者说道:“可以,拿出螟蛉给我……不愿意……那我就提子了,上位二七路。”

    赵一二脸色难看,他被师兄算计,错走一步。

    接不归。

    这么简单的陷阱,赵一二没看见。

    “我有时间,你还没赢。等我十分钟。”赵一二抱着石础,跳进水中。

    老者坐在船上,把水面的水花看着,面露笑容。老者眇了一目,只剩一只手,一只脚,身上残疾的古怪。

    “金仲,你上来。”老者说道。

    金仲已经在岸边站了一天一夜。听到师父招呼,手指点了点,水面上随意漂浮的木头,瞬间聚拢,成为浮桥。

    金仲踏着浮木,走上船来。

    “师父,你这次可要赢了,再打赢一个劫,赵一二就输了,你是要他的一只眼睛,还是一条腿?”

    “叫他师叔,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老者声音不大,语气却严厉。

    “是的,师叔下的这么快,节约点时间,不见得治得好那个蛟路。”

    “他等这个石础,时间也不短了……”老者声音意味深长,“这次他在拖延时间。是不是在等那个姓王道名抱阳的徒弟来。”

    “来了又能怎样,那个小子,还差得远。”金仲老实的回答道:“他是个死心眼,满心想着赶尸……师叔应该没指望他。”

    “能有赵一二这么会变通的人,世上有几个呢。赵一二就是想让他知道放弃,才给他这个难题……你没伤他吧?”

    “没有。”金仲说道:“他本来就和我们没关系,我害他干嘛?”

    “这就好,别滥伤无辜。”

    赵一二又从水里爬起。天寒地冻,赵一二身上湿透,急急忙忙换了衣服。还是冷的瑟瑟发抖。嘴唇都紫了。

    “才四分钟,你就起来了。”老者说道:“师弟,你也不年轻了。”

    “下棋下棋,那这么多废话。”赵一二把手上的石础不停的揩拭,“平位二七路。”

    “你这么早就跟我打劫,想输的快点吗?”老者现在悠闲的很:“你没时间治好蛟路了,除非你现在就认输……平位三四路”

    赵一二喝了一大口酒,身体躺在船甲板上,“每次你都要我认输,你那次赢过我。”……

    师兄弟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不让机锋。还边下着棋。老者却是以逸待劳,到了下午,赵一二又已经钻下水七八次,可每次上来,都仍旧把石础给抱着。老者和金仲表情越来越从容。赵一二却愁眉苦脸……

    “入位九二路。”老者说道:“你要么现在再下去,可是扑了这个劫,就没时间下水。你要去断蛟路,就打不赢我这个劫……”

第118节

    “哈哈……哈哈……”金仲在一旁笑起来:“师叔,你可别怪我们师徒二人联合起来欺负你。”

    “那里,那里,我们都是同门。何必这么生分。”赵一二轻松的说道。

    “你还在犟,你能犟个什么……”

    “我现在就下去治水。”赵一二说道:“我帮手来陪你下棋。”

    “什么意思?”金仲大奇。

    “王抱阳。”赵一二喊道:“你不会连围棋都不会下吧!”

    “我会下,师父,我是业余四段。”

    老者仍旧把赵一二看着,金仲扭头往岸边看去。王八背着尸体,对着船上喊道:“师父,我做到了,我把尸体背来了。”

    “你个苕货,我跟你说了好几遍,撑不下去,就算了。早点来找我……差点坏了我的大事。”赵一二骂道。

    “师父,我怎么过来。”王八累的几乎虚脱,勉强说道。

    “你找的好徒弟啊。”老者说道:“跟你一样满腹心机。”

    “小王八蛋,”金仲指着王八破口大骂:“你敢骗我!”

    赵一二懒懒的说道:“师侄,帮个忙,把他弄过来。”

    王八到了船上,揭开尸体脸上的符贴,果然是那个叫黄根伢子的尸体。

    “你这掉包记,玩的漂亮啊。”老者对王八说道:“你就是王抱阳吧,厉害厉害。”

    金仲站在一旁,脸涨得通红。眼光恶毒,仿佛要把王八吃掉一般。

    “记住下面的棋。”赵一二不罗嗦了,把嘴靠近王八的耳边,轻轻说道:“先下入位三四路……再下平位七二路……”

    “师父”王八打断赵一二,“这么下,能下赢么。”

    “谁说能下赢了,你就这么下,拖住他,等我上来。”

    王八不做声了,从怀里掏出丹砂,在甲板上纵横十九道,画了个棋盘,“你们虽然会下盲棋,但我刚才听了几步……师父,不是我说你,你的棋艺……不甚高明。”

    赵一二哈哈笑了声,“你这么说话,我才爱听。”

    赵一二飞快的在棋盘上点了圆圈和叉叉,几分钟功夫,就把接近收官的棋局给画好。赵一二对老者说道:“师兄,他帮我下,不坏规矩吧。”

    “不坏规矩。”

    “他用棋盘,不坏规矩吧。”

    “他是下辈,不坏。”

    “那我忙去了,”赵一二对着王八说道:“你陪他玩玩。”

    言毕赵一二再次抱着石础潜入水中。

    王八毕恭毕敬的给老者唱了个诺,“师伯,我下啦。”

    王八在棋盘上画了个叉叉。

    金仲说道:“去位三二路。”

    老者半晌不说话,脑门渗出黄豆大的汗珠。

    宜昌市位于云集路康庄路交接处的某未竣工大厦。

    电梯井旁,众人聚集,都翘首以盼,等着什么人。忽然一个人喊道:“来啦,来啦。”

    熊经理是个胖子,他是四川人,泥瓦匠出身,好不容易混到如今地位。却遇到这么邪性的事情,几千万的大厦修起了,却是个歪的。经省里测量局下来的人测量,垂直距离竟然偏了十几公分。这是重大质量事故。几个相关的领导都发话了,追查到底。

    熊经理这些天每天都惴惴不安,死都死不安心,牵扯一大群人呢。熊经理不停的擦头上的汗,虽然是冬天,可他的汗不停的在冒。

    总算在时辰到之前,罗师父来了。

    罗师父不说话,默默的站到电梯井旁。他总是比旁人快一些。熊经理大喊,快出去接人。

    不一会,三四个小伙子把那个正地基的尸体给抬了过来。

    众人散开,外面响起了鞭炮,如雷声响动。

    罗师父和一个老头子凑近尸体。老头子突然说道:“罗天师,好像不对啊。这尸体上贴的不是镇魂的符呢。”

    这话声,是四川话。

    罗师父也看过去,心里叫苦,果然不是赶尸的符贴,而是化形的符贴。罗师父不死心,掀开了符贴。

    一旁的那个老头大喊:“他不是根伢子。他是……我好像见过他……他是……”

    我醒了,这一觉睡的真他妈爽。辛苦了几天几夜,没想到托了罗掰掰的福,让他抬了我一路,回到宜昌。王八的本事厉害了,竟然连罗掰掰都没发现我是掉了包的尸。

    “疯子,你装死人回去骗他们。放心,我的办法很管用,你的奇格都被我隐藏。我猜金仲和罗师父会很得意,不会仔细查看你的。你醒了,帮我狠狠的揍罗掰掰一顿,我们一路被他整惨了……我现在说的话,你现在记不得,但罗师父打开你脸上的符贴,你就能想起……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我睁开眼,看见惊愕的罗师父,心里开心。一把就抓住罗师父的琵琶骨,罗师父的皮肉烧焦。我狠狠的捏住骨头,不肯放松。

    罗师父痛苦的嚎叫起来。

    众人都惊慌地大喊“死人活了,死人活了。”人群纷纷四散。

    外面的鞭炮仍旧未停,还在噼里啪啦的炸着。

    “怎么回事,你不是根伢子?”
    我循声看去,说话的那个老头子一口四川话,我认识他。他就是在附属医院停尸房跟我见过面的民工带头人。
    “你这个老狗日的,不是东西!”我向他骂道。
第120节
    本躲藏在温暖水底的鱼类,现在纷纷跳出水面。有几条鱼竟然跳到船上。弹跳几下,便冻死在甲板上。王八开始紧张,师父还在水下。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意外。
    王八看见有几个水坝的工作人员,在坝体上惊慌失措的奔跑,间杂这慌张的叫喊。
    天上开始下雨了,在王八看来,就是清江的河道在吞噬天空中的一切水分。
    起蛟太凶恶,一切的事物都开始混乱。
    王八向坝体看去,看见一个又一个浪头从坝体下游一边,溯流回拍。
    清江倒流。
    王八背上汗津津的。黄根伢子治不住了,在船上没方向的乱走。王八害怕他会掉下水去,可一时又不能近身。正在没道理处。
    船舷伸出只手来,王八心里大喜,师父终于从水里冒出来了,连忙去拉赵一二的手腕。
    手刚刚把赵一二的手腕抓牢,就听见赵一二的叫喊:“快松手!别拉!”
    赵一二的声音却是从船舷的另一边传来。
    王八心里混乱,不知如何是好,那个手腕一翻,把王八的手臂抓住,把王八往下夺去。黄根伢子也走了过来,去掀王八的大腿……
    水坝上有人在没命的狂喊:放水,放水。
    王八只听到两声,耳边就一片宁静。王八的头发被一只手给抓住,扯到水里。
    王八看见了水底的世界,混乱的世界。到处是乱流,到处是无法平衡的鱼鳖,在水里翻滚。还有无数白色恶灵,在水里急速飘荡,那些恶灵开心的很,在水里尖啸,唱歌。那些恶灵纷纷向一个涡流晃过去,如同飞蛾扑火,毫不迟疑。
    王八缓不过气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师父治水失败了……
    赵一二翻身上船,踢开尸体,把半边身子已经没入水中的王八提了起来。
    “师父,你没成功吗?”王八问道。

    赵一二浑身是水,脸上铁青。用手指点了点尸体的额头,尸体安静的倒了下去。
    赵一二什么都不做了,静静的看着水云之间的起蛟。那龙卷风顺着清江的河道,溯流而上,无数白色恶灵,从水面爬起,围着龙卷风的水柱,冲上云际。
    赵一二用手拍了拍王八的脸,“你没事吧?”
    王八回过神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很好。
    “小徐有麻烦了。”赵一二把尸体指了指,焦急的说道:“我有件事情没想周全,这个人,曾经跟秀山的黄莲清学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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