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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0-2011 08:1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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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尴尬出声:“爹,爹!”
“啊!”老头清醒过来,满脸堆笑,亲善无比地说道,“宝林,你下去吧。这位尊贵的客人,就由爹来侍奉。”
傻眼:一百八十度……转变。
“哦,好。”侍卫向我拱了拱手,“小的就先下去了。”
正了正脸色,答道:“多谢兵爷领路。”
“谢什么,不用谢。”老头豪爽地挥了挥手,带着一抹窃笑,边走边问,“敢问小姐芳龄?”
江风吹动衣袍,披风飞扬在身后,淡淡答道:“下月就十六了。”
“好,好啊。”他两眼眯起,抚了抚胡须,继续问道,“那小姐贵姓?祖上经营什么?家住何地?可有兄弟?有无婚配?”
瞠目结舌地望着他,老人家是眠州的户部官吏?
“小姐不要误会了。”他急急解释,“老夫问这些并不是在意门第,只是好奇,好奇。”
扑哧一声,平日里严肃寡言的引章喷笑出声。
眨了眨眼,一口气说道:“小女子姓韩,将门之后,族地莲州,现居云都,有一兄长,暂无婚配。”
每说一句,老头的嘴角就咧大数分。语落,他笑得犹如一朵秋菊,脸上的褶子堆到了一起:“好,好,好。”
不知不觉已上到三楼,狂风阵阵,眼前寥廓,风景独好。
这一层仅有三四间居室,跟着老人走到当中的那扇门前。他轻轻地扣了扣房门,低声道:“少主。”
风声如怒,房内似无回应。
“少主。”老头并不气馁,继续敲门,只不过声音略带笑意,“您等的人,到了!”
狂风撩动我的发丝,遮住了眼前。只听呀的一声,熟悉的药香迎面吹来。脚下微晃,只听惊涛怒吼,高风呼号。感觉到发髻被摇的松散,叮当一声,脑后忽轻,紫玉簪落地,碎成了数段。抓住飞起的长发,轻轻一笑:“修远。”
“修…修…修远?”老头又开始结巴。
修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凤眸微缓,对着我低低说道:“外面凉,进来吧。”
随着他颀长的背影迈入大门,室内一尘不染,简朴的让人咋舌。绛色的几件家具,桌案上放着几本微黄的书,笔墨纸砚放的整整齐齐。当中一张圆桌,上面一个茶壶、一个茶盏,旁边也只有一张圆凳。果然是修远的风格,不禁轻笑。
“坐。”他指了指凳子,拿起茶壶,刚要倒水。忽地眉头一皱,用手指碰了碰壶身:“宋叔,拿壶热的来。”
“……”宋叔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半晌没动。
我摇了摇手:“不用,这样就行了。”
“不行。”他眼中满是坚决,“丝丝入扣是寒毒,没好透,不能乱来。”
气势惊人,好强的压迫感。
“呃…”只见宋叔低着头,扳着手指,喃喃自语。半晌,他抬起头,一脸惊喜:“一十六个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我愣怔。
“少主,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字啊。”他激动地胡须微颤,而后又感激地看着我,“不容易啊,不容易啊,少主终于有点人味儿了!”说着脚步一闪,抢过茶壶,带着几分癫狂飞似的窜出了门外。
“小姐。”引章低声道,“您的头发。”
抚起快要垂地的长发,垂下眼,偏过身:“随便绾个髻吧。”
“可是,簪子断了。”
笑笑地抬起头:“那你借我……”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引章只梳了发辫,头上并没有多余的首饰。叹了口气,抓起三千烦恼丝准备随意打一个结。只见眼前递来一个雕花白玉簪,抬起头,修远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的7f
有些犹豫地接过,细细打量了一番。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凤簪,雕工精细,可谓精品,凤嘴里衔着一颗七*****珠,煞是迷人。这是?谁的?心中微微不适。
引章拿过簪子,给我松松地绾了个髻。这时,宋叔拿着茶壶笑眯眯地走进来:“少主,热茶,是最好的‘三清’。”说着给我倒了杯,“韩小姐请尝尝。”闻之,清香扑鼻,尝之馥郁独绝,不禁赞叹:“好茶,好茶。”微微点头,只听头上传来一声低鸣。迷惑地抬眼,却见宋叔的面色先是惊讶、再是狂喜,他退后两步,深深地给我鞠了个躬。
“唉?”不解地出声,“您这是怎么?”
他兴奋地抬起头,刚要张嘴。向我身后瞧了一眼,忽地闭上嘴,不甘心地吹了吹胡子,表情煞是可爱。偏过头,只见修远拿过书案前的方椅,放在我身边,直直坐下。两眼凉凉地看着宋叔,带有警告之意。
“呼。”宋叔叹了口气,而后眯起双眼,看向引章,“这位姑娘见过这么大的船吗?”引章老实地摇了摇头,他抚掌大叫:“这样吧,老夫带你去四处瞧瞧。”
“不用了,多谢。”
“唉?不用这么客气啊。”宋叔笑笑道。
“真的不用了。”
宋叔撇下嘴角,一脸落寞:“看来,姑娘是记恨刚才老夫的无礼。”语调煞是可怜,“那我就下去了。”
“老伯。”引章不忍地看了看他,又征求地看了看我。
微微点头示意,引章快步跟了去:“劳烦老伯引路了。”
“呵呵,好好,好好。”宋伯笑得欢快,将门紧紧地合上。
屋外风越来越大,呼呼地拍着门板,天色越发的昏暗。抬起头,目光上移,直到看到那双深深的黑眸,心跳停了一下。鼓足勇气,轻轻说道:“修远,其实…”他凤眸微虚,等待着我的下文。握紧拳头,心下一横:“其实你不必为了那件事而求亲。”直直地看着他,一脸坦然:“你我之间甚是清白,你不必遵从所谓的礼教而踏入这个泥潭。你应是清风一许,遨游天地。”
两两对视,我肯定,他坚持。许久,清冷的声音传来:“那你呢。”
三个字直直敲入我的心肺,我呢?是啊,我呢?眼角微酸,低下头,将泪水藏在暗影里。地上染上了一滴、两滴水渍,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自从我五岁那年起,我就泥足深陷、身不由己了。好不容易找回了哥哥,我就一定要陪他走下去。正因为知道有多险恶,有多艰辛。”憋住鼻腔里的酸气,努力扯出一记微笑,“所以,我才希望修远你能远离。”
啪地一声,窗户被风推开。一阵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这眼角的泪,缓缓滑落。站到窗边,闭上眼,感受着狂风的洗礼,喉头哽咽:“我…我哥哥原名是月箫,月下箫声动。”相信他,所以说出口,“我爹爹是韩柏青,前幽的振国将军。”偏过身,含泪看向修远,他的眼中流过一丝诧异,“十年前的乾州,我亲眼…”嘴唇颤抖,“亲眼看到娘亲不堪被辱求爹爹射死她,而后爹爹被逼上菰蒲崖,抱着娘的尸身坠入谷底。和哥哥狼狈地逃回繁都,结果被奸人所害,哥哥被推上法场,而我和家仆则在流放途中遭遇伏击。”
天边,亮色渐隐,黑云翻墨,吞噬着最后一丝清明。
手指紧扣窗棱,哑哑开口:“要不是碰到师傅,我怕是早已命赴黄泉。师傅让我在山里待十年静心,我待了,也静了。可入骨的恨意怎么也抹不去,梦里的血腥是如何也洗不尽。第一次杀人,我没有一丝半点的恐惧,反而是兴奋。”看了看两手,笑得惨然,“也许是心冷了,血凉了。”感觉到身后渐近的身躯,我甩了甩头,看向窗外,乌云仿若出笼的猛虎,在天际狂奔,“直到我看到哥哥还活着,才发现原来心没有死,血依旧热。这次就算是堕入修罗道,就算是与天斗!与地斗!我也决不退让。”瞪大眼睛看着迎风翱翔的雨燕,半晌,偏过头,笑笑地看着身后的他,“所以,修远啊,不要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放弃了纯净的蓝天,和我一起堕入地狱。”
轰隆,一声惊雷。轰隆隆,这声音仿若要冲出浓云的束缚,直扑大地而来。
修远深沉的眸子如天边的黑云,墨色翻滚。静默,让人害怕的静默。忽然,风如拔山怒,卷着水沫从我身后呼啸而来。骤雨突至,打在身上,是沁骨的冷意。
眼角微涩,垂目而视:清然如你,不该踏入泥潭。所以,飞去吧。
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身后的风雨被完全遮住。这双手精瘦有力,隐着几分坚定。耳边的心跳沉稳有节,有一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我陪你。”头顶响起低沉的声音,像是一根羽毛搔动我的心底,眼角流溢出泪滴。风动,头簪发出清脆的凤鸣。垂着两手,咬着嘴唇,像是遭遇狂风暴雨的小船找到了港湾一般,感到好安心。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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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雷声响彻在天地之间。
韩月杀走入吏部东边的耳房,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虚着双目,笑笑地看着天边的那朵黑云。
“三殿下。”韩月杀微微颔首,“不知殿下叫竹肃来,有何事?”
凌淮然指了指对面的圆凳:“韩将军,请坐。”他的举止中暗含着一种张力,好似静候猎物的野兽,危险的可以。的94
一室寂静,只听得室外轰鸣的雷声。凌淮然鹞鹰般的双目直直向对面扎去,韩月杀挺直胸膛不闪不避。
“韩将军,本殿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凌淮然幽幽开口,“本殿想与将军结亲。”
三殿下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自信,“韩将军也知道,昨日定侯的求亲已经让父王生疑,不然他朝会上也不会一再询问你军中的情况。若你还舍不得韩小姐,将她锁在闺阁里,只会让父王觉得你是在等着那一年之期。”他手指轮番敲打着椅把,“韩将军也知道本殿对军队将士向来亲厚,本殿的母家手握着五万西北军。本殿府上又恰巧缺一个正妃,竹肃啊。”他倾过身,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强强联手可是本殿的最爱。”
对视了半晌,他又滑进长椅,这次声调轻柔无比:“若是竹肃想着老七,那本殿可要劝你三思而后行。容克洵那个老狐狸虽然说不介意女儿和他人分享正妃的地位,不过这朝中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会知道,若是听信了他的话,那可真是与虎谋皮。就怕他利用完后,将你、将你们韩家一锅烹了去。”
凌淮然嘴角飞扬,沉沉说道:“韩将军,你看呢?”
噼啦,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韩月杀左颊上的伤疤被寒光映得有几分狰狞。他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月杀承蒙殿下看得起,也替妹妹谢过殿下的垂青。月杀只有一个妹妹,心疼她原是无可厚非。月杀虽身在行伍、寄身庙堂,但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得失而武断地决定妹妹的一生。恕月杀直言,我这个妹妹生性自由洒脱,实在不适合长在高墙里。”他抬起头,双目中流溢着不屈和坚定,“所以这件事,月杀不能答应,还望殿下恕罪。”
凌淮然嘴角慢慢下沉,目光越来越冷。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很好,本殿明白了。”
韩月杀恭敬地行了个礼,果决地转身,消失在风雨里。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青王凌准站在桌案前,拿着一只狼毫,手腕轻抖,一只猛虎跃然纸上。
得显将门口的宫女内侍摒开,抱着拂尘走到座下:“王上。”
“嗯。”凌准停下毛笔,低低问道,“怎么样?”
“朝会后韩将军往吏部去了。”
“哦?”他挑了挑眉毛,“哼,是淮然啊。”他直起身子,望着殿外斜飞的疾雨,低声道,“孤故意在朝堂上刁难韩月杀,就是想看看这几个儿子的耐性。老三还是躁了点,太沉不住气了。”
嗒,笔尖渗下一滴墨,凌准低头看去,只见那滴黑渍正好滴在虎睛上。他了然一笑:“猛虎虽然气盛,但是若蒙住了眼睛,也是困兽一只而已。”他放下狼毫,凝思片刻,微微一笑:“摆架墨香殿,今日孤就去成妃那里待上一天。”而后,又加了一句,“务必要让王后和华妃都知道这个消息。”
“是。”
无风不起浪,无雨不成秋。
气动天地色,惊涛向何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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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011 11:3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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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一番雨过一番凉
七月十九,骤雨初霁。墨香殿里烟雾缥缈,弄墨斜倚在香木金丝榻上,眉黛青青,绿云高绾,一双秋水眸似含着雨恨云愁。
王上,究竟想怎样呢?一连三天都歇在墨香殿里。
“娘娘。”思雁从帘后闪出,低唤一声。
弄墨半坐起,偏向一边的发浪如凤盘鸦耸。“怎么说?”她急急出声。
思雁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上前耳语道:“主子说‘香饵之下,必有死鱼’,王上这是在撒网呢。”
“撒网?”弄墨低喃道。
“主子还说这网撒的早了些,有蹊跷。要娘娘注意王上的起居,是否有异相。”
“异…相?”弄墨低下头细细思量,眉头轻拢似蹙非蹙,半晌她抬起头,低语道,“夜里王上咳嗽的厉害,可能是着了风寒。”她抿了抿嘴,“但又不准我叫太医,只是叫了得显进来伺候。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异相。”
思雁听得仔细,不住点头。弄墨停了会儿,开口道:“那位还有何吩咐?”
“主子说:微恙是福,病里见人心。”
弄墨眉头忽地舒展,拿下头上的四蝶金步摇,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身上,像一股黑色的瀑布。她懒懒地伸出手:“思雁,请胡太医来看诊。”
行似弱风静似柳,卧看瑞脑销金兽。
寒雁一字断云里,老容白发叹悲秋。
“唉。”青王低低的叹息被淹没在凄凉的雁鸣之中。
得显低下头,一名小内侍低低耳语几句,随后恭敬地退后。
得显看了看倘佯在败花之中的青王,叹了口气,半晌方才开口:“王上。”
“嗯?”凌准拾起漂浮在积水之上的一朵玉簪,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
“墨香殿传了太医,成妃娘娘抱恙。”
凌准灰白的头丝在风中飞舞,他慢慢合起手掌,轻笑道:“相似红颜别样心,暖儿啊,你若有她的三分精明,又岂会过早凋零?”拳头越握越紧,似在发泄心中的悲痛,“亦或是。”他摊开手掌,被碾得粉碎的玉簪,慢慢飘落在微凉的空气中,“你厌倦了秋,才狠心离去?”
凄风苦雨几时休,
玉簪不胜凉秋。
无语泪先流。
目尽之处,
是芳丘。
沁骨,
愁。
得显垂下的脸庞上满是惆怅:自从那位娘娘去后,这青宫最美的宫殿已经十三年没有主人了,而王上鬓间的白发也越来越密。
“得显。”青王的声音重新恢复平稳,语调略低。
得显明了地贴近,静候王上的吩咐。
“将饮花露拿给成妃,就说孤让她安心养病。”字字句句,浸透着凉意。
得显愣了一下,心中咯噔:“饮花露”是历代青王手中的秘药之一,不同于“醉花荫”的阴毒,喝下去也只是产生风寒入骨的病兆而已。
“毕竟,病要病得彻底。”青王背手望天,嘴角微扬,“得显啊,孤夜里咳得是不是越来越厉害了?”
“是……”语带不忍。
“那,除了你,还有多少人听到?”青王目流杀意。
“回王上的话,值夜的宫女内侍大概都听到了。”得显低下头:这些人留不得了。
凌准虚起龙睛:“你说孤是得的是什么病?”
得显低下头,思忖了一会,恍然大悟道:“风寒,是在墨香殿染的风寒。”
青王嘴角划过一个满意的弧度,忽地眉头微皱,胸口剧烈起伏。他拿过得显递来的帕子,掩住嘴角闷哼两声。随后将帕子递回去,低低命令道:“烧掉。”
得显接过,将黄色的丝帕打开一个缝,惊的脸色苍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他看了看青王略显凄凉的背影,偷偷地叹了口气: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际,不知道哪位能成为那只头雁呢。
赐以花露饮,借以掩重疾。
遥看云中雁,莫测帝王心。
嗷嗷雁鸣,划过长空,穿越白萼殿直直地向墨香殿掠去。
殿外伺候的内侍低着头,瞥了一眼从身前经过的华服,暗自迷惑:那位主子刚走,这位又来了。以前娘娘病的时候,可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啊。内侍啧了啧嘴,摇了摇头:管那么多做什么,当好差就可以了。
弄墨云鬓散乱,略带病色,强撑着手从床上坐起:“华妃姐姐,您怎么来了。”
“妹妹何需多礼。”华妃柳眉微皱,疾步走来,无比轻柔地按住弄墨,“几天没见,怎么就病了?”
弄墨蹙眉含笑,娇弱不胜风:“这些天又是风又是雨的,大概是凉着了。”
“是啊。”华妃温温的眼中划过一丝精光,“再加上伺候了王上三天,是够累的。”
弄墨眼皮一跳,瞬间恢复平静:“那是应该的。”
“呵呵,可不是,应该的。”华妃向後招了招手,侍女捧着一个锦盒恭敬地立在床边。华妃微微一笑,打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件华服。弄墨细细一看,惊的瞪圆了双眼。瑞凤呈祥的纹样,正红流金的颜色,这可不是一般宫妃可以拥有的锦服。
“妹妹,这天气越来越寒了。”华妃拿起凤袍为她披上,动作果断而坚定,不容抗拒,“穿衣也是一种学问啊。”
弄墨攥紧那件锦袍,手心隐隐冒出了冷汗。
“瞧瞧,真是病的不轻,一张俏脸都失了颜色。”华妃坐上床缘,摸了摸她的柔荑,“哎呀,冰凉的,想是殿门没有关好。”随后向女侍使了个眼色,半晌,只听数声门响,寝殿内再无一丝秋声。
床边的龙纹小鼎洒出半明半暗的白烟,淡淡的瑞香充溢着静默的内室。丝丝香气渗入心头,让人不由的发毛。
“弄墨妹妹。”华妃改了称呼,语调更显亲和,“你进宫有多少时日了?”
这萧墙粉壁啊,弄墨心中燃起一丝惆怅:当年为了报九殿下的大恩,也为了帮助少爷在青国站稳脚跟,才狠下心来走进这个吃人的牢笼啊。她顿了顿,掩饰起浓浓的无奈,笑语道:“承蒙王上隆恩和王后娘娘、华妃娘娘的厚爱,臣妾在宫里已经安然渡过了七个寒暑了。”
“那…”华妃为她绾了绾耳边的长发,低声问道,“妹妹可知道当年和你一同入宫的秀女如今都是什么下场?”
弄墨惊寒,微抖不语。
“刘嫔惑乱后宫被活活打死,常修容怀胎六月突然流产、血尽而亡。”华妃死死拽住弄墨的手,由不得她不听,“穆昭仪生下死胎受不了打击,得了失心疯至今还在素灵巷里关着。还有…”她缓下语调,煞是惬意地说道,“和你同时晋封为正一品宫妃的蔺淑妃,她可是因为阴谋毒害王后而被赐死的。”
弄墨抑制不住地颤抖,心酸的往事如在眼前。
“妹妹啊,可知为何你就这么好命呢?”华妃锐声道,“是因为你家侄子功勋昭著吗?”
弄墨低下头,眼中尽是伤色。
“当然不是。”华妃回得果决,“说到家族势力,当年的蔺相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结果呢?还不是全家处斩、淑妃命丧嘛。那,又是为什么呢?”她轻轻地抚摸着弄墨的脸颊。
“全凭王上的恩典、王后娘娘和华妃娘娘的善待,臣妾才有了今天。”弄墨温顺地开口。
华妃满意地笑笑:“妹妹你也该知道王上为什么一开始就对你另眼相看吧。”她从床边拿起一面云笈琅鉴,直直地放在弄墨的俏脸下。“真是一张芙蓉面啊,可是你看清了吗?”华妃将镜子晃了晃,“王上看到的可不是你,而是那位已经死了十三年的尹贵妃啊。”说着,将镜子放在床上,缓声道,“像啊,真是像啊。以至于王后娘娘看到你一刹那,脸色苍白啊。”
弄墨一怔,迷惑地望向华妃。
“呵呵,妹妹不知道吗?”华妃凑到她耳边,低语,“传言尹贵妃就是吃了王后娘娘送去的八宝羹才香消玉殒的呐。”
弄墨的心头微微一颤:怪不得,九殿下特别叮嘱要防着王后,原来如此啊。
“那妹妹又可知王后娘娘为何放过你吗?”华妃笑笑地捏了捏弄墨的柔荑,“因为不管圣恩如何眷顾,妹妹你的肚子就是没有动静。无所出的宫妃是最安全的棋子,更何况妹妹是如此的贤良淑德。王后娘娘又怎么会舍得将你扳倒,任由那些存着野心的狐媚子往高处爬呢?你说,是不是?”
酹月矶上的那记刀伤就决定了,她这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弄墨有些悲哀地想。
“这样看来,救了成妃妹妹的恰恰是你自己啊。”华妃一转语调,语调凉凉,“就像镜子总有两面,现在的优势也许就是往后的劣势啊。”睨了弄墨一眼,声音低低,“说一句大不敬的话,王上仙去后,妹妹又当如何呢?按例,没有子嗣的先王嫔妃都会被送到禅心院里剃度出家,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华妃叹了口气,“可惜了妹妹的如花美貌,难道真要蹉跎在佛灯前?”她掖了掖凤袍,语调微扬,“亦或是和我姐妹携手,共享太后之位呢?嗯?”
终于,说出来了。弄墨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华妃,一扫刚才的忧郁,淡淡回道:“娘娘又在说笑了,臣妾七年无所出,又怎么可能成为太后呢。”说着将凤袍拿下,低叫道:“思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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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011 11:4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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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雁从珠帘后走入,低头应道:“娘娘。”
“这可是华妃娘娘的一番心意。”她将华丽的锦袍递去,“去,收好了。”
“是。”思雁恭敬地捧过衣裳,走到红木雕花橱前,小心地叠好。
华妃眯起眼睛,细细看去。橱门打开的一刹那,一件桃红色的五凤披风飘落到地上。她猛地瞪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歪在床上的弄墨:这可是太妃品级的服侍,怎么?
“思雁!”弄墨拧着柳眉,厉声道。
思雁惊慌失措地拾起披风,语带哭音:“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弄墨偷偷看了看华妃,见她脸上并无异色,还是一副亲和温善的模样。半晌,她抚了抚额头,蹙眉轻唤:“思雁,思雁。”
“娘娘,怎么了?”思雁关上橱门,急急跑来。
“突然一阵晕,眼前黑黑的。”弄墨闭着眼,面容痛苦。
华妃站起身,定定地看了看床上的病美人,轻柔开口:“妹妹注意身体,姐姐我就不耽误你休息了。”
弄墨强撑美目,气音道:“多谢姐姐前来探病,思雁送送娘娘。”
“不用了。”华妃抬起柔荑,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等妹妹病好了,一定要去姐姐那里坐坐。”她撩起珠帘,回头一瞥,“正红色和桃花色,妹妹更喜欢那一种呢?姐姐我还真想知道啊。”语落,珠帘微摇,人影移去,只剩丁丁数声珠玉相撞的轻响,招摇地回荡在寂静的寝殿里。
弄墨睁开双眼,一脸疲倦地躺在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思雁,把那两件衣服处理干净。”
“是。”
“今日谁在殿外当值?”接着问道。
“是招福。”
“嗯。”弄墨慢慢躺下,脸偏向内侧:这个时候正需要招福的那张碎嘴啊。
“你,叫什么名字?”墨香殿外,华妃斜眼看向守门的内侍。
内侍惊了一下,头低的更深了:“回娘娘的话,小的招福。”
“哦,招福啊。”华妃扶着秀儿的手臂,微微倾身,“本宫问你,今日还有谁来探过病?”
“呃…”招福皱起五官,撇了撇嘴:不敢说啊。
“娘娘问你话呢!”秀儿厉声喝道。
招福吞了口吐沫,不情不愿地开口:“正午时候,王后娘娘来过。”
华妃不由自主地收紧五指,疼的秀儿皱起眉梢。半晌,她忽地松开手,仰首看向高不可攀的蓝天,冷笑一声:秋净娴,本宫居于你身下已有三十年,也是时候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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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反击了?拿起茶盏,轻啜一口,兴奋地看向经纬纵横的棋盘:真是棋如其人,不声不响地从中央大龙中脱困,又在片刻之间反击,真是棋逢对手。嘴角微扬,夹起一粒黑子轻轻地放在左下角。
修远静静地看了看棋盘,而后定定地望向我,眸中似有惊喜。
嗯,和他相处很舒心。我拖着下巴,笑笑地看着修远。哥哥也没有阻止我与他之间的交往,连雀儿对时不时突然出现的他也见怪不怪了。这几日一想到那个拥抱,脸颊还是不自觉的微烫。用手贴了贴脸颊,偷偷看了看垂目凝思的他:很俊美啊。清晰地听见了心跳声,不由愣住:这算不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情人?低下头,喉中微动,一颗心百转千回:嗯,不算吧,还没有那种思之欲狂的躁动。那,是朋友?摸了摸跳的有些慌乱的心房:唉,也不是,看到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心底酥麻啊。那,那算什么?抱着头,思绪纠结在一起。
“云卿。”耳边传来清泠的声音,惊的我猛地抬头:“嗯?”
修远黑眸熠熠,优美的唇边绽出一朵浅笑:“该你了。”
“嗯,嗯。”静心,静心。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脑中重构黑白文枰。半晌,嘴角飞扬,缓缓睁开眼。从棋笥里取出一粒黑子,轻轻地放在两相缠斗的阵里。
靠在长椅里,享受着微暖的秋阳:终于放晴了。
半晌,修远挺直身体,深潭似的黑眸紧紧攫住我的眼睛。两两对视,脸颊微烫,怦然一动:再这样下去,西施怕是真要出现了。
“我输了。”薄唇勾出一抹浅笑,声音淡淡,却没有半点沮丧。
抬起手,将棋子一一提起,笑道:“修远是让着我吧。”
“没有。”他也帮着收拾起棋盘,“是你赢了。”
抱着沉甸甸的棋笥走到书架前,将黑白子分开放好。
“云卿。”
“嗯?”不经意地应声。
“我要回去了。”
怔住,偷偷地握紧拳头,抿了抿嘴:“什么时候?”
“今日。”依旧简短的回答。
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怎么这么快?”
修远面容肃肃:“荆国大乱了。”
扶着桌案,轻笑一声:“可是外戚之乱?”
他眉间似有似无地一颤:“是。”
“修远可是在好奇我如何知晓?”柔柔地看着他,轻道,“就在我第一次夺去人命的那夜,我亲眼看到了文太后和荆王的冲突。或者可以说,是我将荆国大乱的火引点燃的。”盯着双手,自嘲地苦笑,“其实,我早就不干净了。”
“没有人是干净的。”他站起身,径直走来,目光坚定,语气果决,“火引本就存在,不必自责。”
“嗯。”叹了口气,走进内室,从首饰盒里取出那只凤簪,用丝帕包好递过去,“修远,这个还你。”
他睇了丝帕一眼,似有一分不快:“不用。”
“嗯~”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一步,“这簪子遇风则鸣,一看就是珍品,岂能让我这个粗手脚的人糟蹋。”
修远接过帕子,将簪子快速插在我头上:“你是第二个让它低鸣的人。”他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第一个,是我娘。”
怔怔地望着他,心中惶恐不已。
“替我收好它。”他湛然的眸中流溢着许许温柔,眼波微漾,好似冰山上的一汪湖。
好似被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应声:“好。”
俊雅的微笑,似春风一阵,抚过我的心底:“云卿。”
“嗯。”
“我会回来的。”
“嗯。”淡淡一笑,“保重。”
“保重。”话音犹在,人影却无。真是清风一许,扶摇而上九万里啊。摇了摇头,暗笑自己矫情,突然发现包着凤簪丝帕已不见踪影。脸颊微烫,暗道:替我收好它,修远。
风动凤鸣,清丽的声音穿越云霄,惊的雁字有几分歪斜。
是离人的惆怅,还是没骨的清狂?
当时无人知晓,只是多年之后史学大家张弥将这一年定为“乱世元年”。
而我,则是他笔下的那位“谜样红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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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1-10-2011 07: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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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香饵一粒豰纹起
秋高气爽,浮云流逝。蓝湛湛的苍穹下,金瓦朱墙显得格外肃穆。
青穹殿里,朝臣恭立,颔首持笏,悄然不语。
“啪、啪、啪。”座上,青王凌准敲着手指,睨视下方,“各位卿家都听到了荆王的求援书了,有何看法?”
左右两列各站出一个人来,异口同声道:“臣以为!”“臣以为!”
两人互视一眼,目光缠斗。半晌,站于右边的笑面人扬了扬手,温声道:“董相先请。”短眉男子摇了摇手:“不不不,容相先说。”
库府佥事偷偷地瞥了瞥座上,只见青王挑着眉,并不开口,只是略带兴味地看着二人推让。圣意难测啊,先前帛修院两位尚书联名上书弹劾左相,就在众人都以为董建林官运已尽之际。谁知峰回路转,负责侦办此事的刑狱寺太卿洛寅竟然宣布左相无辜,罪名皆是捏造。而后上书的两位大人皆被罢官解职,右相一派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帛修院朝官虽有不满,但亦不敢多言,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王上的属意。而后……
“两位大人再客气下去,列位同僚可是要等急了。”一个身著紫色官袍的清俊男子笑言道。
而后,朝堂里暗流汹涌,凡四品以上的官员无不觊觎帛修院空下来的尚书一职,尤其是户部的那个肥缺。谁知,就在众人四处奔走、蝇营狗苟之时,一纸诏书将户部尚书的官帽戴在了这位江东名士……聿宁的头上。的cf
“既然如此。”容克洵窥探了一下上座的脸色,向董建林拱了拱手,“那老夫便先抛砖引玉了。”
“请。”董建林向后退了两步。
“王上。”容克洵抬起头,“臣以为此为天赐良机!”
“哦?”青王垂眼笑看,“良机?”
“是,荆国内祸堪比前幽大乱,实在是我王开疆辟土的大好时机!”容克洵语气略显兴奋,“文氏一族把持朝政已逾十载,可谓是天怒人怨。荆王此次怒杀文贵妃,亲斩太后胞弟。文太后大怒,整其旧部逼王退位。而荆王因无实权,只能求助我国。若能出兵,那可是打着助荆平乱的旗号,是名正言顺啊!”
“嗯。”“是啊。”周围不是有人小声附和。
座上的那位不惊不喜,瞥眼看向另一人:“董爱卿觉得呢?”
“启禀王上,臣认为容相所言甚是。”
“怎么?”青王语调微扬,似有三分戏谑,“今日你们不争了?”
此言一出,容、董微愣,心中惴惴,颔首而立。
“王上。”一名瘦削男子出列,声音略向沙哑,“臣认为不可。”
“何爱卿,说说。”青王以拳掩口,忍住咳嗽,胸膛微伏,脸颊憋红。座下射来一道了然的目光,青王眉头轻皱,再看去,却已消失不见。
监察院御史何岩挺直脊背,扫视四周,一板一眼地说道:“众位臣工难道忘了前幽的教训了吗?”
朝列中,韩月杀微微一怔,不自觉地捏紧白笏。
“当年荆雍设局,巧诱前幽仓皇出兵。结果呢,乾州一役,前幽损兵折将,直接走上了亡国之路。”何岩的面部线条很是方直,像极了他耿直不屈的个性,“两位丞相切不可以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而丧失警惕。”
容克洵脸上流露出些许尴尬,偷偷瞥了一眼座上。青王面容淡淡,看不出喜怒。在王上没发话之前,先静观其变吧。
“哦?何御史是怕历史重演?”董建林挑了挑短眉。
“是!”何岩清晰地应道。
“其实最有资格说这话的并不是何大人啊。”董建林走到朝列之前,对着一名红袍官员拱了拱手,“是不是啊,洛大人。”
啧,容克洵冷笑一声:自从洛寅被七殿下纳入麾下,这老匹夫非但忘了洛太卿的救命之恩,反而三番五次地暗指他的降臣身份,借以笼络那些朝中的本土中坚派,真是忘恩负义。
洛寅慢慢抬起头,清清淡淡地一笑:“董相太抬举了老夫了。”
“唉,洛大人可是亲身经历过那次国耻的。”董建林笑得亲和,“就当是以史鉴今,大人以过来人的身份给我们说说,可千万不要私藏啊。”
暖暖的秋阳照在青穹殿里,细微的尘埃在光影中旋转,将空气折射的有几分诡异。
百官谨然,呼吸减轻。
“洛卿。”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青王低沉的声音,“孤准你畅所欲言。”
洛寅心头微动,深深地低下头行了个礼:“谢王上隆恩。”再抬起头,却见他的眼中闪动着睿智神采:“前幽之所以中计原因不外有三,其一荆雍谋划甚旧,计谋毒辣。其二幽王秦褚好大喜功,疑心良将。其三。”他敛容正色,“朝有佞臣,室藏奸妃,不得不亡。”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语气坚定:“今观之,这三点均不成立。”
“哦?”青王坐直身体,兴致盎然。
“臣今日研读了荆国律法,发现荆国大乱已是注定,不过是早晚之事。法乃是国之骨架,若这个骨架从一开始就向一边歪斜,那国之崩坏就是必然。”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殿内,震彻每个人的心房,“虽然荆王生性懦弱,但如今他杀妻弑舅之举已是覆水难收。两国交战求助第三国,那可以算是常举。然国之内乱,竟恳求他国平定,这就是非常之举了。荆王此举说明,他已是悬悬危矣。由此观之,若是以出兵相诱,荆王情急之下或许会割地求全。”
此言一出,青王的眼中流溢出激赏之意。
“若王上迟疑,这个便宜恐被雍国占去。”洛寅微微颔首,“毕竟为保万全,荆王一定会向各国求援。而梁翼二国多半会想到前幽的经历而稍稍迟疑,只有那雍国,乃是虎狼之邦,一定会毅然前往。”
众臣不住颔首,流露出几分急色。只有户部尚书聿宁一脸欣喜,他目带兴奋地看向身形不稳的洛寅,心中满是惺惺相惜之情。
“再说这第二点。”洛寅言辞恳恳,“臣经历两朝,侍奉过两位王上,自有心得。臣口拙,最不擅歌功颂德。然,有一句话臣不得不说,且发自肺腑。”他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御座,深深地一揖,“幸得明主!”
青王凌准眼眸微动,嘴边的线条有一丝柔和。
洛寅慢慢起身,声音微厉:“这第三点,草草观之,三阁各行其是,朝内甚是祥和。待细察之,才发现隐忧仍在。虽然王上广纳贤才,但朝内却有阻逆之流。”众人不禁看向面色微窘的董相,“王上。”洛寅举目灼灼视上,“臣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能等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那一天。”
凌准两手紧握御座,激动地不禁闷咳。
“王上。”得显捧来一块绢帕,青王不耐烦地挥挥手,急急咽下喉中的甜腥,直直地看向座下。
洛寅环视周围:“老夫妄自揣度,这应该是列位同僚的共同愿望吧。”
百官窥探座上的面色,闻言不住颔首。
“试问,若从东海到西疆,从北地到南湾皆为我主之土,那又何谈异乡客呢?”洛寅转过身,目光厉厉,“又何谈他邦臣呢?董相,您说呢?”
董建林讪讪一笑:“对,甚对。”
青王垂目看向朝列正中的侯列,十几个儿子神态各异,煞是有趣。老七面色依旧温煦,只是眼中有藏不住的得意。老三脸色微青,看来对董相的表现甚是不满。嗯?青王略微坐直身体,只见老十二凌默然的浓眉微皱:这孩子不是对朝议向来提不起兴致吗?怎么今日倒用心起来了?难道,十二也加入党争了?真是有意思。青王摸了摸下巴,虚目看去,却瞧见凌翼然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青王玩味地注视着他:小九啊,孤唯一看不透的就是你。
“王上。”又一人从朝列中站出,“洛大人的一席话,臣甚是赞同,请王上出兵助荆。”
“臣。”“臣。”数十人持笏走出,跪伏在地,齐声道,“臣等请王上出兵。”
青王瞥了瞥躬身请命的列为大臣,微微一笑:与其将孤的意志强加于众臣,不如待他们权衡利弊后恳恳谏言。这样,孤还会赢的从谏如流的美名,赢的众臣的忠心。他扫了一眼侯列,不知道有谁能够学到这一点,能体味到帝王术的精髓。
“众位爱卿请起。”凌准扬了扬手,“既然如此,孤决定出兵助荆勤王!”
“我主英明!”“我王万岁万万岁!”座下传来激动的颤声。
“韩爱卿。”青王低低叫道。
韩月杀从武将那列走出,持笏应声:“臣在。”
“孤命你率十万精兵,三日后启程。”青王站起身,威严地望向座下,“务必要赶在雍军之前解除荆王之危!”
“臣领命!”
“至于监军一职。”凌准似笑非笑地看向座下,“不知道,哪一位爱卿愿意奔赴前线战地啊。”
监军啊,真是一个好差事。众臣暗忖:这仗若是打赢了,论功行赏之时,定少不了监军一份。若是输了,只要将过错推给将帅,亦可独善其身。不过,有那两位在,这样的好活儿哪里轮的上我们这些臣下啊。想到这里,一些人不禁看了看侯列。
“儿臣。”“儿臣。”老三和老七对看一眼,同时出声,“儿臣愿为父王分忧。”
“哦?”凌准理了理黄袍,慢慢坐下,“淮然你年长,先让彻然说。”
“是。”老三不情愿地站回侯列。
“不到沙场不见血,哪里算是好儿郎。”凌彻然笑得温和,“还请父王赏儿臣一个机会,让儿臣到边关见识见识,长长血性。”
“嗯,孤这一生成长最快的时候便是当年与王兄戍边的那段日子。”青王点了点头,看向身体略微紧绷的老三,“淮然,你说吧。”
“谢父王。”烈侯凌淮然挺直身体,挑衅地看向荣侯凌彻然,“七弟若想体味军旅生活不如像父王那样去戍边,拿行军打仗来长见识这是不是有点儿戏?”他轻笑一声,朗声说道,“父王,儿臣在西北兵营中待过些时日,对军中事宜算是熟悉。儿臣愿助韩将军一臂之力,愿担监军一职。”
“三殿下。”容克洵拱了拱手,笑笑地看着凌淮然,“没带过兵,不意味着一定不适合。”
这话反过来说就是……带过兵的也未必合适。嘶,还没有“选边站”的中立朝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容相这话说的,尖锐了去了。
凌淮然黑着脸,狠狠地瞪向容克洵,鹰目狠戾。
“容相说的不错。”一声附和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却让朝臣更加迷惑了:今日董相是吃错了药?怎么总是帮着死对头说话?
董建林扬了扬短眉,慢悠悠地说道:“只不过啊,话可要说全。”他鼻翼边的法令纹越发明显了,隐隐透出几分老态,“这没带过兵的都可以胜任监军一职,可见这带过兵的一定可以做的更好啊!”
青王微微虚目:老三是什么时候和他搭上伙的?哼,台阁的两位一品大员是各归其主了。
“王上!”董建林目光切切地望向御座,“军国大事岂能儿戏,这监军一职非三殿下莫属!”
“王上!”容克洵瞪了老冤家一眼,急急开口,“七殿下为人宽厚亲和,定能和韩将军配合得当、一举破敌!”
“那,列位卿家的意思呢?”凌准缓缓出声。
“王上!臣觉得三殿下足矣胜任监军一职。”“臣愿意以身家性命保荐七殿下!”朝列一分为二,你一言,我一语,你赌咒,我发誓。吹胡子瞪眼,持笏对骂,真是比正旦日的市集还要热闹。
战圈之外聿宁凉凉地扫视争斗中的两派,不经意地扫视,却让他捕捉到一丝惬意的微笑。聿宁定睛望去,只见侯列中那位传说中的闲散侯爷微挑的眉间流露出几分兴味。眨眼之后再看,九殿下却已恢复成疏懒之色。当日他闲居市井,宁侯可是三顾茅庐、力邀出仕。到如今他官居高位,这位却不动声色,每每碰到也只是点头一笑,全不似烈侯和荣侯的急邀之意。聿宁轻拢眉头,暗自揣度,却始终猜不透他的心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无意间的抬目,只见御座上的那位嘴角泛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表情像极了……不,应该说宁侯像极了那位啊。
一粒香饵,不仅引出了数尾大鱼,就连平时潜在塘底的都浮了上来。青王指尖轻滑,抚弄着腰间的玉络:看清了,这下可全都看清了,只剩下……他定定地看了看座下,而后偏过头,向得显使了个眼色。
“嗯哼!”御座上传来一个尖细的清嗓声。
刚才还争的面红耳赤的朝官像是被人捏住嗉子的公鸭,陡然间没了响。拿着白笏,偷偷看去,王上目光沉沉、面色甚暗。众臣战战兢兢地回到朝列中,惴惴不安地低下头。殿内安静的,只能听见几丝风声。
直到列位大臣的头上浮起了虚汗、憋的快不能呼吸,青王才低低开口:“翼然。”
宁侯眉梢微动,慢步走出:“儿臣在。”
“孤命你为此次北上助荆的监军。”此言一出,众臣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怎么?!
“王上!”董容二相急急出声。
青王厉厉地望去,惊的二人手腕微颤,笏板轻轻抖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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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0-2011 07: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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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卿家有意见?”凌准语调微扬,双目危险地眯起,幽幽看向两目流火的老三和老七,“亦或是,彻然和淮然对孤心怀不满?”
“臣不敢。”“儿臣不敢。”四人皆退,不再言语
“此次入荆,必经前幽之地,翼然在那里生活了三年,对地貌人情更为熟悉。”凌准的尾音短暂,不容抗拒,“翼然,韩爱卿。”
“臣在。”
“儿臣在。”
“出兵助荆,不容有失。”青王声音微沉,“朝会后到御书房来,孤再与你们细细商议。”
“(儿)臣遵旨。”韩月杀偏过头,向九殿下微微颔首。凌翼然只是淡淡回礼,很是生疏。
“至于外使一职。”青王扫视座下,“不知那位卿家愿意成为孤的口舌,向荆王讨一口甜汤呢。”
列位大臣左顾右盼,踟蹰不前:谈判这活儿可不好干,谈成了那是应该的,要是谈不成。回来受罚事小,要是在异国丢了脑袋那可就冤枉了。
“臣愿往。”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众人幸灾乐祸地看向出言者。
聿宁眉清目朗,清声说道:“臣愿为使,为韩将军和九殿下铺好前途。”
“好!”青王赞许地看向他,“孤赐聿爱卿宝车一辆,金笏一把,御林军千人护驾。爱卿可放心大胆地前往荆地,孤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谢主隆恩,臣遵旨。”
日上三竿,青穹殿外朝臣们三三两两地并肩而行,小声讨论着刚才的朝议。
烈侯和荣侯一前一后跨出殿门,互视一眼,同时冷哼,转身朝相反的两个方向走去。
“七殿下。”容克洵迈着步子,向南边追去,“殿下慢点走,老夫跟不上了!”
凌彻然停下脚步,并不回头,整个散发出挥之不去的怒气。容克洵垂着笏板,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殿下应该高兴才是。”
凌彻然拧着眉,迷惑地看向他。容克洵微微一笑,目露精光:“今日朝会有两个惊喜。”右相伸出两个手指,“其一,董建林那个老匹夫不再装蒜,跳出来护主。老夫偷偷看探了王上的神情,圣颜微异啊。”凌彻然跺步向前,容克洵跟在身侧,继续说道,“王上最恨暗中结党,殿下与老夫那是甥舅关系,满朝皆知。当日王上之所以保住董氏一派,那也是看在他尚未卷入夺嫡之争,想用他来制约老夫。可如今这个老匹夫竟然和三殿下走到了一起,哼,王上一定悔不当初。如此看来,董建林那个老匹夫是在自掘坟墓。”
凌彻然微微颔首:“那第二个惊喜呢?”
“殿下也应该明白,若论资历,监军一职三殿下是势在必得。”容克洵用白笏敲了敲掌心,“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想必此时,三殿下一定气得想吐血啊。”凌彻然嘴角微扬,表情甚是惬意。“自从九殿下从幽国回来,王后和老夫就一直盯着他,没见有任何异动。再加上九殿下的母族只是一方富绅,朝中全无支持,在十几位殿下中算是最无害的一位。老夫几番揣摩,觉得王上是为了平衡两方势力,才将监军一职放给毫无利益牵扯的九殿下。这样算来,还是我们赚了。”
“可是。”凌彻然嘴角微沉,“不能随军,那又怎么拉拢韩将军呢。此人甚是刚直,他那个妹妹又不解风情,这下可难办了。”
“即便我们拉拢不成,也要确保韩月杀不为他人所用!”容克洵虚起老目,面露狠色,“殿下别忘了,蛟城韩氏多战鬼啊!”
凌彻然仰望蓝天,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
御书房里,青王端坐在桌案前,直直地望向墙上的地图:“聿爱卿啊,你说荆王要怎样回礼才能答谢孤这次的倾力相助呢?”他眼眸微转,瞥向站在最左边的户部尚书、此次出征的前使聿宁。
聿宁微微颔首,清声道:“臣以为,荆王唯有献出沛、蕲、锋三州方能显出诚意。”
“沛、蕲、锋?”青王略微诧异,与他同立的凌翼然和韩月杀也露出几分讶色。
“是。”聿宁走到神鲲地图前,拱了拱手,“谈判其实就是在双方的底线前进行妥协,臣窃以为荆王的底线应该在这一带。”他的手指沿着国界向荆国境内纵深了约一指之遥,“若超过了这个范围,荆王恐怕要另寻他助了。”
青王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
“这五州之中。”聿宁指了指最西土地,“桐州虽然有铁矿,贡州虽然多金,但都与雍国接壤,得之恐为隐患。臣以为不如留着让荆国留着这两个州作为我国与雍国的缓冲地带,不出三年此地必生事端,待这两国兵戎相见之时,王上可就占了先手,帮谁都是赢,助谁都有利。”
凌准不住颔首:“爱卿真是深谋远虑。”
“谢王上夸奖。”聿宁不骄不躁,指着另外三州说道,“这沛州是乐水和酹河的交汇处,若取了此地,便可盘活前幽之地了。”
“盘活?”韩月杀低喃道。
“是,盘活。”聿宁指了指青国的东南四州,“韩将军莲、蓉、芒、苜四州虽然盛产谷粱,但是农业的命脉却一直掌握在雍国手中。昔日三家分幽,雍国可是占了先手。他们取得的西南四州均在酹河中游,而我国所取的东南四州皆在下游。若到了战时,雍王设法断了酹河,那粮仓也会变成蛮荒。如今若得了处于上游的沛州,不仅可以解莲、蓉、芒、苜四州之围,而且还能扼住雍国的咽喉。因为酹河的上游亦是乐水的上游,乐水可是雍国的水脉啊!”
“妙,妙。”青王抚掌大笑。
“至于蕲州和锋州,要这两地不为其他只为繁城。位于两州交界处的繁城是前幽遗民心心念念的都城,是一个标志。荆王取了此地却没有善加治理,引得前幽遗民怨声载道。”
听闻此言,韩月杀暗暗握紧拳头,不自觉地挺直了身体。
“若王上能着力恢复繁城旧貌,那便可赢的前幽子民的心。更何况,繁城是佛教圣地,在佛教徒心中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修缮繁城、广迎八方来客,王上的贤明必将遍传天下。乱世之中,得民心者可事半功倍。”的50
“好!”青王猛地站起,激动地闷咳,“爱卿啊,你有如此智谋,为何不早点出山助孤啊,害得孤苦等了五年。”
聿宁微微倾身:“昔时臣执著于一纸家训,空耗了数载时光。而后幸得佳友点醒,方才恍然大悟。”
青王抑制住低咳,仰首将满满一杯茶一口喝下,而后急急问道:“佳友?想必也是谋略非凡之人,能否为孤引荐。”
聿宁面带愁色:“那位友人才智应在臣之上,只可惜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此后臣四处寻找,渴望深交,那人却再无消息。”
“可惜啊。”青王慢慢坐下,叹了口气,“爱卿啊,你要早大军一步赶到荆国,明日就要启程。今日孤就不留你了,等到你功成归来,孤再摆下酒宴与你秉烛夜谈。”
“是,臣遵旨。”聿宁向凌准行了个礼,而后再看向另外二人,“九殿下、韩将军,聿某就先行一步了。”
“大人保重。”韩月杀拱了拱手。
凌翼然颔首而笑:“本殿在前方等着聿尚书的好消息。”
“啪、啪、啪。”聿宁走后,青王倚在长椅上并未出声,只是习惯性地敲起手指,“啪、啪、啪。”
知道茶盏里的水凉了又凉,凌准方才幽幽开口:“韩爱卿。”
“臣在。”韩月杀抱拳倾身。
“实话实说,此次出兵你有几分胜算?”
“六分。”
“六分?”青王停止敲指,虚起双眼,目光微沉。
得显静立一边,不禁着急:哎呀,好话都不会说,韩将军真是!
韩月杀挺直胸膛,深邃的眼中流溢出恳恳之色:“此次出兵虽然是荆王所请,但在荆国民众心中我军依旧是入侵者,反抗必不可少。不过为了王上的英名,为了长远大计,臣是断不能对手无寸铁的荆民下狠手的。”的b4
青王拧着眉,不时颔首:“嗯。”
“朝议中臣有一句话没能来得及说。”韩月杀抱拳颔首。
“哦?”青王来了兴致,“爱卿请说。”
“列位同僚皆说雍国可能与我军抢着助荆勤王,可是据臣对雍国明王的了解。臣私以为,雍军与荆国外戚联手的可能性更大。”
凌准惊的微瞪双眼,猛地站起,在偌大的御书房里来回跺步:孤,怎么会漏算这条,可恶。半晌,他停下脚步,沉声问道:“爱卿所说的六分,可考虑到这点了。”
韩月杀抬起头,目光坚定:“是。”
“嗯,还好,还好。”凌准慢慢坐回长椅,目光厉厉地看向一言不发的儿子,“翼然,作为监军,你有何计策?”
凌翼然迎着暖暖的秋阳微微一笑,眉宇之间满是自信:“儿臣有为韩将军增添三分把握。”
“三分?”青王语带兴奋,“说说。”
“雍国的国主不是明王陈绍,而是雍王陈炜~”凌翼然眼波流转,看向地图,“先前养城之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只是明王力保前幽二侯,此事才渐渐平息。儿臣认为火焰虽熄,星火仍在。父王不如往上加一堆柴,送一口气,让火势重燃。一旦国内不稳,雍王又何谈助荆勤王,亦或是帮助荆国外戚呢?”
青王眼含兴味,对凌翼然是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果然啊,果然。
“至于荆国之民。”凌翼然面对青王探究的目光是不闪不避,“也可为我所用啊。”
“月杀不才,请殿下赐教。”
“若是外戚之军四处杀人放火、残杀无辜百姓,那会怎么样呢?”凌翼然笑得轻快。
“可是敌方若是不杀呢?”韩月杀眉梢微动,恍然大悟道,“殿下的意思是?”
“将军果然是聪明人。”
“还有一分呢?”青王没了先前的急色,慢悠悠地拿起茶盏。
“还有一分便是地利。”凌翼然优雅地欠了欠身,“儿臣在前幽时,无意中得到了前幽的宝重,六国坤舆图。”
此言一出,惊的青王手上一滑,哗地一声,杯盏落地。
韩月杀愣在原地,瞠目结舌地望着笑意浅浅的主子:六国坤舆图是震朝地学家章广利历时三十六载,踏遍千山万水,方才绘成的地图。此图之详实、之精美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军事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荆王打破繁都之时,曾派人四处搜寻此图,结果并未发现。原来,原来这个宝贝早就落入了主上的手中。
青王两颌微动,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吸了口气。半晌,灼灼地望向凌翼然,语调微颤:“小九啊,孤真是小看你了。”
凌翼然恭顺地低下头,并不出声。
“你早就料到了吧,终于出手了。”青王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很好,很好。”他略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得显,把那份诏书拿给韩爱卿。”
“是。”得显从书架上取下一卷黄绢,恭敬地递给韩月杀,“将军。”
韩月杀皱了皱眉,含疑地接过,刚要打开。只听青王低哑的声音传来:“回去再看,孤累了,你们下去吧。”
“是。”
人去殿空,青王凌准瘫坐在桌案前,尽显出几分老态:暖儿啊,孤答应你的怕是不能实现了。他半喜半忧地望向湛蓝的天空:允之允之,你的意思是让翼然放下一切、离开孤独的王宫,将御座允给他人。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啊,允之允之,允之翼然,孤也在不知不觉中着了他的道啊。
青王深深地叹了口气:“得显。”
“王上。”内侍柔声答应。
“孤是不是老了?”语调惨惨。
得显瞪圆眼睛,望向座中。凌准花白的头发随着殿中的流风轻轻地飘起,脸上深深浅浅地刻着时间的足迹。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一个人,以前瞧着也不觉得,今日怎么忽然见老了?得显低下头,违心道:“在奴才眼中,王上永远年轻。”
“哼,油嘴滑舌。”凌准站起身走到殿外,望着远去的那道英姿勃发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孤老了,是老了。”
中禽。
渔翁,得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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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3-10-2011 08:0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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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雀飞翻檐 蝉惊出树
残红满目,碧尽遥天。秋风解事,等闲吹遍。
北静门外,赛马桥边,我和嫂嫂盛装出行,只为送别。
华盖轩车,王旗翻动。青王站在桥上,遥望十万精兵,亮声道:“今荆王有难,孤念在两国交好已逾百年的情分上,特命尔等前去救援。”他举起金龙爵,“孤在此敬众将士三杯,这第一杯尘沙出塞扬国威,军饷加倍!”
“哦!哦!”三军齐吼,回声荡荡。
仰头饮下,拿过下一盏:“第二杯,莫挂妻小无粮糒,家家无累!”
此言一出,金瓜银斧直指苍天。“哦!”“哦!”喊声撼动大地。
青王拿起最后一盏,忽地两腮鼓起,胸口微微起伏。身边的内侍面带难色,上前想要阻止他再饮。却见青王举爵向前,手臂轻轻一挥,震天动地的呼喊声渐渐停止。“这第三杯,待到功成回马时,论功行赏耀门楣!”
“杀!杀!杀!”众将激奋,万兵兴起,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渴战之色,每一双眼中都喷射着嗜血之情。
青王用黄绢拭了拭嘴角,扬声道:“伏波将军!”
“臣在!”狮盔兽带,银甲白袍,秋阳下哥哥挺俊的身形与记忆中的爹爹重合在一起,让我又悲又喜,有点恍惚,有些惘然。
“监军宁侯!”青王再叫。
“臣在!”束着银冠,穿着红袍,耀眼的简直与红日齐辉。微挑的桃花眼没了往日的迷离妩媚,仿若上古神兽赤螭的魔瞳,流溢着震魂摄魄的霸气。
“美酒一杯,孤祝你们马到功成!”青王一扬手,内侍端着金盘低首走向二人。允之拿过银虎觥,哥哥举起铜雀皿,相视一笑,仰头饮下。随后跃身上马,英姿飒爽。
嫂嫂牵着我慢慢走上赛马桥,施施行了个礼:“妾身见过王上,王上万岁……”
青王闷咳了两下,摆了摆手:“夫人无须多礼,拔营在即,闲话少叙。”
“是。”嫂嫂抬起头,含情脉脉地望向哥哥。半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没有缠绵依恋之色:“星驰铁骑任纵横,勿念家中子母尊。”赞赏地看着她,不愧是将门之女,外柔内刚,比娘更胜三分。
“多谢夫人。”哥哥深深地望着她,这一眼似乎要将嫂嫂印到心里去。阳光温暖了脸上的刀疤,哥哥柔柔地看向我,“天凉了,卿卿要注意身体。”
轻转眸,笑道:“北地多风沙,哥哥可要保重。不然回来后成了糙面老头,彦儿可就不要你了。”
“贫嘴!还跟小时候……”他俊脸僵住,我微微一怔,同时选择沉默。
“夫人和小姐不必担心。”允之出声打破了这份诡异,“功成归来之时,本殿定还你们一个分毫未损的将军。”
对上他难掩自信的美眸:这算是你的承诺吗?允之。
他嘴角邪邪地勾起,转眸回首,黑亮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本殿从不食言!”挥鞭向前,豪气万丈。
伫立桥头,望着晨光中一银一红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笼起挥之不去的惴惴:真的和那一次好象……
转过身,一步一怔地走下赛马桥,缓缓抬眼,却见倚在雀儿目光肃肃地望向远行的大军,头部微动,似在颔首。顺着她的视线,厉厉远眺,目尽处是与韩琦叔叔并排齐驱的年轻校尉。再回首,雀儿眼中的肃色已变成了痴迷的神采,她倚着黄柳够头张望,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撇嘴一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啊。
“韩小姐。”身边传来一个尖细柔软的声音。
屈膝行礼:“公公。”
“王上要奴才来传个话儿。”青王的贴身内侍抱着拂尘,躬了躬身,“回乡需趁早,莫待霜重时。”
转眸瞥向远处守卫森严的华车:你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丝缝不留啊。恭顺地低下头:“小女子想烦请公公递个话。”
“小姐请说。”
抬目而笑,淡淡开口:“明朝日出篱东际,剩把离觞话别情。”
面皮松弛的老内侍点了点头:“奴才定一字不漏地讲给王上听。”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识时务者必有福,小姐请一定要保重身子,老奴这就告退了。”
“公公慢走。”转眸瞥向一脸天真烂漫的侍女,柔柔一笑,“雀儿看傻了?”
她猛地一惊,不安地拧了拧衣角,脸颊浮起红云,掩饰性地眨动着眼睛。
哼,嗤笑一声,疾步向前走去:“看吧,趁离开之前多看看这云都。”
“嗯。”她小跑着跟上,抱怨道,“奇怪了没听过那位叔老爷的名讳啊,王上又为什么非要小姐会莲州守灵呢?哎呀,雀儿这还是第一次去蛟城,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时间流失的如此之快,转眼间已到了灯尽梦初时。披着一件单衣走下床,从匣内取出那卷黄绸:“神佑青空,天重恒昌:蛟城韩柏源奉主尊王、一生勤勉,孤念其茕茕无后,特赐韩氏月下孝女之名,回乡为叔守孝。”
手握诏书,静立窗边,只听见风动绢布的闷响。清冷的夜,似秋霜匀染了暗蓝的风景。没有半点星光,也见不到惨白的月亮。
还记得拿到这份王诏的那夜……
我微讶地挑起眉头:修远都离开了,为何还要装样?
“呵呵呵~”允之笑得前仰后合,他走到抚松堂的围墙边,敲了敲石砖,“嗯~够硬了。”而后又看了看墙头,“就是不够高啊。”他媚态十足地望着我,语带轻挑,“红杏不出墙,却有偷花人呐~”
恨恨地瞪着他,咬牙道:“请殿下注意分寸。”
“主上。”哥哥微微颔首,“请主上明示。”
允之优雅地跺着步,漫不经心地问道:“韩夫人待字闺中之时曾被人骚扰,竹肃可曾知道?”
哥哥两拳紧握,目流杀意:“是,当时我还没有内子相识。照我看来,那几个恶徒该杀!”
我诧异地望向身一脸怒意的哥哥:什么事?
“呵呵,其实不过是几个求婚被拒的浪荡公子半夜里学人家爬墙。”允之笑得轻快,“不过却被韩夫人和她的侍女打得半死,而后又被府中的亲兵扔出了高墙。”
我知道引章有功夫,却不知嫂嫂也不弱。不禁掩面而笑,嫂子不愧是脂粉英雄,真是长了女子志气!
哥哥闻言,不住轻笑,目光柔柔,甚是惬意。
“这也就是父王下诏的原因了。”允之语调微抑,走入暗影,“卿卿,你可是一块肥肉啊~”他低低沉沉地笑开,“竹肃一去前线,这肥肉就没了菜笼的保护,那些苍蝇可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来叮你了。”
“主上的意思是?”哥哥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嗯~”声音低低,“这肥肉下肚,就不怕你反悔了。”
“不会的…”哥哥低喃道,“三殿下和七殿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暗影里传来折枝声,声音越来越低,低到靠他最近的我都很难听清,“连父王……”半晌,允之从暗影中走出,嘴角邪邪地勾起,“只是父王不知道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得逞。”他邪媚地看着我,眼神迷离,充溢着笑意,“因为这块肥肉可是长牙的,那些苍蝇来了保准丧命!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还如在耳边,恨得我牙痒痒。将诏书卷好,方回匣中。
“咚——咚!咚!咚!”更声一慢三快,嗯,已到四更了。等到五更,无焰门的人就该来了,先歇息会儿吧。
揉了揉颈侧,缓步向床榻走去。忽地,头上传来一个几不可闻的声响。拿过销魂,跳窗而出,直上房檐。
寒蝉凄切,半咽半随风。周围的一切似在酣睡,暗夜中浮起淡淡的白雾,像是大地的鼻息。迎着凉风,不远不近地跟在那道黑影之后。只见她一点十步,快似燕雀,这样的轻功算是不俗。那人没有丝毫停顿,像是早就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径直向东南角飞去。
随之沉身,静静地隐在抚松堂的月门后,细细看去。黑色的夜行衣将那人的身形衬托的更加瘦小,只见她从头上取下一个东西往锁眼里转了两转。啪,清脆的一声响,铜锁打开。她警惕地回过头向四周望望,果然是你,最後一天终于按捺不住了啊。
待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我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门边。屋内很是安静,若不是柜门发出哑哑的声响,怕是要怀疑里面究竟有没有人了。“吭…吭…”敲墙声传来,挑了挑眉毛:真是聪明。“吭…吭…咚……”停了一下,“咚…咚…咚……”,半晌屋内传来家具被轻轻拖动的声响。
在心里暗数十下,方才闪进门里。只见房内空空无人,北墙的书柜斜斜地立着,隐隐可见后面的暗道。嘴角微微扬起,慢慢地走到桌案前坐下。细细地将外袍系好,整了整裙摆,静候夜鸟归巢。
在心中默诵《地藏菩萨本愿经》,待背至末段之时,北墙里传来空荡荡的回音。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两手合十,默诵完最后一段佛偈。望着漆黑的夜,轻轻勾起嘴角:时间不多了,要在破晓前将恶鬼送回地狱道啊。
瘦小的身影贴着墙,从书柜后的缝隙中挤出。
柔柔一笑:“回来了。”
那人猛地一惊,快速回身,面部表情煞是可爱。
拿起桌案上的火褶子,轻轻地吹了口气,点亮了那根白烛。微弱的烛火在风中鬼魅地跳动,将夜衬托得更加阴森。
斜睨她身后一眼,轻轻道:“还满意吗,雀儿?”
眼前这个长着娃娃脸的小女子完全没了往日的那份天真烂漫,单皮眼微眯,露出几分狠色:“这么晚了,小姐怎么还没睡。”
站起身,一步一步地逼近,平心静气地开口:“因为看到了斗雀堕还飞啊。”
杀气,她一瞪双目,扑身而来。不闪不避,待到她的掌风贴近额头的一瞬,脚下轻移。发丝擦掌而过,翩身闪到她的身后,低低耳语道:“这点程度是伤不了我的。”
雀儿愣在那里,半晌她的嘴里传来清晰的磨牙声。足尖一点,一个鹞子翻身,在她出手前越过她的头顶。
“没想到小姐的身手如此了得。”雀儿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寒光映在她脸上,竟有几分冷艳,“那,我就不客气了!”
左七步,右三步,下腰,回身。“唰~唰~唰~唰~”一刀,两刀,三刀,飞起,出拳。
好奇怪的招式,只是闪躲,并不回击。将她引出书房,在空旷的院里,她时而飘起,时而落下,如雀子一般轻灵。看清了她的招数,暗自记下。她兴奋地瞪大双眼,神色狰狞。眼见匕首戳心而来,脚下一个一百八十度旋转,突然闪到她的怀里,虎口大开一把撇过她的手腕。
“呃……”耳边传来一个闷哼,向前两步,从她的手中夺过那把匕首。雀儿龇着牙,右腕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我拿起精美的短刃,虚眼一看,刀柄处刻着两个篆字:“灵雀。”清声念出,冲她笑了笑,“原来不是麻雀,而是灵雀啊。”暗自运气,扬手飞出,银光闪过,刀入石墙。
雀儿惊恐地瞪大眼睛,脸上滑下数滴汗水。她慢慢退后,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忽地嘟起红唇,搏命似的冲来。不同于刀势的奇异,这剑招很是熟悉,是哪里看过的?横身点树,飞起一脚,将她踢到数丈之外,低下头细细回忆。“啊!”她恼羞成怒地低吼,招式狠毒,剑风凌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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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10-2011 08: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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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瞪大眼,快速闪过刺喉的一击,半沉身,立掌成刃直直插去。左手被温热的身躯包住,指尖浸泡在丝滑黏稠的液体里。慢慢抬首,轻轻道:“璇宫。”从雀儿充满惧意的瞳孔里看到了我此时的表情,冷冷清清。的6e
向后退了两步,左手从温暖的躯体里滑出,发出血肉轻扯的声响。
“哒……哒……”血滴从指尖坠下,地上绽放出朵朵暗花。
风动,厉眼看向四周,墙头上瞬间闪出了数道身影。“小姐!”这个男声略显不安,他什么时候改口叫我小姐了?轻轻地叹了口气:“五更还没到,林门主你们来早了。”
另几道人影从墙上跳下,将跪倒在地的雀儿团团围住。
林成璧低下头:“属下来迟,让小姐受惊了。”
甩了甩手,这粘答答的感觉还真不爽:“我可不是没见过风雨的娇小姐,林门主不必如此。”
院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隐隐的光亮渗来。只听钥匙开锁声,院门被急急推开,为首一人正是管家韩让。他先是冷了一下,而后用身体挡住后面的人,沉沉开口:“都在门外等着。”
“是。”
韩让将手中的火把熄灭,侧过身恭顺地低下头:“夫人。”
嫂嫂披着外袍,长发只是松松地绾了个髻。她看着我染血的左手,惊的瞪大眼睛:“韩让、引章守住院门。”语调依旧平静,听不出半分异样。
“是。”
她急步走来,拉住我的手,低声问道:“妹妹,你受伤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撇了撇嘴。无焰门的几人闪开,将已经受伤昏迷的雀儿展现在嫂嫂面前。嫂子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林门主。”我肃肃地看向身侧,“此女使的是璇宫的秋水剑招,应该是叫灵雀。”
“璇宫护座?”林成璧语调略有惊讶,“启禀小姐,灵雀与歌莺、杜鹃、鹧鸪并为璇宫圣女的护座。”
这下可复杂了,璇宫的护座潜入青国将军家做侍女,江湖和朝廷又扯上了一道线,真是一团乱麻啊。拢眉开口:“林门主,你能否将灵雀先带回无焰门?”
“当然可以,只是不知小姐做何考虑。”
睥睨地上,冷冷道:“救活她,然后问出幕後黑手。”
“属下明白。”林成璧微微颔首,而后沉声道,“阿默将灵雀送回总坛。”
高壮的男子扛起娇小的雀儿,飞身而去,消失在夜幕中。
“各位我们还是进屋说吧。”嫂嫂警惕地瞥了瞥墙外,“小心隔墙有耳。”
点了点头,一行人走入书房。接着微弱的灯火,不经意地一瞥,却见一张艳丽的脸庞……林可颜。
林成璧指着她,慢慢说道:“这就是小姐的替身,无焰门的朱雀。”
林可颜以手抱拳,行了个礼:“属下见过小姐。”这一出声却把我和嫂嫂都吓了一跳,男人?师姐口中风骚露骨的小丫头,竟然,竟然是个男人?!
林成璧看出了我的惊讶,好心解释道:“朱雀是我的师弟,最擅长易容。”
直直地望着那位俏若桃李的朱雀,强压下为他验身的欲望,太不可思议了:“连号称‘百面神通’的汤盟主都没有看出来?”
“‘百面神通’?”朱雀冷哼一声,愤愤然,“被拿来和那个三脚猫比较,简直是我的耻辱!”
林成璧厉声斥责:“律,不要无礼。”
“哼。”朱雀一扭身子,体态像极了薄怒中的少女。
合上下巴,向他欠了欠身:“小女无知犯了朱雀的忌讳,还请原谅。”
他回过头,眨了眨眼睛,对我嫣然一笑:“没关系,下次别再说就行了。”
林成璧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律,不要闹了,快快准备,等天一亮你就要扮成小姐启程去蛟城了。”
“是,是。”朱雀拖长声调敷衍一声,随后拿出一个小布包。而后对我看了又看,取出一个小竹签对着我的脸隔空比了又比。半晌,突然转身坐下,开始忙碌。
“妹妹。”嫂嫂拿出帕子,为我细细擦拭血手,“刚才看着你那样,就快把我吓死了。这早上刚向竹肃承诺要照顾好你,要是晚上就出事,嫂子我真是没脸再见他了。”
早上,脑中浮现出送别时雀儿的异样,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嫂子,哥哥怕是有危险。”
染血的帕子忽地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柔柔的弧线。“怎么回事?”嫂子用力地反握,攥的我有点疼。将所知一五一十地告知,而后轻声安慰道:“这一切也许是我多心,嫂嫂切莫慌张。”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嫂嫂拧起秀眉,目中染愁。
“所以我不能偷藏在家里了。”站起身,向林成璧深深屈膝,“林门主,我有一事相求。”
“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行此大礼让林某惶恐。”
抬起头,目光定定:“我要出门去寻哥哥,请门主分出点人手来保护我的嫂嫂和侄子。”
“主子出门前就交待过了,这是林某份内事。”林成璧微微颔首,再道,“其实小姐不必亲自前往,待林某联系了主子,这事将军自然就知道了。”
“不!”看了看点头赞同的嫂嫂,不容辩驳地说道,“我要去。”一定要亲手将恶鬼伏诛,暗暗握紧拳头:离别,别离,我已经经不起第二次了。“等城门开了我就走。”
“好了!”一个柔美的女声传来,抬眼望去,只见微弱的烛光映在一张与我如出一辙的脸上。走近了,歪歪头,皱皱眉,他也做出同样的表情,简直像照镜子一般。
“朱雀,能不能帮我易容。”开口询问。
“好啊。”他掏出一盒药膏,兴奋地手舞足蹈,“你要什么样的,胖的、瘦的、老的、少的?”
“男的。”果决地回答。
他定住了,半晌眨了眨眼,叉着腰扬声道:“没问题!”他指了指板凳,“坐下。”依言而做。“抬脸!”扬起头。他用指头掭了一点药膏,刚要往我脸上抹。只听嫂嫂低叫道:“慢!”
朱雀挑着眉,纳闷地看向她。用我的脸做这种表情,看起来还真是怪怪的。
嫂子走过来,不留痕迹地将我和他分开:“侠士是男子,怎么能摸我妹妹的脸呐。”
朱雀风骚地撩了撩长发,向嫂嫂抛了个媚眼,:“嫂子,妹妹我怎么会是男子呢。”
娇声软语听得我鸡皮疙瘩直起:太…太太可怕了。
嫂嫂笑容僵住,愣愣地看着他,完全哑了。
“夫人。”林成璧剜了朱雀一眼,轻声解释道,“这是易容的必要步骤,缺不得的。”
“哦,哦。”嫂嫂嚅嚅答应,站到了一边。
朱雀冲林成璧翻了个白眼,指尖带劲,狠狠地再我脸上搓来搓去:“记住这琵鹭膏要抹得匀抹得细,若没抹好,等会带上面具就会像二皮脸一样。”说着,从包袱里掏出一沓薄如蝉翼的脸皮。他纤长优美的手指在其间滑过,比女子还要妩媚。
“真美。”不禁出言赞叹。
“嗯?”他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我。
“啊,对不起。”怕他记恨,急急道歉。
“不不不。”他的美目中闪耀着惊喜之色,“你是说我的手吗?”他比出两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嗯。”见他不忌讳,也就放心大胆地说出口,“腕白肤红玉笋芽,很美。”
“哎呀,我就是喜欢诚实的人。”他一拍胸脯,豪气十足,“今天我就给你画一张最俊的脸。”
“唉,不用那么显眼。”急急说道。
“放心,包你满意!”他不由分说地将一张薄皮贴在我的脸上,大概是先前涂了那个药膏的缘故,假面一下子就吸了上去。一番折腾,让本来就没睡的我更加筋疲力尽。
“好了!”朱雀拍了拍手,递来一个小镜子,“瞧瞧,神鲲第一美男子!”
镜中一张苍白瘦弱的脸,惨淡的犹如冬月,只有眼睛透出几分生气。这……就是神鲲第一美男子?这脸该不会是……
“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他递给我一个奇怪的凸起,指了指脖子,“戴上。”
好奇地看了看,是假喉结啊。对着镜子,细细贴好,再看向他:“你怎么没有这个?”
朱雀憋了半天气,忽地喉间凸出一块:“这叫功夫。”
“哦。”挑了挑眉,坏坏一笑,“好功夫啊,神鲲第一美男子。”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脸皮微红,引得嫂嫂和林成璧一阵低笑。不错啊,摸了摸没有任何异物感的面部,看来他提供的脸皮相当薄啊。
朱雀嘟了嘟嘴,递给我一盒药膏:“喏,给你的,会用了吧。”
“嗯。”将东西收在袖袋里,“多谢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低低问道:“听说你总喜欢缠着我师兄,该不会是真喜欢他吧。”
朱雀半掩容,媚然一笑,盯着林成璧,一字一句扬声答道:“对,我就是喜欢丰梧雨!”
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林门主,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来是这样啊。
“咚——咚!咚!咚!咚!”一慢四快,五更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妹妹回去收拾一下吧。”
“喔…喔!喔!”在此起彼伏的鸡鸣中,夜终于尽了,眼前道路渐渐明晰。
一身男装骑在马上,“妹妹。”嫂子举起手,递来一块雕着流云纹样的玉牌,“这是竹肃的另一块符令,到了军营亮出它就可以畅行无阻了。”
“嗯。”将玉牌收在包袱里,对着她微微一笑,“嫂嫂,我走了,你和彦儿都要保重啊。”
“放心吧。”她扬眉一笑,“见了你哥哥就回来,路上小心。”
摸了摸已经烦躁不安的踏雍,向她点了点头,一踢马腹:“驾!”
雀飞翻檐,蝉惊出树。
骏马长嘶,追日逐云。
握紧缰绳,抿紧双唇:这一次,我要牢牢守住所有的珍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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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10-2011 08: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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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气吞残虏战穹苍
八月初七,近乡情怯。
迎着午后的暖阳,定定地望向天边的那座城,手脚微凉。
“噗!”身下,踏雍不耐烦地打了个响喷。
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挥马鞭,壮胆似的吼道:“驾!”
马踏清风,疾过飞鸟。暖阳照在脸上,却难以渗入肌理。偏过脸,飞逝而过的株株白桦将那段艰辛硬生生钩出心底。记得那一天,河水刺骨,枯叶飘零。再转首,向前望去。只见形似酒爵的酹月矶屹立在江头,似乎在见证那段锥心的回忆。犹忆那一日,漫天血腥,生死别离。
“驾!”一踢马腹,快若流星,将惨淡的景色抛至身后。
灰色的城门沉重的没有半分生气,护城河散发出阵阵恶臭。仰首望去,门楼上的“繁城”二字被灿烂的秋阳反衬得更显沧桑。未至九月,却已是凄凄惨惨的悲秋模样。这,还是我记忆中那个时时处处都洋溢着春色的繁都,还是那一座不适合秋的城市吗?
揪心地疼,记忆中的天上人间已经堕落到地狱的边缘。
“什么人!”守城的士兵大吼。
定睛瞧去,他们穿着赭色军服,是青国士兵!带着几分疑惑翻身下马,从包袱里拿出玉牌递过去,沉声道:“我是从云都来的,韩将军在城内吗?”
方脸士兵接过符令,仔细地看了看,随后躬下身,将玉牌双手捧上:“将军出城了,晚些回来。”有礼的回答不露半丝军情,不错的兵士。
将玉牌收起,微微一笑:“那我就先进城等他。”
方脸向其他人吩咐了几句,转身看向我:“大人,请。”
“多谢。”
“大人,让小的来牵马吧。”方脸走在我身边,刚想要拿过马缰。只见踏雍猛地仰起脖子,龇牙咧嘴地长嘶,惊的他向后一跳:“呵,挺凶的。”
轻轻地拍了拍踏雍的颈侧,笑道:“嗯,这家伙认人的。”安抚地摸了它几下,举目望向四周。绿檐红柱早已斑驳,舞榭歌台已被雨打风吹去,参差十万人家已大多成了残垣断瓦。昔日车水马龙的青龙道如今空空荡荡,偶尔走过的几个人也是一副落魄模样。真是江山易老,物是人非。
这就是我的生地啊,感到入骨的痛。
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位兄弟,才出云都十日,你们已经到了荆国境内,好快啊。”
方脸得意地扬了扬眉:“我们将军治军甚严,说了这次是急行军,咱这些小的可不得带快点跑?不是狗子我吹,真要比起来。”他看了一眼踏雍,“您这匹马都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是啊,我是晚你们一天出都的,结果到今天才追上。”笑了笑,继续问道,“不过这繁都是怎么取的?速度也太惊人了吧。”
“嘿!”狗子来劲了,“这繁城可不是取的,而是献的!”
“献的?”
“嗯!都是九殿下的功劳啊。”他的眼中满是兴奋,“以前啊我一直以为那些养在大红墙里的王族一个个全是软脚虾,九殿下才来的时候,兄弟们虽然表面上恭敬,私下里可全不服他。”狗子急道,“前日包围繁城,将军让营中的前幽人唱起家乡歌谣,守城的士兵有些搔动。对方大将当场就杀了几个哭成泪人的士兵,这效果就又没了。”他叹了口气,“就当大伙儿以为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之时,九殿下命军中所有会识字的前幽兵写下自己平时吃什么、用什么,原是哪里人。然后将布条绑在箭头上,全都射进城里。”狗子以拳槌手,语调微扬,“没想到半个时辰后从城楼上抛下荆国大将的头颅,守城的士兵反了。哈哈哈,就这样开了大门,放兄弟们进来了。”
闻言轻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人亦然。允之啊,你果然最擅长操弄人心。
“一开始大伙儿还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让他们写平时的吃穿住行。”狗子摇了摇头,“待进了城才发现,守城的兄弟们太苦了,这里的人也太苦了。他们的口粮还不如我们军中的战马,身上的衣服也一个补丁加一个补丁,而荆国的大将却住在前幽王宫里,天天大鱼大肉。怪不得他们看了布条就反了,要是老子,老子早他妈反了!”狗子激动地拍了拍胸脯,“咱将军当场就放出军粮,救济了百姓。那些士兵一个个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是终于等到蛟城韩家的人了,终于有盼头了。”狗子摊出手,示意我左转,“那时候咱才知道,原来将军他们这个姓氏在繁城里有那么大的影响。”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亡国之后百姓应是愈发怀念过往,应是愈发思念爹爹这位振国将军。
“啊,快到了。”狗子指了指玄武道上的一条支路,“就在这个啥青街里。”
“常青街。”握紧拳头,手心里全是汗。
“对对!”狗子挠了挠头,“唉,大人,你怎么知道的。”
全身像是触电,每一块肌肤都在战栗,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眼眶微涩,松开马缰,沉沉走去,一步、两步……
眼神微颤地看着眼前这座宅子,手指轻抖地触了触门口的那个石敢当,泪水终于落下:爹、娘,我回来了。眉姨,我回来了。全叔、竹韵,我回来了。
“怎么和将军一样……”身后传来狗子的低喃。
抑制住鼻腔里的酸气,轻轻地拭了拭眼角,拉住踏雍,向狗子点了点头:“多谢引路。”
“啊,没什么。”他憨厚地笑笑,“将军虽然不在,但是胡子都尉还在府里。”
“胡子都尉?”低低开口。
“呵呵,兄弟们都说习惯了。”狗子不好意思地看看我,“胡子都尉就是韩琦大人,黑面都尉就是韩硕大人。因为他们一个留大胡子,一个天天沉着脸,大伙儿就这样叫开了。”
跃上马,向他点了点头:“嗯,劳烦了。”
马蹄嘚嘚,慢慢地向偏门走去。
“对对,马道就在南边。”身后传来狗子热心的叫声,半晌突然安静,“呃,他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因为这里,抬头看了看破旧的院墙,心头微颤:是我的家啊。
门外有人站岗,递了牌子一路畅行无阻。进了偏门,将踏雍安置在马厩里,跟着侍卫在府里一路疾行。绕过流风亭,只见野草占领了整个院子,枯竹迎风惨栗,发出沙沙的悲鸣。
“请。”侍卫将我引进正厅,“大人且先坐着,属下这就去请都尉。”
“有劳了。”拱了拱手,向外看去。院子里青砖破裂,飞檐倾塌了,檐瓦也脱落了。再看过去,罩满了苔藓的花坛边立着几个破旧的紫泥花盆,里面乱蓬蓬地养了些杂草。心头苦涩,走到老旧的木椅边坐下。再看去,只见山墙斑驳,门窗残破,北墙上长着一片青色的霉苔,无处不荒凉。
叹了口气,抬目望去。红木匾额虽已褪了漆色,但那四个大字依旧震人心魄:正气山河。
“这位是!”门外传来一个爽直的声音。
偏头看去,不由虚起眼睛:正是此人,正是雀儿目送的年轻军官。嘴角慢慢扬起:“在下丰云卿,受韩夫人所托特来送个口信。”
“原来是丰大人。”他走进来,抱拳行礼,“在下是右军参领,姓杨,名奉奇。”他扬眉一笑,“将军去取阳城了,晚些才能回来。不如先告诉在下,待将军回来了,杨某自当禀报。”
“杨参领。”站起身,拱了拱手,“只是韩夫人再三叮咛,此话只能说与将军听,所以……”尴尬地笑笑。
“啊,是在下唐突了。”他有礼地点了点头。
“参领。”一名小兵端着茶站在门外。
“嗯,快上茶。”杨奉武向我摊了摊手,同排而坐,“请。”
小兵低着头碎步上前,将杯子放在桌上,而后犹豫了一下,匆匆将茶盏换了个位置:“大人,请用茶。”
杨奉武拿起白瓷杯,喝了一大口,发出啧嘴声:“嗯,好茶。”
将这一系列小动作看在眼里,表面却装作不知。以袖掩盏,假意呷了口茶暗自吐在衣服上,而后暗自运气将水痕隐去。放下杯盏,对杨奉武微微一笑:“是好茶。”
他眉梢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啊,丰大人,在下这就去为请韩都尉,请稍坐片刻。”随后厉眼看向小兵,“陈大友在这里陪陪大人。”
“是。”
静坐在木椅上,直直地看着站在对面的陈大友。他低着头,时不时向我这里偷瞄一眼。勾起嘴角,绕过面前的这杯,端起杨奉武的那盏,慢慢靠近嘴唇。
“大人!”陈大友叫道。
“嗯?”假装诧异。
“大人拿错茶盏了。”陈大友指了指桌上的杯子,“那才是大人的。”
“喔。”故意拖长语调,心中有数了,换了个茶杯,冲他感激地一笑,“多谢了。”
“不,不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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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3-10-2011 08: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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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杯盏晃到窗前,背着他佯装喝茶,实际上将水全都倒在了窗下的花架里。大概是*****吧,姓杨的应该舍不得我死,毕竟还有一句只能对将军说的“密语”啊。不如,将计就计。扶着窗棱,皱紧眉头,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
“大人?”陈大友面容虽急,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欣喜。
甩了甩头,翻了翻眼睛,向前摇晃了几步,扶着椅子身体慢慢滑落。
“大人?”耳边传来低呼,“大人?”脸上感到几下轻拍,“大人。”声音僵硬了几分,“大人!”腰上被狠踹一脚,闭着眼,不动声色。
脚步急急,渐渐走远。隔着衣服,仍能感觉到地面的寒凉。半晌,一串疾步声,约有三四人。
“哼。”应是杨奉武的声音,小腿被踢了踢,“只能说与将军听?”他的语气颇为不屑,“将军还有没有命听到都是问题!”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有阴谋。屏住呼吸,继续听去。
“参领。”门外传来一个匆匆的脚步声,沙哑的男声。
“回来了,怎么说?”杨奉武语调急切。
“明王的大军已经到了长明县,估计天黑后不久就可到达。”
“好!”杨奉武一拍掌,“小毕你现在就上城楼等着,天黑后在女墙上挂三个灯笼。等到天黑,守兵就看不清城下了。到时候你就下令开门,将明王兵马放进来。”
明王,思索了片刻,朝中和明王有勾结的不就是七殿下凌彻然嘛!引狼入室,而后呢?应该不是夺繁都这么简单吧。
“是。”
“陈大友,陈二友。”杨奉武再次开口,“把他给我绑好了,拖到后院去。”
“是。”
整个人被翻了个个儿,手被紧紧地反绑在身后,腿也被牢牢缠紧。身体悬空,被人一头一脚地抬起来。出了门,向右转,直行,左拐。这,是去明心院的路。半晌,一丝芭蕉香掠过鼻尖。嗯,到了。
“妈的,终于到了。”两人粗鲁地喘气,呀的一声闷响。整个人被重重地放在地上,微痛。两人慢步走出,将门重新锁好。仍然一动不动,房间里隐隐地传来另一人的鼻息,很平稳,像是在熟睡。
“这小子可比大胡子轻多了。”
“可不是,一路都没停下来歇息。”
待两个人渐行渐远,我才慢慢睁开眼。只见布满蛛网的室内有些空荡,墙角躺着一个人。背着身,手脚也皆被捆住。将双手挪到腰际,抽出销魂。只一剑,手上的粗绳便断裂开。转了转手腕,绑的可真紧。再一剑,身体完全自由。将那人翻转过来,定睛一看:“琦叔!”急急地帮他松开手脚,猛摇:“琦叔!琦叔!”
他眉头微皱,幽幽转醒:“呃……”低哼一声,眼睛慢慢睁开,甩了甩头,“你是何人!”忽地睁大眼睛。
“琦叔,是我啊,卿卿。”用女声说道。
“小姐?”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半晌又向后挪了挪,一脸戒备。
从怀里掏出玉牌交给他:“琦叔,家里的奸细暴露了,我怕这里也出事,所以赶到前线来追哥哥,结果一来就碰到了杨奉武。”
“真的是小姐?”他仔仔细细地将我打量一番。
“嗯,我易容了。”偏过头,想了下,笑道,“琦叔可说过要把美髯剪下来送我的,可记得?”
“记得,记得。”韩琦激动地热泪盈眶,“是小姐,是小姐。”
“琦叔,我哥哥和九殿下究竟去哪儿了?杨奉武说他们去取阳城了,可是真的?”
他听了听外面,半晌,低声道:“少将军放出话是去取阳城,实际是夺上陵道去了。”
“上陵道?”迷惑地望着他。
“嗯。”琦叔揉了揉手关节,“上陵道是连接南北的关隘,拿下它就能保证以后粮草的供给,是兵家必争之地。”的9f
“那定有重兵把守了,取之不易啊。”摇了摇头。
“因此少将军制定了佯攻之策,守上陵道的王仲文是远近闻名的孝子,而他年近八旬的老母就住在阳城里。少将军让韩硕带人包围阳城,那王仲文定会分兵增援。”
“而后哥哥就趁机拿下守卫空虚的上陵道。”我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妙啊,实在是妙。那,九殿下呢?”
“九殿下如今就在阳城里。”
“什么?!”惊讶地看着他,“他怎么自投罗网?”
“昨夜九殿下就乔装去了阳城。”琦叔目露敬意,“殿下说王仲文是一个将才,杀之可惜。而且王将军也是前幽降将,殿下决心说动王家老母,争取将他收入帐下。”
不禁暗赞:好胆识,果非凡人。半晌,微皱眉:“这些军机杨奉武可知道?”
“不知。”琦叔果决地回答,“这等大事只有少将军、九殿下、韩硕和我知道,今日出城时,连士兵都以为是去取阳城。”
“那就好。”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低低说道,“琦叔,这杨奉武暗通雍国明王,打算趁天黑视盲之时偷取繁城。”
“什么?!”琦叔瞪大双眼,气得胡须微颤,“这个兔崽子!怪不得他趁午饭时将我迷倒,原来是为了这个!我去宰了他!”说着,他便要撞门。
耳廓微动,远远的似有脚步声传来。一把拉住他,低语道:“有人来了,见机行动。”
“嗯。”琦叔点了点头,依言坐下,将断绳绕在腿上,两手背后。我靠墙,蜷缩在角落里,闭上双眼。
门锁打开,听脚步门外两人,进来一人。
“哟,这么快就醒了。”杨奉武得意的声音传来。
“兔崽子,你究竟想干什么!”琦叔很是气愤。
杨奉武轻蔑地一笑:“干什么,你不需要知道,快把兵符交出来!”
“呸!”
杨奉武深深地吸了口气:“要不是找不到兵符,老子早就把你宰了,聪明的快点拿出来,老子给你个好死!”
一只眼半睁半闭,看了看背对我而立的杨奉武,再瞥了瞥站在门外的两个士兵,有把握了。
杨奉武将刀架在琦叔的颈上:“老子可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向琦叔递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地转眸。突然,撑地而起,从腰间抽出销魂掷向门外。只听两声闷叫,人影倒地。杨奉武猛地回头,琦叔趁机夺下长刀,形势陡转。
将销魂捡起,一转手腕:“嘤~”剑鸣,微微一笑:“杨参领,多谢你带我来见韩都尉。”
“你!”杨奉武气得鼻头不住轻抖。
“姓杨的,我问你!”琦叔将刀刃贴紧杨奉武的肌肤,有一丝鲜血渗下,“将军待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勾结明王叛国叛君?”
“哼。”杨奉武仰起头,“要杀就杀,废话什么!”
“你!”琦叔两眉倒竖,就要下刀。
“慢!”出声制止,眯起眼,勾起嘴角,“琦叔,此人可是朝廷命官,因由刑狱寺来细细问罪。”把他和雀儿交给洛大人,一定要把七殿下连根拔起。
“是。”琦叔放下刀,弯腰捡起一截断绳。不待琦叔绑缚,我横起销魂,剑光四起。
“啊!”杨奉武瘫倒在地,不住抽搐,“你!你!你不是人!”
笑笑俯视:“只是将你四肢经脉挑断了而已,和你不同。我,不相信绳子。”剑指面门,敛容轻道,“你们要的不是繁城,而是将军的命,可对?”
地上的人停止蠕动,瞠目结舌地望着我,面容似有一丝绝望。
“哼!”撩袍而出,“都尉,将门锁紧了!去捉剩下的老鼠!”
“是!”
第二十一个,冷冷地看着地上尸体。秋风吹来,尽是血腥。“全了?”背手低问。
“是。”琦叔抱拳点头,“杨奉武的亲兵都被杀干净了,其他的都是老夫的人。”
“嗯。”
“小姐。”他低低开口,“要不要派人请将军回来,城里只有一万兵力,怕是守不住啊。”
回首轻笑,转眸看向城楼下:“不用,琦叔今夜我们就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姐的意思是?”
厉眼看向远方:“明王不是想偷取繁城,然后等哥哥回来,再关门围攻嘛。”陈绍你还是那么阴毒,“我们就开门放他进来!”
“小姐,这太冒险了!”琦叔一脸急色。
“我还没说完呢。”细细解释道,“明王千里奔袭而来,若不拿下繁城,那便没了落脚点。如果我们只是一味坚守等候大军前来支援,那明王定会狗急跳墙,尽全力攻城。西雍士兵向来以骠勇著称,而且兵力悬殊太大,恐怕不待哥哥赶回,繁城就会被破。”
“嗯。”他点了点头。
“不若来一招瓮中捉鳖。”我走到角楼里,指了指拉动千斤顶的机械,“今夜我们依照暗号,将灯笼挂起,而后打开城门放明王的先遣部队进来。而后放下千斤顶,将大部队割断在外。”
“大部队在外,那不是还要攻城?”琦叔不解地望着我。
“嗯,所以事先要在城外埋下伏兵。”推开角楼门窗,指向城外的那出白桦林,“在那里事先布下五千兵,让他们带着军鼓号角。待看到城门放下,就使劲地给我吹,给我喊,务必造成大军来袭的假象。而后请琦叔选出一人假扮我哥哥站在城楼上大吼几句,竖起旌旗,用以疑兵。”既然对方想趁月黑风高、目视不明来混水摸鱼,那我就将计就计、让他们自食苦果。
“好计!”琦叔抚掌大笑,“如此一来明王定会以为将军还在城内,是自己中了反间计。”
“嗯。”点了点头,“记住穷寇要追,明王仓皇逃走若不追击,他定会疑惑。一直要将他逐到酹河边,方才可以停歇。”抬首望向渐西的秋阳,低低开口,“时间不多了,请琦叔务必在天黑之前将一切安排妥当。”
“是!”琦叔敛容大吼,“属下遵命!”
冷月斜睨,星汉悄流。远处山野早已灰黯,寒鸦飞入白桦林,低哑的呻吟让人想起了鬼魅的呓语。
女墙上挂着三盏灯笼,惨惨地透出白光,四野寂静。
“都尉!”一名士兵指着不远处晃动的黄点低叫。
“拉城门!”琦叔大声命令道。
“嘎,嘎,嘎……”伴着刺耳的铁链声,厚重的千斤顶缓缓开启,嗯地一声城门打开。
“哒、哒、哒、哒……”“啪、啪、啪……”马蹄声、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眼间,兵临城下。
“琦叔目测一下,大概有多少人?”开口低问。
琦叔虚目望去,倒吸一口凉气:“至少五万人。”
五万对一万,压倒性的优势。屏住呼吸,静等对方行动。雍军没有急急入城,而是按兵不动。黑压压的人马之中隐着一辆华车,想必那就是陈绍的坐驾吧。只见一人一骑走到马车边,过了许久,一个有些尖锐的男声响起:“左蛏队听令!随我入城!”语音似曾相识。
待那队人马靠近了,在残月冷照下,这才看清为首那人:“白子奇。”磨牙吮血,扬起杀意,“琦叔,等城门关下了,你派人将他们逐到内城的北霆门外。”
“北霆门?”琦叔诧异地看向我,“那不是!”
“嗯。”举首望弦月,清辉沁骨寒,“腌制脯醢以奠之。”
“是!”琦叔果决地应声。
悄悄地走下城楼,足下轻点一路向北飞去。
左旋柳林依旧虬枝横立,惨淡的月色映出十里荒凉。这里是内外城间的坟地,这里是爹娘魂归的地方。闭上眼,不忍睹,依照久远的记忆,颤抖地走入林地。像是一步一步走进灵魂中最脆弱的角落,“沙、沙。”凄凄的踏叶声,恍若心碎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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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10-2011 08: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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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渗出冷汗,身体微颤。近了,近了。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两株并枝而生的柳树下立着两座紧紧相依的坟茔。起伏的坟包前立着两块白而光滑的石碑,碑下放着几盘果蔬和牲礼,净瓶里插着数枝桂花,那是爹爹最爱的花卉。将脸上的假面取下收入怀中,一步一步走近,身体倏地滑落,指尖轻抚墓碑上的文字,声音微颤:“爹、娘,卿卿来了。”重重地叩首,“女儿不孝,今日才来看你们,请二老恕罪。”再叩,“十年未为爹娘添白烛、奉祭礼,是女儿之过。”三叩,“让二老沉骨异国、饱受风霜,是女儿之错。”缓缓地抬起头,猛地抱住两块石碑,“生养之恩永不忘,今日请二老饮一壶月光,但看女儿杀破狼。”
无叹,无泪,一脸无情。慢慢站起,从腰间抽出销魂,转身离去。风吹过,桂花清如水沉香,月色凉如秋寒霜。
站在官道上,静候脯醢。
“哒哒哒……”跑步声慌乱,马蹄声仓皇。冷眼看去,为首那人一脸惨白,全不似乾州那次的嚣张。
“来者何人?”白子奇举鞭尖叫。
“地狱鬼差。”语落身起,剑指豺狼。
“护驾!护驾!”颤不成声。
蔑然一笑,以气贯剑,销魂声动,音音绕耳。一剑飞过,头颅飞起,横身一扫,将白子奇踢落马下。“来人!来人!”他连滚带爬地向身后跑去。
轻轻落在马前,转腕飞血,剑身银亮。带着微笑,走入包围。忽地瞪大双眼,真气四射,剑走八方,光若游龙。血肉横飞,惨叫四起,无心无念,但有剑。
天教分付与疏狂,气吞残虏战穹苍。
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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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密林里吼声和擂鼓声震天动地。
“主子,我们中计了!”随驾急急大叫。
明王匆匆跳下马车,踩着小侍的手掌跃上马匹,冷冷地看了看旗帜招展、将帅遥立的城楼:“传我帅令,大军撤离!”
“那白军师?”尉官急急问道。
明王不甘心地虚起双眼:“白军师为国捐躯,本王定厚葬之。”一抽马鞭,掉头飞奔,“驾!驾!”
“撤!撤!”校官粗吼,架起的云梯被推倒,雍兵分成三路急急退离。
“杀!”
行至白桦林只听喊声撼地,锣鼓齐鸣。一队骑兵从东南角杀出,黑暗之中看不清来者多少,但从声音判断至少也有近万人。明王暗叫不好,低下头,隐身于军卫之中。
“唰,唰,唰……”一阵箭雨飞过,骑卫纷纷倒下,明王惊的毛发耸起,心中暗恨:凌彻然,都是你害的本王如此狼狈,待我陈绍回去再与你算帐!
天似沉墨,黑云罩地,风动白桦,疑有暗影。
惊,惊,惊。
小跑的步兵不时张望,就怕哪里再杀出伏兵。气不敢喘,脚不敢停,一鼓作气奔行数十里。待到酹河边,刚要停下缓口气。却听身侧又是一阵号角低鸣,怎么又来!从明王领地到繁城,本就不眠不休地疾行了一夜,如今又受到如此惊吓,雍兵个个觉得身负千斤,疲累不堪。
“杀!”马蹄声狂乱,西南风不息。
雍兵丢下辎重,虽腿如灌铅,也不得不再度奔命。
骑马狂奔的明王此时已经金冠半落,束发蓬乱。他低下头,躲过数支冷箭,狠抽马匹:“驾!”
风声鹤唳水滔滔,林暗月残路遥遥。
仓皇奔行数十里,过了酹月矶,追兵渐无。陈绍微疑,勒马回望,只见身后尽是丢盔弃甲的雍兵。他扶了扶金冠,暗自思忖:一路上只见小丛追兵,而且并未一次近战,追而不杀,这不是青军的风格啊。半晌,他猛地瞪大眼睛,两腮微抖:糟,中计了!
明王一挥马鞭,大声吼道:“传我帅令,回击繁城!”
“什么?”“不是才逃出来吗?”“回去送死?!”声声质疑。
“违令者。”明王无情地看向四周,“斩!”
人困马乏的雍军不情不愿地调转阵形,好似一条半死的蟒蛇,显得有些沉重。
“报!”身后插着窄旗的探子狂奔而来,半跪在地,“西北二十里外发现青国大军,人数约有十万!”
“十万!”明王瘫坐在马上,“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
“主上!”“主上!”身边的将官急急开口,“主上,保命要紧!”
明王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调转马头:“传我帅令,向丰州挺进!”钱乔致,当年本王为你求了个重金侯的头衔,今天该是你投桃报李了!
凉风习习,月到繁城。
“你说什么!”功成归来的韩月杀暴吼一声,看向马下,“她来了?!”
“是。”韩琦骄傲地说道,“此次计退明王,全都是小…不,全都是那位大人的主意。”
“喔~”携新将归来的凌翼然眯起桃花眼,心痒难耐地问道,“她人呢?”
韩琦一脸难色:“大人…大人她……”
“琦叔!”韩月杀急得握紧马缰。
“她让属下将白子奇一众赶到内城的北霆门外,说是要腌制脯醢以奠之。”
“胡闹!”韩月杀一挥马鞭向北驰去。
“驾!”凌翼然勾起嘴角媚然一笑,策马紧跟。
“这……”降将王仲文看着远去的两人,微讶。
“将军。”韩琦向他拱了拱手,“请将军下马休息。”
“好、好、好。”不明所以的王仲文看向远方,半晌恍然大悟:计退五万大军是个将才,也难怪韩将军和九殿下对他如此看重。嗯,看来这次投了明主啊。
=======================================
提着剑,踏过横斜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在地上爬行的白子奇。
长风落叶,枯藤残花。西风萧瑟,入骨寒凉,这就是我记忆中的秋夜。
星子坠天,凉露似泪。魄似蛾眉,清辉染血,这就是我记忆中的弦月。
“不…不……不要……”尖声入耳,让我的心越发冰凉。面无表情地拽起他的头发,垂下剑尖,一路拖行。“侠士,你我无冤无仇,求您…求您饶了小的一命吧!”哭音刺耳,用力将他扔到旋柳下。
收起销魂,从地上捡起两枝长枪。冷冷勾起嘴角:“无冤无仇?”声音凉如寒冰。
“是……是……”他颤抖地向后靠去,“在下确实不认识侠士,何谈仇怨呢?”
转眸一笑,将长枪一边一枝插入他的腹侧,气走经脉,硬生生地将他挑起:“不认识?”
白子奇嘴角抽搐,血如泉涌。
用枪将他撑在树上,慢慢靠近:“死之前看清楚点。”
“你……”血液从他的口腔里漫溢而出。
抬头看了看已偏向东边的冷月:又到这一天了。
冷冷睨视:“十年前的今天,白军师可是将我掷于城下啊。”
他猛地瞪大眼睛,五官痛苦地挤成一堆:“是……是……”
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并未听到最后的答案。夜半鬼门开,秋到血债还。
报仇了,可是。回望柳林,刺心锥骨:可是……可是……可是……
不,我不要流泪。捂着脸颊,鼻尖弥漫着阵阵腥味:说好了不再在这一天流泪,不再回忆,不再痛苦的。脸颊微凉,手掌浸湿,狠狠地抹着脸颊:说好了不再用泪水诉说哀伤,说好了一定要变的坚强。
不哭,不哭,不要再哭了。泪却似酹河水,拭过千行又万行。心底越发的焦躁,越发的激狂,索性放下双手,望月嘶吼:“啊!!!”
=======================================
“啊!!!”
惨唳入云,闻之心碎。
“卿卿!”韩月杀从马背上翻下,踏着延绵百米的尸体,向远处冲去。
身后的凌翼然看着血流成河的荒郊野岭,眉梢微动,心如锥刺。
柳林边,一个娇弱的身影直直挺立,仰头大喊,声音嘶哑:“啊!!!”
“卿卿!”韩月杀心疼地抱住她,低哄道,“可以了,可以了。”
“啊!!!”泪水如瀑,声声不绝。
“可以了,可以了。”韩月杀语带哽咽,两眼微红。
“啊……”力尽而倒,凄音断肠。
“可以了,可以了。”韩月杀将她打横抱起,柔情说道,“睡吧卿卿,睡吧。”怀中这人缓缓地闭上双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下。
“竹肃……”凌翼然轻轻开口,生怕惊醒了佳人,“这……”一向成竹在胸、料事如神的九殿下第一次面露迟疑。
韩月杀仰首望向那钩残月,缓缓开口:“今天是八月初八。”
凌翼然美目含忧,望着沉睡的月下,满心疼惜:“是忌日。”
韩月杀抱紧怀中人,语调微颤:“亦是生日。”
九殿下瞪大双目,定在原地: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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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5-10-2011 10:2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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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今夜西风入闽关
夜半漏声残,剪剪清风寒,长乐殿里突然传出一声兴奋的低吼。
“好!好!”
青王凌准披着黄袍倚在床上,手里攥着刚从前方传回来的军情详奏,笑得不禁重咳:不愧是孤的小九啊,这样的胆识和手腕,果非凡子。他怡然自得地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勾起:千金易得良将难求,不失一兵一卒就拿下了蕲、锋两州,不折一羽一殳就夺下了上陵道,伏波将军啊,你说六成其实是留有余地吧。
“王上。”帐内传来娇声软语,一只雪臂从暖被里伸出,“王上,夜深了。明日再理会吧,反正折子又不会长脚跑了。王上~”
青王厉厉转眸,沉声道:“得显。”
在帘外伺候的内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主子,怕是活不久了吧,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向后招了招手。两名小内侍机灵地拿起薄被,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内殿。只见青王凌准站在床边,厌恶地瞥了一眼被众人,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王上!”身后传来惊恐的叫声,“王上,臣妾知错了,请不要赶臣妾走啊,王上!”声声低泣,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青王闭着眼睛,伸展两臂,享受着得显的伺候,对此充耳不闻。
“好了,王上。”
凌准迈出寝殿,疾步向御书房走去,一路思忖:嗯,王仲文算是名将,该给个三品头衔。不过,那个丰云卿又是何人?他停下脚步,背着手站在廊里,拧眉望夜:是小九的人?还是老三的人?凌准低下头,来回走了几步:亦或是小七的人?啧,他撇了撇嘴:就先给个虚职看看吧。
“得显。”语调中透出深秋的冷意,“去把刑狱寺的洛太卿给孤叫来。”
“是。”
青王虚起锐目,抿紧双唇:战时叛国,哼!他重重地吐气,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杀意:孤倒要看看是谁借了你这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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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地舔了舔嘴唇,好渴。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好累。撑直手脚,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慢慢掀眸。
“嗯~终于醒了。”一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与那双媚惑的美目相对,一时失了心魄。“呵呵~”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惊的我毛孔紧缩。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将他推开。急急坐起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没有半点血痕。直直地瞪着他,难道是这个痞子给换的?
凌翼然拍了拍衣角,弯着腰走过来。弯着腰?!回视周围,身下突然一颤,原来是马车。“哒、哒、哒……”车外传来声声马蹄、急急脚步,看来是在行军。
“真是位忘恩负义的小姐啊。”允之坐在软榻上,黑眸遽亮,似怨非怨,似笑非笑,“我为了你特地弄来一辆马车,可是牺牲了好容易收伏的人心,甘顶上贪图舒逸的罪名呐。”他拢起远山眉,眨了眨眼睛,“用完了就推开,真是好让人伤心。”
什么用完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衣服…”摇了摇下唇,低低开口,“是谁帮我换的?”
“是我~”他得意地一笑,目光在我身上逡巡,暧昧地勾起嘴角。
“你!”恼羞成怒,回头寻找销魂。
“找人给你换的。”坏笑声传来,“真是个急性子,哈哈哈~”
散着头发,气呼呼地坐下:“哼!”斜睨他一眼,没好气地问,“是男是女?”
允之敛起笑意,直勾勾地看着我,身体越压越低:“卿卿,你说我会让其他男人看到你的身子么?”惊人的气势,逼的我向后弯腰,“嗯~”眼见又要倒在榻上,我快速地翻身,从他的逼迫中逃离。站起身,顺了顺长发,好气地问:“假面呢?”
他坐在榻上,其姿煞是狂妄傲慢,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瞪大眼,扬起下巴,以不输他的气势问道:“假面呢?”
允之媚目轻转,眄睨车内的矮桌。走过去拿起上面的琵鹭膏,按着朱雀的嘱咐,细细地涂抹在脸上。
“卿卿,已到碧玉之年了吧。”语调中没有一星半点的调侃,很是正经。
十六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身体紧绷:一年中最难熬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我送你一样礼物可好?”声音越来越近,将假面贴上,回视,心中怅然:是奠礼还是贺礼?
他邪瞳中流溢出掩饰不住的霸气,声音充满了张力:“五年之后,我给你一个再无战乱的八月初八。”
闻言心颤,直直地望着他,眼角微涩:祥和平静的八月初八,真的有那一天吗?目光微抖,渴望他的一句肯定。
允之抬起手掌,眼神坚定:“我凌翼然向来一诺千金,答应你了就绝不食言,击掌为誓。”
慢慢抬起手,迟疑地看着他。不待我动作,他白皙的手掌就用力击来。
“啪!”掌心带着一丝麻意,清脆的声音震动着我的心房。
允之的嘴角越飞越高,眼神越来越迷离。马车像是硌着什么异物,忽地跳起,我一个不稳向后倒去。他急急地搂住我的腰,眼见就要稳住身形,突然又是一个急刹车。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腰间先前被踢中的地方再遭重击,好疼。想要翻身揉搓,却感重压。偏头一看,允之半趴在我身上,头上的束冠滚落一边,黑亮的长发散落下来,柔软的发梢搔在我的脸颊上,微痒,两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低低命令:“起来。”
流彩的俊瞳灼灼望来,带着露骨的贪婪。动动手脚,想要将他推起,却没想他两手撑在我的颈边,不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像极了捕食的野兽。长发慢慢垂下,压迫感越来越强烈。深深地吸了口气: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两手抓住他的衣襟,右脚弓起,一个用力甩臂,真气四溢。只听嘭地一声,马车晃了两下,快速起身,半跪俯视,双目流火:“安份点。”
“呵呵~”他撑起手肘,懒懒地躺在地上,眼波荡漾,语调轻滑,“我倒是不介意你~”声音暧昧地压低,“在上面~”
此时车帘突然被拉开,刺眼的阳光直直射来。“殿……”声音弱弱的消失。
转首而视,只见一张张或是黝黑或是偏白的脸庞,统一染上了浓浓的讶色。怎么了?挑着眉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襟,再瞧了瞧身下那仿若海棠春睡的痞子,动了动和他交缠的发丝。这姿势、这动作,简直像被人撞破了好事的狗男女,不,是狗男……
无力地松开双手,半跪起身。贴车而站的六幺这才回过神来,忽地将车帘放下。不过,就算隔着那层布,我还是能感受到那些刺人的目光。
“呵呵呵~”允之躺在车上,眼眉弯弯。
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怒道:“笑什么!”
这一喝反而让他来了劲,半倚身子,拍车狂笑:“哈哈哈哈~”
可恶,可恶,可恶!
忿忿地回视,一路相随的异样眼神这才稍稍收敛。脚步带恨,随着允之走进大帐,嘟嘴出声:“哥。”
身著银甲的哥哥站起身向允之揖了揖,而后严肃地看着我:“卿卿,回云都去,行军危险,不是女儿家该来的地方。”
挺直胸膛,直直对视,沉声道,“现在我这样儿,哪里像女子?”
“胡闹!”哥哥面部线条很是刚硬,“像是一回事,是不是是另外一回事。若非害怕你的女儿身被发现,我早就把你留在繁城了!”
气呼呼地与他对视:“就算哥哥把我留在繁城,我也会再追来的!”
“你!”哥哥气得一时语塞。
“哥,虽然说杨奉武已经已经被挖出来了,但难保没有第二个奸细。”拉着他的衣袖软声道,“其他方面不敢说,但就武艺而言,我还是很有自信的。哥~”摇了摇他的手,再添点火,“我保证不拖你们后腿,保证不叫苦叫累。”
“唉。”哥哥摸了摸我的头发,“哥哥哪里是怕你拖后腿,傻丫头。”
“嗯,卿卿明白哥哥也是不想我受伤,不想我受苦。”眼眸微颤,缓缓开口,“卿卿又何尝不是这样考虑的呢?”的75
“竹肃,就让她留下吧。”允之坐在案前,以手托腮,懒懒出声,“繁城的疑兵之计真是让本殿刮目相看啊~”黑眸亮得可疑,“若是害怕卿卿的女儿身暴露,不如让她睡在本殿的帐里。”
什么?!怒目相向。
哥哥凝思了半晌,叹了口气:“那便劳烦主上了。”
“哥!”急急出声。
“卿卿,只有主上的营帐最安全,也最舒适。”哥哥无奈地看着我。
“不要!”瞥了一眼那个得意洋洋的痞子,冷哼一声,“我要和哥哥住一起。”笑话,若去了他那里,夜里还能安眠吗?
“也好。”允之无所谓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瞧了瞧我,“既然卿卿不介意被竹肃帐里进进出出的大男人看,本殿也不必乱好心。”
“主上!”哥哥抱拳一揖,“请主上不要跟卿卿计较,竹肃的营帐即是议事帐,她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能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说着瞪了瞪我,“卿卿,还不认错!”
斜睨过去,那痞子眉头微动,笑得好不得意:“好了,既然竹肃这么说,本殿也就勉强答应了。”什么勉强,明明就是正中下怀,白了他一眼。
“竹肃打算在这里安营扎寨么?”允之坐直身子,脸上再没玩笑之意。
“是。”哥哥敛容答道,“将士们已经连续奔行了十多天,该是时候修整一下了,更何况。”他走到地图边,目光深远,“先前夺的几个州皆是前幽旧土,原本就是民怨载道、君统不稳之地,兵法上称之为轻地,轻地易取也。一旦过了这闽关。”哥哥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就深入到荆国腹地,在此之前一定要养足兵力,打赢这场夺关之战,务必要以全胜之气踏入重地!”
“嗯。”允之点了点头,“竹肃你全权作主吧,有什么需要就跟本殿提。”
“主上不留下来参听军政么?”哥哥眼中有几分迷惑。
允之勾起嘴角,目光灼灼:“擅兵者,谋之,本殿相信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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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5-10-2011 10:3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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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眉间有几分动容,郑重地拱手:“谢主上!”
御人之术啊,幽幽地看着那双深沉的桃花目,允之允之,若那御座上坐的不是你,那将会是何等遗憾啊。
转眼间他已经走到我身边,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调笑声:“怎么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本殿。”他媚然地看着我,嘴角坏坏地勾起,“迷上了么?”
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默念: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走吧,到我们的帐里去~”
咬着牙,尽量不去理会那微扬的语音。委屈地看了哥哥一眼,不情不愿地跟着他离开。
真的好疼啊,揉了揉腰上的伤,应该淤青了吧。手上不小心下重了力,不由自主地出声:“嘶~”
“怎么了。”允之停下颇为轻快的脚步,皱眉回视。
“没什么。”敷衍道。
他不满地眯起眼,慢慢走来,突然出手抚上我的腰际。“疼!”头皮发麻,怒叫一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刚才还忙着搭帐篷的士兵拿着锤子和木锥傻傻地站着,瞠目结舌地望来。撑着腰,恼怒地退后一步。
“怎么回事?”允之声音低沉。
撇了撇嘴:“原本就伤了,刚才在马车上又加重了。”
“喔!”四下传来暧昧的应声,举目望去,众目之中闪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迷惑地挑眉:眼睛怎么都绿了?
允之斜睨周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坏坏地飞起:“都是本殿的错。”他轻转眸,俯身像是耳语,实际声音却格外清晰,“今晚,本殿会好好补偿你~”说完猛地回头,刚才还伸长耳朵士兵们快速立正,动作急如闪电。
莫名其妙地回视一圈,思忖了好久都没闹明白。挑眉望天,长叹息:军营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嗯,太奇怪了。
吃完晚饭,一个人漫步在军营里。远处群山渐渐融进夜色里,风带着些许寒意在平原上游弋,炊烟袅袅升起,营帐里飘浮着诱人的饭香。
平芜夜色,路亭警燧,暗旗飞电影。万灶貔貅,浅水狂鲵,壮志凌云心。
今夜西风入闽关,翘关还槊追月影。明朝秋尘染双鬓,一鞭直指酹河西。
举头望月,身笼清辉,享受着大战前的宁静。
“妈的,世道变了!”身旁的帐篷里传来一阵粗鲁的笑声,“老子以前最瞧不起长得姨娘的男人,可是啊,这丰大人真让老子服了!”丰大人?是在说我?不禁驻足偷听。
“可不是!”一个重重的拍腿声,“娘的!二子你再笑!再笑老子抽你!”
“好好好,老杜、老马你们别恼啊,我不笑了还不成吗?”
“你们这些臭小子别一脸便秘,当时老子和老杜可是在城内啊。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紧急,就往城下那么一瞧,嚯!密密麻麻全是人啊,要是真打起来,咱肯定不是对手。结果丰大人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一……”
“老马你当时是不是躲在大人的怀里啊,怎么就知道他心没跳?”
“哈哈哈哈~”一阵哄笑。
“死小子,让你多嘴!让你多嘴!”帐内传来打闹的声音。
“好了好了,我闭嘴,我不吱声,总行了吧!”
“蹲好咯!”先前那个有些粗哑的男声再次响起,“丰大人一挥手,嘭地一声城门就砸下了。而后埋伏在树林里的弟兄就卯足了吃奶的劲又敲又打又喊又叫,那些雍兵就傻了眼了,特别是他们的头儿,像受惊的耗子一下子就从马车里钻出来,打着抖爬上马,那样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啊。”
“嗯。”另一个男声响起,“老子我和老马不同,咱分到的任务是在城里追击那些残兵。进来大概有千来号人吧,结果被弟兄们一阵乱砍,最后追到北门那边也就剩下两百多。就在老子想上去再爽爽的时候,刘头儿就拦住大伙儿了,说是有人去收拾。当时还纳闷呢,谁呀。后来才听说是丰大人一个人去守北门了,好家伙,两百多人啊。一个白面书生百人斩啊,那是何等的豪气!”
“真的…是他一个人干的?”问话的人语带质疑。
“真的!老子可是看到将军和殿下冲到北门外,然后抱着昏迷的丰大人回来的。最后打扫战场时才发现,北门外全是雍军,没有咱们兄弟的影子。特别是打头进城的那个三角眼,是被生生扎在树上的,死相真他妈惨。”
“怪不得啊!”一个兴奋的声音响起,“怪不得丰大人能压倒殿下啊,原来是有真功夫。”那个“真”字咬的格外重,重的让我听出了几分怪味。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有些诡异,“不知道在炕上,殿下和大人哪个是阴哪个是阳啊。”
“废话,今天不都看到了嘛,丰大人在上啊!”
“不对!北营的人说殿下强,下午他们亲耳听见的。”
“妈的,老子说大人是阳就是阳。”
“屁!那王孙贵族是随随便便给人压的嘛。”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脸颊滚烫,狠狠地瞪了瞪白色的帐篷:好的不想,尽想些乱七八糟的。气呼呼地转身,疾步往回走去。一路上越想越不对,下午那会儿允之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呼吸带寒,脚下生风,无视门卫的行礼,狠狠地撩开帐门,怒气腾腾地冲了进去。
允之散着头发斜倚在矮塌上,他似笑非笑地睨了我一眼,翻了一页书:“总算回来了,再晚点水都凉了。”
嗯?水?绕过用几块帆布搭起的简易屏风,只见地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浴桶,六幺正举着木桶往里面加水:“小姐回来了,马上就可以洗了,请稍等片刻。”倾身望去,允之半掩面容,露出的那只眼中透着淡淡的笑意。
眉梢轻拢,不情不愿地开口:“谢谢。”
他放下书,黑眸亮得有些异样:“不用~”
“小姐,这些是殿下让小的为您准备的。军营不比家里,您就多担待些吧。”六幺将一包东西递给我,露出讨喜的虎牙。
“嗯,有劳了。”接过东西,点了点头。
他摸了摸头闪到屏风外:“殿下。”
“嗯,去门口守着。”
“是。”
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换洗衣物,散下头发,不放心地看了看外面。允之一本正经地拿着书卷,面部表情很是正常。回身打开那包东西,香胰子、丝瓜囊,在战地里算是不错的了。最后还有一卷棉布,定睛一瞧,脸上飞起火烧云,这不是…这不是……将那棉布带匆匆塞进包袱,不自觉地看了看周围:这么私密的东西,他还真上心。
褪下衣裳,快速滑入水里。桶里蒸腾出阵阵热气,深吸气埋首水中,让每一寸肌肤都感受酥骨的温暖。睁着眼,只见水中漂浮着浓密的长发,随着水的波动,柔柔地起舞,好舒服。半晌,带着微笑,猛地抬头。懒懒地拿起香胰子,细细地揉搓湿发。
“香霭朦胧云衫落~”外面传来慢腾腾的吟诗声,不以为意,用瓜囊重重地搓着肌肤。
“娇羞怯怯玉人娜~”语调微扬,有一丝轻挑。半跪着,将香胰子放回桌上,水声清清甚是美妙。“暖水漾漾照艳色~”尾字咬的格外暧昧,“鬓云染黛玉一梭。”
偏过头,微疑,继续沐浴。“态浓意淡睇绵藐,腕白肤红暗银镯~”隐隐的笑声传来,似有几分邪味。
不理,偏过头细细地清洗长发。脚步声传来,在不远处踱来踱去。“粉腮红润眸松惺~”不自觉地对水照面,轻抚被热气熏红的两颊,眨了眨有几分迷离的双眼。“肤若凝脂声如糯。”
合唇闭气,慢慢滑入水中。睁大眼睛望着水面,享受着暖暖的宁静。长发像水蛇一般,在四周飘摇。气尽钻出,趴在桶边轻喘。“娇喘微微两靥愁~”猛地站起,快速擦身穿衣。散着湿发,抱着包袱,一把拉开屏风,怒目相向。
允之背着手,俊目迸发出异样的光芒,眼神赤裸裸地让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嗯,绑紧了,应该绑紧了,这才松了口气
薄唇勾起,语调轻缓的让我头皮微麻:“韶颜微醺动心魄~”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爬上自己的床榻,一挥掌风将帐内的烛火熄灭。
“呵呵~”恼人的笑声响起,“怎么?年丝染的诗不好么?”
“淫词艳曲!”恨恨出声。
“可惜啊,还有一段没念完呢,好象是‘红楼别夜春风度,霏微晓露润薜萝。’”
忍无可忍,暴吼一声:“睡觉!”
“哈哈哈哈~”猖狂的笑声回荡在黑暗中。
噩梦,
今夜绝对只有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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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5-10-2011 10:3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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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当年拼却红颜醉
水月半寐夜将阑,西风弄情入云端。
站在高楼之上,向南望去。将“凤吹”置于唇边,再奏一曲“知音”。
我,姓夜,名景阑,出生在眠州的水月京……
“景儿,你可知水月京的来历?”娘含笑望来,温煦的仿若暖意春风,就是这抹温柔将放荡不羁的爹爹驻足停憩。
静静地看着那双清如山溪的眼睛,默默地摇了摇头。
娘仰面躺在竹椅上,动容地望着天上的流云:“水月京的设立始於震朝的圣贤帝,传说这里是他碎心之地。”
碎心?不觉叹了口气。
“眠州原为楚地,历朝历代皆为战乱之源。于圣贤帝在位时,被一举收复。而后这位名垂千古的皇帝将陪都定在了这里,名曰水月京。”娘偏过头,柔柔地看着我,“根据眠州的州史记载,水月原是人名,而且是一位女子的名讳。”
水月,水月,低下头反复思忖。不对,不对,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
“圣贤帝一生勤勉,以至于未及不惑便早早离世,而他便是在水月京驾崩的。”一声长长的叹息,“景儿。”偏过头,只见娘拢着眉,“为娘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真正融入这座城,毕竟你将是它的主人啊。”
主人?漠然地转眸,心中平静无澜。
“其实景儿更喜欢行医吧。”望着愧色满满的娘亲,并无丝毫表情。“听风举说,景儿经常熬夜读医书,而且资质非凡。”她柔柔地看着我,眉头越蹙越深,“对不起,景儿,都是娘太自私了。”
自私吗?无奈地看着欲泣的娘亲,淡淡出声:“孩儿从来没怨过。”当年外公极力反对爹娘的婚事,就是因为爹爹不愿做上门女婿。而后爹和娘私奔了,直到有了我,他们才再度回到水月京。外公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不过却提出了一个条件,那便是我必须继承眠州州侯之位。就这样,在出生后的第一百天,我的前程便被定下了。
不过,定下又如何?我若不喜欢,便会毫不吝惜地放手。只是,这话我从未说过。不是怕外公发怒,而是怕他发问,因为说话很麻烦。
“景儿。”娘伸手欲碰我的脸颊,身体下意识地回避,我天生就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景儿……”娘颤颤地蜷起手指,轻轻地叹了口气,“自你周岁后便和娘生分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喜欢而已。
“傻孩子,永远不用跟娘说这三个字。”她重新躺下,红唇微扬,眼眸中闪烁着幸福之意,“记得景儿一岁抓周时,我们榻上放了好多东西。”她快乐地看着我,“你外公还特别把州侯印拿出来,说是颜色鲜艳你一定喜欢。而你完全不顾周围人的逗弄,径直往前爬,抓起了一枚弦月形状的玉佩,久久不愿放手。惹得你外公抚掌大笑,硬说此月即为水月京。”她目光切切,带着殷殷期盼,“景儿,这水月京是你的生地,亦是娘的生地。娘不求你将所有心思投注其中,但求你能为娘、为你外公、为百姓守住这一方人间仙境。”
沉默片刻,低低应声:“好。”
春风轻抚娘的发髻,传来婉转凤鸣。清清净净,将心底的尘埃洗尽。
当时我并不知,这一声预示着怎样的结局……
再见凤簪,却是在一片血泊之中。
“冰儿!”爹爹抱着已经冰冷的娘亲,仰天嘶吼,“不!”
娘……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嘭地跪地:“娘!”随着爹爹访友归来,入眼的就是如此情境。我第一次颤抖了,将双拳紧紧握起,又恨恨地张开,横眼沉声:“是谁?”
娘的贴身侍女满面泪痕,抱着柱子勉强支撑身体:“奴…婢……奴婢……不知……”厉厉而视,她颤唇急道:“就…就十多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把赶来的护卫全…全杀了,最后……最后……”她软软滑下,“最后为首的那人一剑…一剑就将小姐……”惨惨啜泣。
这院子里,我,是唯一没有落泪的人,是因为生性凉薄吗?不,我只是天生不会哭泣,其实痛早已沉入心底。
一夜之间,春意殆尽。外公经不住刺激,心疾发作,流着泪便去了。而爹爹抱着娘凄然地跪了一宿,直到东方微白,他才缓缓站起。
“爹。”万丈金光荡涤了夜色,浓浓的朝霞沉沉地压在我的肩上。夜景阑已经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而是天下重地眠州的州侯。爹爹用红肿的双眼深深地望着我:“景儿,请守住你娘最爱的水月京。对不起,我不是个好父亲。”说完看了看血色静庭,便抱着娘的尸身向北飞去。
这是爹第一次将我当成一个男人来嘱托,也是他最后一次回望水月京。
而后徐氏勾结了翼国意图趁乱拿下眠州,在失去了至亲后,我第一次释放了狠意。派人掘了赤江大坝,将处于眠州下游的翼国粮地全部淹没。而后亲自率兵杀入徐氏大营,将叛军杀了个干净。当水月京的叛乱结束,爹爹血洗日尧门、封针上云遥的消息也同时传来。
那夜,我将血衣烧尽,背手遥望微黄的圆月,长长地叹了口气:究竟谁是碧水,谁是波心?天性淡漠的我,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爹娘那样浓烈的感情……
“少主。”一推开房门,便见宋叔一脸媚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不用看就知道他又是来保媒拉纤。
“少主!”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下月您就弱冠了,可是呢,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转过廊角,加快脚步,“要是小姐还活着,那该有多心急多伤心呐~”冷哼一声,两袖带风,“姑爷啊,我宋慎为对不起你啊。”哭音乍起,不理,“唉,少主!少主!慢些走,我一把老骨头吃不消啊!”吃不消就不要跟,“少主,这次老宋我选的您一定喜欢。啧啧啧,看看这眼眉,看看这身段,宜室宜家啊!”身后飞来一幅卷轴,看也不看,微泻真气,纸片漫天飞舞,“少主!少主!”咬牙切齿的愤恨声传来,“这可是老宋我找遍眠州四境好不容易选出来的姑娘!”你选出来的?上次那个窜进我房里的女人不也是你选出来的,哼,脚下生风,向墙外飞去。
“少主~”声调拖长,依然紧跟,“少主是不是,是不是……”突然支支吾吾起来,半晌低低传音,“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身形一颤,又瞬间稳住,“不会不会,少主的医术都超过了姑爷,怎么会有那方面的毛病。难道是?难道是?少爷!”惊恐不定地大吼,“难道您喜欢男人?!”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全力向西飞去。先出去避避,等宋叔正常了再回来吧。
只是我并不知道,就是这一声暴吼造就了水月京最风行的流言:眠州州侯喜好龙阳……
也就是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我认识了丰梧雨,一个淡然洒脱的男子。他从不问我的出身,也从不说自己的来历。与之来往,就好似沐浴在一场梧桐雨中,恬淡的友情。
而后我来到了云遥,探望了爹爹和娘亲。
“景儿你看,为父都已经老了,而你的娘依然年轻。”其实爹爹早已看不见了,在来到云遥的第二年便瞎了。如今他发如雪,双目无神,只有谈及娘的刹那,暗淡的灰瞳才会显出生气。“景儿,当年为父太心急,以至大仇未满。如今,日尧门重现江湖,而为父已眼盲年老、力不从心。”
不待他说完,便接口道:“爹,我去。”
他伏在冰棺上,只一下便抚上了娘的脸颊:“冰儿你看,景儿他长大了。”双目微颤,脉脉含情。半晌,从娘的发间取下那支凤簪,慎重地递来:“景儿,若遇到心爱之人,就将这送与她。”愣在那里,没有动作。“傻孩子,你真当自己会寂寥一世吗?”爹爹低笑一声,“莫笃定,当年为父仗剑江湖,本以为这一生将与几个好友结庐而居、寄情山水,直到我遇到了冰儿……”他紧紧握住娘苍白的手,“景儿,总有一人会唤起你心中的热情。”爹爹一弹指,凤簪直直地飞入我手心,“到时候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抓紧,将她护仔细,千万不要像为父这样,怅然半生。”
当时我并未在意,只是将凤簪收入怀里。直到扁舟酹河,那一声清唱传入耳际,好似春雨在心底撩起阵阵涟漪。我情不自禁地拿起“凤吹”,随声奏曲。再回头,江亭之上的那道纤细的身影早已消失,一时惘然。
“这位是我的小师妹,丰云卿。”直直望去,心头涌起难以言传的莫名情绪。清亮的眼眸,如一泓清泉,如一壶醇醴,微醺。她只是微微行礼,轻轻一笑便转身离去,纤细的背影藏不住弦月般的清雅风情。
那一夜,她从浅浅的书中走出,径直走入我的梦里。
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向她飘去,总是情不自禁地收集她的表情。春光洒在驰道上,却没有沁入她的心底。问我如何得知,因为我发现笑意并没有深入她的眼底。即使在黑林里,即使在和她的师姐玩笑时,绵绵不绝的哀伤也不知不觉从她的眉梢眼角中流溢。
我喜静,也喜净。眼眸一斜,身后有人。停止解衣,直直而立,正要出手,却见她踉跄着冲出树丛。清眸中闪烁着几丝不解,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山溪,嘴角缓缓勾起。山樱飞舞,仿佛听见了夜的呼吸。原来,莞尔一笑有着这般魔力。
她转眸而视,我急急收起散乱的心神,强作镇定。她拢着眉,一脸急色,启唇又闭,欲言又止。嗯,虽然明白刚才窥视的不是你,但是我装作不知,只是静静凝视。因为想看到更鲜活的表情,这,是我的私心。
原来,她很强。惊诧地看着真气四溢的她,清风抚过她洁白的额头,飘拂的刘海下是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清澈变为了冷凝,却闪着动人心魄的艳丽。不用开口,她已经明白了我的深意。携手破了金笼阵,她飞身而下加入战局。游龙惊凤般的剑势,狠戾决绝的气魄,似武胜舞的身姿。没想到失传已久的清狂剑,被她演绎的如此大气。
换下血衣,她又恢复了云淡风轻。可是我知道,只有一无所有的失去才能凝成睥睨红尘的清狂,只有没骨的痛才能浓成眉间挥之不去的惆怅。从你的眼里我看到了寂寞,这个与我如影随形的心境。就像孤月苍夜,我想我懂你。
这个谢司晨有问题,我眯起双眼,了然于心。记得下山前,爹爹说过有什么事可以找潜龙门的掌门商议,因为当年日尧门的消息就是由他们探听。如今身为潜龙门少主的谢司晨却对金笼阵一无所知,这分明是此地无银。偏过头,却见她探究的目光,发现不对了吗,真是聪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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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5-10-2011 10: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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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市集里,她有些心不在焉。人流攒动,眼见她就要跌倒。身体快过思绪,我瞬间伸手搀扶。肌肤相碰的刹那,她手心的冰凉麻麻地颤动我的心底。为何讨厌与人触碰的我,会有如此反应?不禁讶异。
可当听到气吞山河的筝曲、清甜沁脾的软歌时,讶异早已变成了惊喜。是她,我早该想到,酹河上的那歌者便是她,心间充溢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欢欣,肆意挥洒着畅然写意。不管不顾那些无聊的倾慕,闪过身任人落水。只静静地深望她,热情吗?我心底流淌的暖流算是热情吗?在我理清思绪之前,就让这泓山泉静静地流淌,我会默默地注视,不去惊扰你的心境。
不仅是自己,我更加不允许任何人改变她流淌的方向。冷冷地举起酒杯,与那个男人直直对视。从那双轻挑中带着霸气的眼中,我看到了他对她赤裸裸的兴趣。平静了数年的心底突然掀起三尺波澜,决绝地回望。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这一切仿若早已经历。
是的,仿佛早已经历。趴在地洞边,将她的手抓得紧紧。这种心悸像是一株毒蔓,伸出细细的触角缠住了我的身心。处于黑洞吸扯之中的她,黑发飘散,莹眸微颤:“小心!”
即使料到了身后的偷袭,我也不会回击,因为我不能放弃你。以真气护体,避免这一击致命。虽然痛入骨髓,但比起心中的那株“毒蔓”的锥心,已经温和了太多。眼见一颗颗冷汗滑落她的额际,听见她肩胛发出惊心的骨节摩擦声。既然已不能再这样继续,那我便来陪你。闪身滑下,黑暗中我紧紧地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相拥的刹那孤寂的心像是被填满,怀馨。
抱着已经晕厥的她,从腰间取出“子夜”,剑刃滑在石壁上,发出惊心的金石声。缓冲了下落,轻点两侧,拥着她轻轻落地。怀中人已经疼得冷汗浸衣,黑暗中却听不到一丝呻吟,坚强的让我心生疼惜。搂着她,将真气一次又一次地输入她的体内,这样可以缓解“丝丝入扣”带来的痛感。
周围没有一丝声音,却让我感到很温馨。休息片刻,将她扶起,再次渡气。玉笋般的纤指微微一动,她醒了。
“夜少侠,谢谢你。”
清音传来,让我好心宁。静静地看着她,在橘色的微光下,清雅的她好似一幅古画,透着淡淡的神秘。第一次与女子独处,第一次说出那么多话,非但没有半分不快,反而觉得自然舒心。
背过身,听到裂帛声。静静地将伤药递去,微凉的手指触碰在伤口上,一种从未有过的酥麻感侵袭全身。
“对不起,夜少侠,都是我连累了你。”
夜少侠,心头掠过一丝不快,下意识地开口:“修远。”停顿片刻,补充道,“我的字。”
半晌,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低唤:“修远。”
“嗯。”嘴角微扬,很享受。
“云卿。”素手撩拨着我的心底,微痒,“我的名。”
像是听见了一滴清露落入深潭的声音,心底漾起涟漪。回味着这醉人的情绪,轻轻开口:“云卿。”
“嗯。”柔顺的低应。
随着布条一圈一圈地围绕,脊背上感到温暖一次一次地靠近,原本平稳的心跳也一下一下地加快。云卿,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低吟。
眠月梦境……一时恍然,难以抑制心中莫名的酸涩,沉沉念道:“吾妻之墓……”吾妻,吾妻,脑中反复出现这两个字。走入古墓,烟柳画桥,庭树阴浓,这一切,好熟悉。不用摸索,径直走去,好似来过了千百遍。推开房门,入眼一幅古画,那双眼睛像极了她。
“云咙咙兮秋夜寒,空浩浩兮霜蕙残。”带着几分心酸低念,“明月长眠兮星宿暗淡,清宇愁惨兮此心长叹。”
“悔之晚矣,四海尽弃来生还。”她的声音微颤,似有几分动容,随后缓缓地走入内室。胸口刺痛,猛地坐在圆凳上,精神越来越恍惚,入骨的悲伤席卷全身,让我无力抵抗。
“修远。”她急急地冲出珠帘,“你怎么了?”语中的关切沁入心房,缓解了锥心之痛。她伸出手欲抚我的额头,我不闪不避,连自己都开始迷惑身体的反应。她的柔荑冰凉柔嫩,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听从她的话,盘腿坐在角落里调息。她对我从未有半点倾慕之色,不同于那些女子贪婪的眼神,她的清眸里只有单纯的关心,这让我又喜又愁。你的温柔,你的飘逸,欲说,语言已失去意义。
静坐休息,恍然间如灵魂出窍,飘飘乎,随风直上九万里……
“龙儿。”天霏霏,水蒙蒙,一个通透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霎时间云开雾散。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空中悬岛之上。只见岚霞变换,云水飞腾,山泉倾泻汇成丹池。弥漫着水雾的池中遍开五色莲花,好似仙境。
“龙儿。”举目望去,广台之上立着一位女子。她深深地望着我,眉宇含愁:“忘了她吧,回到天宫来,娘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不。”控制不住自己的唇,像是一个被牵线的木偶,不知所以地开口,“为了所谓的责任,我已经负了她两次。”哽咽,“我要去找她,就算她生生世世与君绝,我也要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一次,我决不放手!”的27
“你们兄弟俩啊。”女子叹了口气,“龙儿你是太严谨以至于被责任所累,螭儿他是太顽劣视责任为粪土。若是能匀一匀,那该有多好啊。”她微微一笑,“这样也好,让你任性一次,让螭儿磨练几世,若是能将那份孽缘完结,也算是好事一桩。这一次,娘不偏袒,不参与,你们各凭本事吧。”
她挥了挥手,眼前景物突变,周围一片惨淡。
“青龙君,你不要等了,她不会来了。”穿着黑色官袍的长须男子对我摇了摇头,“你和赤螭君,一个痴等,一个逆天,这让老夫好难做啊。”
“那你告诉我,她究竟在哪里?”身体已不由自主。
他叹了口气,面露难色:“唉,幻海龙王心疼爱女两世含恨,不准老夫透露弦月的踪迹,您就别再问了。”
弦月啊,闻名惘然。
远处的曼殊沙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久得让我忘记了时间的存在,久得让我忘记了那个红衣人从身边经过了多少次。唯一记得的就是他狭长的双眼中掩饰不住的恨意,以及那个放荡不羁的背影。
“青龙君!”长须男子挤过桥前来往的众人,“好消息,她回来了。”
“什么!”我静静地待在这个躯壳里,看着自己激动地抓住他的手。
“嗯,九天圣母去找幻海龙王谈过了,为了还神鲲一方安宁,龙王同意让弦月再次轮回。”男子向我深深一揖,“您可以上路了,神鲲阎王在此拜别。”
阎王?难道这里是地狱?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经意地看去。只见云卿被两个差役推搡着,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怎么?心中微惊,她怎么在这里?难道是丝丝入扣发作了?胸口一阵刺痛,好似毒蔓探进了心底,生命一点点地抽离。
挣扎着从黑暗中惊醒,又重新回到了古墓里。飞身而去,慌乱地寻找着她的踪迹。终于在水榭中,看到了那道柔弱的身影。心跳骤停,怔怔走去,手指有一丝颤抖抚上她的玉肌。指尖传来她平稳有力的脉动,长长地叹了口气。翻腾的心湖渐渐沉淀,不禁问自己:夜景阑,对于你,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迷惑,直到离开古墓我都还没有将思绪理清。
静静地站在荷塘边,看着月夜下,那道自吟自唱、且歌且舞的身影,微笑不自觉地在嘴角飞扬。是谁抹去了她眉梢的哀伤,是谁让娴静的她喜非常。思至如此,不禁敛起笑意。心头,微酸。
她遥指弦月,笑意盈盈:“听,长乐未央。”
夜未央,月明星稀。景未阑,云淡风轻。
她回眸一笑,我不禁心摇。刹那间,她身影凌乱,唇边绽出一抹殷红。顾不上授受不亲,一把拉开她的衣袖。冶艳的藤蔓长至她的前臂,那蜷蜷的枝叶仿佛伸进了我的心底,连着“毒蔓”一起触动着痛感。紧紧地抱住她,快速向西厢飞去。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我流溢真气将她的房门关上。用银针止住藤蔓的生长,耗尽内息将殷红的枝叶逼回掌心。而后,就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清雅的睡颜上来回逡巡:原来,你对于我来说,已是不可缺少的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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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5-10-2011 10:4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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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我默默地推开房门,只见两人立在院中。一位是我的好友丰梧雨,另一位是双目深邃的高峻男子。
“夜兄,这位是云卿的大哥,韩月杀,青国的韩将军。”
匆匆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夜神医,请一定要救救卿卿。”韩月杀向我抱拳深揖。
“嗯。”她不会有事,因为我不允许她有事,抬步便走。
“夜兄,你这是?”身后传来丰梧雨略微急切的声音。
“采药。”淡淡开口,睨视韩月杀,“让她,等我。”
“丝丝入扣”之所以成为天下奇毒,原因就在于解药中的一味翠微蛇胆难得。不眠不休地奔行了数天,终于来到了位于梁国最北端的藏幽崖……翠微蛇唯一的栖地。
这种蛇由于毒性甚强,而被世人成为王蛇。传说此蛇乃是仙界神兽,只因触犯天规而被逐到下界。它们天性狡猾,昼伏夜出,只在悬崖壁上的横木栖息,加之数量极为稀少,因此极难捕捉。
花了三天找到一处栖地,而后分几次下饵,并不急于出手。待到第八天,那条狡猾的翠微终于放松了警惕,眼见就要落入陷阱。突然一只苍鹰飞下,惊的它向悬崖窜去。心知错过这次,它就不会再出现。飞身而去,不顾一切跳下悬崖。一手抽出子夜,灌以真气直插进峭壁。一手抓住急于窜进树洞的翠微,碾碎它三寸处的脊骨。随后足下一瞪,拔剑飞起。剖蛇取胆,配齐解药,马不停蹄地向青国奔行。
是夜,终于抵达云都。还未踏入将军府,便听到清越的琴音。忐忑了半月的心终于回归平静,拿出久未触碰的“凤吹”,合奏一曲“知音”。
疏疏的灯影里,她笑得淡淡依旧娴静。已经疼了七次,就是说毒如骨髓,藤蔓即将探入心壁。如此紧急,只能用那样的方法。驱离了她的家人和侍女,与她静静凝望,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说出了解毒之法。月容微红,烛光下的那一抹娇羞美的惊心。她低着头,缓缓走向床边,姿容如画将我深深吸引。床幔薄如蝉翼,如轻烟一层,将一切笼的朦胧媚惑。背过身,强压下心中的躁动,反反复复默诵着《医经》。即便这样,心神也不禁飘移。
“好了。”细如蚊声。
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力稳住有些心急的脚步。轻轻掀起薄纱,入眼的是怎样的美景:楚腰如新柳彩云修整而成,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脊背上,隐隐地露出玉骨冰肌。柔柔地捧起她散落的绿云,丰姿尽展。闭了闭眼,沉下心,将银针一枚枚扎在她的肌理之中。愣愣地看着她如玉的雪背,一时呆愣,酥麻感弥漫全身,心底像是被一根羽毛撩拨着,痒痒的搔动起来。房中抖动的烛火让我猛地回神,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才恢复了平静。
心知她的羞涩,主动闭上眼睛,为的是让她放心,为的是将剧毒快点驱逼。定下心绪,考虑到她的身体,一开始只是将真气温和地体内,待到毒气疲软之际。猛地加力,只听几声针落、一声呕血,掌上的温度突然消失。心下一急,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只见她娇弱无力地倒在床缘上,青丝散落,身姿妖娆,─肌妙肤,弱骨纤形。心魄颤动,取过薄被将她包紧。她臻首无力地靠在我的怀里,我的双手恋栈在她的腰际。
以前宋叔也曾让青楼名妓尽褪衣裳来引诱我,那是只觉得恶心。而如今只是轻拥而已,却让我的心动荡的像一池春水,怎么也静不下来。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我会负责的。”
我会负责的,因为是你。
“神医要娶卿卿?”韩月杀面露喜色,半晌又迟疑地摇了摇头,“对不起。”
微皱眉,默默而视。
“一开始将她带回来,并没有考虑到其他。”长叹一声,“而今她是青国伏波将军唯一的妹妹,在暗流汹涌的局势里,她的姻缘已不是我能决定的。”他退后两步,向我深深一揖,“请神医莫要心急,竹肃自当保全卿卿,等这边的形势平静了,再行商议。”
我轻轻地颔首,转身离去。云卿你已经唤醒了我的热情,只有将你牢牢抓紧,只有将你护在怀里,我才能放心。
这一夜我第一次释放了属于眠州侯的响箭,也是我第一次庆幸拥有名震天下的水月京。
三日之内,宋叔便带着精兵沿着酹河来到云都。
千巧再见,我已是宁侯,而她则是韩月下。不理睬青国君臣的寒暄,一晚上我的眸中只有她。看着巧笑倩兮的她,看着洒然站立的她,嘴角已不知道是第几次飞扬。
风轻,影轻,灯火轻。在蓦然对视中,周围的一切仿佛早已安静。她嫣然一笑,淡淡的波粼,沉落在我的心底。郁郁的清芬已经消融,让我饮尽绿蚁。
原来,我要的不仅仅是知音。
心知青王是故意刁难,那又何妨?我要她,不论她是韩月下,还是丰云卿。
“一年。”拿起酒盏,胸中是满满自信,“我等。”这一年,我可以做很多,而后我就来迎你。
其实她一直都是韩月下,对于她的坦诚相告是既欣喜又悲伤。喜的是她心中有我,愿意将秘密与我分享。悲的是她的过去,血海深仇为她画上了微蹙的眉。看着迎着风雨、强作坚定的她,心也跟着隐隐作痛、浓浓酸涩。
她笑笑地看着我,语调轻轻:“修远啊,不要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放弃了纯净的蓝天,和我一起堕入地狱。”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愿与你如影随形。你要斗天、斗地,都一起,即使送了性命,我也甘之如饴。将她搂在怀里,为她挡住风雨。郑重地说出承诺:“我陪你。”双臂越拥越紧,心中只有一个平平淡淡的期许:我可以等,等到你答应。现在,请让我走近你,请让我陪伴你。
怀中传来她低低的哭音,像雨丝一般飘来。只不过风雨浸透了我的衣裳,而她的清泪淋湿了我的心。
那支凤簪再次低鸣,只不过这一次我已定下了结局……
站在水月京的高楼上,遥望南方。放下唇边的“凤吹”,从怀里取出她的丝帕,连同这寒馨的静夜,紧紧地握在手心,拧成浓浓的思念,随风飞去,飞入她的梦境。
“少主。”凝神回视,宋叔捧着两卷锦书面容肃肃,“荆王和文太后都遣使前来求援,其中文太后承诺事成之后,必将龚、娄、延三州奉上。”
冷视书卷,淡淡开口:“传令下去,后日出兵。”
“是。”宋叔点了点头,面露难色,“可是韩小姐他们家……”
凝望弦月,嘴角微微勾起:“出兵勤王。”
“是!”
龚、娄、延三州?皆不是我的心头好,我要的是能扼住青国咽喉的赤江,我要的是荆国的腹地。
即使下到地狱,我也要将你护周全
等我,云卿。
清清的夜,凉凉的月,浓成一滴山泉,落在心底。
如果我是碧水,那你便是波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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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7-10-2011 03:4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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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万灶貔貅 气吞区宇
“韩氏小儿,你爷爷来了!有种的出来干一架,不要像缩头乌龟一样窝在里面不敢出来!”
刚从营帐里走出,便听到炸耳的叫骂。
“青国的男人都是不带种的!都是上不了场子,甩不起膀子,上不了炕子,制不住娘儿们的!”
“哈哈哈!”“早听说云都的男人爱穿老婆的花衣裳,姓韩的你走出来,让爷儿们瞧瞧!看看你今天穿的是红的,还是绿的!”
粗鲁的高吼引得一阵哄笑,疾步上前踮脚张望。只见紧闭的辕门外横立数骑,为首的那人圆眼黑面,长相狰狞,须若铁刷。他身后密密地立着数千士兵,一个个挽袖举刀,龇牙咧嘴,好不得意。
是来骂阵的,一连两日按兵不动终于让文氏着急了吗?看来是内战胶着啊。反观营内,人人各行其是,不恼不怒不搭理,军纪甚是严明。以静制动,以逸待劳,哥哥又在思量什么妙招呢?想到这里正欲扬起嘴角,忽然腰间传来一阵隐痛。微皱眉,疾步向军医帐篷走去。
一路上,少不得被人打量。默默地叹了口气,只当不见,撩帘直入医帐。大战之前有经验的士兵多会料理旧伤以便奋战沙场,今日帐内人头攒动,数位军医也是忙碌不停。默不作声,站在一旁静候。
“唉,你们看。”身侧一名瘦小男子捅了捅周围排队的众人,细微的低语声传来。
“是丰大人。”“就是和殿下合帐的那位?”“啧,长得够弱的呀。”
“大人。”一个络腮胡子抱拳行了个礼,我微微颔首。“不知大人到医帐来是?”他拖长语调,目光含疑。沉了沉声,轻轻一笑:“繁城一战伤了腰,今天特来要几贴伤药。”
“喔!腰啊!”暧昧不清的审视射来,“快快,还不给大人挪个位子!”几人热情的张罗,将排队的人挤到一边。的3d
狐疑地看了看有些过分热情的众人,淡淡出声:“这…不太好吧。”
“唉~”络腮胡好笑地看着我,眨了眨眼,“大人想是年轻不知道这腰伤的坏处,痛一处置全身,可是个要命的地儿。”周围人连忙应和:“是啊,这男人最伤不得腰了!大人晚上还是不要太过操劳,以后有的是发挥的机会啊。”
这话有些怪,眉梢微动,并未多想。走到一位军医面前拱了拱手,刚要启唇,就见那人从药箱里取出几贴膏药。“丰大人,这都是上好的伤药,您拿去吧。”
“啊,多谢。”微微颔首。
“不过。”军医面带犹疑,打量了我片刻,“大人年纪尚幼,可千万不要逞强好胜,过于刚猛啊。”
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刚猛?
“腰伤啊,腰伤。”侧耳静听,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只有在上的才会有这毛病,丰大人还真是勇啊!”
又听一个几不可闻的叹息:“唉,看来那五吊钱是拿不回来了。娘的,北营的人尽会放屁!”
“可不是,这次赌局老马头算是通吃了。”暗骂声传来,“他爷爷的,没想到这年头弱书生也能当阳。”
脸颊微烫,终于明白他们的暗义,快速拿过伤药,匆匆行了个礼,逃似的地离开医帐。低着头,攥紧拳头,足下生风便向来主帐跑去。行至帘门,负责守卫的士兵才将叉戟移开。闪身而入,只见哥哥和允之正在下棋。放慢脚步,静静走去。棋盘上黑子一条大龙摆在中央,气势沉厚。白子屈居一角,虽然势弱却隐隐露出杀气。但从棋风上便判断各自性格,哥哥为人端直,行事稳重;而允之留有后手,擅长反击。
“啪。”一粒白子出其不意地杀入黑子阵中,截断了黑龙之气。妙,妙哉,不禁赞叹。再转眼瞧去,哥哥微微皱眉,凝思半晌,竟下了一手败招。唉?拢眉而视,定心暗思,半晌恍然大悟,原是将阵脚变了个个儿。以首为尾,巨龙回身,以退为进,步步为营。
“哼。”允之轻笑一声,瞥了我一眼,想也不想地落子。急视,忽惊。允之竟借着哥哥那手神龙摆尾,将原本在一角负隅顽抗的白子盘活,白龙乍现,两分经纬。心中暗叹,偏头看去,却与那双桃花目对了个正着。翻手为云覆手雨,允之啊,你还藏了几手?
“少将军!”门帘一掀,韩硕和韩琦并排走来。
哥哥放下手中的棋子,正身端坐:“何事?”
“少将军。”韩硕看了看韩琦,两人微颔首,抱拳而立,“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少将军赐教。”
“两位叔叔请说。”哥哥抬了抬手,允之倚着小桌,身体微倾。
“大军驻紮在这落日原已有三日,兄弟们早已恢复了精力。”韩琦偏身挺立,怒视帐外,一手抚须,一手平指,“那些荆军小儿日日在寨前叫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少将军何不趁此时机一举平定闽关?毕竟我方有十万大军,而诸坚只有五万兵力。”
哥哥双目皎皎仿若点漆,神态自若一脸沉静。他将两手置于膝上,自有一番威仪:“两位叔叔,可知文氏手中还有多少兵马?”
韩琦和韩硕对望一眼,低头诺诺:“属下不知。”
“荆国原有兵力近四十万,其中文氏手中就有二十五万大军。”哥哥语调沉沉,似有一种压迫力,“除去在渊城附近进攻的龙家军,我们一路上还将遇到十五万兵马。若再加上他们战时急招的民兵,那便是逾三十万的兵力。如果闽关一战我军硬拼,损失了几万人马,试问进了荆国腹地,又如何面对剩下的二十五万敌军?”
“这?”两人头垂得更低。半晌,韩琦轻声问道,“可是若这么拖着,就怕还未进入荆国,荆王就已人头落地。”
“那倒未必。”允之懒懒地出声,媚目斜睨。
“还请殿下赐教。”
允之看了看棋局,幽幽开口:“按说我们是急行军,那诸坚只要守住闽关即可。可是近日他一反常态,主动来寨前叫阵,其中必有蹊跷。”他目光微厉,“若是本殿没有算错,荆国的近畿地区恐怕正在恶战,而且文家并不在上风。所以~”他转过身,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文太后希望外围的援军能早日瓦解,然后收拾兵力北上弑君!”啪地一声,白子落下,再伸头看去,乾坤斗转,白棋犹如潜龙出海,气吞八荒。
果然,微微一笑,并不诧异。靠近哥哥,从棋笥里取出黑子,轻敲。突然,灵光乍现,如壁虎一般去尾保首,一招直插入白龙内腹。嘴角微微勾起,再看去,允之黑瞳遽亮,眼波浩淼。真是一双魔瞳,摇了摇头,差点就被吸了进去。他微微一笑,优雅地抬手,下出杀招。
“那少将军就打算这么耗着?”韩硕叔叔语调微急。
哥哥瞥了棋盘一眼,站起身让我坐下,轻缓的声音飘来:“陌上折柳,枝韧反击,欲取之而不得。如今,敌方已躁,花招频频,我军只需静等。不日,战机自现,只需一击,便可大胜。”
“是!”两人齐齐大吼。
点了点下颚,将攥热的黑子放在白子阵尾,一招围魏救赵,解了困局。抬起头,挑衅地向他扬了扬眉。允之俊瞳中抹过异采,目光灼热,几乎要将在我的脸上烧出一个洞。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却躲不开他视线的追击。
“这几日营前还真热闹啊。”抬头望去,哥哥掀开帘门,目光有几分狡黠,“看来荆军休息的很好。”他猛地沉手,布帘落下,将隐隐的叫骂上隔在帐外。“韩硕!”哥哥目露寒光,语调肃肃。
“末将在。”
“本帅命你从南营中选出一千精兵,今夜潜到荆军大营附近。每隔一个时辰就敲锣打鼓、跺脚踏地,务必要让诸坚以为是我军夜袭。”哥哥嘴角划出一个危险的弧度,左颊上的刀疤显出几分戾气,“既然他让我白日里不得清静,那我便要他睡也睡不安心!”
“而且~”允之轻轻放下一粒子,偏头笑得媚惑,“疑兵一宿,纵使以后再去夜袭,对方也会放松警惕~”
哥哥拱手轻笑:“主上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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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荆军所驻的闽关附近突然鼓声大动,喊声大举,如岳摧山崩,震天动地。吓的士兵校官从梦中惊醒。陡然间,营帐燃起根根火炬,睡眼蒙胧的众人披头散发、敞胸露怀地从帐中跑出。
“慌什么!”大将诸坚披着单衣,拎着精钢宝刀走出主帐,身后的士兵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为他着起铁甲。待他收拾完毕,大声叫道:“陈牧!”
一高大男子抱拳躬身:“末将在。”
“本帅命你带左军先去迎敌。”
“末将遵命!”
诸坚借过小兵递来的银盔,将足有八十斤的宝刀猛砸在地,黄土里留下一个深深的小坑。他横眉大吼:“其余人收拾齐整原地待命!”
“是!”众将齐喝,喊声有力……
月黑风高,旷野平静。只听一声雁鸣,暗林中又是一阵锣鼓喧天,刚刚暗下不久的荆军营帐再次亮起灯火。
“娘的!还来!”一群大老爷们儿骂骂咧咧地下地,踉跄两步套好鞋子。
“他爷爷的,老子才梦到婆娘脱衣,又来!”七手八脚地系上衣带,小跑着冲出营房。
黑云缓缓地从淡月边抹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众士兵排队立正,静候指令。
“报!”哨子兵一路小跑,半跪在铠甲紧身的诸坚身前,“大营方圆十里内未发现敌军踪迹。”
火光跳动,扭曲地映在诸坚的脸上,在他的眉间投上一道暗影。他松开手掌,身边的小兵急急接住宝刀,身体不堪重负地微倾。诸坚上唇抽动,鼻翼撑大,暴吼一声:“回帐睡觉!”
“操他姥姥的。”一名士兵垂下大刀,扯开衣襟,对着南边啐了一口,“一晚上乍了三次胡,有种的白天来!老子砍不死你!”
“好了,虎子。”身边一人打了个哈欠,扯了扯他的衣襟,“回去睡吧,折腾了半宿了,怕是不会再来了。”
可是不等天亮,恼人的喧闹声再次闯入梦境。
“娘的!娘的!娘的!”一排男人咬牙切齿地低骂,没好气地爬起。这回只是披了件单衣,拖着鞋子就出了营房。
“第几次了?”一人抬起头无奈地望了望微熹的天空,像是已经习惯了惊扰。
“嗯。”两眼无声的战友伸了伸懒腰,“第四次还是第五次?记不得了。”
“他娘的一群孬种!”旁边营帐发出一声暴吼,一个粗壮大汉跺脚大骂,“白天叫阵他不应,晚上尽来破坏老子的美梦!娘的,老子咒你生儿子没*****儿!”
“将军……”小兵挎着肩,抱着盔甲跟在诸坚身后,刚要为他着装。只见诸坚大手一挥,这次他连宝刀都没有带出。“如何?”他声音无力地问道。
陈牧抱着拳摇了摇头,诸坚闭上眼,长长地吸了口气,半晌沉沉开口:“各位都尉速至主帐,本帅有事商议。”
“是!”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一轮红日倚着平野之缘懒懒地爬起,为草色渐无的闽关抹上一层金黄。明丽的阳光荡涤了黑夜的忧郁,却难以掩饰诸坚眼下的微青。
“乐军师。”一宿未安枕,让他的声音略显沙哑。
一位身材消瘦的布衣男子上前一步:“将军。”
诸坚叹了口气,有些挫败地开口:“上面又来催兵,这韩月杀又按兵不动,你给个主意吧。”
众将眼角带着倦意,期盼地看向素有“智者”之名的乐余。他微微一笑,伸出两指理了理胸前的衣带,缓缓开口:“属下倒是有个计策。”
“喔?!”诸坚一下子来了精神,对他这份漫不经心是既恼又恨,迫不及待地催道,“快说说!”
乐余举目环视一圈,炫耀似的吐出两个字:“诈降!”
“诈降?”
“是,诈降。”乐余仰首挺胸,表情煞是孤傲,“别看韩月杀连取数州,看似勇猛无敌,其实这战功里水分可是大了去了!”他冷哼一声,一脸鄙夷,“都是顶着前幽降将之名,四处笼络人心,其实是一场大仗都没有经历。”
“嗯,嗯。”众将颔首。
“针对这点,我特地为他张罗了个好局。”乐余斜睨众人,一幅胜券在握的表情,“将军不如选两三个能说善道的士兵冒充前幽人,装作是逃兵而后去那青军大营。前面的胜战经历一定让韩月杀对他们放松警惕,让那些士兵谎称知晓我军的重大军机。”他走到诸坚身边,微微倾身,“就说今夜子时粮车路经乘容道,诱韩月杀去偷袭。”诸坚眼睛微凉,面露喜色,“而后将军带三万兵埋伏在青军营寨附近,带他分兵抢粮,再一举夺了他的大本营,这叫调虎离山之计。”
“好好!”诸坚抚掌大笑,兴奋地许诺,“军师啊,若大胜,一半军功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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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夜不安寝,那个痞子很是浅眠,自己醒了也不安生,时不时的来逗弄我几下,直到将我扰得睡意全无、提剑大怒才满意。每天都靠午觉补眠,这才稍稍恢复了精力。
“大人,午安啊!”军人虽然粗鲁,却不失率性,每每见我都是主动招呼。
“午安。”向他们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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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7-10-2011 03: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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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个人互相推搡,时不时偷偷看我,似有话要说。站在那里好笑地看着他们,这又是怎地?
只见一个小个子被推出,他踉跄了两步在我身前站稳:“大人!”他俯下身,拱了拱手,转眼怒瞪身后。其他人讪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何事?”和蔼地应声。
他抬起头,脸颊涨红,低低问道:“昨夜…昨夜……”他扣了扣指甲,嘟囔了半晌,突然一闭眼,大声问道:“昨夜大人帐里是不是有老鼠?”
“老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嗯,昨儿个小人起夜,听到大人和殿下的帐内传来激烈的……激烈的声音。”他左顾右盼,目光闪躲,“还听见大人低声咒骂,就寻思着是不是帐子里跑进了田鼠。”他探过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老鼠……”想到那痞子的恶劣行径,不禁握紧拳头,冷哼一声,“嗯,是有老鼠,还是只好色的老鼠。”说完,绕过帐篷向远处走去。
“老鼠?你小子会不会问啊!”拐弯处传来几声抱怨。
“就是,老鼠能笑得那么大声嘛?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关键地方都没有问到!”退了几步,躲在帐篷那头,侧耳静听。
“就是!几个营的兄弟都等着我们回话呢,这可是关系到全军的赌局!”
赌局?还是全军的?微讶,贴耳再听。
“我不会问?!”刚才那人忿忿大吼,“那你说该怎么问?”
“应该问是老鼠在上还是他在上,笨!”
脚下一滑,险些摔倒,狠狠吐气,头也不回地疾行而去。走到主帐外,只见帐里满满的全是人,怎么,在开军机会议?悄悄地走进,只见地上跪着两名士兵,穿着荆国军衣。拉了拉韩硕的袖子,瞥了瞥那二人。只听硕叔叔低声说道:“他们是前幽遗民,受不了诸坚的苛待,偷偷跑过来投降的。”
哥哥头束白玉,身穿青色长袍,双目肃肃一扫,惊的两人低下头去。众将不语,安静。半晌,哥哥朗朗一笑,下座俯身,将二人扶起:“起来吧,都是自家兄弟。”
“将军!”左手那人身子颤抖,激动地低泣。他与右边那人对视了一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抹脸,回头看了看周围,面露警惕,“将军,小人有重要军机禀报。”
哥哥挑起双眉,瞪大双眼,一脸讶异:“喔?军机?”他看了看众将,微微一笑,“这里都是我的心腹,但说无妨。”
“是!”左边那人侧过脸,急急说道,“我和弟弟原是荆军的仓兵,昨日前面来了消息,说是军粮明晨就要送到。小的想,如果今夜将军派人夜袭乘容道,断了荆军的口粮,那胜利就是指日可待了。”
哥哥面露喜色,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随后背手上前,昂然而立,“丁浅!”
一名文官从列中站出:“属下在。”
“带他们下去,好生款待。”哥哥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丁浅了然地扬起眉,慢慢倾身:“是。”
待那二人行至身前,我快速伸腿将献计的那人绊倒。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勾唇一笑,用幽国方言说道:“你去死。”
他先是疑惑地皱起眉,半晌眯起三角眼,笑道:“没事,没事。”真是自以为是的回答。
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待到两人远去地没了踪影,帐内突然爆发出一阵浑厚的大笑。
“哈哈哈!”降将王仲文笑得前仰后合,“妙啊!妙!”他倾身向我一揖,“繁城一战,众兵皆说丰大人善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微微倾身,回了个礼。
“是啊,打从他俩进来,末将就觉得有几分不对。”一名年轻军官叉腰大笑,“丰大人以方言巧试,没想到那小子竟然如此应对,真是自作聪明!”
哥哥看着我,笑笑地摇了摇头,沉声道:“好了,正事要紧。”
此言一出,众将敛神而立,面色谨然。
“诸坚终于忍不住了。”哥哥低下头,双眼微虚,半晌抬首轻笑,目露狠色,“那本帅就合了他的心意,韩琦!”的af
美髯公闪身而出:“末将在!”
“今夜你带一万人马去乘容道,那里必有诱兵。”哥哥盯着他,拿出一支令符,“大军不要燃火把,静声夜行。待到看清局势,在用蝇笼阵将他们包围,快速吃尽。而后放火烧山,务必要闹得天翻地覆,让敌军以为我大军已落入诡计!”
“是!末将领命!”韩琦高声应喝,接过令符。
“王仲文!”哥哥再取出一支铜签。
“末将在!”挺俊的降将洒然出列。
“本帅命你率北营五万士兵坚守本阵。”
此言一出,众将大愕,连王仲文也吃了一惊。是啊,在野战中己方大营事关重要,让一个前荆将领来坚守,真是出人意表。
王仲文想是感受到这份浓浓的信任,虎目微颤,双手捧过令符:“末将领命。”
哥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夜诸坚必派人来偷袭,而且兵力一定不少,王将军可有把握全歼敌军?”
王仲文挺直脊背,灼灼对视:“必胜!”
“好!”哥哥扬眉而笑,气度超凡,“韩德。”
“末将在。”刚才年轻军官抱拳出列。
“本帅命你协助王将军守营,记住要确保殿下。”哥哥顿了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和丰云卿的安全。”
“是!”
“韩硕!”
“末将在。”
哥哥走到桌案边,敲了敲手指:“昨夜诸坚歇的可好?”
黑面叔叔挑起双眉,笑笑答道:“一夜五起,未曾安眠。”
“好!”哥哥一拍桌案,锐利地扫视众人,“今夜剩下的各位就随着我出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夺了荆军本阵,让诸坚彻底沉睡!”
“是!”齐声大喝,斗志兴兴。
八月十五月儿圆,草衰秋凉夜难眠。
盘腿坐在榻上,静静地擦拭销魂。抬起头,只见允之懒散地倚在床上,手中拿着那本淫词艳曲集,看的是津津有味。他还真是胆大,下午王仲文好意劝说让他出营躲避,允之却说他若不在则更易让敌军起疑,他信得王将军的本领,愿涉险诱敌。此番推拒尽让那位七尺男儿眼眶通红,对他目露敬意。三言两语便拢获人心,他是不是学过妖术?
“怎么?”这一声让我忽地清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他发了半天愣,撇了撇嘴,低下头加力拭剑,小声嘟囔:“没什么。”
“没什么?”衣袍轻动,只眨眼的功夫,那本书卷就抵在了我的下巴上。抬起头,恨恨地与他对视:“放下。”
那双桃花目细长中带点轻挑,迎着烛火眼波粼粼:“若我说不呢?”他微微倾身,淡淡的麝香味扑面而来。
冷笑一声,横握剑柄,银光闪过,纸屑飞起。吹了吹剑刃上的那根断发,销魂音音。转眸轻笑,柔柔出声:“就是这样的下场。”
他不惊不怒,眼中似有几丝波澜,笑得媚然:“怎么办呐~”他向后退了几步,目光在我身上逡巡,眉梢微动,“我怎么会遇见你?”他一副滋然有味的表情,眸光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好难耐,真是好难耐啊。”
帐外风声大动,一丝丝凉风从缝隙中溜进,顽皮地拨弄着烛火。他的身影时明时暗,俊美的脸庞时显时隐。凝神静听,似有金石声,警醒。帘门翻动,秋风带来浓浓的凉意。只听一声怪鸣,帐内的烛火忽地被风吹灭。
持剑而立,屏住呼吸。寂静中喊声乍起,摧天踏地的脚步声让我不禁微僵。脚下的平野似乎都在颤抖,寒风大作,衣袍翻掀。疾步上前,欲倚门窥视。手腕忽被拉住,他猛地一扯,我一个踉跄扑倒在床榻上。黑暗中,借着销魂透出的冷光,我看清了那双危险的眼睛正闪射出浓浓的掠夺之情,正满溢出掩饰不了的兴趣,微惊。
“杀!”四野大动,原先振奋的脚步声忽地疲软下来。滑鼠入笼,该是猫儿行动的时候了。
手腕上的力量依然还在,那双眼睛越来越透亮。横剑而上,翻身欲起。不曾想右手也被制住,他欺身靠近。两手挣扎,却拼不过他的力气,暗自运功想要用内力震开。哪知他将我的两手合并,一掌扣住,用另一只手点住了我的几处穴道。真气泻出,瘫软无力,丁地一声,销魂落地。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我的颈侧,帐外金戈铁马,而耳边却响起梦呓般的低语:“卿卿啊。”耳垂被轻轻含住,酥麻感让我不禁战栗。“这样的你,让我好心折啊,好心折啊。”腰肢被紧紧搂住,他像一张毛毯轻轻地伏在我的身上。一口气,两口气,暧昧地抚在我的肌肤上,微痒,“痒吗?”低低地笑声传来,恨恨地磨牙,不愿回答。“你痒的是身,而我痒的可是心啊~”
唰地一声,转眸看去,微暗的帐上显出几个人影,刀影闪过,一排血影映在了布上。
“别耍我了!”低吼出声,“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玩!”
“玩?”声音冷冷,很是不满,下巴被轻轻捏住,“是啊,我一开始也以为只是玩玩而已,只是一时兴趣。”唇上轻轻软软地一点,“第一次见面你单纯的让我不屑,第二次路祭你已经目露警惕。看到你的转变,我只是觉得有趣。可是~”轻捏变成了紧扣,“你成长的让人惊心,喜心湖上那只言片语尽让我回味了三天,三天…”唇上又是一点,只不过这次停留得稍久,“你知道当成璧告诉我你可能遇难的消息时,我是怎么想的么?”他轻抚着我的脸颊,帐外喊杀声不绝,血腥之气渗入大帐,耳边却响起轻轻的叹息,“我坐了一夜,才明白,不只是遗憾啊。”
腰间的手松开了又紧,手指来回抚弄,冷声警告:“不想死就停下来!”
“呵呵~”他从耳垂吻起,“梦湖一曲,让我心中微动。再见,剑势清狂,让我惊艳。”细细密密的吻蔓延到脸颊,“得知你就是她,她就是你,那种欣喜难以言语。”温热辗转到唇角,“照桓楼微言,抚松堂献计,让我心颤。”两唇被含住,暧昧的声音从唇齿间发出,“八月初八,让我心痛。”
“啊!”外面惨叫连连,我抿紧双唇,暗自运气,冲破了一道、两道……
“几日同帐,那种心痒难耐真是又痛苦又舒逸。”他喉间发出低哑的笑声,“好想就这样吃了你,可是若将你变成身下人,锁在宅院里,可那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遗憾?”语调轻扬,却掩不住满满的自信,“你要飞,我就给你一方天地。你要游,我就给你一片海域。”两唇相贴,像是在交换彼此的呼吸,忿忿屏息,不愿给予任何回应。他也不动作,只是等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时。一条湿软突然描画在我的唇际,霎时泄气,引来了沉沉的笑声。“卿卿。”笑意敛起,声调绷紧,腰间的手突然上移,轻轻地按在我的心口,急得我真气在体内乱窜。“在你对我心动之前,你的眼中不能有其他人的身影。”霸道的言语,“不然,我可不知道会如何对你。”
喊杀声渐渐停止,帘门飞起,火把探入,满室光晕。
“殿下?”韩德领着几个士兵走进,待他发现我俩踪迹,霎时愣在原地,那几个亲兵目露喜色,像是窥见了天大的秘密。
恨恨地瞪了身上这人一眼,他却笑的得意,在我耳边轻语:“其实,比起下面,我更爱在上面。”
穴道这这一瞬间被冲破,山呼海啸般的真气充溢而出,将他震飞到床下。翻身拎起销魂,直指下颚:“我说过后果的。”
他仰起头,舔了舔嘴角:“好味道。”
“你!”杀意渐起,一剑掠过他的颈侧,划出一道血痕。
“殿下!”韩德急急上前,将他扶起,随后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我,“丰大人,不要冲动!”
垂下剑,转腕,销魂低鸣。
韩德喉间微动,面露惧色:“外面都收拾干净了,还请两位快点出营,待将军拿下闽关,大军就要北行。”
殷红的血从他白皙的颈侧流下,在暗夜中凝成一抹艳色,在他的嘴角化成了一记惑人心魄的笑意。
收剑转身,冲出大帐:“踏雍!”一声高吼,灵马驰来,飞跃而上,策马奔去。营帐间,血流成河,尸骨成山,满是已经死了的和将要死的敌军。白日里还憨厚调笑的兄弟,如今却化为魑魅魍魉,一刀一命,收拾起地上苟延残喘的敌兵。辕门高耸,偏染血色。
金风入树,银汉横空。远处的旷野里火光一片,秋风乍起,吹来浓浓的焦腥。天上的那轮满月,洒下清辉一许,收去魂魄万千。夜的黑暗,好像用殓衣将天穹掩起。远处群山黑魆魆,脚下大野阴沉沉,仿若置身在地狱的边缘。
横马而立,剑指长空:命运,在我手中,无以抗拒。神,不能;人,更不能!
“驾!”一踢马腹,向战火连天处狂奔。
骏马狂嘶,星驰铁骑,狂风入关,功成万里。
戎韬总制笑天意,羽扇从容裘带轻。
万灶貔貅,气吞区宇。
张弥《战国记》云:乱世元年八月十五,青军入关,十万大军仅损百人,神鲲皆惊。龙蛇飞腾,名将出世。闽关大捷,踏破山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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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7-10-2011 03: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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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何惧风刃剪寒霜
秋天的风,从草色流苏抖动的地方吹来,金色的风信并没有翻熟麦衣,而是翻醉了士兵的酡颜。
“真够穷的!”马边的士兵嘟囔一声。
是啊,入关之后满目凄凉、少有人烟,仿若走入了荒境。勒紧马缰,放眼望去,衰草连天,平芜万里。绝目尽野,隐约间看到几缕远烟虚弱地消失在半空中。这就是“一脉入碧云,三水绕春畦”的繁华荆地?
此情此景让我不禁想起了十年前的幽国,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荆王失道已久。
闽关不语,大道不语,每一粒尘沙都在上演着一出哑剧。黄昏在天边招募着绚烂奢华的仪仗队,却不知流云的心情。站在大帐前,看着忙碌建营的黝黑士兵,微敛容,曛雾蔽天,斜阳晦地,边关的风怎么吹都成调,似乎在提前哀叹这一具具即将永远缺席的肉体。
“卿卿。”帐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转身而入,只见哥哥手捧黄绢、长眉紧锁。怎么了?不经意地转眸,却见允之肃肃地望着我,没了那份邪味。尽管如此,他却仍然让我心生警惕,向后一边退了几步,与他保持一丈距离。“哥,怎么了?”偏头低问。
哥哥长叹一口气,将绢帛递来。接过,捧卷细读,微惊。
“将军。”丁主簿走入大帐。
“丁浅,繁城战报是你写的么?”哥哥的语调略微低沉。
丁浅抬起头直直望来,目光有些莫名:“是属下执笔,敢问有何不妥?”
“把云卿也写上去了?”允之点了点桌案,斜睨。
丁浅眉头微皱,打量过来:“是,繁城一战多亏了丰大人的妙计,下官自然细心记录,呈给王上。”
结果,青王就赏了我这么一个官职。
“怎么?”丁浅小心地看向哥哥,“将军觉得不对吗?”
“并无不妥。”哥哥淡淡开口,“只……”
“只是~”允之连忙接口,他似笑非笑地眄视我,眉梢轻挑,“只是丰云卿是我的门客,突然得了个四品郎中,真让本殿惊喜啊。”
闻言拢眉,为何将我纳到他的麾下,他不是韬光养晦、敛其锋芒吗?
“原来如此啊。”丁浅的眼中闪过一丝可疑的光亮,“事先没有禀报殿下是下官的不是,请殿下恕罪。”
“唉,主簿恪尽职守,又何谈不是呢?”允之以手撑面,笑得柔媚,“父王赐给王将军三品武将之衔,主簿就代本殿和韩将军前去道贺吧。”
“是。”丁浅两手捧过我递过去的黄绢,颔首而退,离开营帐。
待他走了半刻,哥哥这才侧过身,急急开口:“主上…”
“竹肃。”允之敛神斜睨,两目厉厉,“这丁浅是父王的人。”
微讶,哥哥亦是大惊。
允之站起身来,背手看向帐外微微点头。站在门口的六幺机灵地将帐帘翻下,他这才回过身,眼中满是精光:“父王在位二十三年,历经了数次党争。竹肃,你在朝逾七载,可见过上阁陷入泥潭么?”
哥哥猛地瞪大眼睛,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不管台阁和束阁怎么斗,父王总是牢牢握住兵权,因此所谓的党争不过是父王制衡的手段而已。”他缓缓地握紧拳头,轻笑出声,“本殿在识人方面向来自信,这主簿丁浅一定是父王在军营里的耳目。繁城一战后,丁浅将战报呈上,横空出世的云卿一定让父王颇为头痛。”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究竟是何方势力?这个问题想必搅得父王不得安心:这人偏偏身分不明,若是给了个军职,恐怕会动摇了上阁的根基。若不给,战时缺才,又未免太可惜。”薄唇勾起,“于是便给了礼部典制郎中一职,总管三军军仪,如此一来既不会引狼入室,又可以为他所用。”桃花眼半眯,“真是一招好棋。”
斜了他一眼,冷冷问道:“那为何说我是你的门客?”
他的俊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你当那‘耳目’失聪,听不进三军的流言么?”一愣,青王怕是已经知晓,“与其让父王暗查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这样还能避免深究,也让竹肃逃过猜疑。”
“乱套了!”哥哥急得猛地站起,“女子当官,这不是荒天下之大谬么!”匆匆跺了两步,“过几天再战,就报卿卿阵亡,早早了了这事。”
“阵亡?”允之轻笑一声,“刚刚封的四品礼官死在了战场上,竹肃啊,你这是留了舌头给别人咬啊。”他撩起锦袍,优雅地坐下,“你既知道叛乱的杨姓参领分明就是七哥的人,又怎能在这时候出纰漏?若容相在大殿上参你一本督军不严、嫉贤妒能,这次你就算大胜也难掩过失了。”
确实,几次大战均为完胜,若独独死了一个丰云卿,青王就会怀疑哥哥是玩弄诡计,有意排挤。若失了青王的信任,哥哥在这场不见血的夺嫡中便悬悬危矣。
“其实,大谬亦可成为大幸。”允之敲了敲座椅,抬眼看来,目光炯炯,“半年,在朝堂半年,卿卿,你怕么?”
又在布什么局?凉凉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他自信满满地看了看我和哥哥:“半年之后,本殿让韩柏青将军的后嗣重立于在阳光下!”
怔住,眉梢颤动,心中开始抽丝剥茧:韩月杀掩饰的不是韩月箫,而是凌翼然的野心。若不是怕母族强大的三殿下和七殿下对他过早地防范,若不是他要韬光养晦、暗布棋局,哥哥怕是不用换了假名。事到如今,欺君已成,韩月杀的身份仿佛是一根危险的弦线随时可能要了哥哥的性命。唯一可以解难的便是助允之登上大宝,让韩月箫重见光明。如此一来,我也可放舟江湖,安心离去。
思及如此,深深地吸了口气,坚定地到了声:“好。”
“主上!”哥哥回过神来,急急开口,“若被他人发现卿卿是女扮男装入朝为官,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竹肃。”允之的眼中满溢出浓浓的压迫感,“本殿保她无事。”
走到哥哥身边,抬头仰视:“哥哥放心,卿卿有数。”见他皱起剑眉,意欲开口,我连忙握住他厚实的手掌,“我们还要以韩月箫和韩月下之名为爹娘报仇雪恨,忘了吗?十年前在乐水边我和哥哥许下的血诺?”
他深邃的眼中满溢出杀气,用力回握:“他日,必踏江而过。”
“西北望,射天狼!”同时低念,说不尽的沧桑和坚定。
“将军!将军!”帐外传来急急的大吼。
哥哥松开手掌,扬声问道:“何事?”
帐帘掀开,一名校官冲了进来:“禀报将军,军粮失火!”
“什么?!”
看着黑烟渐熄的粮车,心中稍稍安定:还好,只是一点火星。
“将军,就是这二人!”
顺着哥哥的事先再望去,微讶:烧粮的竟然是无知孩童?
被拎起的这两个稚子身形瘦弱,面色蜡黄,眼中流溢出浓浓的恨意。哥哥眯起双眼,慢慢地举起右手。二子蜷起身子,害怕地闭上眼。可是重击并没有如期而至,哥哥轻轻地摸了摸他们枯黄的头发:“多久没吃上粮食了?”
稍高的那个孩子猛地睁开眼睛,从士兵的手中挣扎着落地:“你是谁!凭什么要告诉你!”昂首挺胸,很是倔强。
“混小子!竟对将军无礼!”旁边的士兵拿起棍子就要打去,哥哥扬起手,止住他的动作。而后低下头,微微一笑:“想吃饭么?”
另一个男孩咽了口口水,满脸饥色,诺诺开口:“饭?”
“狗蛋!”高个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忘了你爹咋死的!?”那孩子闻言一愣,向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
“怎么死的?”哥哥不恼不怒,淡淡开口。
稍高的那孩子踮起脚,瞪大微黄的双眼,奋力吼道:“都是被当兵的杀死的!”
“泥鳅,泥鳅。”狗蛋扯了扯他满是补丁、短的遮不住前臂的衣裳,“再说,他们会杀了俺们的。”
泥鳅甩开他的手臂,冲到哥哥身前,又是踢又是踹:“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俺姐姐,俺爹爹,狗蛋的爹爹,都是你们杀死的!坏人!坏人!”哥哥站在那里,不闪不避,任由他发泄。
夕阳敛起了最后一缕光辉,凄戾的秋风吹起了孩子眼角的泪滴。
“呜……”刚才还张牙舞爪的他蜷缩着身体,在黑暗中低低啜泣。暝色入荒原,士兵们低着头站在那里,像是一个个雕塑。“起来吧。”哥哥高峻的身影在半明半寐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浓重,“吃饭去。”
泥鳅抽泣着抬起头,看不清表情。半晌他站起身,牵过狗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哥哥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转身离去。一阵饭香飘来,两个孩子对视一眼,跟上前去。
“听说今晚有肉呢!”大声的交谈引得两声咕咕叫,士兵们停下脚步,仰头大笑,“哈哈哈,臭小子还真好命,这都让你们逮着了!”
待走到大帐外,两个孩子手牵手突然站住,向后挪了挪撞在了我的身上。看着被惊吓住的两人,我善意地笑笑:“怎么不进去?”
两双眼睛闪烁着害怕和紧张,弯下腰,一手一个将他们牵住,大步走入:“将军,我们来讨口饭吃!”
帐里笼罩着温暖的烛光,桌案上摆着两盘简单的菜,哥哥扬起嘴角,笑笑地看着他们:“快过来,今天有炒青菜和土豆肉丁。”
闻言,他们眼中流溢出亮采,松开我的牵握,兴奋地向桌案奔去。哥哥盛了两碗满满的白米饭递过去,泥鳅和狗蛋一把抢过,抓起饭就往嘴里塞。
“慢点,今天尽你们吃。”用筷子敲了敲他们脏稀稀的小手,“记住不能用手!”
两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嘿嘿一笑,接过筷子开始扫荡盘中的事物。哥哥捧起碗直直地看向二子,似在回忆。半晌,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云卿后来这样饿过么?”偏头看去,烛光下,那双深眸抹过一丝惆怅。
轻轻摇头:“没,师傅待我极好。”
“嗯。”他微微颔首,“那就好。”语调轻轻。
心中微涩,哥哥应是想到了从乾州奔命的那段经历,当时后有追兵,前无援军,唯一的鱼油也被烧光。一路上全靠偷粮、挖菜充饥,最困难的时候甚至吃过老鼠啃过野草,不过即使在那种情况下,我也没有饿过,因为哥哥总会让我先吃。思及如此,一滴泪水从眼底滑出,就着甜涩的泪水吃下一口白饭,心酸的味道。
眼见盘子见了底,两个孩子满口饭粒。哥哥这才问道:“你们的亲人是被何人所杀?”
吃得正欢的二子突然愣住,泥鳅放下碗筷,握紧拳头:“是被狗官和贼兵所杀。”
“狗官?贼兵?”不解地出声。
狗蛋抬起小脸,恨恨地点了点头:“俺娘说了狗官名叫潘世宁,要俺一定要记住,要给俺爹报仇!”
“韶州太守潘世宁。”哥哥低低开口,“你们的爹娘可是触犯了律法?”
“才不是!”泥鳅小小的拳头槌在桌上,碗盘微颤,丁丁作响,“这几年不是蝗灾就是洪灾,家里的田产不出粮食,整个村子都在挨饿。有一天,村里来了一群士兵,说是交不出粮食的人家都要出人去做苦力。”他看了看苦下脸的狗蛋,“俺爹和他爹就被抓去了,过了几天没有他们的消息,我和狗蛋就偷偷溜到做工的山沟。哪知道,哪知道!”他捏紧桌角,指甲在漆面上抠出小坑,“那根本不是去做工,而是去当箭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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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7-10-2011 03: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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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靶子?”迷惑地皱紧双眉。
“嗯。”狗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俺俩看到,一群士兵追着俺们村和其他村子里的人射箭。骑大马的那个大官还大叫,射准点,射准点,别浪费了箭。”
哥哥绷紧下颚,猛地拍桌,一脸铁青,左颊上的刀疤显得有些狰狞。
这不是狩人么!真是一群畜生!不禁握紧双拳,骨节脆脆作响。
狗蛋害怕地藏在泥鳅身后,嚅嚅开口:“今天俺们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听娘说你们是比狗官和贼兵还坏的坏蛋,俺们才来烧火玩儿的。”说着他拽了拽泥鳅的衣服,呜咽道,“泥鳅,他们是不是打算杀我们啊,给我们吃饭让我们做个饱死鬼,嘴巴里塞着饭没办法向阎王老爷告状。俺不想死,俺不想死,呜……”
泥鳅护在他身前,喉头微动,向后慢退。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冲他们招招手:“别怕,我们只是在气那狗官和贼兵。”
“嗯。”哥哥敛起怒气,刀疤霎时柔和了许多,“快过来,还有些没吃完,可不能浪费粮食。”
两个孩子相顾一眼,愣了半晌,终是放下了防备,再度靠来。哥哥拿起浅盘,将剩下的菜连同卤汁一并倒进了他们的碗里:“你们俩对这带熟么?”
闷头狂吃的二人点了点头,口齿不清地说道:“没人比俺俩…更熟了。”
“那你们可知通过嘉城的捷径?”哥哥听似漫不经心的一问,实际上包含着深意。荆国地势高耸,由闽关而入渐入高地,眼前的嘉城是韶州的州府,亦是由低入高的关隘。若说闽关是唇,那嘉城便是齿,唇裂齿落,荆国山河便尽在马下。
狗蛋咬着筷子,歪头皱眉,天真可爱。“有。”泥鳅跳出一块肉丁,美美地吮着舍不得咽下,“可以从飞鸟谷走,很快就能绕过嘉城了。”
“飞鸟谷?”哥哥站起身从睡塌那边取出一卷丝绢,放下碗筷够头看去。只见丝绢薄如蝉翼,展看一瞧上面绘制着神鲲地貌,千山万水一一标明,极为详尽。此图颇大,以至于哥哥要折起观看。他修长的手指自闽关向北移到了嘉城附近,半晌,终于发现了飞鸟谷。此地位于嘉城以西,处于两山之间,地势颇为偏僻。若从这里行军,那边可以绕过嘉城直入荆国腹地。
“可是……”狗蛋为最后一块肉丁和泥鳅斗着筷子,可终是没有得到,“可是飞鸟谷是过不得的!”他嘟着嘴,大叫道,“泥鳅最坏了,都不告诉他们飞鸟谷有个黑风寨!”
“黑风寨?”
“嗯,东边有匹狼,搜光我家粮,为虎又作伥,他是潘家郎。”狗蛋敲着空碗,稚嫩的声音在帐内回荡,“西边全是狼,占山便为王,放火在各乡,爱抢花姑娘。”
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发,好奇地问道:“那东边那匹狼不管西边满山狼吗?”
“哼!”泥鳅抱着饭桶,将最后一层的锅巴也吃了干净,“才不管呢!听村里的赵秀才说,他们是狼狈相奸。”
“去!”狗蛋抢过饭勺,啃了一大口,“是狼狈为奸!笨!”他邀功似的看向哥哥,“这几年俺们村太穷了,黑风寨都不来了,他们尽去打劫来往做生意的。原来俺娘还在村口摆个茶水摊子,指着那些过路的买口水喝,可现在可没啥人路过咯。”
哥哥将地图叠好,重新放回枕头下,含笑而视:“天色晚了,你们早些回去,不然家人要着急了。”
闻言,泥鳅猛地看向帐外,慌慌跳起:“糟了,糟了!”他一把拉过还在扒桶底的狗蛋,跺脚大叫,“不要再吃了,再晚要挨揍了!”说完,两人一阵风似的溜出营帐。
“哥,天晚了,我去送送他们。”
“嗯,注意安全。”
疾步飞去,跟在他俩身后。越近冬日,天暗的越早了。申时未尽,月已懒起,纤纤一钩挂在半秃的白桦梢头,好似冷冷鬼差斜睨着人世。两个孩子喘着气,牵手跑出大营,脚下半枯的秋草嗖嗖作响,头上低飞的怪禽哑哑作音。行至一条蜿蜒的石子路,他俩突然停下,仰头望向我。
“嗯,不用送了,我们很快就进村了。”泥鳅踢着地上的石子,显得有些拘谨。半晌,他抬起头像是鼓足勇气,大声说道:“你们是好人!”说完,拉起狗蛋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
目送着两个矮小的身影消失在起伏的山丘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嗯……”不远处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哼气,摸上腰际的销魂,小心地走入白桦林。刚才的两只怪鸟停在杂草丛生的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一个黑影。脚下一软,心头一惊,向后退了两步,地上竟散落着几具尸体。借着树梢的冷月,定睛看去,三男两女,其中还有一个和彦儿差不多大的稚童。男人或是匍匐,或是仰卧,颈间腹部布满刀痕,两眼翻上,均是死不瞑目。不过相较之下,女人则更是凄惨数分。年老的那个衣衫不整,是被割喉而死。而年轻的那位则近乎赤身裸体,身上满是抓痕和牙印。
刚才那声是她发出的吗?抱着一丝希望蹲下身,两指向她的颈侧按去。没有,微皱眉,再按。就在我欲撤手放弃之时,指腹突然感受到一个微弱的脉动。还活着!脱下外袍为她遮住身体,而后将这女子背好使出踏莎行向军营飞去。
“丰大人!”不理站岗士兵的行礼,越过栅栏,急匆匆地窜进军医的帐篷。
“大人!”陆军医已拖下外衫准备就寝,“这是?”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背上。
将那女子小心地放在榻上,喘气急道:“快!快!她好像还活着!”
陆明小心地掀开衣角,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和一张染尘的俏脸。“女的?”他惊问。
“嗯。”连忙点头,“不管是男是女,先救了再说!”
“好。”他坐下切脉,眉梢微动。
“怎么?”轻轻开口。
“脉象微弱,不过暂无性命之忧。”陆明拿开衣袍,赤裸的女身让他微微一怔,“这……”他面色尴尬,清了清嗓子,“劳烦大人打盆水来给她净净身。”
“好。”出了医帐,向巡夜的士兵要了盆热水。再入帐中,只见陆明摇了摇头,一脸惋惜。取出汗巾浸湿热水,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身体,“如何?”轻声问道。
“可怜一个如花女子。”陆明叹了口气,“处子之身惨遭蹂躏,就算是救得了身也未必救得了心啊。”
动作一滞,心痛地看着她,脑中浮现出那道纤美的身影。攥紧汗巾,暖水滴落在她满是伤痕的身上,我咬住下唇,暗暗发誓:决不允许画眉的悲剧再次上演。默默地为她擦去大腿内侧的血印,为她拭去一个个耻辱的痕迹。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帐内静悄悄,微黄的灯火映在她丰润有质的身上,留下了一片片暗影。将外袍重新盖在她的身上,洗了洗汗巾,盆里的水已染上了淡淡的血色。将她贴在脸上的青丝撩开,轻轻地擦拭她的脸颊。
待干净了再瞧,不禁愣住。翠眉横远岫,绿云染春烟,微晕红一线,朱唇樱半点。好一副清雅出尘的玉颜,单看面容竟有七分神似云都二美之一的董慧如。
“陆大夫。”低低出声,生怕惊醒了这睡美人,“今个儿我就留在这里照顾她,麻烦你去将军的帐里帮我打声招呼。”自从闽关一役后,我便搬进了哥哥的主帐,就算是人来人往、难以安寝,也总比睡在那痞子旁边好。
“是。”
男人堆里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军营里像是炸开了锅,夜里急病泻肚子的士兵猛增。披着哥哥送来的棉袍,守在榻边,这女子像是感受到众人的偷瞥,亦或是陷入了噩梦的纠缠,蛾眉微蹙,双目紧闭,朱唇中发出轻轻的呻吟。
“这娘儿们长得好标致,天仙似的人物。”一个士兵够头看来,眼中有几分赞叹有几分痴迷。
“嗯哼!”不满地清了清嗓子。他忌惮地看了我一眼,赔笑道:“丰大人真是好心,这以后定有好报,说不定能娶一个比她还美的老婆!”
“别贫了。”一旁的士兵向他使了个眼色,随后朝我欠了欠身,“夜深了,小的们就先回去了,大人也请早点休息。”
夜深了,从帐底偷溜进来的风更显寒意,陆明倚在另一边的榻上,轻轻地打起了呼噜。为她掖了掖衣角,借着飘摇的烛火低头看去。榻边的暗影里一株野草在寒秋中战栗,倔强地不肯褪去那身绿衣,不愿随风偃去。抬头望向眉宇含愁、面带苦色的榻上人,握紧她冰凉的手:只要走过惨淡的秋境,便可以迎来暖熏的春信。到那时,不再为谁盛开,也不再为谁凋零,但求随心所欲的心情。
“呃……”红唇微启,轻轻翕合。柳眉紧皱,一双杏眼缓缓睁开。她直愣愣地看向帐顶,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呃!”痛苦地低叫,朦胧的睡眼陡然清澈起来。娇颜惨白,云鬓散乱,她惊恐不定地掀开衣袍低头一瞧,亮眸陡然失去了焦距,奔涌而出的清泪冲刷了仅有的几丝生气,眼中没有一丝表情。
“姑娘。”俯身对视,那双美目里空洞的看不到底。“姑娘。”摇了摇她的肩膀。四野悄然,凄风厉厉,仿佛置身无人的坟地。她好似被抽光了魂魄,躺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一具空壳。就这样静静的凝视,不知过了多久,杏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她直起身不顾一切地向塌角撞去,仿佛在重演冬至的那一幕。又哀又怒,情急之下甩出右手。“啪!”,清脆的一声,她半裸着身体趴倒在床榻上,青丝散落了整个背脊。
“就这点出息?!”忿忿地大叫,声音在医帐里回荡,“怎么?在埋怨我为何救你?在怨天怨地怎么没让你当场死去?”
“大人!”陆明歪起身,急急劝道,“大人莫气!莫气!”
不理不睬,继续怒骂:“白桦林里还有四具尸体,他们是你的亲人吧!”雪白的身体微颤,“血海深仇在身,而你却要舍弃亲人奢望的生命。若是真念着他们,就勇敢的活下去,用双手埋葬仇人的明天,埋葬自己耻辱的记忆。若因身受凌辱而自尽,那我就清楚的告诉你。”冷哼一声,说出近乎残忍的一句话,“女人,你这是在逃避!”她半转身,一脸泪痕,惊异掩盖了眼中的绝望,愣怔在那里。
“想死还不容易!”从腰间取出销魂,扔到她身前,“要抹脖子,我决不拦你,省得要死要活的看着烦心!”帐外草声涩涩,塌下秋风萧萧。烛火扭曲着身体,光影闪烁,时显时隐。我在等,等她转念,等她求生,等她决定。
她拽起衣袍遮住裸体,纤细柔美的五指颤颤伸直。微僵,终是选择了黄泉路吗?藕臂轻举,销魂的冷光隐射在她的脸上,为那双楚楚动人的泪眸染上了一抹坚定。“啊!”惨唳惊心,银练乍起。哀叹一声合上眼,这个时代失贞的女人总逃不开这样的命?唰地一下,并没有血液喷溢的细声,睁眼一瞧,一把青丝飘落在地。
她捧着销魂,裹紧外袍匍匐在榻上:“多谢恩公救我性命,多谢恩公一掌将我扇醒!”
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不必谢我。”取过销魂束在腰上,“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还有无亲戚?”
她蜷缩身体,将每一寸肌肤都裹在衣袍里,愣愣开口,声音破碎:“小女子姓郝,乳名盼儿,原籍是青国的云都。上个月家父仙逝,我带着年幼的弟弟准备去嘉城投奔姑姑。可到了城里才得知,姑姑前些天刚刚病去,姑父一家也不愿收留我姐弟。于是便准备打道回府,再图后路。”泪珠结雨,丁香含愁,星眸流火,柳眉倒竖,“今日午后我们一行刚路过城外的林地,就窜出来一伙贼人,他们……他们……”樱唇被生生咬破,鲜红色血滴为暗夜添上了一抹诡异的艳色。她发泄似的以额敲榻,短了半截的秀发覆盖在脸上,让我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压抑的抽泣。
秋夜,惨戾。
声声戚戚,到天明。
黄泉两隔泪凄凉,何惧风刃剪寒霜。
待到秋逝冬去后,春雨淡染一枝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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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9-10-2011 05: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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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空万仞 等闲笑看横云度
“大人,早!”洪亮的问候在清冽的晨风中凝成了白雾,阳光拨开薄纱似的晨霭,为淡青色天畔抹上了一层粉红。顺着一道道惊艳的目光看去,身后那人穿着宽大的男装,暗色的棉衫掩不住她楚腰上的风情,微短的绿云遮不住眉宇间的清丽。早阳中,她像一枝春半桃花,在一群“杂草”中越发显得芥芳沤郁。
众人一时不觉,竟看痴了。
“早。”清声开口,看到盼儿面露惧色,紧紧跟在我身后,不禁柔声道:“郝姑娘莫怕,这里是青军大营,兄弟们不是那些草寇,断不会伤你。”她垂下眼睫、诺诺颔首,眼神发直的众人傻傻地让开一条道,待走远了才听到一声声感慨。
“娘的,这等好事怎么没落在老子头上!”“丰大人也忒好命了!”
“屁!那是大人心地好,老天赏了他一个美媳妇儿!”
“停停停!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殿下怎么办?”
“唉?!”“……”
早已习惯他们的胡言乱语,轻轻摇头,撩起布帘:“将军。”
哥哥一身玄色长袍,直直望向我身后,目若寒星。偏身一指,慢声介绍:“这位就是昨夜我救的那位郝姑娘。”盼儿偷看了一眼哥哥,微微向后撤了一步,福了福。
“郝姑娘?”角落里传来婉转的语调,转首望去,允之靠在长椅上,细长的双目微微一瞥,审视的目光快速扫过盼儿微惧的俏脸,嘴角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真是一位好姑娘~”声调低低,好似蛇信战栗之音。
哥哥昂然而立,目光冷然:“军令如山,韩氏大营不染红粉。”闻言微惊,急欲开口,忽见哥哥肃肃的睨视,“姑娘家住何方,本帅可派人将你护送回去。”
盼儿纤身微颤,哑哑低应:“小女子家破人亡、苟且存世,多谢将军好意,待盼儿殓葬了亲人便自行离开,决不破坏军令。”语调虽软,却透出不屈。
哥哥眉梢微动,微微颔首,扬声叫道:“小莫!”
“将军。”一名士兵走进帐里。
哥哥挥了挥衣袖:“带郝姑娘出去安葬家人吧。”
“是!”
“多谢将军。”盼儿微微屈膝,柔柔地看了看我,翩然离去。
“云卿。”哥哥声音低沉,“以后切不可将来路不明的人带回营中,谨记。”
虽然这样有些不通人情,但是行军打仗来不得半点松懈,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应声:“是。”
帐外脚步声频传,甲声铮铮。帐门翻开,七八位武将陆续走进,抱拳行礼:“将军。”“将军。”
“嗯,众位请坐。”哥哥行至桌后,将帐上的地图展开,“大家都知道荆国有三水二山均为天险,出兵前本帅之所以选择从闽关而入,就是因为可以避开四处天堑。今,我等已至韶州,连山山脉挡在眼前。要想插入荆国腹地,就必须先拿下连山的隘口……嘉城。”顺着他的长指向地图看去,一道延绵的山脉横揽荆国以南,好似一道铜墙铁壁,而嘉城好似一道大门牢牢地守住连山唯一的低矮处。“昨夜本帅派探子前去查看,发现另一处通途。”
此言一出,众将大喜,正襟而坐。哥哥指了指嘉城以西的一处山坳:“此处名为飞鸟谷,地势陡峭、野木丛生,虽不宜全军穿行,但也足矣通过万人。近年来这处谷地被一伙马贼所占,他们四处烧杀抢掠。韶州太守潘世宁非但不进行剿灭,反而给了贼首一个军职,还拨去数千人马,命其守住飞鸟谷。”
“哼,好会算计!”韩硕叔叔一拍大腿,忿忿道,“这样即可守住险地,又可以少养一群士兵。是兵非兵,是匪非匪。”
“嗯,最重要的是~”允之瞳眸一瞟,淡淡出声,“还可以坐地分赃。”是啊,那姓潘的不知道从里面捞了多少油水。怪不得,战前的详报上写着:韶州乃荆国税银上纳最丰之地。豺狼虎豹,明抢暗夺,百姓的血汗早被榨干了。
哥哥微微颔首,继续说道:“嘉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面对闽关的南门有重兵把守,而背靠成原的北门则兵力较弱。既知如此,我们不如声东击西,南北包围,踏破嘉城。”深眸掩不住浓浓的锐色,“成武右将军。”
刚晋升为三品武将的王仲文快速站起:“末将在。”
“本帅命你今日午时率飞虎营的两万精兵取道飞鸟谷,子夜之前必须到达嘉城北门,从背侧杀入城里!”
“是!末将领命!”
“韩东,韩德。”
座下两位年少军官齐齐站立:“末将在。”
“你二人去助王将军一臂之力,飞鸟谷离此处有一段路程。为了形成合围,一定要急行军。”
“是!”
“其他人与我同行,今日午后拔营,申时攻城,务必要将嘉城守军全部吸引到南门,北门突破制造时机!”
“是!”
午日飨后,军营里一派忙碌景象。秋阳下,营帐的油布呼呼翻起,腰间的大刀早已被磨得厉光闪耀。士兵的脸上再无平日的憨厚神态,一个个肃面而行。避开人流,走进医帐,十几个军医井然有序地收拾着草药和医箱。“陆大夫。”轻叫一声。陆明抬起头来:“大人”
“见着郝姑娘没?”急急问道。
“没啊。”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早上离开后,她就再没来过。”
点了点头,跑出医帐:去哪里了?都没个影。难道是已经离开了?不对啊,走了也该说声。
“大人!”斜后方传来呼喊,“丰大人!”驻足回视,只见六幺站在允之的帐前,踮着脚向我挥了挥手。
疾步走去:“何事?”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主子请大人进去叙话。”
微挑眉,含疑而入。只见允之坐在长椅里,身边站着一个褐色的人影。“林门主!”惊讶地开口,他向我倾了倾身,“大人。”
允之支手托腮,睃了我一眼,唇畔绽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郝姑娘觉得呢?”
垂目一瞧,盼儿跪在他的脚下,半弓身体,纤瘦的腰肢显出几分倔强:“郝盼儿愿为殿下孝犬马之劳!”
怎么回事?!瞪大双目,怒视允之。他敲了敲手,俊目微垂:“你可想清楚了?”
盼儿直起身子,绣拳紧握:“想清楚了,请殿下成全。”
“好。”允之细长的双目微挑,“成璧。”
“属下在。”林门主低头应声。
“带郝姑娘回无焰门好生调教。”他笑得有几分狡黠。
“是。”
“至于本殿答应姑娘的事~”允之薄唇勾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半年之内必将达成。”
“谢殿下!”娇声微颤,匍匐在地。随后她磨过身子,直直地望着我,杏眼粼粼:“昨夜要不是丰大人出手相救,小女子早已命丧黄泉。若不是大人厉厉呵斥,小女子怕早已轻贱了性命。盼儿现无以为报,请大人受我三拜。”说着娇颜微紧,猛地叩地。未及阻拦,就已三响过去。她抬起头,白额染尘,清目垂泪:“来日盼儿愿做牛做马以报大恩。”
心酸地看着这位坚强的少女,挤出一丝微笑:“姑娘既已决定,在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瞥眼望向允之,“只愿姑娘今后能否极泰来、平安顺利。”他挑了挑眉,笑得漫不经心。
“多谢大人。”盼儿深深屈膝,随后跟着林成璧走向帐门。临走前,她凝眸望来,柳眉微蹙,似有一分不舍。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甩头回身,径直走了出去。
“你……”向前走了两步,虚眼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目,急急逼问,“你又在谋划什么?怎么把郝盼儿绕了进去?林门主又怎么到了战地?”
他气定神闲地呷了口茶,黑灿的双眸闪烁着笑意:“成璧是来送消息的。”
“消息?”眉间一紧,“什么消息?”
“其一,朱雀已经完成了任务回到云都,蛟城那里自有一个韩月下在守孝。其二,杨奉武已经被押回京城,以叛国罪接受刑狱寺太卿洛寅的亲审,结果却和卿卿捉住的那个内应口径出奇的一致。”他倚在椅背上,直勾勾地看着我,眼中难掩兴趣,“猜猜看,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一致?看来是事先通了气,像七殿下那样阴险的人,若是失败了也一定会……凝思半晌,拢眉低道:“嫁祸?”
他两手握紧椅把,目露亮采,低低沉沉地笑开:“你总会给我惊喜啊。”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保持一定的距离。“嗯~”他恢复了轻松的坐态,只是那双眼睛泄露了赤裸裸的情意,“两人均说是受我三哥之命,交待完一切便都咬舌自尽了。”好一记阴招,让三殿下死无对证、百口莫辩啊。“可是父王却让洛寅将此事压下,想来也是起了疑心吧。”他点了点眉梢,“那个丫头死不得啊。”
“唉?”奇怪地看着他,雀儿不是已经自尽了吗?
“我已经让成璧选了个人顶着她的脸、她的身份重回将军府了。”允之笑得轻快,“此计,卿卿觉得可好?”
无间啊,利用这枚暗棋,反渗入敌营。如此一来,七殿下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替别人做嫁衣裳。虚目相对:真是好深沉的心机。
“至于郝盼儿。”他站起身,俊美的脸庞凝出一丝诡谲的微笑,“我们只是公平交易而已。”
“交易?”
“嗯,交易。”他向前迈了一步,微微倾身,“卿卿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吗?”
“报仇。”毫不犹豫地开口,“可是今日之后,那群马贼便会从人世消失,郝姑娘又何必求你?”
允之转眸一笑,上前两步:“因为她的仇人不止一个啊~”退后几步,躲开淡淡麝香的包围,“两位尚书联名弹劾左相一事卿卿可还记得?”轻轻点头,抚松堂密议之时,他们说起过,“这件事的发起者其实是常麓书院的一群儒士,为首的那人姓郝,名梃棹。”惊,难道说是?“不错,他正是郝盼儿的亲父。”允之笑得有几分冷然,“郝梃棹等人不知从何处寻到了吏部卖官的证据,右相一党也就利用这群人的迂腐正气想要罢免董相。后来此事不了了之,虽说是父王的属意,但也和主事人突然病故、证据无端消失不无关系。”
盼儿的爹爹就是突然故去的,难道说是左相暗中下的狠手?“呵呵,卿卿也猜到是何人所为了吧。”允之唇畔溢出一抹讽笑,“扳倒董建林,就是我允给她的东西。”
“那你想从郝姑娘那里得到些什么?”急急逼视。
他含笑望来,媚瞳里滑过一丝算计,冷然无情:“我最喜欢和一无所有的人交易,绝望的人往往可以献出任何一样属于他的东西,甚至是~”他探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喁喁细语,“生命。”
生命啊,骑在踏雍之上,偷瞥了身边的他一眼:魔鬼的契约当真会要了盼儿的性命么?
“殿下,大人。”韩琦叔叔勒马回身,“待会攻城的时候,请二位在后方歇息,亲卫会保证二位的安全。”
“嗯。”并马同行的允之微微颔首,“都尉不必记挂,到前面去吧。”
“是!”马作的卢飞快,尘沙扑面扬起。
跟在大军之后的往往是些文官和伙头军,十几位军医外加主簿丁浅都在队伍里。远远望去,精兵强将如出柙猛虎,带着气卷残云的气势向山脚的那座城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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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高远,浮云流逝,连山擎日战西风,秋色削林胜峥嵘。湛蓝蓝的苍穹下,金瓜银斧,黄钺红旄。黑压压的兵阵里,一簇军马绣旗招展,斗大的韩字在空中飞舞。伏波将军韩月杀头戴狮盔,身著银甲,内衬玄色锦袍,腰系玲珑兽带,坐下嘶风汗血马。雕塑般的俊颜肃肃清清,剑眉入鬓,腰窄肩宽,挺秀有形。真是英气冲九霄,一将破三军。
再看那山城之上旌旗飘摇,守兵密列。城楼正中一豹头熊身的武将挥动手臂,红色的披风飒飒飞动:“韩月杀!”声如洪钟,浓眉倒竖,“你身为青国将军,如今犯我国境,昭昭野心,不言自喻!今天有我韶州兵马总督雷天诺在,嘉城就断不容你过去!”
韩月杀眯起星目,冷冷一笑,取过雀纹檀木弓,搭上箭,拉满弦。眼中寒光毕现:既然如此,留你何用!霎时一道白光飞过,正是弓开似满月,箭去似流星。待城上守兵发现不妙,已是不及。嗒!箭镞直插进雷天诺聒噪的口中,直直将他钉在身后的木墙之上。这位韶州兵马总督四肢抽搐,嘴角溢血,喉间低呜,死不瞑目的惨状让周围三魂消散、六魄离身:这就是名满天下的神箭月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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