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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5-2012 10:2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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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你放心,我们晚上一向睡得很好。”
“就算你们睡着了,也说不定会梦见那些冤鬼在脱你们的裤子。”
“放你的屁。”
“放屁?谁在放屁?”胡铁花说:“如果有人在放屁,那个人绝对不是我,我从来都不会放屁的。”
“不可以,千万不可以。”
他们忽然听见一个人说:“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骗小姑娘?你明明比谁都会放屁,怎么能说不会?你不会谁会?天下难道还有比你更会放屁的人?”
胡铁花笑了,大笑。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运气比你更好的人,你怎么会死!”
江岸旁有块石头,楚留香就站在这块石头上,手里还托着一叠帽子,最少也有六七顶。
刚才这块石头上明明还没有人的,忽然间他就已出现在这块石头上。
四个小姑娘的脸色都变了,忽然出手抢攻几招,然后就同时飞跃而起。
“快抓住一个。”楚留香大声说:“只要抓住一个就好。”
可惜胡铁花连一个都抓不住。
他本来已经抓住了腿最长的那一个,抓住了她的小腿,可惜一下子又被她从手里滑走。
这些小姑娘简直比鱼还滑溜。
水花四溅,水波流动,四个小姑娘都已跃入了江水。江水悠悠,连她们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胡铁花只好看自己的手,他一手都是油。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像油鸡一样?为什么要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抹上一层油?”胡铁花叹着气:“如果我将来娶了老婆,只要她身上有一点油,我就用大板子打她的屁股。”
“的确有个人该打屁股。”楚留香说:“惟一应该被打屁股的这个人就是你。”
“对,我应该打屁股,我连一个都没有抓住。”胡铁花生气了:“可是你呢?你是干什么的?你又不是没有手,你自己为什么不来抓?”
楚留香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能用点脑筋想想,像我这么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去抓女人的腿?”
胡铁花像只大公鸡一样瞪着他,瞪着他看了半天,忽然笑了,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你还有件事更该打屁股。”楚留香说。
“什么事?”
“刚才你骗她们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就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把她们制住,最少也可以制住其中两个。”楚留香问:“她们的招式间明明已经有了破绽,你却像瞎子一样看不见。”
“我怎么会看不见?”胡铁花说:“只不过我虽然不像你这么有身份,多少也有一点身份,怎么能往一个光溜溜的大姑娘那种地方出手!”
他本来一直在笑的,忽然间就不笑了,又变成像是只大公鸡一样瞪着楚留香。
“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我有机会出手的?难道那时候你就已经来了?”
“如果我没有来,我怎么会看见?”楚留香悠然道:“如果我没有看见,我怎么会知道?”
胡铁花瞪着他,就好像一只大公鸡瞪着一条蜈蚣一样,而且还在不停的冷笑。
“好,好,好,好极了!原来你早就来了,早就躲在一边偷偷的看着。”胡铁花摇头、叹息、生气:“你的好朋友随时都可能被人一刀割断脖子,你却躲在那里偷看女人的大腿,你惭愧不惭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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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5-2012 10:2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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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惭愧,我本来实在非常惭愧。”楚留香说:“可是我忽然想到如果你是我,恐怕现在还在看,还没有出来。”
他很愉快的说:“一想到这一点,我就连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了。”
胡铁花又在叹气了:“你怎么这么了解我?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车马早就走了,带着她们脱下来的衣服走了。
这四个小姑娘是什么来历?是谁指使她们来的?看她们的身手和机智,一定从小就受到极严格的专门训练,训练她们来做这一类的事,能够把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训练得如此出色的人,当然也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在她们的幕后,无疑还有个实力极庞大的组织在支持她们、指挥她们。
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如果找上了一个人,是绝不会就此罢手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我实在应该打屁股,居然会让她们全都溜了。”他问楚留香:“可是你呢?你为什么不把刚才对付你的那些人抓住一两个?却把他们的帽子带了回来,难道你能从这几顶帽子上看出他们的来历?”
“我根本用不着盘问他们的来历。”
“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就认得他们。”楚留香说:“他们都是铁剑先生在上一次清理门户时被逐出的弟子,在江湖中流落了几年,志气渐渐消磨,渐渐变得什么事都肯做了。这次他们只不过是被那四位小姑娘花了一万两银子雇来对付一个白胡子老头的,而且刚刚才把这笔生意接下,根本也不知道他们的雇主是谁。”
“他们知不知道这个白胡子老头是楚香帅?”
“大概也不会知道,否则他们恐怕就不会接这笔生意了。”
“就在你走出崔大娘的老店,坐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她们就能找到人来对付你!”胡铁花叹息:“这四个小丫头的本事倒真不小。”
“也许她们自己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可是这附近一带一定有她们的人。”楚留香说:“这些人的神通一定都不小,所以她们无论要干什么都方便得很。”
他拍了拍胡铁花的肩:“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分开来走,而且我还要先走一步。”
“为什么?”
“因为这个白胡子老头已经被认出来了,已经没法子再混下去。”
“所以你又要去找那位崔大娘?”胡铁花说:“难道她也是位精于易容的高手,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你没有听说过的事本来就多得很。”
“这次你准备要她把你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能告诉你。”楚留香说:“也许还是个小老头,也许是个大腹贾,也许是条山东大汉,也许是个文弱书生,总之是个你从未见过的人,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见过,只不过我一定会在你附近的。”
他又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的安全,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个人是我,别人当然更看不出来了,这样子我才好保护你。”他叹了口气:“我对你实在比你对你的妈还要好得多。”
胡铁花一直在摸鼻子。
他摸鼻子的动作和神态,和楚留香简直完全是一个样子。
只不过楚留香摸鼻子的时候通常都不会笑的,他却忽然笑了,又笑得弯下了腰。
“你笑什么?”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非常好笑的事。”胡铁花说:“我忽然想到你如果要扮成一个大姑娘,说不定有很多男人都会看上你的,如果其中有个采花大盗,那就更好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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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5-2012 10:3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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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第五回 富贵客栈
天黑了,富贵客栈里灯火通明,照得客栈里每个角落都亮如白昼。
他们不在乎这一点灯油蜡烛钱。
这家客栈的名字取得绝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的价钱越来越贵,他们的老板当然就越来越富了,所以才叫做富贵客栈。
这么样一家客栈怎么会在乎这么样一点小钱?
富贵客栈里最好的一间房就是“富”字号房,这天晚上胡铁花就住在这间房里。
他的气派一向都大得很,有谁会想到这位大爷身上连一个铜钱都没有。
这一类的事连胡大爷自己都常常会忘记,别人怎么会想得到?
先把好酒好菜都叫进房里来,摆满了一桌子,一个人喝酒虽然无趣,他还是喝了不少。
——楚留香这小子现在不知道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这小子难道真的以为我会认不出他来?就算他烧成灰,我也认得出的。
房里有一面磨得很好的铜镜,胡铁花对着镜子笑了。
为了表示他对自己的佩服,他又敬了自己一大杯。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嗅到了一股药香。
胡铁花的酒量也是连他自己都非常佩服的。
现在他虽然已经有点酒意,距离喝醉却还差得很远。
他的鼻子也不像楚留香的鼻子,他的鼻子一向灵得很,如果他有个朋友在五里之外喝酒,他立刻就能嗅到。
只可惜药香根本就不香。
那是个很奇怪的味道,是好几种很特别的药草混合成的味道。
这几种药草都是治疗外伤的,如果一个人要把这些药草都配在一起,配成一帖药来治伤,那么这个人受的伤一定不轻。
煎药的地方好像就在隔壁一间房里。
如果一个人受了重伤之后还要把药罐子带回自己房里去煎,那么这个人一定有不少很可怕的对头,而且可能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受了重伤已经是件很可怜的事了,没有朋友更可怜。
胡铁花忽然觉得很同情这个人,很想过去陪陪他,陪他喝喝酒聊聊天,如果他的对头来了,说不定还会帮他抵挡一阵。
幸好胡大爷的酒还没有喝到这么冲动的时候,还没有忘记现在是绝不能再惹上任何麻烦的。
不幸的是,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隔壁房里传来“啵”的一声响,好像有个药罐子被打破了。
药香更浓烈。
胡铁花居然还没有冲动,居然还能忍耐住,没有冲过去。
他也不必再冲过去了。
因为隔壁的那间房已经先冲了过来,不是房里的人冲了过来,而是整个一间房都冲了过来。“轰”的一声大震,两间房中间的墙已经被冲破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一个人忽然从洞里飞进,两间房,忽然就变成了一间。
胡铁花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根竹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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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09:0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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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一根黑色的竹竿。
这根黑色的竹竿被一个人用一只青筋凸起的大手紧紧握住,这个人却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最多只能算半个。
他的右臂早已被齐肩斩断,右眼已经瞎了,眼上还留着“十”字形的伤疤。
现在他的左腿也断了,是从膝盖上面被砍断的,而且好像是被他自己砍断的。
因为被砍下来的那半截腿,此刻还在,他倚着墙坐在床上,这半截腿就在他身旁,黝黑枯瘦而且特别长的大半截腿,已因伤势化脓而腐烂。
他左肩上的伤势也同样恶劣,伤口里已隐隐发出恶臭,刺伤他的那个人用的也不知是兵刃还是暗器,不但出手毒辣,而且一定有毒。
想不到他还是硬撑了下来,而且一直撑到现在,宁愿再把自己一条腿砍断,还要继续撑下去。
这个人虽然已经只剩半个人了,却还是一条硬汉。
现在他又已被四个人用六件武器围住。四个冷静而残酷的人,六件在一瞬间就可以夺人性命的武器,一个人用蛇鞭、一个人用长剑、一个人用一双薄薄的雁翎刀、一个人用一对分水峨嵋刺。
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他还是很硬,还是紧紧的握住他的黑竹竿,昂然连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刚才来的本来有五个人,第五个人本来是第一个拥上去的,却被他用他手里的那根黑竹竿顶了回来,一下子撞在墙上。
“富贵”和“坚强”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所以富贵客栈的这道墙—下子就被他撞破了一个大洞。
胡铁花并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黑竹竿,也没有去想黑竹竿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用眼睛的时候通常都要比用脑筋的时候多一点。
他只看见了这个已经只剩下半个人的人还是这么样一条硬汉。
他平生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硬汉。
所以他忍耐不住了,顺手就把一个酒坛子摔了出去。
“你们四个人对付人家半个人。”胡铁花大吼:“你们要不要脸?”
一个酒坛子摔出去,六件兵刃中就已经有五件往他身上攻了过来,攻的都是他的要害。
“你问我们要不要脸?你要不要命?”
分水峨嵋刺虽然是在水中才能发挥最大威力的武器,不在水中也一样犀利。
蛇鞭如毒蛇,雁翎刀翻飞如雁。
这些人的武功竟远比胡铁花预料中强得多,胡铁花也不一定会败在他们手里,可是他已经在叫了。
“姓楚的,你说你一定会在我附近的,你在哪里?”
“姓楚的?是不是楚留香?”蛇鞭冷笑:“你是不是想用楚留香来吓人?”
“我吓什么人?”胡铁花也在冷笑:“你们根本连一个像人的都没有,我吓你们个鬼。”
还没有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几乎就已经变成了鬼,蛇鞭差一点就缠住了他的脖子,旁边的一把雁翎刀差一点就割断了他的咽喉。
只差那么一点点。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连一点都不能差的,就算只差一点点都不行。
所以胡铁花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活得非常愉快。
因为他已经看见楚留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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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09:0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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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没有车,没有马,连轿子、驴子、骡子都没有,胡铁花只有走路。
从那边江岸走到这家客栈,他看见了很多人,其中当然有几个比较特别的。
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公公、一个肚子并不太大的大腹贾、一条满脸落腮胡子的大汉、一位文质彬彬的文弱书生。
这四个人恰巧和楚留香自己说的那四种形象一样,所以胡铁花早就在注意他们了。
虽然他也看不出这四个人里面哪一个是楚留香,可是其中最少有一个人是的。
现在他果然看到了一个。
一个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白面书生,手里轻轻的摇着一把折扇,忽然间就已出现在门外。
胡铁花笑了,很愉快的笑了。
“我就知道这一次你一定会来得比较快,因为这四个人绝对没有上一次那四个小姑娘那么好看。”
白面书生也带着微笑,轻摇着折扇,施施然从门外走进来。
他的这把折扇无疑就是他的武器。
不管是什么样子的东西,只要到了楚留香手里就是武器,致命的武器。
胡铁花看得出他立刻就要出手了,只要他一出手,这四个人之中最少也要有两个会倒下去,何况黑竹竿还在硬撑着,一直盯着他的那个人也一直紧握着掌中长剑,丝毫不敢有一点大意。
所以胡铁花笑得更愉快!
“其实你就算不来,我也一样可以把这四个龟孙全都摆平,可是你既然来了,我最少也得留一两个给你。”胡铁花很大方的说:“随便你挑一两个吧,剩下来的全归我。”
“你真客气,我真要谢谢你。”
白面书生也笑得很愉快,甚至比胡铁花更愉快,因为他手里的折扇已风车般旋转飞出,刀轮般向胡铁花辗了过去。
胡铁花刚闪开这个刀轮,已经有六件武器逼到了他身上六处要害的方寸间。
这六件武器中最可怕的既不是蛇鞭,也不是峨嵋刺和雁翎刀,而是一根手指。
就在折扇离手的这一瞬间,白面书生就已经到了胡铁花面前,用左手的一根食指对准了胡铁花脑门上的天灵穴。
胡铁花动都不能动了。
虽然对方的人比他多,而且都是一流高手,他本来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制住的。
可惜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人居然不是楚留香。
“我姓白,就是白面书生的那个白,也就是白雪、白云、白玉的那个白。我的名字就叫做白云生。”这位斯斯文文的书生说:“阁下若是把我当作了别人,就是阁下的错了。”
胡铁花忽然大声说:“我实在不应该把你当作那个人的,那个人简直不是人,根本就不是人,是个缩头乌龟,一直躲到现在还不出来。”
他在这里一骂,外面果然就有人答腔了。
一个人坐在窗户对面的屋脊上,用一种故意装出来的声音说:“胡铁花,你急什么?我保证他们绝不会动你一根汗毛的,你若死了,还有谁肯把那位公主护送到史天王那里去?”
白面书生皱了皱眉,上上下下打量了胡铁花两眼,态度更温和。
“阁下就是胡铁花胡大侠?”
“大概是的。”
白面书生微笑:“那么这件事大概是个误会了,实在抱歉得很。”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已经在往后退,一直旋转不息的折扇,直到此时才慢下来,他伸手一招,这柄折扇就到了他的手里。
“看在胡大侠面上,我们今天绝不动这里任何人一根毫发。”白面书生微笑鞠躬:“今天我们就此告辞了,他日后会有期。”
然后他这个人就倒退着轻飘飘的飞起来,转瞬间就已没入夜色中。
另外四个人的身法也极快,身形一闪间,也已全都退走,连刚才一头撞入胡铁花房里的那个人都一起走了。
再看对面屋上的那个人,也已经站在外面的院子里,身材高高的,用青布包着头,居然是个长得好像还不错的大姑娘。
胡铁花走到门口,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她,摸着鼻子苦笑道:“楚留香,这一次我真的是佩服你了,想不到你居然真的扮成了个大姑娘。”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脸上已经挨了一耳光。
好大的一个大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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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09:1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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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胡铁花被打得怔住了,怔了半天才看清楚这位大姑娘,立刻叫了起来:“我的妈呀!你是花姑妈。”
花姑妈用两只手插着腰,虽然故意装出一副很凶很生气的样子,眼中却已带着笑:“你这个小王八蛋,居然直到现在才认出我是你的妈,你说你该不该打?”
“我的妈呀,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胡铁花还在叫:“你身上那些肥肉到哪里去了?”
“有了这么样一个宝贝儿子,你的妈怎么会不变?”花姑妈用一双笑眯眯的媚眼瞅着他,却故意叹着气说:“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对你的妈好一点!”
胡铁花的样子看来就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他没有晕过去,真正晕过去的是刚才已将力气用竭的黑竹竿。
胡铁花立刻赶过去扶着他躺下,看到他的伤,连胡铁花脸上都变了颜色:“好家伙,真是条硬汉,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够撑到现在。”
花姑妈却又在生气了:“我看你不管对什么人都比对你的妈好得多,如果是我受了伤,我看你大概一点也不会心疼。”
“我的妈呀,这种时候你还在吃什么干醋?”胡铁花说:“你能不能先去弄一点治伤的药来?”
花姑妈盯着他,连动都不动,只不过慢吞吞的伸出一只手。
伤药已经在她手里了,而且是最好的一种。
胡铁花长长的吐出口气:“这个女人还是有些可爱的地方,最少总比那个缩头乌龟可爱一点。”
敷了药之后,黑竹竿就昏昏沉沉的睡着,胡铁花刚松了一口气,花姑妈已经在盯着他问。
“你这个小王八蛋,你刚才是不是说我只比乌龟可爱一点?”
胡铁花赶紧否认:“我不是说你只比乌龟可爱一点,我说的那个乌龟也是一个人。”胡铁花说:“其实这个人平时也满可爱的,我实在想不到今天他怎么会忽然变成了个缩头乌龟。”
他的确觉得很奇怪,甚至有点担心。
楚留香应该在附近的,因为他说过他一定会在胡铁花的附近。在胡铁花危急时,他绝不会躲着不敢出来。
他绝不是那种把说话当放屁的人。
奇怪的是,今天他连影子都没有出现过。
——难道他自己有了危难?也在等着别人去救他?
“我知道你说的是楚留香,每次你快要死的时候,他都会来救你。”花姑妈说:“今天他没有来,只因为今天你绝对死不了的。”
“我为什么死不了?”胡铁花大声说:“只要有那个姓白的一个人,就已经足够要我的老命了,我怎么会死不了?”
花姑妈甜甜的问他:“现在你死了没有?”
胡铁花怔住。
他还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他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会忽然放过他,而且还变得对他那么客气。
“那位白相公的确是个很可怕的人,连我都很怕他,而且怕得要命。”花姑妈说:“以他的武功如果要杀人,简直比刀切豆腐还容易,可是他绝不会杀仍;。”
“为什么?”
“因为你是胡铁花,因为他也知道要把玉剑公主送去给史天王做老婆的人就是你这位胡大侠。”花姑妈的声音已经不甜了:“像你这么好的人,他怎么舍得杀你?他恰巧又是史天王的干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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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09:1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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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胡铁花不说话了,一直在昏睡中的黑竹竿却忽然呻吟着低语:“把我的腿拿给我,现在就拿给我。”
这就是黑竹竿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别人听见这句话,一定以为他还没有清醒。
每个人的腿都在自己身上,他为什么要别人把他的腿拿给他?
幸好胡铁花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就把被他自己砍下来的那半条腿拿过来。
腿上有脚,脚上有靴子。
黑竹竿挣扎着,用他惟一剩下来的一只手,从靴筒里掏出张银票。
一张十万两的银票,南七北六十三省都可以通用的“大通”银票。
“这是你付给我的,现在我还给你。”黑竹竿对花姑妈说:“虽然这是我第一次退钱给别人,可是我也知道既然收了人家的钱就不该退,要退就得付点利息。”
花姑妈很喜欢笑,该笑的时候她当然笑,不该笑的时候她也会笑。
因为她知道大多数男人都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很能让人着迷。
可是现在她笑不出了。
“我低估了史天王,所以才会收你的钱,这是我的错,我应该付利息给你,如果你认为我所付的还不够,不妨把我这条命也拿去。”黑竹竿说:“因为我没有钱付给你,你也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常常都会把钱莫名其妙的花出去。”
“你知不知道你赚的是卖命的钱?”
“我知道。”黑竹竿冷冷的说:“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更要花得快些。”
胡铁花忽然把头扭了过去,很用力的扭了过去,就好像这个头已经不是他的头了。
因为他不想再看下去。
他知道银子是可以花的,十万两银子更可以把一个人花得晕头转向,连自己的贵姓大名都忘记,他也知道拿出这十万两银子来的人并不是花姑妈。
可是他实在不想看到花姑妈从黑竹竿手上把这张十万两的银票收回去。
他只听见黑竹竿又在对花姑妈说:“我收你十万两,因为我值十万两,如果我不行,别人更不行,除了我之外,别的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黄病夫还没有踏人大厅就已死在阶下,我看见他死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信他会死得那么快。”
他的声音早已经带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
“我要你十万两,因为我值十万两,如果我不行,别人更不行。”黑竹竿说:“我劝你绝对不要再找人刺杀史天王。”
“你为什么要劝我?”
“因为不管你去找谁都没有用的,天下绝对没有人能伤他毫发。”黑竹竿黯然道:“我亲眼看见这次跟我去的人一个个全都惨死,实在不想再让我的同行死在他手里。”
胡铁花心里忽然也觉得很不好受。
他能够了解黑竹竿的心情,一个像黑竹竿这样的硬汉,本来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但是现在他的血已流得太多,看见别人流的血也太多。
他这一生就好像是无数个噩梦串起来的,这样的人生是多么悲伤!
胡铁花心里在叹息,眼睛里却忽然发出了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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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11:4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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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因为他忽然看到了一条飞掠的人影,流星般在他眼前飞过,一瞬间就已消逝。
这个人的身形和面貌胡铁花都看不清,却已经想出他是谁了。
因为这个人飞掠时的身法、速度,和那种飞扬灵动巧妙潇洒的姿态;都是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的。
胡铁花没有追上去,因为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追得上楚留香。
“原来他并不是个缩头乌龟。”胡铁花很愉快的叹着气说:“在外面看着我喝酒,自己却没有酒喝,这种事他怎么受得了,不赶快去找点酒喝怎么行?”
他喃喃的说:“只可惜今天我不能陪你喝了,只希望你能遇到个漂亮的女人陪你。”
他却不知道楚留香今天晚上不但已经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而且遇到的还不止一个。
富贵客栈是家很大的客栈,除了正楼的上房外,后面还有很多个跨院。每个跨院里都有好几间房,是特地为一些携家带幼的客商官眷们准备的,偶尔也会有一些成群结党的武师镖客来投宿。
今天晚上就有一大票已经卸了货交了镖的镖师把最后面两个跨院都包下了,担了一路的风险之后,他们当然要轻松轻松。
他们这种人是从来也不怕你价钱要得贵的,在江湖人的眼中看来,钱财本来就是身外物,谁也没想要把一文钱带进棺材去。
楚留香跟在胡铁花后面到这里来的时候,这两个跨院里已经热闹得很。熏鸡、烤鸭、烧鹅一只只往里面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不时像穿花蝴蝶般走出走进,再加上一阵阵随风传来的酒香,已经让楚留香心里觉得有点痒痒的,实在很想进去参加一份。
这些镖师都是常胜镖局里的,凭一杆“胜”字镖旗走遍大江南北,都是很慷慨、很豪爽的男子汉,其中有好几个都跟楚留香有点交情,如果楚香帅真的会去加入他们,这些人一定开心得要命。
可惜楚留香不能去,就算去了,他们也不会认得出,这个又俗又土的小商人就是楚留香。
所以他只有带着一坛酒,躺在屋脊后,嗅着他们的肉香,听着那些小姑娘弹词唱曲,虽然感到很不是滋味,却也聊胜于无。
胡铁花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开始在房里喝酒的时候,楚留香也在喝,躺在屋顶上喝,屋脊的阴影恰好把他挡住。
所以他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紧身黑衣的人从外面飞掠而来,这个人却没有看见他。
这个人的身材很瘦小,穿着一身样子非常奇怪的夜行衣,连头带脸都用黑巾包住,只露出了一双猫一般的大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他的轻功也极高,身法姿态却非常奇特,有时居然会用手帮助他的脚来增加速度,看来就像是条猫一样,也有四条腿。
但是他行动时不但速度极快,而且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使人非但不会觉得他的姿态可笑,反而会觉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楚留香无疑也有这种感觉。
因为他已经看出了这个人是个“忍者”,来自东瀛扶桑国伊贺山谷中的忍者,他所施展的身法,正是忍术中的一种“猫遁”。
他们都是见不得天日的人,从年纪极幼小时就开始接受极严格艰苦的训练,过的也是一种极不人道的团体生活!既不能有家,也不能有妻子儿女,因为忍者的生命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只要生为忍者,一生的命运就已被注定。
等到他们长成时,他们就要开始接受别人的命令,把自己完全出卖给别人,无论多艰苦危险的任务都不能不接受。
他们的任务通常只有三种:偷窃、刺探和谋杀。
——一个东瀛的忍者,为什么会到江南来?这一次他的任务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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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11:4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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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第六回 梁上君子
猫一般的忍者也是到这家客栈来的,好像就住在最左边的一个跨院里,因为他对这个跨院的安全显得十分关心。
他已经把这个院子前后;左右、四面都查看了一遍,而且看得非常仔细。
跨院里有三明两暗五间房,只有一间房里没有点灯,这间房的窗子正好对着客栈的边门。窗子里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
楚留香决定要赌一赌了,赌他自己是不是看得准,他的运气很不错。因为这位忍者好像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又绕到院子的另外一边去。
楚留香的身子也飞掠而出,平平的贴着屋顶飞了出去,从这个屋脊的阴影掠入了另一个屋脊的阴影,再轻轻一翻身,就已到了那个没有灯的窗口。
窗子是从里面拴起来的。
楚留香只用一弹指间的功夫,就把这扇窗户打开了。
又一弹指间,窗户已经又从里面拴好,他的人已经到了这间房的横梁上。
就在这时候,刚被他拴好的那扇窗户忽然又被人打开,一个人猫一样窜了进来。
楚留香对自己觉得很满意。
这间房果然是这个神秘忍者的宿处,他没有看错,而且现在已经完全准备好了,他的身体已完全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只靠皮肤上毛孔的呼吸来保持机能的活力和脑袋的清醒,仍然在一瞬间就可以发挥出最大能力。
要成为一个忍者并不容易,成为一个忍者后要活下去更不容易。
在忍者的生命中,随时都可能遇到致命的危机,所以他们的感觉和反应都必须特别灵敏。
但是楚留香相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他的。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还是经常会发生一些他完全预料不到的事。
富贵客栈里每间房的设备都很好,尤其是这种特别为官家眷属们准备的私室,除了器用更精美外,还有个特别大的穿衣铜镜,房里最少有一半地方可以从镜子里看到。
楚留香跃上横梁时,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躺下去的时候,已经选了个最好的角度,刚好能让他看到这面镜子。
所以现在他才会看到这件让他十足大吃了一惊的事。
这个神秘的忍者居然是个女人。
灯已燃起。
她站到镜子前面,扯下了蒙面的头巾,一头光滑柔软的黑发立刻就轻轻的滑了下来,镜子里立刻就出现了一张轮廓极柔美的脸,带着极动人的异国风情。
忍者中并不是没有女人,但是出来负责行动的却极少。
在忍者群中,女人生来就是完全没有地位的,女人惟一的任务就是生育。
他们一向不尊重女人,也不信任女人,就算有一件任务非要女人去做不可,他们也宁愿要男人去做,因为忍术中还有种“女术”,可以使一个男人的男性特征完全消失,变成一个非常女性化的女人。
这个神秘的忍者究竟是男是女?楚留香还没有把握能断定。
可是她已经为自己证明了这一点。
她已经开始在脱衣服了。
梁上君子通常都不是君子。
楚留香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是君子,可是就算是他的仇敌也不会说他是小人。
他的身子虽然不能动,至少总可以把眼睛闭起来。
他没有把眼睛闭起来。
因为他虽然不是君子,也不是伪君子,如果他要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底。
这个全身上下都带种东洋风味的人无疑是从扶桑来的。
她为什么要潜来江南?是为什么而来的?
她究竟是男是女?
她确实是个女人。
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都证实了这一点。
因为她已完全赤裸裸的出现在镜中,只要不是瞎子就应该可以看得出她绝不是个男人。就算在女人里面,有她这种身材的也不多。
扶桑国的女孩子通常都有种先天的缺陷,她们的腿通常都比较粗一点,比较短一点。
她却是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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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1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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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她的腿又直又长,浑圆结实,线条柔美,连一点瑕疵都没有。
楚留香差一点就要从梁上掉下来了,却不是因为他看到了这双腿,而是因为他忽然听见她用一种特别温柔的声音说:“我是不是很好看?你看够了没有?”
楚留香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发现他在看她的。
他当然想不通,因为她根本没有发现他在看她。
“我还没有看够,我还想再看看,再看得清楚一点,你这样的女人并不是时常都能看到的。”
这句话也不是楚留香说的,他不会说这种话,说话的人在窗户外面。
“你要看,为什么不进来看?”她的声音更温柔:“外面那么冷,你也不怕着了凉?”
窗子居然没有关,轻轻一推就开了,灯花闪了闪,这个人已经在窗子里面了,穿一身银白色的,用缎子做成的夜行衣,苍白而英俊的脸上,带着种又轻佻又傲慢的表情,双眉斜飞人鬓,眼角高高的挑起,眼中带着种又邪恶又冷酷的笑意。
“你故意不把窗子拴好,就是为了要我进来看你?”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像你这样的美男子,也不是时常都能遇得到的,是不是?”
她赤裸裸的面对着这个人,就好像身上穿着好几层衣裳一样,一点都不害羞,一点都不紧张。
楚留香却已经替她紧张了。
这位扶桑姑娘一定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一身独一无二的夜行衣,她毕竟是从异国来的。
楚留香却认得他,而且对他非常了解。
一个女人用这种态度对付别人,也许是种很有效的战略,用来对付他就很危险了,比一个小孩子玩火还危险。
银白色的夜行衣在灯下闪闪发光,夜行人的眼睛也在发光。
“你知道我是谁?”
“我没有见过你,可是我知道江湖中只有一个人穿这种夜行衣,也只有一个配穿。”
“哦?”
“因为这个人虽然骄傲,却的确很有本事,轻功之高,更没有人能比得上。”她说:“这种夜行衣穿在身上就好像是个箭靶子一样,就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见他,除了银箭公子外,有谁配穿?”
“你认为我就是银箭薛穿心?”
“如果你不是,你就看不到我这么好看的女人了。”她的笑声中也充满了撩人的异国风情:“因为你不是他,现在最少已经死过七八十次。”
薛穿心看着她,从每个男人都想去看的地方,看到每个男人都不想去看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樱子。”她说:“你有没有看过樱花?在我的家乡,一到了春天,杜鹃还没有谢,樱花就已经开了,开得满山遍野都变成一片花海,人们就躺在樱花下,弹着古老的三弦,唱着古老的情歌,喝着又酸又甜的淡米酒,把人世间一切烦恼全都抛在脑后。”
这里没有樱花,也没有酒,她却仿佛已经醉了,仿佛已将倒入他的怀抱。
夜色如此温柔,她全身上下连一个可以藏得住一根针的地方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武器。
所以无论谁抱住她都安全得很,就好像躺在棺材里又被埋入地下那么安全。
曾经抱过她的男人,现在大概都已经很安全的躺在地下了。
可是在一个如此温柔的春夜里,有这么样一个女人来投怀送抱,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呢?
楚留香知道最少也有两个人。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一个。
因为他已经看见这位樱子姑娘忽然飞了起来,被这位薛公子反手一巴掌打得飞了起来。
他本来一直都在让她勾引他,用尽一切法子来勾引他,而且对她用的每一种法子都觉得很欣赏、很满意。
她也感觉到这一点了,他的反应已经很强烈,所以她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种时候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打我?”
“你为什么要乘人家洗澡的时候,把她装在箱子里偷走?”薛穿心叹息道:“这种事本来只有我这种男人才会做得出来,你为什么要跟我抢生意?”
“你也是为了她来的?”樱子姑娘好像比刚才挨揍的时候还生气:“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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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11:4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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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只有一点比不上。”
“哪一点?”
“她刚洗过澡,她比你干净。”
楚留香已经渐渐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薛穿心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来找她的,这个女人是在洗澡的时候被装在一口箱子里偷来的。
这位樱子姑娘为什么要不远千里从扶桑赶到江南来偷一个洗澡的大姑娘?
楚留香又想不通了。
就因为想不通,所以觉得更有趣。
——一件事如果能让楚留香想不通,这种事通常都是非常有趣的。
他实在很想看看这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么样一口箱子?箱子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么样一个刚洗过澡的大姑娘?这位姑娘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冒险去偷她?
他同意薛穿心说的话。
把一个正在洗澡的大姑娘装在箱子里偷走,这种事的确不是一个女人应该做的,甚至连薛穿心那样的男人都不会时常去做。
这种事实在不能算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很少有人能做得出来的。
令人想不到的是,一向最有面子的楚香帅居然也做出来了。
他的运气一向不错,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很快就看到了这口箱子,箱子里果然有个刚洗过澡的大姑娘。
他居然也把这口箱子偷走了,连箱子带大姑娘一起偷走了。
楚留香怎么会做这种事?箱子里这位大姑娘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楚留香本来是看不到这口箱子的,樱子却帮了他一个忙。
她忽然改变了一种方法来对付薛穿心。
“你说的不错,她的确比我干净,可是天知道现在她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干净。”她抚着耳边被打肿的脸:“如果你再碰我一下,等你找到她时,她很可能已经变成天下最脏的女人。”
薛穿心冷冷的看着她,她的眼色比他更冷。
“如果你杀了我,我可以保证,你找到的一定是个天下最脏的死女人。”
看到薛穿心脸上的表情,楚留香就知道她的方法用对了。
对薛穿心这种男人,哀求、欺骗、诱惑、反抗都没有用的,你一定要先抓住他的弱点,把他压倒。
这个来自扶桑的女人竟仿佛天生就有种能够了解男人的本能,就好像野兽对猎人的反应一样,大部分女人穷极一生之力也追求不到。
薛穿心的态度果然改变了:“两个死女人大概无论对谁都不会有什么好处的。”他微笑:“我只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太太平平、干干净净的活到八十岁。”
微笑使他的脸看来更有吸引力,樱子的态度也改变了:“你是不是想要我带你去找她?”
“是。”
“找到了之后呢?”
薛穿心的微笑忽然变得说不出来的邪恶,忽然搂住了樱子的腰,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那时候,我就会要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了。”
樱子不是笨蛋,也不是那种一看见美男子就会着迷的小姑娘,就凭这么样一句话,她当然不会带他去的。
只有她才知道箱子在哪里,这是她惟一可以对付薛穿心的利器。
她当然还需要更可靠的保证,还要提出很多条件来,等他完全答应后才会带他去。
可是她没有。
什么条件都没有,什么保证都没有。听到这句话,她就像是着了迷一样,如果胡铁花在这里,说不定立刻就会跳下去给她两耳光,让她清醒清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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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11:4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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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幸好楚留香不是胡铁花。
就在樱子穿衣服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要把薛穿心骗出去而已。
——她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心机把薛穿心骗出去?是不是因为她不愿意让他再留在这间房里?
她走出去的时候,甚至连房门都没有关好。
看着她走出去,楚留香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那口箱子一定就在这间房里”,如果有人敢跟他赌,随便要赌什么他都答应。
如果真的有人来跟他赌,随便赌什么他都赢了。
箱子果然在,就在床后面。
一张有四根木柱的大床,挂着雪白的纱帐,床后面还有两尺空地,除了摆一个金漆马桶外,刚好还可以摆得下一口大樟木箱。
箱子里虽然有个刚洗过澡的大姑娘,年轻、香艳,还在晕迷中,身上只裹着条粉红色的丝浴巾,把大部分足以让任何男人看见都会心跳的胴体都露了出来。
楚留香的心也跳得至少比平常快了两倍。他心跳并不是因为她清纯美艳的脸,也不是因为她那圆润柔滑的肩,更不是因为她那双被浴巾半遮半掩着的腿。
他根本没有注意去看这些地方。因为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一样把他注意力完全吸引着的事。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一钩新月。
一钩弯弯的新月,就像是朱砂一样,印在这位姑娘雪白的胸膛上。
楚留香立刻想到了焦林,想到了焦林交给他的那块丝帕,想到丝帕上那一钩用红丝线绣出来的新月。
他立刻就把箱子关上。
一转眼之后,这口箱子就已经不在这间房里了。
一口又大又重的樟木箱,箱子里还有个半晕半迷半裸的大姑娘,他能够把它带到哪里去?
更要命的是,他已经听到胡铁花那边有麻烦了。
他不能不管胡铁花,也不能不管这个大姑娘,他要去对付胡铁花的对头,又要对付樱子和薛穿心。
别人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幸好他不是别人,别人没有办法,他有。
他是楚留香。
——真该死,他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要是楚留香?
用黑丝线绣在金色缎子上的“胜”字镖旗迎风飞卷,常胜镖局的镖师中,最冷静、最清醒的一个也已有了五六分酒意。
一个人有了五六分酒意的时候,正是他最清醒的时候。
最少也是他自己觉得最清醒的时候。
所以他第一个看见有个人扛着一口大箱子从外面冲了进来。
——这个人是不是疯了?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他正想跳起来,先把这个人一脚踢到桌子下面去再说,谁知道这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生意人用一只手在脸上一扯之后,就忽然变成了一个他平生最佩服最喜欢的朋友。
“香帅,是你。”他叫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楚留香没有解释。
他已经用最直接而且最快的一种方法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一把将这个镖师拖人一间没有人的房里,把箱子交给他,把那丝帕也交给他。
“如果箱子里的人醒了,你就把这块手帕给她看,告诉她你是焦林的朋友,焦林就是她亲生的爸爸,所以她一定要在这里等着,等我回来。”
这个本来一直认为自己很清醒的镖师忽然发觉自己一点都不清醒。因为他根本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也听不懂楚留香在说什么。
惟一能够让他相信的是,这个人的确是楚留香,楚留香要他做的事总不会错的。
所以他立刻答应:“好,我等你回来,我就坐在这口箱子上等你回来。”他说:“可是你一定要快点回来,我们兄弟都想陪你喝杯酒。”
楚留香果然很快就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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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11:4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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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一看到白云生退走,花姑妈出现,他就回来了。但是他回来的时候,这地方已经没有人能陪他喝酒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喝酒,也有很多人不喝,有些人不喝酒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喜欢喝、不愿意喝、不高兴喝、不想喝。
也有些人不喝酒是因为他们不敢喝,喝了之后会生病,会发风疹,会被朋友怪、亲人怨、老婆骂,甚至会把自己的脑袋往石头上撞。
这些事都是很不愉快的,等到第二天酒醒后一定会后悔得要命,以后也就渐渐不敢喝酒了。
可是真正不喝酒的只有两种人,因为他们根本不能喝。
死人当然是不能喝酒的。
另外一种人,就是已经喝得快要死的人,已经喝得像死人一样睡在地上,抬也抬不动,叫也叫不醒,打他两巴掌也没有感觉,就算踢他两脚都没有用,这种人连人参大补鸡炖的汤都喝不下去了,怎么还能喝酒?
楚留香回来的时候,这个跨院里已经只剩下这两种人了。
不管是死是醉,也不管是怎么醉的,每个人都已经像死人一样躺在地上不能动了。
只有一个人例外。只有这惟一的一个人还没有躺下去。
箱子仍在。
这个人仍然端端正正的坐在这口箱子上。只可惜已经不是那个要坐在箱子上,死守着楚留香回来喝酒的朋友了。
楚留香一看见他那身银白色的夜行衣,一颗心就已经沉了下去。
他不怕这个人,可是他也不喜欢碰到这个人,非常不喜欢,就好像他不喜欢碰到一只刺猬一样。
薛穿心却好像很高兴见到他。
“果然是你,你果然来了。”他微笑着:“这次我总算没有猜错。”
“你早已想到是我了?”
“一出房门,我就已想到箱子很可能就在房里,可是等我转回去时,箱子已经不在了。”薛穿心说:“除了楚香帅外,谁有这么快的身手?”
他笑得更愉快:“幸好我也知道香帅和常胜镖局的交情一向不错,所以才会找到这里来,否则今日恐怕就要和香帅失之交臂了。”
楚留香苦笑:“以后你再遇到这一类的事,能不能偶尔把我忘记一两次?”
“以后我一定会尽力这么去做。”薛穿心说得很诚恳:“只可惜有些人总是会让人常常记在心里,想要把他忘记都不行。”
他忽然叹了口气:“尤其是常胜镖局的朋友,此后恐怕夜夜都要将你牢记在心。”
“为什么?”
“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薛穿心淡淡的说:“如果不是你把这口箱子送来,他们此刻一定还在开怀畅饮,怎么会惨遭别人的毒手?”
“是别人下的毒手?不是你?”
“我来的时候,该醉的已经醉了,该死的也都已经死了。”薛穿心又在叹息:“出手的这个人,手脚也快得很,幸好我知道楚留香是从来不杀人的,否则恐怕连我都要认为这是你的杰作了。”
楚留香没有摸鼻子。
他的鼻尖冰冷,指尖也已冰冷。
薛穿心忽然又问他:“你想不想看看箱子里的人?”
“箱子里的人怎么了?”
“也没有怎么样,只不过不明不白的把一条命送掉了而已。”
楚留香冰冷的鼻尖上忽然沁出了一滴冷汗,连脸色都变了,就连他最老的朋友,也很少看到他脸上会有这么强烈的变化,就算是他自己面临已将绝望的生死关头时,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可是他想到了焦林,想到那个几乎已经一无所有的朋友,对他那么信任尊敬,如果他让这样一个朋友的女儿因为他而死在一口箱子里,他这一生中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不过是一堆垃圾而已。
薛穿心站起,箱子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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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11:4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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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楚留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块已经变色发黄的纯丝手帕。
那一钩弯弯的新月仍然红得像鲜血一样,旁边还多了两行鲜红的血字:
“楚留香多管闲事
何玉林死不瞑目”
何玉林就是那个替他死守在箱子上,等着他回来喝酒的朋友。
现在死在箱子里的人并不是焦林的女儿,而是何玉林。
焦林的女儿到哪里去了?
薛穿心慢慢的盖上箱子,用一种很同情的态度看着楚留香。
“喜欢管闲事并不是坏事,能够管闲事的人通常都是有本事的人,只不过闲事管得太多,有时候就会变得害人害己了。”
他拍了拍衣服,伸了个懒腰。
“这件闲事现在你大概已经没法再管下去,我相信你也跟我一样,也不知道这里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薛穿心说:“如果你喜欢这口箱子,你就拿去,箱子里的人也归你,我们后会有期。”
他对楚留香笑了笑,身子已银箭般穿出了窗户,连一点准备的动作都没有,就已到了窗外的院子里。
等他落到地上时,忽然发现楚留香的人也已经在院子里。
薛穿心叹了口气:“今天我既不想陪你喝酒,也不想跟你打架,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只想问你,本来在箱子里的那位姑娘是被樱子从什么地方劫来的?”楚留香说:“她姓什么?叫什么?最近住在哪里?在做什么事?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多人争夺?甚至连远在扶桑的忍者都想要她这个人。”
薛穿心显得很惊讶。
“这些事你都不知道?”他问楚留香:“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来管这件闲事?”
“我只不过碰巧认出了她是我一个朋友已失散了多年的女儿。”
薛穿心吃惊的看着楚留香,过了很久才说:“你问我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可是你一定要先告诉我,你那个朋友是谁了”
“他只不过是个落拓潦倒的江湖人而已。”楚留香道:“就算我说出他的名字,你也不会知道。”
薛穿心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问:“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焦林?”
这次轮到楚留香吃惊了:“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焦林?你也认得他?”
薛穿心笑了。
他好像也是个很喜欢笑的人,他的微笑不管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很有吸引力。
就在他开始微笑的时候,他银色腰带的环扣上已经有一蓬银线飞出,他的身子也跟着扑起,以左掌反切楚留香的咽喉,以右拳猛击楚留香的软肋。
这三着都是致命的杀手,几乎都是在同一刹那间发动的。
一个人只有在对付自己势难两立的强仇大敌时,出手才会如此狠毒。
但是他跟楚留香并没有这么深的仇恨,为什么忽然变得非要让楚留香死在这里不可?
楚留香已经倒了下去,笔笔直直的倒了下去,却没有完全倒在地上。
就在他背脊离地还有三寸的时候,他的身子已贴地窜出。
十三枝只比绣花针大一点的银箭都打空了,薛穿心的拳掌双杀手也打空了。
可是楚留香也快要一头撞在墙上。
院子不大,后面就是一道墙,他的去势又太急,像楚留香这一类的人,当然也不会练油头贯顶那一类死功夫,这一头若是真的撞到墙上,也不是好玩的。
他当然不会真的撞上去。
他的身体里就好像有某种机关一样,可以随时发动,把他的身子弹了起来,忽然间他就已坐在墙头上了。
薛穿心忽然变得面如死灰,忽然解开了他腰带上的环扣,从腰带里拔出一柄银光闪闪的软剑。
银光闪动间,这柄剑已毒蛇般噬向咽喉。
他自己的咽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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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11:5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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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可惜这一次他可比楚留香慢了一步,只听“嗤”的一声响,他的这条手臂就软了下去。
急风破空声响起,已经有一粒石子打在他这条手臂的关节上。
然后他就听见楚留香在问他:“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死?”
“因为我也想要你死。”薛穿心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漠、那么骄傲!“要别人死,自己就得准备死。”
“可是你的手里还有剑,为什么不再试一试?”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既然败了,又何必再试?”薛穿心傲然道:“我一生纵横江湖,享尽人间艳福,活也活够了,又何必再厚着脸皮为自己挣命?我生平杀人无算,自己为什么不能死一次?”
“如果我一定要你活下去呢?”
薛穿心冷笑:“楚留香,我知道你很行,很有本事,只不过你要是真的以为天下没有你办不到的事,你就错了。”他厉声说:“这件事你就办不到。”
他的右臂已经不能动了,可是他还有另外一只手。这只手里居然也有件致命的武器。
一根三寸三分长的毒针。
他的左手握紧时,这根毒针就从他无名指上戴着的一个白银戒指里弹了出来,就像是杀人蜂的毒刺。
“楚留香,你要救人,去救别人吧,我们再见了。”
他的手一抬起,这根毒刺就已到了他的眉心前三分处。可是到了这里之后,他的手就再也没法子移动半分。
因为他这只手的脉门忽然又被扣住,用一种极巧妙的方法扣住。
一种除了楚留香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了解其中巧妙的方法。
薛穿心吃惊的看着楚留香,全身都已弓弦般绷紧,厉声问:“我不是你的朋友,如果我比你强,刚才就已杀了你。”他问楚留香:“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楚留香淡淡的说:“大概是因为我已经开始有点喜欢你。”
“你是不是一定不让我死?”
“大概是的。”
薛穿心忽然叹了口气,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声调说:“那么你自己大概就快要死了。”
就在他开始叹气的时候,就忽然有股轻烟随着他的叹息声从他嘴里喷出来,喷在楚留香脸上。
楚留香的瞳孔立刻收缩,脸上的肌肉也开始痉挛扭曲。
他看着薛穿心,好像还想说什么,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穿心冷冷的看着他的手松开,冷冷的看着他倒下去,脸上全无表情。
“我并没有要你来救我,这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他冷冷的说:“所以我并不欠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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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11:5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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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第七回 出价最高的人
花姑妈一直在笑,看着胡铁花笑,甜甜的笑,笑声如银铃。
她笑得又好看、又好听。
花姑妈的笑一直是很有名的,非常有名,虽然不能倾国倾城,可是要把满满一屋子人都笑得七倒八歪却绝对没有问题。
现在一屋子里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个人。
墙上的破洞她已经用一块木板堵住,隔壁房里的黑竹竿已晕迷睡着,桌上还有酒有菜,胡铁花已经被她笑得七荤八素,连坐都坐不住了。
可是他也不能躺下去。
如果他不幸躺了下去,问题更严重,所以他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你为什么要叫黑竹竿他们去刺杀史天王?”胡铁花故意一本正经的问:“是谁叫你做这件事的?你为什么要做?”
“因为我不想让人把一朵鲜花去插在狗屎上。”
“难道你也不赞成这门婚事?”
胡铁花显得有点吃惊了:“请我护送玉剑公主的那位花总管,明明告诉我他是你的二哥,他请我来接新娘子,你为什么要叫人去杀新郎倌?”
“因为新郎倌如果忽然死了,这门亲事也就吹了,那才真是天下太平,皆大欢喜。”
胡铁花皱起了眉,又问花姑妈:“你二哥是玉剑山庄的总管,你呢?你是不足杜先生门下的人?”
“也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
“你究竟是谁的人?”
“这句话你不该问的,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的人。”花姑妈甜甜的笑着说:“我是你的人,我一直都是你的人。”
胡铁花简直快要喊救命了。
他知道楚留香一定在附近,他刚才亲眼看见的,他希望楚留香能够忽然良心发现,大发慈悲,到这里来跟他们一起坐坐,一起喝两杯,那就真是救了他的一条小命。
因为他也知道这位要命的花姑妈喝了几杯酒之后,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我的妈呀!”胡铁花终于叫了起来:“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我是你的妈。”花姑妈吃吃的笑:“你是不是我的乖宝宝?”
“他不是。”
楚留香总算还有点天良,总算来救他了。
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虽然不像楚留香,可是楚留香的声音本来就随时会改变的,就好像妓女改变她对嫖客的脸色那么容易。
这个人的样子看起来当然也不像楚留香。
他穿着一身银色的紧身衣,苍白英俊的脸上带着种又轻佻又傲慢的表情,就好像把自己当作了天下第一个美男子,就好像天下的女人都要爬着来求他,让她们替他洗脚一样。
这么样一个人,手里却托着一个特大号的樟木箱子,看样子分量还很不轻。
胡铁花在心里叹息。
他实在想不通楚留香这一次为什么要把自己扮成这种讨人厌的样子。
花姑妈也在叹气:“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你反而来了。”她摇着头苦笑:“你这一辈子难道就不能为别人做一次好事?”
“我现在就是在做好事。”这个人笑道:“我相信这里一定有人会感激我的。”
胡铁花直着眼睛瞪着他,忽然跳了起来:“不对,这个人不是楚留香,绝不是。”
“谁说他是楚留香?他本来就不是。”花姑妈说:“如果他是楚留香,我就是杨贵妃了。”
“他是谁?”
“我姓薛。”薛穿心说:“阁下虽然不认得我,我却早已久仰胡大侠的大名了。”
“你认得我?”
“胡大侠光明磊落,豪气如云,江湖中谁不知道?”
薛穿心又露出了他的微笑:“胡大侠的酒量之好,也是天下闻名的,所以我才特地赶来陪胡大侠喝两杯。”
胡铁花忽然觉得这个人并没有刚才看起来那么讨厌了,甚至已经有一点点可爱的样子。
“你找人喝酒的时候,总是带着这么样一口大箱子?”胡铁花还是忍不住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是吃的还是喝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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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11:5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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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如果一定要吃,加点酱油作料炖一炖,勉强也可以吃得下去。”
“能不能用来下酒?好不好吃?”
“那就要看情形了。”薛穿心说:“看你是不是喜欢吃人。”
胡铁花吓了一跳:“箱子里装着一个人?”他问薛穿心:“是死人还是活人?”
“暂时还没有完全死,可是也不能算是活的。”薛穿心说:“最多也只不过算半死不活而已。”
“你为什么要把他装在箱子里?”
“因为我找不到别的东西能把这么大一个人装下去。”
胡铁花又在摸鼻子了,摸了半天鼻子,忽然歪着头笑了起来:“我知道这里的厨房里有口特大号的锅子,我们就把这个人拿去炖来下酒好不好?”
薛穿心也笑了,笑得比胡铁花更邪气:“如果你知道箱子里这个人是谁,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胡铁花当然不是真的想吃人。
他惟一能够吃得下去的一种人,就是那种用麦芽糖捏出来的小糖人。
他只不过时常喜欢开开别人的玩笑而已,尤其是在那个人说出了一句很绝的话之后,他一定也要想出一句很绝的话来对抵一下,否则他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可是现在这个人说的这句话里竟仿佛别有含意,胡铁花如果不问清楚,也是一样睡不着的。
“箱子里这个人是谁?难道是个我认得的人?”
“你们不但认得,而且很熟。”薛穿心说:“不但很熟,而且是好朋友。”
他说得好像真有其事,胡铁花不能不问了:“我的朋友不少,你说的是谁?”
“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当然是楚留香。”
“那么我说的这个人就是楚留香。”
胡铁花怔住:“你是不是说,箱子里的这个人就是楚留香?是不是说楚留香已经被你装在这口箱子里了?”
薛穿心叹了口气:“我本来想杀了他的,又觉得有点不忍,要是放了他,又觉得有点不甘心,所以只有把他装在箱子里带回去,如果有人想用他来下酒也没关系,无论清炖还是红烧我都赞成。”
胡铁花瞪着他,用一双比牛铃还大的眼睛瞪着他,忽然大笑:“有趣有趣,你这个人真他妈的有趣极了。”他大笑道:“我实在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人吹牛的本事比我还大。”
薛穿心也笑了:“吹牛能吹得让人相信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可惜你这次的牛皮吹得实在太大了一点。”胡铁花说:“楚留香会被你装在一口箱子里?哈哈,这种事有谁会相信?”
薛穿心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种事绝对没有人会相信。”
胡铁花忽然板起了脸:“可是你既然知道楚留香是我的好朋友,怎么能这样子开他的玩笑?”他沉着脸说:“你在我面前开这种玩笑,实在一点都不好玩。”
“你说得对。”薛穿心承认了:“这种玩笑的确不好玩。”
“你们两个人都不好玩。”花姑妈也板起脸:“如果你们还不赶快陪我喝酒,我就把你们两个全都用扫把赶走。”
被人用扫把赶走也是很不好玩的,所以大家开始喝酒。
只可惜酒已不多,夜却已深。
花姑妈摇了摇酒坛,叹了口气:“看样子我们每个人最多只能再喝三杯了。”她叹着气道:“喝完了这三杯,我们就各奔前程,找地方睡觉去吧,难得清醒一天也满不错的。”
“错了错了,简直大错特错。”胡铁花拍着桌子:“喝到这种时候就不喝了,那简直比杀头要命。”
“我也知道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可是现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地方能找得到酒?”
“当然有地方。”
“还有什么地方?谁能找得到?”
“我。”
遇到这一类的事,胡铁花一向是当仁不让的。
事实也如此,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坛酒了,能找到这坛酒的人一定就是他。
花姑妈又吃吃的笑了:“要是你真的能找到酒回来,我就承认你是天下最孝顺的乖儿子。”
乖儿子不能做,酒却是一定要喝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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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11:5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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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所以胡铁花走了,走得比后面有人拿着一把刀要砍他的时候还快。
他的人影消失在黑暗中时,花姑妈脸上的笑容也已消失,瞪着薛穿心问:“这口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薛穿心根本不理她,就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这句话,反而问了她一个现在根本已经不应该再问的问题:“你说我刚才开的那个玩笑好不好玩?”
“不好玩。”
“我也觉得不好玩,胡铁花也跟我们一样。”薛穿心说:“可是,还有一个人一定比我们觉得更不好玩。”
“这个人是谁?”
“楚留香。”薛穿心说:“觉得这个玩笑最不好玩的一个人就是楚留香。”
“为什么?”
“因为箱子里的人就是他。”
花姑妈看着薛穿心,就好像这个人忽然长出了十八个脑袋三十六只角一样。
“你真的把楚留香装在这口箱子里了?”
“大概是真的。”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他好像知道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薛穿心说:“而且他好像还跟焦林有点关系。”
花姑妈的脸色立刻变了,压低声音问:“这件事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敢冒险。”薛穿心说:“我不能让这件事毁在他手里。”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把他带回去,关起来,等到这件事过去之后再说。”
“你能把他关多久?你能保证他不会逃出去?”花姑妈说:“连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地方,他都能出得去,只要他活着,谁有把握能关得住他?”
“你的意思呢?”
“要关住他只有一个法子。”花姑妈说:“只有死人是永远逃不走的。”
“你要我杀了他?”
“一不做,二不休,你反正已经这么样做了,为什么不做得更彻底些?”
薛穿心看着她,叹息摇头苦笑说:“天下最毒妇人心,这句话说得可真是一点也不错。只可惜我做不到。”
花姑妈冷笑:“你做不到,难道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我这个人又阴险又奸诈,而且心狠手辣,翻脸无情。”薛穿心傲然说:“可是这种事我还做不出。”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会落在我手里的?”薛穿心说:“他是为了要救我,才中了我的计,如果他要杀我,我恐怕早就死在他手里了。他既然没有杀我,我怎么能杀他?我薛穿心虽然阴险毒辣,却不是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花姑妈叹了口气:“好,我承认你是个有原则的人,是条男子汉.幸好我不是。”花姑妈说:“你做不出这种事,我做得出。”
“我保证你也做不出。”薛穿心冷冷的说:“因为我绝不会让你做的。”
“如果我一定要做,你能怎么样?”
“我也不能怎么样。”薛穿心脸上又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我能对你怎么样?”
他微笑着道:“我最多也只不过能砍断你一双手而已。只要你去碰一碰那口箱子,我会把你这双又白又嫩的小手轻轻的砍下来,装在一个很漂亮的匣子里,带回去做纪念。”
花姑妈的脸色已经发白,瞪着他看了半天,居然又甜甜的笑了起来。
“你放心,我不会去动这口箱子的。楚留香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被你装进一口箱子里?”她吃吃的笑道:“箱子里的人也许只不过是个被你骗得晕了头的小姑娘而已。”
薛穿心忽然一拍巴掌:“这下子你才说对了,箱子里也许根本就没有人,也许只不过是一堆破砖头而已,连一文都不值。”他笑得像是条狐狸:“可是箱子里也说不定真的有个楚留香。”
他盯着花姑妈,笑眼里闪着光:“你想不想知道箱子里究竟是什么?”
“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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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6-5-2012 11:5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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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那么你就不妨出个价钱,把这口箱子买下来。”薛穿心说:“那时不管你要把这口箱子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了。”
花姑妈也在盯着他,盯着他那如狡狐般的笑眼,“你要我出多少?”
“十万两。”薛穿心说:“我知道你身上现在最少也有十万两。”
花姑妈吓了一跳,“十万两,你叫我花十万两买一口箱子?”
“可是箱子里如果真的有个楚留香,十万两并不算贵。”
“如果箱子里只不过是堆破砖头呢?”花姑妈说:“你要我怎么回去对杜先生交账?”
薛穿心笑得更愉快:“那就是你家的事了,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
花姑妈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也学他一拍巴掌:“好,我买了,我就出十万两。”
可是这笔交易还没有谈成,因为薛穿心还没有收下她那张银票时,院子里忽然有个人大声说:“我出十一万。”
樱子姑娘居然没有死,居然又出现了,穿着一身像开着樱花的衣裳出现了,看来居然比没有穿衣裳的时候更美。
花姑妈对女人一向是没有对男人那么客气的,尤其是对比她年轻、比她好看的女人。
所以她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只问薛穿心:“这个东洋女人是从哪里来的?”
“东洋女人当然是从东洋来的。”
“她算什么东西?”
“她不能算什么东西,她只能算是个女人,跟你一样的女人。”薛穿心在笑:“而且好像还比你大方一点。”
“她只比我多出了一万两,你就把箱子卖给她?”
“一万两银子也是银子,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的。有时候甚至可以买好多个女人。”薛穿心说:“有时候甚至还可以买好多个男人。”
樱子银铃般笑了。
谁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从薛穿心手里逃走的,可见一个练过十七年忍术的美丽女人,不管要从什么样的男人手里逃走,都不是件困难的事。
何况薛穿心的目标并不是她。
花姑妈终于转过脸,瞪着她:“你为什么要花十一万两银子买一口箱子?”
樱子也不理她,只问薛穿心:“薛公子,我可不可以说老实话?这位老太太听了会不会生气?”
“她不会生气。”薛穿心忍住笑:“老太太怎么会生小孩子的气?”
“那么就请薛公子告诉她,我肯出十一万两买这口箱子,有三点原因。”
“哪三点?”
“第一,因为我有钱;第二,因为我高兴;第三,因为她管不着。”
薛穿心大笑。
外面也有个人在大笑,笑的声音比他还大。胡铁花已经提着两坛酒回来了,而且好像已经在外面偷听了很久。
他是个酒鬼,却不是那种除了喝酒之外,什么都不管的酒鬼。
如果他是那种酒鬼,现在他早已变成了鬼。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这口箱子里很可能真的有个楚留香,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所以要买这口箱子的人,就得赌一赌自己的运气了。”胡铁花笑道:“谁的赌注大,谁出的价钱高,这口箱子就是谁的。只不过,花了十多万两银子后买回来的如果是口空箱子,那就冤死了。”
“你呢?”薛穿心问他:“你是不是想赌一脚?”
“我碰巧不但是个酒鬼,也是个赌鬼。”
“现在已经有人出十一万了,你出多少?”
“我当然要多出一点。”胡铁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我出二十万。”
“二十万?”薛穿心打量着他:“你身上有二十万两银子?”
“我没有,我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我只有这两坛酒。”胡铁花居然面不改色:“可是在这种时候,一坛酒价值十万两已经算便宜的了,如果到了那个鸡不飞狗不跳连兔子都不撒尿的大沙漠里,你就算花一百万两,也休想买到这么一坛酒。”
“有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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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6-5-2012 12: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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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花姑妈居然还没有被气死,反而笑得更甜:“如果有人不答应,我就替你出这二十万两。”
樱子眼珠转了转,居然也同意:“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一坛酒估价十万两也是应该的。”她很温柔的说:“薛公子,我们就把它算做二十万好不好?”
“好。”薛穿心微笑:“你说的就好。”
“还能不能再多算一点?”
“大概不能了。”
樱子的声音更温柔:“如果我马上就可以拿出银子来,是不是还可以再多出一点呢?”
“当然可以。”薛穿心笑得实在愉快极了:“不管你出多少,我都绝不会反对的。”
“我出三十万两好不好?”
“好,好极了!”薛穿心大笑:“简直好得不得了。”
银子是要立刻拿出来的,没有银子,银票也可以,当然要十足兑现,到处都有信用的银票。
花姑妈看看胡铁花,胡铁花看看花姑妈,两个人都拿不出来。
就算他们心里已经另有打算,也只有看着薛穿心把这口箱子卖给别人。
可是这笔交易还没有谈成,因为樱子还不是出价最高的人,还有人出的价钱比她更高,高得多。
“不行,三十万两还不行。”
他们忽然听见一个人说:“要买楚留香,三十万两怎么够?就算三百万两也不够的。”
大家还没有听出他的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他们要买的这口箱子却忽然被打开来了。
被箱子里面的人打开的。
一个人慢慢吞吞的从箱子里站了起来,用他自己的一根手指头摸着他自己的鼻子,慢慢吞吞的说:“我出三千万两。”
薛穿心绝不是那种时常会将喜怒之色表现在脸上的人,甚至有人说他,就算眼看着他的老婆掉进河里去,脸上也不会有一点表情。
可是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却好像有人用一把刀将他的耳朵割了下来,而且还要他自己吃下去。
楚留香明明已经中了从他嘴里含着的一根吹管中喷出来的迷香,而且还被他亲手点住了三处穴道,在三天之内应该是动也动不了的。
他对他用的那种独门迷香和他的点穴手法一向都很有信心。
可是现在楚留香居然从箱子里站起来了,就好像一个人刚洗过澡从浴池里站起来,显得又干净、又精神、又愉快,而且清醒无比。
那种要花三百多两银子才能配成半钱的迷药,和他苦练了十七八年的点穴手法,用在楚留香身上,居然连一点用都没有。
楚留香刚从箱子里站起来,已经有一个酒坛子飞过去。
他拍开了坛口的泥封,用两只手捧着酒坛,仰起了脖子就往嘴里倒,一下子就倒下去两三斤。
胡铁花大笑:“我还以为这小子真的已经变得半死不活了,想不到他喝起酒来还是像饿狗吃屎一样,一下子就喝掉我好几万两,也不怕我看着心疼。”
楚留香也大笑:“不喝白不喝,十万两银子一坛的酒毕竟不是常常都能喝得到的。”
“那么你就喝吧,我就让你喝死算了。”
他们笑得越开心,别人越笑不出,非但笑不出,连哭都哭不出来。
“只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胡铁花问楚留香:“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让人把你装进箱子里去?”
“因为有些事我还不明白,我一定要想法子弄清楚才行。”
“我知道这些事薛公子一定不肯告诉我的,可是一个人如果已经被装进箱子里去,别人就不会提防他了。”楚留香笑道:“被装在箱子里的人常常都可以听到很多别人本来不愿告诉他的事。”
“你听到些什么?”胡铁花又问他:“那些你本来不明白的事,现在是不是都已经明白了?”
“最少已经明白了好几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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