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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wind

我的鬼楼........时时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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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2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四》

  这是一间相当轰动且严重的事情…

    某间华小没有草场,便借用了我校的草场来进行生活营。然后,夜晚草场上升起了营火,也搭起了帐篷,听说孩子们都玩得十分愉快。

    启料,这原本应是三天两夜的露营,却在第一天深夜,整群孩子及数位教师便匆匆离开了营地,挤上巴士飞驰到学校附近的神坛,在神坛过了一夜之后,隔天便收拾行囊打道回府。

    校方也隐瞒了事情经过…但在校内执教的老师,却将事情传了出去…

    当天深夜,听到帐外有异声的老师到外面探个究竟,却看见一群透明的小孩,愉快的在草场上玩乐…他们有的奔来奔去,似乎在踢着看不见的皮球;而有的在空中荡来荡去,似乎在摇着隐性的秋千…

  他们的笑声如铜铃般清脆,而且不断在学生们帐篷边围绕着,似乎想邀请孩子们跟他们一起玩;听见老师尖叫声而探出头来的孩子们,也清晰的见到了当时的情景…

    每次想到这件事情,都会觉得心里毛毛的…只因它跟我的某个亲身经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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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五》

    几天前发生的…

 某女同事在放学之后,留下来处理体育室的琐碎问题,然后,在她准备琐门离去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她回头一望,发现什么也没,但她握着门把的手,却忽然被冰冰冷冷的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当她望望自己的手臂,自然是什么也没有,她是比较大胆且机警的类型,所以立即就锁好门然后快速奔跑,也没发出喊叫什么的,以免惊动正在补课或是课外活动的学生。.

   隔天她对我们提起这件事,只说了一些便不想多谈了…我知道的,也只有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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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六》

发生在前年傍晚…

 当时学校还有上下午班制,所以下午班放学时已是接近七点的事情…如果碰上阴天,天色会变得很暗很暗…校园的气氛也会诡异起来… 就在那个雨天,才六点三十分便已是昏昏暗暗的校舍,忽然传来了几声尖叫…跟着,纪律老师立即召集所有学生,宣布提早放学…
    办公室很早空了,因为老师们走得一个也不剩…独自一个人的我,还在烦恼着如何联络家人来载我…(当时手机恰好没钱了。)

    教案写了一阵,忽然听见办公室外传来脚步声…跟着,空荡荡的校园内,几阵欢笑声的回音…

    我几乎是用上飞速,提了公事包,熄灯便奔出办公室。外面暗暗的,像是有什么会忽然冒出来…
 我奔到了大门,遇上了JAGA,与他闲聊一阵,后来家人终于来接我了,我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与学生一向交情匪浅的我,隔天收到了不少情报…

    1)有女生看见,厕所旁的树上有一个上吊的人影…
   2)一群一年级新生,同时看见学校旁的树丛内有人头飞来飞   
3)六年级男生上完课外活动,在上厕所的时候,目睹水喉上蹲着一个红衣女子,眼睛里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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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2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大禁忌:

1.夜媽媽回家有人叫你就唔好望佢啦!

應該:閃!

否則:見到冇頭人...

*****************

2.夜媽媽沖涼唔好望鏡多過14個字!

應該:望一陣好啦!

否則:見到沖涼ge不止你一個...

*****************

3.夜媽媽得你自己一個在家時唔好睇鬼片!

應該:睇乜都好,除鬼片外!

否則:鬼片將轉為事實...

*****************

4.夜媽媽見到烏鴉?

應該:唸住:求主賜平安

否則:惹來18世紀慘死的巫婆...

*****************

5.夜媽媽室外游水而冇人陪?

應該:等池內有多過或13個人先好落水!

否則:冇人陪?水鬼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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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2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行尸

行尸1

清晨六点的大街上,环卫工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望着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男子在街道上慢慢地挪动。

之所以说他是挪动,是因为他的双腿就似乎不会打弯,每只脚要挪动就必须在外侧划半个圆圈才能过去,看起来有点像小儿麻痹症患者。

不过他们注意他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他那身装束。他的头上戴着压得很低的黄草帽,脖子上围着女式的花围巾,身上穿着一直盖过膝盖的白色风衣,可是他的腿……他的腿上只穿了一条极为单薄的丝织裤子。

他这身打扮,除了品味的问题之外还有很多地方不对劲,工人们窃窃私语了半天,终于认定他绝对是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这样的人可危险得很!

……说不定杀人哩!

……要报警不?

……精神病院电话谁知道?

那人没有发现这些好奇又害怕的目光,他只是执着地走着自己的路,朝着他最后的目标,坚定地走过去。

忽然,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的身形微微停顿,似乎在犹豫,但随即又继续向前走。

“你家不在那边。”身后的声音说。

他仍然一步一步往前走。

“你家人在等你。”

他的脚步没有停。

“你父亲他在等你。”

绿荫公寓门口,寒风飕飕。

阴老太太的脸阴沉得好像能看见冰茬子,叉着腰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温乐源和温乐沣兄弟。那两个人站在台阶下眼巴巴地看着她,多么希望她能让开一条道儿让他们进去,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又莫接到……”空气从阴老太太缺了好几块的牙齿屏障中间喷出来,“要你俩屁用哈!”

温乐沣打了个冷战,一半为寒风,一半为阴风。

“姨婆您也知道……”温乐源陪着已经冻僵的笑脸谄媚地说,“我们的能力不如您,所以出一两点错也是很正常的,如果是您出马那绝对没问题!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他一边说一边想往门里挤,阴老太太瘦小的身体一挡,他又讷讷地退了回去。

“第一天莫接到,算蜚语蛇错。第七天莫接到,算那俩女王错。那十四天咧!今二十一天!又莫接到!又为啥!”

“因为我们看到咖啡馆,进去坐了几分钟……”温乐源垂头丧气地说。

阴老太太气得发抖。

“你们……你们……你们想死噢!”她举着胳膊猛点温乐源的脑袋,大骂,“早上我说啥!二十一最后一天哈!你们接不到让我咋办!”

“反正这世上流浪汉多了,再多个游魂也没啥……”

“再说!”

温乐源抱头躲到了温乐沣的身后。

“姨婆,”温乐沣无奈地说,“其实我们也不想连续接这几次,不过实在是太冷了……而且那个人年龄外貌性别都不详,万一他当自己还是活人走掉的话,我们也看不出来呀。”

温乐源拼命点头。

阴老太太冷哼一声,转身,兄弟二人立刻以迅雷之势冲入狭小的门中。

温家兄弟二人冲上二楼去抚慰他们冻僵的身体和受伤的心灵,阴老太太却一直背对着门站着,好像感觉不到从门缝中四处窜入的冷风。

叩!叩!叩!

门被礼节性地敲响了。

“哪个?”

“老太太,是我。”

阴老太太打开门,当看到外面的人时,微微呆了一下。

“你脸……”

那人苦笑,伸手摸摸脸上那几道连肉都翻出来的狰狞伤痕,道:“有点大意,想不到他居然这么拼命反抗……”

“莫带来哈?”

“嗯。”

阴老太太的表情显得非常失望。

“连你都不成,这最后一天……”她叹息。

那人摇头:“您别这样,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跟我回来。他不能过二十一吧?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只好把他……”

阴老太太沉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温乐源关上窗户,搓搓被冻得萝卜条一样的手,回头叫温乐沣:“喂!下面那家伙你认识吗?”

温乐沣抱着电暖气发抖:“这个我怎么知道……”

“什么叫你怎么知道——”

“我根本没觉得下面有人。”

温乐源一愣。“没人?真没人?”

温乐沣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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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2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那还真是奇怪了……”温乐源过去把他挤到一边,手伸到电暖气上取暖,“不过咱现在不提那个,乐沣,你觉得咱们没接到到底是什么原因?”

温家兄弟的职业就是和鬼怪打交道,不过这次并非有人雇佣,而是阴老太太下的命令。

她一个姓徐的老朋友一直受病痛缠身之苦,前段时间忽然病情异常加重,医生说恐怕活不过一个星期,连病危通知单都给了。徐老出事的时候他小儿子在外地,一听说就马上往家赶,结果在路上出了车祸……

孩子们没人敢告诉老人这个消息,而他的姐姐为安排其他的事情,直到两天后才到为他急救的那间医院。在那里,她只看到了一具冰冷的身体。

按照老家的风俗习惯,就算火化也必须把他的尸身带回来才行。可是法律规定不准将尸身带到外地。为了逃避各关卡的检查,他家人就自己弄了一辆面包车,让他姐姐坐在后座上一路抱着他回去。

他们一路上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天黑之前到城里,只得在一个路经的小镇上找了个停车的地方稍作休息。

一天的舟车劳顿和高度的精神紧张让护送的每个人都绷紧了弦,稍一放松,睡意就像海浪一样一波波袭来。他们几乎没有怎么抵抗,很快就全都睡了过去。

最先发现尸体不见的是抱他的姐姐,她被冷风吹醒,睁眼看见自己的腿上空空的,面包车的车门大敞着,她身边装着几千块钱的包仍完好地放在她身边,可她的围巾和司机的风衣却找不到了。

在医院继续抢救的徐老多次心跳停止,都被全力抢救了回来,但他整个人的衰竭却是连外行人也看得出来的,他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是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

在女儿发现弟弟尸体丢失的同时,他好像有感应似地忽然醒了过来,瘦骨嶙峋的手指拼命想拉掉输氧管,陪床的一儿一女要用尽力气才能压得住他。当发现自己难以完成这个动作时,徐老竟用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异常力气死死抓住陪床的儿子,从自己衬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电话本塞给他,颤抖的手指不断在最后一页上指指戳戳。

那上面记录着阴老太太家的地址和电话,被老人的手擦来擦去,字迹都稍微有点模糊了。

他的四个儿女从来没有见过阴老太太,但他们还是给她打了个电话,阴老太太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就立刻赶到了医院。

她和徐老单独相处了一个小时,等出来的时候,她的表情阴沉沉地。她对他们说,她一定会找到那年轻人的尸体,但他们必须保证在她找回尸体之前他们的父亲还活着。

阴老太太一离开,老人就又陷入了深昏迷状态,不管孩子们怎么呼唤也再没有睁开过一次眼睛,只是依靠呼吸机在维持生命。

当阴老太太听说尸体丢失但是财物都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偷衣服围巾的贼很常见,但怎么会有放着她包里几千块钱不偷,而去偷一个尸体的贼?

所以尸体没有丢,他只是自己走了。

温乐沣觉得暖和一点了,这才把厚厚的外衣一层层解开:“我觉得你现在去追究为什么没接到没啥意思,最重要的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因为心急父亲的病情才会出意外,既然这样,他都已经在姐姐护送返家的途中了,为什么还会在半路忽然变成行尸?他想干什么?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

“他的目标一定让他记挂很长时间啦……”温乐源的脸离电暖气很近,被红色电炉丝照得通红,“否则应该不会连死了都放心不下。真是奇了怪了,到底什么玩意能让人挂心到这个地步哇?”

阴老太太当然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他会为了什么往哪里去,不过她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满世界找,只要一点手段就能让绿荫公寓吸引他过来。

所以她才会连解释都没有就踢温家兄弟到灞桥等,那里是她为他引导的必经之路,只要他们守在里就能把那年轻人从尸体里驱赶出来。不巧的是,他们竟为此和蜚语蛇扯上了关系,又引出了一个没有亲见只有耳闻的纯体蜚语女王。后来温乐沣不在,焦头烂额的温乐源无暇它顾,阴老太太做为引导人又不能离开,绿荫公寓拥有奇怪的力量,若行尸被引入内部的话,变成像林哲那种僵尸就更麻烦了。


如果只是这两次也没什么,居然连第十四天和最后关头的二十一天都没有接到,什么缘故?他们敢发誓他们真的只在咖啡馆坐了十分钟暖暖身体,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们应该守的地方,怎么还是没有见到?

一次是凑巧,两次是不幸,若连第三次也可以当奇迹解释,那第四次算什么?

阴老太太这回似乎也有点束手无策。因为她在向他们摊牌的时候说过,姓徐的老头情况非常危险,似乎就是为了还没见最后一面的小儿子才一直提着那口气。她不知道这口气能支撑他多久,不过照经验看来,应该不会太久。

房间里渐渐变得温暖,温乐源不再窝在电暖气旁边,开始在房间里大肆伸展他被冻得僵硬的四肢:“我倒觉得挺奇怪的,姨婆为什么一定要让那老头活着?他死了不是更方便把他儿子接回来?那人虽然变成了行尸,不过现在应该还能认得他老爹才对,如果让他老爹把他弄出来的话我们就方便多了……”

温乐沣没有答话。

“乐沣?”

温乐沣叹气。

“你咋啦?乐沣?”

“我想到一个问题……”温乐沣痛苦地捂着额头说,“他对什么东西很执着,所以才能变成行尸。不过你还记得吧?如果他保持着行尸这个状态,却发现他执着的东西已经没了,他会怎么样?”

他们曾见过一个女性的行尸,她看着自己被人虐待致死的女儿的墓碑,以及墓碑上凌乱放置的八只血淋淋的眼珠,整个人--尸体,包括灵魂--一点一点地化作灰烬。

“虽然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什么地方干什么,但谁能确定他执着的东西和他父亲没有关系?万一他父亲在这时候死了,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温乐源频频点头:“嗯嗯嗯!你说得有道理!”

“如果真为了他父亲还好说,只要徐老还活着就没问题。问题是我们现在根本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为徐老变成行尸的,他要是为了别的东西呢?比如说钱?仇家?情人?行尸的寿命也有限,期限之前如果还找不到怎么办?万一他被警察抓起来怎么说?现在天冷,他倒是不会腐烂,可那身尸斑骗不了人啊!万一造成混乱把他逼得发狂谁挡得住他?”

行尸是会发疯的,如果只是他们自己的魂魄化作灰烬就不关别人的事,可如果他们为自己的目标开始发疯杀人,那结果谁来承担?尸体吗??

“那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出他执着的东西?”

“连尸体都找不到怎么说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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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2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徐老家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他小儿子的目的可能是什么,在临死前的他的心里,还有比老父亲病危更重要的事吗?

温乐源的脸愁苦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拍手道:“对了,我们要不要去他最后停尸的那间医院和当时停车的地方?看一看那里的气场,说不定还能知道他大概跑到哪儿了。”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温乐沣立刻表示同意。

行尸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脚步每踏在地面上都有一声很重的“碰”一声。

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太清醒,甚至想不起来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但是他的腿自己在动,好像他的运动是他深藏在这副死亡躯壳内部的一种本能。所幸他并非一直这么糊涂,偶尔也会忽然清醒一下,可惜时间不长就又慢慢变得昏沉,进入下一个循环。

虽然是这么糟糕的状态,但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个人一直跟在他身后,也许是被他差点打死的那个,也许不是,都无所谓了。反正他僵硬的身体和手脚不容许他转头,现在他只要考虑要去的地方就行。然后,他就可以从那个女人手里,把被她抢走的东西要回来……

对了……是什么东西呢?

很重要的……

是很重要的吧?

是什么?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只会引起恐慌,可他很急,所以他总是选择比较偏僻的路走,尽量不和普通人类打照面。

当然这样也不能完全防止那些好奇的眼光,时不时就有小孩子跟在他的身后叫:“神经病!神经病!妈妈!这里有个神经病!……”

大多数时候他不想理会,但总有人挑战他的耐性。

当他想穿越某个小巷的时候,有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人莫名其妙地堵在中央,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无法转身,就请他们让一下,他们就是不让。他说我有急事,请你们让我走吧。

青年们嘻嘻笑:“神经病也有事吗?找弹弓砸你家玻璃?”说着,就伸手去拽那个挡住了他大半个脸的女式围巾。

他想自己以前的脾气没有那么坏,但是此时的怒火火却登时窜了起来,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那个,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硬是把他提到了离地半尺多高的地方。

被他掐住脖子的人翻着白眼,另外几个惨叫得声嘶力竭。是看到了他风衣袖子下面带着尸斑的青色手臂?抑或是其他的原因?他的脑浆早已不能使用,混乱的思维让他无所适从,只有一个声音在体内拼命嘶吼,像要吞噬他一样。

要杀了他!

要掐断他的脖子!

要剥了他的皮!

要剔了他的肉!

要嚼碎他全身的骨头!

要把他的天灵盖敲成碎片!

要把他的脑浆全部吸出来--

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搭在他的肩膀上。活人温暖的鼓动从那只手传到他的身上,他混乱的思维忽然清明起来,当发现自己正在干什么时,他惊慌地收回了手。

那青年的身体碰一声掉在地上,听起来和他落地的脚步一样沉重窒闷。

我在干什么……

被吓得屎尿齐流的青年们丢下同伙逃走了,行尸站在原地,被自己所做的事震得动弹不得。

我在干什么……

他身后的人好像很常见这种情况,又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在干……

感到身后的人似乎要离开的步伐,他想说什么,一张口,嗓子里却发出了非常暗哑难听的声音--“啊……”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一下,又向他走来。

不过这回对方不是只停留在背后,而是转到了他的身前,把他脖子上被青年们拉开一半的围巾围好,挡住他和手臂同样颜色的脸。

在对方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不是因为想看,而是有点吃惊。

他以为那么严密地跟踪着自己的人应该是个男的,怎么会变成女人了?而且看不出她的年纪,也许二十多岁也许五十多岁,头发还梳成两个垂在胸前的小辫子,衣服相当古朴……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为什么会认定对方一定是男性?

身后没有气息也没有感觉,连咳嗽也没有,他凭什么认定的?

对了,是那天早晨被他打伤的人的缘故!那是个男人,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回头看过,所以才弄错了……

……

不,还是不对。

那名女性的手慢慢离开他的身体,清晰的思维又从他的脑中被缓缓抽离。

不对!

快点想!

快啊!

为什么会是男性?

那天早上被他打伤的人真的是个男性吗?

女性?

谁?

认定错误!

认定?

为什么?

我在想什么?

我……

为什么,在这里?

我……

为什么,要离开?

和鳏居的父亲一起生活的日子,是他挣扎了十几年才摆脱的恶梦。

母亲去世的时候,哥哥和两个姐姐已经快十岁了。当时他还是个婴儿,所以早已想不起来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只从兄姐那里听说母亲很漂亮,很温柔,很爱逗他们玩。据说那时候的父亲也很和蔼,即使最严厉的也只是为了被他们打破的碗大骂他们一顿,然后晚上偷偷塞给他们一人一颗糖。

母亲的葬礼过后,父亲就变了。他严厉得可怕,几乎不近人情,只要他们犯一点错误他就会高高地扬起巴掌或笤帚,把他们的小脊背和小屁股打得又红又肿。

父亲要求他们每一件事都必须做到最好,错误是挨打的理由,做得好但不是最好还是挨打的理由。第一名就是第一名,并列第一照样逃不过一顿毒打。

父亲要求他们努力努力再努力,他们就学习学习再学习。他们没有朋友,除了兄弟姊妹之外没有一个可以诉苦的人,他们变得越来越淡漠,即使是兄弟姊妹之间都异常沉默寡言。

挨打,学习,挨打,学习,挨打,学习……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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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2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每当看见父亲那双粗糙而青筋暴露的强壮的手,每当看见房门背后似乎在随时待命的笤帚,他的心中就像岩浆一样沸腾着强烈的恨意。他想他总有一天要长大,他要长得比父亲更高更强壮!到那个时候,他会像他踹自己一样用力地踹他,抓住父亲衰老的手臂恶狠狠地把他推出门外,扔无数笤帚砸在他身上,把他从这个遮风避雨的家里赶出去!


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几年后,两个姐姐考上大学,离开了家。又过了一年,哥哥考上大专,也离开了。

家里只剩下他和父亲两个人,父亲的脾气变得比以前更加暴躁,对他比哥哥姐姐更严格,就算他走路时没有挺胸抬头也会招致拳打脚踢。他觉得自己是一架机器,一架随着父亲的心意粗暴地制造出来的机器,他甚至已经无法分辨这世上是否有“自己”这个人,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没脑子的木偶。

家里比以前更冰更冷,烧得再热的炉子也温暖不了他的心。

那名女性转身要离开,他伸出僵直的手指,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衣带。

思维,又慢慢清晰起来。

“别走……”

她的脸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有点为难似地微微笑了。

“有人让我来协助你,但你这么抓住我的话,永远也到不了你要去的地方。”

的确,当他清醒的时候,他对目的地的感应就慢慢变淡了,可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根本不需要感应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就像他和父亲。

父亲强壮的手紧紧地拉着孩子们奔跑,然而他的目的地却只属于他自己。他看不见孩子们目标,孩子们就算看到属于自己的路也不能走,只有跟着父亲的脚步跌跌撞撞地前行,却不知道目标在什么地方。

雏鹰终会一飞冲天,他直到狠狠地甩脱父亲的手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梦想。尽管他为此付出了看不见灌木遮蔽下危险沼泽的代价,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为什么要这样走。

十五岁的生日,是他第一次反抗父亲。

他不想考大学,他想上职业高中或者中专,这样就可以早一点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家。

当然,奢望着一门四状元的父亲是不会同意的,他巨大的怒吼声像要掀翻房顶一般震耳欲聋,手里的笤帚有节奏地按照一定的轨迹挥舞着,随着他说话时的极短停顿用力抽在他身上。

他感觉不到痛,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父亲,忽然觉得很奇怪。以前他要看见父亲的脸就总要仰起头才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已经不需要再仰头看他了,从微微的仰视,到平视,而现在,是俯视。

父亲不知何时已变得比他还矮,曾经充满肌肉的粗壮手臂变得松弛无力,笤帚打在身上不再像小时候一样疼痛难耐。他已很久不再对他使用巴掌和拳头,如果不依靠手中的武器,他还能用什么伤害他?

父亲已经老了,他失去了能够制约他的力量。而他却长大了,拥有和年轻时的父亲一样强壮的手臂和高大的身材。这是自然生生灭灭的姿态,谁也改变不了。而他的梦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实现了。

“反了你了!!翅膀硬了是吧!不听你老子话了是不是!”

啪!

眼前一片金星乱冒,脸上火辣辣地疼。

迅速肿起来的脸妨碍了他的视线,不过并不妨碍他看见父亲又挥上来的手。

那只手的动作在他的眼睛里无比地缓慢,他发现自己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梦想,记得那时想象着像父亲揍他一样狠揍父亲时那种激动得发抖的感觉。

他一把抓住父亲的双手手腕举到头顶,用力将他推到墙上去。那个矮小的老人惊慌地挣扎着,却无法挣脱那双铁钳。

他心里藏了很多话,非常、非常想一股脑地倒出来强迫他听,就像他一直逼迫他们这么做的一样。

你看你这样做不对。

你看我们我们不是不听话也不是不努力。

我们知道你的难处,所以我们不调皮不捣蛋不闯祸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们也很想尊重你爱戴你和你握手和你谈心告诉你我们想要什么听听你对我们的希望。

但是为什么你永远都不会好好听我们说?你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们姐弟四人想离开家想得要死是为什么?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多年被压抑塑造的沉默性格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爸爸,我已经长大了。”他只说了这一句。

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再像对待小孩一样那么对我。

他以为自己说出那句话时会带着巨大的喜悦与快意,就像儿时想象过的那样,他会很激动,会有种终于把那个无敌的巨人打败的愉快感受。

但是没有。


看着那个干瘦的老人,感受着手心里好像一撇就会断的骨头,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不认识这个和他朝夕相处的老人。

他是父亲吗?

为什么这么陌生?

那个年轻的、强壮的、有力的男人到哪里去了?

那个紧紧地拉着孩子们偶尔回头给他们几巴掌又坚定地向他自己的目标冲去的男人已经不存在了吗?

这个老人是谁?

面前的父亲……是谁?

他忽然心酸得想哭。

“我一定要想一些事情……必须想清楚……如果你能帮我……的话……”

她笑了一下。

“那我就把我的手借给你吧。”

她伸出手,握住了他僵直冷硬的指头。

偶尔他也需要有人像这样给他一点支持,告诉他充满荆棘的小路该怎样面对。而不是像父亲那样将他粗暴地打骂后一脚踹到宽广的大路上,连一点多余的尝试都不给他。

温乐沣和温乐源原本以为那个抢救徐老最小的儿子的是乡间哪个破医院,跟阴老太太仔细打听后才知道,原来它居然就在本市内,而且是一家在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大医院。

“这么有名的医院咋会把人治死呢?”温乐源百思不得其解地叨叨。

温乐沣斜了他一眼:“他是车祸不是生病。医院又不是神院,让你不死你就不死,没了头也不死……”

“别说这种恐怖的话!”温乐源一边呵斥一边摸脖子,好像它已经要断了似的。

“……”你又不是没见过更恐怖的阵仗……

这兄弟二人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过朝九晚五的生活,对星期几的概念模糊得很,直到进了门诊部大楼,发现里面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和在大家手里刺眼地飘来飞去的诊断单的时候,这才发现今天大概、似乎、好像、可能……是星期一。

“好多的人哪!乐沣,我们不如明天再来!”温乐源当机立断地往外冲,温乐沣反手拉住他的领子。

“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你老这么怕苦怕累,我们的工作怎么办?”

温乐源嬉皮笑脸地扭动身体,动作相当妖娆:“我们的工作有钱地,那老太婆的工作是白干活还要搭进去钱地,这是代价问题,你别混为一谈啦啦啦啦……”

温乐沣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一个倒霉的病号“有幸”看到了温乐源的动作,冲到角落里抱着痰盂狂吐起来,他身边的陪员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立时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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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2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温乐源废话很多,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更何况他们现在真正要调查的不是活人的地方,而是死人的。

这个医院很大……不,应该说是巨大,稍一不小心恐怕就得在这里迷路。因此医院对各个科室的标记、说明和指向都很清楚——除了太平间这一个地方之外。医院就好像要努力把它从大家的视线中抹去一样藏得深之又深,温家兄弟仰得脖子都酸了也没从平面示意图上找到它的位置,最后还是在导诊护士的指引下,从一堆比手掌还大的科室名称中找到了那三个和苍蝇差不多大小的字。然后,他们凭着示意图指导的路线在医院里转了足足三十多圈,才找到写着那三个字的建筑。

太平间的门紧锁着,一个老头坐在藤椅上呼呼大睡,他头顶正受阳光普照的“太平间”三个字闪闪发光。

“这老头也不怕受凉!”温乐源挽起袖子就打算把老头弄起来做健康教育,温乐沣阻止了他。

他走过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大爷。”

怕老头听不见,他正想再碰老头一下,老头的眼睛却唰地睁开了,反而把计量着会不会吓到他的温乐沣吓了一跳。

“咋啦?”

老头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健康得让人没话说,温乐沣忍不住退了一步。

“啊……我们请想问一下,您还记得前段时间一个车祸去世送到这里来的年轻人吗?”

“哪天不得有一两个车祸死的,你说谁个?”

温乐沣想跟他描述那人的容貌,却想起自己连他照片都没见过;然后他想说一下他的死亡时间,却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阴老太太所说的二十一天还是以与徐老面谈后开始计算的时间,根本没有计算的意义。

“呃……嗯……应该是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以前,您能不能帮我们查一查?我们想知道他被送到这里来以后有没有谁和他接触,住在他旁边的人都是什么身份,怎么死的……”

“你问这干啥?”老头瞪着眼睛问。  

温乐沣很想解释,但这老头可不像会相信他的人,他又不太会撒谎,看着老头的眼睛就开始磕巴,这下子--

“那人变成行尸了,我们来找找看有没啥有用的线索!”在温乐沣还在犹豫的时候,温乐源张口就把这句能让温乐沣昏死的话说了出来。

“啊!你说他一个!”老头恍然大悟地一拍腿,“他被他姐姐接走以后我还见过他呀!”

温乐沣真的昏了。早知道这么轻松,他何苦顾忌这顾忌那……

太平间的门很重,老头却轻轻松松地一推就开,门下的滑轮和轨道相互摩擦发出沉闷的隆隆声。温乐源有些扫兴,他很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接受刺激了,原本期待着那扇门能发出恐怖片里那种令人毛发直竖的声音让他回味一下,结果却啥也没有……

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太平间更安静的地方了——但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温乐沣和温乐源站在冷柜之间,冰冷的寒气和窃窃无声的私语扑面而来,地气在脚下轻微地翻滚,偶尔有人,来了又走了。地气非常平稳而柔和,不像是能养出行尸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对,否则这个太平间每年不知得走出去多少行尸……

“有时候啊,这尸体放的时候长了,不让出来就闹事呢!”老头数了数,走到其中一个冷柜处站下,“活人和死人又有啥分别?死了也是人,和活人一样!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就知道干些大不敬的事,把人往冷柜里乱塞,早忘了礼貌……这让行尸追了又能怨谁?”

温乐沣微微惊讶:“您知道那年轻人的事?”

老头哼一声,指着自己所站的地方道:“这!那晚儿见他就站这。”

老头费力地拉出一个陈年的尸体,太平间的空气一下子嘈杂起来,外物入侵的警告像尖叫一样拼命回响。他抬起头,将行尸僵硬的身影映入浑浊的眼睛。

“你姐姐不把你接走喽?咋又回来?”

清冷的月光从通气孔穿入,罩在年轻人已经僵死的脸上。他静静地站着,由于还没有适应自己新的身份,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和活着的时候不太一样,在习惯现在这个状态之前,他都会非常迟钝。

“我的……东西……”

“东西?”温乐源有点奇怪地问。

“要说这个也挺怪。”老头说,“人都死了还要啥东西?就是金子堆的坟和土的也没差么!”

温乐源并不关心这种推论,又问:“那他到底在找什么?”

“他说不清楚,好像自个儿也糊涂着嘞!只知道是要找啥东西来……他也急,没讲明就走了。”

这里的地气没有问题,按照死者家属的说法,当时在那个小镇的停留时间也没有超过四个小时,就发现尸体不见了,那么那里的地气也不会是影响他的原因。既然完全没有地气的辅助就能变成行尸……那么他所执着的,应当是对他来说宁死也要得到的东西!

就像那个杀死凌虐自己女儿凶手的行尸,她死时被生生砍断了大半个脑袋并挖掉了几乎一半左右的躯干,连手脚也残缺不全,却仍然能从法医的太平间跑出来,挖掉那四个凶手的眼睛,一个一个、慢慢地将他们所做过的一切还给他们。

这种行尸比普通地气影响的行尸更可怕,和那名女性行尸的战斗温家兄弟到现在仍不愿回想,要不是她只想杀了那四个人,杀完之后就立刻收手,恐怕再加上阴老太太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人的执念是可怕的。

它是上天堂的路,也是下地狱的桥。

温乐沣道:“大爷,您知道他大概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老大爷嗨了一声,脸上有些懊恼:“我就怕出行尸,所以防了又防,没想到还是……他变成僵尸就麻烦咧!所以他走了以后我就跟着,看他到底想干吗……”

行尸慢慢地往门口走去,在大门光可鉴人的平面上看到自己的脸,稍微愣了一下。

他身上的尸斑正在四处蔓延,仅是姐姐的那条围巾已经不能掩盖了。他侧着伸出了僵硬的手,将墙上挂的一只草帽拿下来,往自己的头上轻轻扣下。

“你的草帽……我会赔偿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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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2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头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忍不住开口问道:“喂……你去哪儿?没事的话去睡吧,别给人添麻烦。”

行尸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谢谢……我会……记得……尽量不吓人……”

可是有的时候不是他不想吓人就可以不吓到的……

行尸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离开,老头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跟在他的身后。

在这庞大的医院里,只靠本能引导行动的行尸也失去了方向感,他在几个转盘之间转来转去,似乎得那里一直转到天亮才行似的。老头就在不远处,纳闷地看着他怪异的行动。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行尸大概总算想起了自己要走的路,竟忽然变得轻车熟路起来,迅速地穿过岔路口,拐了几道弯,径直进了住院部的外科楼。

外科楼共12层,楼道径直而没有遮蔽,要跟上去就必然会暴露行踪,老头犹豫了一下,等他追入楼中的时候,行尸已经缓缓地走上了电梯。老头有点着急,晚上的电梯只有这一部是开的,可要是爬楼梯的话……他不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能跑得过电梯。

他眼睁睁地看着楼层一级一级向上,期望能从它的停顿中看到行尸的目标,但行尸却似乎也很明白他的想法,所以电梯的标志灯在每一层楼都停了一下。老头气得干瞪眼。

“我可以问一下吗?”温乐沣道,“您当时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呢?您见过的行尸多了吧?难道每一个您都跟?”

老头想想,严肃地抱臂点头:“没错!没错!我见过的行尸多嘞!比你们见过的人都多!”

“……”除非你是妖怪吧……

“不过他不一样,我觉得他身上少了啥,本来没那么多怨念的,忽然就怨气冲天了……这种行尸不注意,那还注意啥?”

“哦……对……”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到底少了什么……

虽然无法继续跟踪,但老头还是有办法,他走到一楼西侧的最里面,拐了几道弯,敲开了监视室的门。

在这个医院里,所有的走廊、楼梯、电梯等场所都有监视录像,不过这里毕竟是医院,所以保卫并不森严,等他敲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值班保安正在打呵欠。

“老爷子您又折腾我们……”

“不是我折腾你们!是行尸!”

“又是鬼呀!”保安哀叫。

“不是!是会走路的尸体。”

保安呆了一下,用更加凄厉的声音惨叫:“那不是更要命吗!”

所有的监视画面都被老头调转过来调转过去翻了几个个儿,却都没有行尸的踪影,难道是逃走了吗?还是早已知道他的监视,而躲在某个地方呢?

一个画面扫过,老头切换用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那画面上是一个护士,垂着头靠墙坐在走廊里,柔软的身体一动不动。她身上没有血,但谁也不能保证她是否受了内伤,甚至于……死了。

画面慢慢地行进着,似乎比现实更慢几倍。行尸手里拿着一叠东西,从护士站中慢慢地走出来,在护士的身边停留了一会儿,好像在说什么,但是谁也听不见。

行尸说完话,又慢慢地离开,他刚才停滞的地方遗留了一滩暗色的阴影,随着他的步伐,阴影又一滩一滩地从他的裤腿上滴落下来,和他一起慢慢远去。

“他身上滴下来的是什么东西?”温乐源问。

老头道:“我看着像血。可那孩儿死了好几天,咋还有那多血流的?”

行尸也会出血,但死去几天的行尸,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走了那么远的路,为什么还会流血?即使由于某个原因而让他的血液没有凝固,那为什么他在外面的时候没有流血,却在那里流了一路?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吧……”温乐沣觉得头有点疼,揉着太阳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当时去了哪个科室?去那儿干什么?他手里拿了什么?那个护士怎么样了?被他杀了吗?”

老头自己也显得有点糊涂:“呃……那是肚子?不不……对了!腹腔外科!对!不过行尸回到自己死的地儿是常有的事,谁知道他要干啥?他拿的啥我不知道,咋问他们科里人都说没少啥。那小护士么,让吓着了,昨儿还见她上班哩。”

温乐沣的头疼得更厉害了,他用力按住太阳穴两边,又问:“他是死在腹腔外科?您这么清楚?”

老头嘿嘿笑:“他死时候送他来的姑娘就是那个被他吓着的,我当然记得清楚!那姑娘送他来的时候还跟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哩!”他学着小姑娘的嗓音道,“‘诶!真倒霉!他一上午转了仨科,咋会下午就死在我们科呢?害得我还给他穿衣服,吓死人了!’……这可真吓着了。”

“一上午转仨科?什么意思?”

“噢,那小孩送来时候先在骨头外科,后来说脑子也撞了就转到脑子外科,又后来说肚子里一包都是血,就转到腹腔外科……在医院里常有这种事儿,挺正常。”

挺正常……正常吗?温乐沣努力忽略脑子里针扎似的剧痛,尽力思考。上午转了三个科,下午就死了,说明他的伤势非常严重,怎么还能在几个科室之间倒来倒去?如果他本来不该死,却因为这样倒科而导致死亡……

“乐沣!”

温乐沣抬头,发现温乐源正用非常可怕的表情恶狠狠地看着自己。这没什么,问题是,为什么他会变成两个……

“什么……?”

“还问什么!你看你的脸都青了!”温乐源怒吼。

“哦,是……是吗……”怪不得这么难受……他暗想,身体忽然一软,不由自主地向后倒了下去。

温乐源双手一托,将他整个人抱起,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跑一边大骂:“臭老头!你这有妨碍尸体成行尸的咒是不是!妈的!早说呀!”

老头大惊,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我这儿那多尸体,要几天就成精一个我还活不活了!我平时只提醒死人,谁知道活人也对那咒有反应呐!”

“他的体质就是对那玩意有反应不行吗!你居然敢推脱责任!”

回到冬日下午的阳光中,温乐源把弟弟轻轻放在老头刚刚坐的藤椅上。温乐沣闭着眼睛,嘴唇泛出暗紫的颜色,脸依然有些发青。

老头快气死了:“他对这过敏是我错么!是你们自己说要进去瞧地气,又不是我求你们进去!”

温乐源又想大闹,温乐沣仍闭着眼,却准确地伸手拉住他,摆摆手。

“很抱歉,我哥哥不太会说话……”他稍微坐直一点,但也许是眩晕的缘故,他闭上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请您不要理他。”

“乐沣——”

温乐沣又拽他一下,温乐源闭嘴。

“对了,您刚才说您的确是在那里加了咒,那为什么那个行尸回来的时候没有受影响?”

老头气愤难平地看了一眼温乐源,决意看在病人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

“我在这是最简单的咒,就是让他们别变行尸。那孩儿已经变行尸了,所以肯定没事。”

“肯定没事?”温乐沣苦笑,揉着脑袋说,“我对这种咒的反应都很小,最多有点不舒服罢了。可这次却疼得这么厉害,我还以为死定了呢……这种程度绝对不是最简单的咒,大爷,您用至少也得是中级禁咒!”

老头的眼睛又牛一样瞪起来了:“不可能!那天那行尸还好好地又进又出——”

温乐沣大幅度地摇了摇头:“您不能用这个来判断。那个行尸恐怕不那么简单,他对他的目的太执着了,所以什么都不怕,如果您用的是高级禁咒可能还差不多。”

“那个我不懂!”老头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十块钱从一个姓阴的老太太那里买来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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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2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阴……不会碰巧就是他们家里的那个吧……温家兄弟同时想。

他们又问了一些问题,但再也没有得到更新的线索,便起身告辞。

那个禁咒给温乐沣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他走路的时候总觉得脚下没有踩实,脚步虚浮得厉害。走了没有多远,他就有点走不动了,只好由温乐源搀扶着找个椅子坐下休息。

“怎么样?”温乐源看着他正在逐渐转成正常颜色的脸,担心地问。

温乐沣用力吐纳几次,低声道:“恐怕不太好……如果把身体放在家里就好了。”

温乐源笑笑,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使劲揉他的头发。被蹂躏的受害者拼死挣扎。

“不要老想着把身体丢下,”温乐源道,“虽然这副臭皮囊很重也很麻烦,但至少有它……有了它你才算是活着的。”

“是啊……”温乐沣的眼睛透过头顶那片光秃秃的树枝,穿入湛蓝的天空里,“可是真重……”

他缓缓合上眼睛,像是要这么睡过去。温乐源心里一紧,抓住他肩膀的手指用力按下,温乐沣啊地痛叫一声,抬起眼睛,生气地瞪着温乐源。

“干什么!”

温乐源不自在地笑笑:“我以为你走了……”

温乐沣吐出一口气,微笑起来:“不会那么快的。”

是啊,不会那么快的,已经这么久了……

“哥……”

“嗯?”

“你觉得他变成行尸,是为了什么呢?”

“啊……”温乐源摇头晃脑地,好像下一刻就会把脖子上那玩意晃下来,“别人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我死了,一定会变成行尸。”

“哥!”

“我的原因,肯定是因为你。”

“……”

“因为以前就说好了,一定要找到你。”

“别说了……”

“怎么会把你给弄丢了呢……太蠢了……”

“……别老这样,那不是你的错。”

温乐源笑着,放在温乐沣肩上的手拍了拍他的背:“乐沣,你太善良。就算有人告诉你,你现在这样全是我故意害的,你也绝对不会相信,是不是?”

出乎意料地,温乐沣竟望着天空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要看是谁告诉我的。”

“……如果是我告诉你的话,你肯定就信了?”

温乐沣转头,和温乐源对视。半晌,两人从胸腔中低低地笑出了声来。

其实无所谓,过去怎么样都没关系,因为我们是拥有最亲密血缘的兄弟,不管你曾做过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温乐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用更长的时间慢慢吐出去。

湛蓝的天空也有杂质,没有杂质的天空决不会蓝得这么漂亮。温乐沣不想盯着杂质没完没了,他只知道,如果再发生和过去同样的事,温乐源决不会再次松手,他会松开最后的凭依,和自己一起跳下去。

“总之,那个人变成行尸,不会是为了无聊的理由。”温乐源总结。

行尸觉得好像听到有谁在谈论自己,他停下脚步,想听一听它从何处传来。可他一旦停步,除了汽车喇叭和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的声音之外,他什么也没听到。

拉着他手的女性回过头,询问地看着他。

“我……听到了……什么……”

那名女性微微一笑,说不上是衰老还是年轻的脸庞焕发出些许难得的光采。

“是目的地的声音吗?”

“不……”行尸用低哑的声音说,“是起点……”

一瞬间,那名女性的表情怪异地扭曲了——但也只是瞬间而已。

“你想回去吗?”

“我……不能回……还没找到……”

“你想找什么?”

行尸有些发愣。

“你想找什么?”她继续咄咄逼人地问,“你为了那样东西才变成行尸的吧,你想找什么?”

原本被她握着手就会变得清晰的头脑,在她的逼问下又逐渐开始糊涂,他不说话,只眼巴巴地看着她,似乎在期待她的提示。

她深吸一口气,好像要长篇大论一些什么东西,然而张了一下嘴,又闭上了。

“我知道,你讨厌别人这么逼你。”她叹息着说,“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我陪你慢慢找。”

她拉着他想继续往前走,然而行尸嘴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身形一滞。

“你刚才说什么?”

“我……见过……你……”

“你怎么会见过我呢?”

“你和……我……父亲……”

她讽刺似地挑了一下嘴角,淡淡地问:“我和你父亲,让你选择的话,你会选谁?”

“什……么……”

“你不想要那种残忍的父亲吧?那种每天把你打得遍体鳞伤,让你做梦都恨不得扭断他的脖子的父亲……你想要那样的吗?还是要像我这样,引导你,拉着你慢慢走?”

气流从行尸的鼻子里喷出来,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你笑什么?”

“我想起……以前看过的小说……”

一个小孩蓦然大哭起来,他的母亲用尖锐的声音训斥他,又在他的屁股上揍了几巴掌。小孩哇哇号哭着,却还是伸开小手要求母亲抱他一下。

“那个作者……说……‘就是让揍一顿,绑在树上,夹在胳肢窝里,最后要的,还是亲娘’……”

母亲又拧他耳朵一下,退开几步,小孩又不死心地摇摇晃晃追了上去。

“没那么狠心的亲娘。”

“对……没那么狠心的……亲爹娘……”

小孩终于抱住母亲的一条腿,把她的裤子当成了方便的抹布,在上面擦着眼泪鼻涕干嚎。母亲气得直跺脚,转手从包里抽出一长条卫生纸,一边用力给他擦脸一边骂。

“有句……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行尸的目光一直朝向那对母子所在的地方,那名女性也以为他是在看他们,但是当她看向他瞳仁的方向时,她忽然发现,他因肌肉僵硬而显得呆滞的目光根本没有在看那对母子,而是落在更远一点,一个坐在街心花坛旁的十四五岁女孩身上。


那个女孩非常苍白,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搭着一条毛毯,她伸出毛毯的手比她的脸更白,纤细的指头和稍微裸露的手腕瘦得好像能透过皮肉看到骨头。她不知道是在看什么还是仅仅在发呆,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举着伞站在她身后,把本来就并不强烈的阳光和她完全隔离了开来。

“她怎么了?”她问。

“找到……了……”

“咦?”

行尸扯动已经无法自如运动的皮肤,做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那也许是个笑容。

“谢谢你……陪我……请问您……贵姓?”

她愣了一下,好像在掂量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带了点犹疑,缓缓地回答:“我的名字不能说,不过姓不是秘密……我姓阴,你可以叫我阴女士。”

行尸看着她,那双分明已经死去的眼睛好像活了一样清明。

“我不认识……你……但我肯……定见过……肯定见……过……”

他迈开僵硬的步伐向那个苍白细瘦的女孩走过去,阴女士想跟进一步,却被虚空中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

“请……不要跟来……我找到……就回去……”

“你要去哪里!”阴女士厉声说,“今天是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你要么变成僵尸要么就只有化成灰的份!”

行尸转身——他的无法转身,那个类似转身的动作看起来就像一个很硬的东西忽然歪过来看人一样滑稽。

“那是我的选择……”他用低哑的嗓音说,“从‘那时候’开始……我只让自己做决定……”

只要是自己的决定,属于自己的选择,不管对错……决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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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2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行尸2

阴女士显得气急败坏,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最后憋出一句:“你——你的父亲在等你!过了今天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你都不在乎吗?!”

行尸慢慢转回去。

“都死了,就见到了。”

“根本见不到!因为你的三魂七魄会和你的尸体一起化成灰!”

行尸迈出一步,稍微停滞了一下。

“那又……怎么样……已经死了……”

人死了,剩下尸体;尸体死了,剩下魂魄;魂魄没了,一切成空——但那又如何?已经死了,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

阴女士无言以对,只能看着行尸的身影逐渐隐入人群中,在他人惊讶的目光中走远。

苍白的女孩一直向一个非固定的方向看着,目光没有焦点。直到一个戴着草帽,穿着风衣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之内,她的眼皮一动,之前呆滞得好像死了似的眼珠忽然如同流水一般活泛起来。

“……脏得要命,”在她身后那个微胖的中年女人一直不停地在絮絮叨叨,“所以我说你呀还是住到海南去的好,那儿没污染,哪像这儿满世界都是灰尘……呸呸!”正说着,一辆排放着黑色毒气的现代化工具飞驰而过,扬起一股比灰尘更让人反感的味道。

女孩勾起没有血色的苍白薄唇,微微地笑了。

中年女人帮她把滑落的毛毯往上拉一拉,抬眼看见她的笑容,手一抖,差点把阳伞扔到地上。

她当这家的保姆时间不长,很多事情不了解,不过“前任”临走时,曾经说过一句让她很在意的事。

——那孩子从来不笑,你看她的脸……阴森得怕人呢!

前任说,她就是受不了这孩子那种死人气才走的。她没事就喜欢折腾自己和周边儿的人,那小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怪不得病不重却老是一脸要死的样子!所有保姆没一个受得了她的,这十几年来她少说也折腾走了几百位吧。

但就是这个小孩,刚才忽然笑了。她看着某个方向,脸颊泛起红晕,一双黑眸闪烁着灵动的亮光。但是她的表情却怎么看也不像羞涩,而更像是看到了一只在走路的烤鸭。

烤鸭?

中年女人忍不住为脑袋里忽然冒出的想法打了个冷战。她顺着女孩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她牢牢锁定的目标竟是一个穿着古怪的男人,他正用怪异的步伐穿越人群,缓慢地接近她们。

那人一步一步走来,寒冷的气息穿过人群,在中年女人和女孩身边幽然攀爬、蠕动。中年女人觉得很冷,正在回暖的天气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像那把伞一样,生生地把她们和原本就不够强烈的阳光隔开了。

“那个人是……?”

女孩的手指放在苍白的嘴唇上,似乎是说不要再继续讲下去,但中年女人却觉得她那种姿态很怪,就是说不上来哪里怪。

“推我,回家。”

这是中年女人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那是很清脆却稍微有些低沉的声线,不像是一个十四五岁女孩应该有的。

她又看了一眼那个接近他们的男人一眼,推着女孩快速离开。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知道那男人的视线死死地粘在女孩身上,脚步缓慢却坚定地跟了上来。是变态吗?那种打扮的确很像。可是她们也不能因为对方远远地跟着就报警啊。

幸运的是那男人毕竟走不快,她们迅速地跑了一会儿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中年女人松了一口气,脚步逐渐放慢下来。

女孩的家就在不远的一处大厦,她的母亲为她买的是顶楼的房间,视野非常漂亮,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够俯瞰整个市区。

回到家的女孩就一直坐在落地窗前,隔着玻璃看外面的世界。中年女人想帮她吃个饭洗个澡,女孩总是摇头,她无奈,只能让女孩继续在那里坐着。

天色渐昏,远处的灯火接连亮了起来,和汽车移动的灯光璀璨地连成一片。

中年女人要开灯,女孩再次摇头。

“去睡觉,别出来。”

女孩说话太过简略,简略得让人难以理解。中年女人愣了好长时间,才分析出她的意思可能是让她去睡觉,这边再有什么事也不要出来。

雇主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她只是保姆,又不是女孩的妈。既然女孩都这么说,那她听从就是了。

中年女人回了房间,诺大的客厅里只有女孩一个人对窗而坐。寂寞的味道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散发出来,飘散在空气里,粘在人的身上,钻入呼吸道中,淡淡地发苦。

女孩侧转头,看着右手边玻璃架上的一个像框。像框中的照片早已被取掉了,露出本应隐藏在照片后面的黑色面板,这种东西应该再加上照片,或者干脆把它取掉才对,不知为何却还大刺刺地放在这里。

女孩伸出细瘦的手指,瘦得鸡爪一样的指尖在像框上缓缓划过,动作异常轻柔。

门外,沉重的脚步声由轻到重,由远到近,最终停在了她家的门口。

咚!

咚!

咚!

缓慢的敲门……不,踢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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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2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女孩收回抚摸像框的手,双手交叉着托在又尖又小的下巴上,轮椅忽然在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况下自动回转,从面朝窗口到背向窗口的动作,她只用了不到一秒。

咚!

咚!

咚!

女孩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这个声音。

中年女人从自己的房间里露出头,大概想去开门,却被独自坐在黑暗中的女孩尖利地呵斥了一声:“回去!”

中年女人快速地缩回了脑袋。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从节律变得杂乱,从缓慢到急躁,发疯一样将门踹得山响。

脆弱的门无法经受如此强劲的攻击,黑暗中,只见严丝合缝的防盗门泄漏出了一丝亮光,然后是一束,然后是很多束,束连成了片,最终轰然倒塌。

行尸慢慢穿过变形的门框,踏在门的尸体上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中年女人蹲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拿起电话颤抖着拨下雇主的号码。

温乐沣不太想动,温乐源只能一个人去腹腔外科调查。

奇怪的是,科里所有的人都对此事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连他问起到底当晚是哪个护士遭遇了“那个”的时候,所有人也都众口一词——不知道,别问我,忙着呢。

他提出调阅死者的病历,对方问:你是亲戚吗?他语塞。他要看死者生前的病房,对方说:那是重症监护室你是现在住那的病号的亲戚?他语塞。他问他们到底丢了什么文件,对方说:我们一天要出好几十份文件呢谁记得丢了什么少了就补回来不行吗?他还是语塞。

不管什么路子都被一口堵死,他好言相劝不成便瞪着眼睛打算进行威胁,结果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抓起电话就要叫保安,可怜的温大哥落荒而逃。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当他在腹腔外科外面发愁怎么向温乐沣交待的时候,一个圆脸的小护士端着一个配药盘经过他身边,有意无意地在他的脚上碰了一下。

他立刻会意,等小护士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便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走下几级楼梯,小护士的速度明显放慢,他看一眼她暗示的眼神,便紧走几步,走到了她的前面。

“那天晚上,是我在当值呢。”

温乐源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惊讶。普通人第一次看见行尸不是应该怕得要死吗?再提到的时候至少也该是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吧?为什么她却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不过他决定先不问这个问题。

“你看到啥了?”

“我啥也没看到。”小护士悄悄说,“我是实习生,那天晚上发生事情的时候我正好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满地血,老师倒在一边……我还以为有歹徒把老师杀了呢!”

“那就是说,你没看见那个行……那个行凶的‘东西’?”

“我看见了还会在这儿呀!吓都吓死了!听说那人的模样怕人得很呢!”

“……那你是有什么线索告诉我吗?”我的时间很宝贵……

小护士撇了撇嘴:“我知道,那人从我们科里偷走了什么东西!”

“死亡报告?”温乐沣茫然地问。

温乐源托腮,蹲据在路边的椅子上,对周围谴责的目光一概无视。

“听她说,死亡报告在是很重要的证据。那天晚上医生们开完死亡讨论会就把会议记录和死亡报告等等都夹起来放在桌上,晚上的情况很混乱,谁也没看见他到底去那里干什么了,最后还是看监视器的守尸老头和保安发现他手里拿的是文件……第二天早上医生们发现他们夹起来的文件就少了那个人的死亡报告和检查记录。这是大问题,他们谁也不敢承担责任,就压下来不让提。”

温乐沣想一想:“奇怪……一个车祸死亡的人,难道还会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还专门跑那么远回来拿死亡报告?还有,他要检查报告干什么?还想给自己治病?”

“尸体治病啊?”

“……”

想也知道那不可能……

但是为什么呢?

“比起这个……哥,我有另外一件事更想不通。”

“什么?”

“太平间的老大爷说,行尸在那里流了很多血,而那个小护士说,她在科里也看见了很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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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3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啊,也许他的血在外面被冻住了,在暖和的地方一化就变成血水……”

“还是不对。”温乐沣轻轻敲自己脑袋,好像有什么答案在脑中一掠而过,快得他怎么也抓不住它的尾巴。

不不不……现在似乎被许多线索搅乱了,他不该想那么多,舍本逐末绝对是最错误的行径。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要知道行尸为什么出血,而是他为什么回去?他丢了什么?和医疗有关吗?他既然拿着死亡报告和检查报告……死亡报告……检查报告……死亡……检查……

“哥……我想知道死亡报告和检查报告的项目,你能弄一份吗?然后我们回家,好好看看它们的区别。”

温乐源点头。

他们不敢再到那个科去找,而在别的医院弄到了一份作废的资料。

兄弟两个看到那一大堆的医学术语就头昏,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下了公共汽车,他们一边看一边往家走,却不知怎的有种被人恶狠狠地盯着的感觉,一抬头,发现阴老太太站在公寓门口凶狠地叉着腰看他们。

兄弟二人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又……又犯错了吗?好像没有呀,从中午就没和她吵架也没偷她符咒吧……

阴老太太的表情越来越凶狠,狠得让兄弟二人腿肚子直转,正在他们惴惴地打算逃走的时候,老太太忽然吐出一口气,凶狠的表情随着那口气慢慢消失了。

“干啥去了!有事也不说声!”

老太太会说这句话,基本上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关心他们,而是有什么活计要干找不到苦力帮忙在撒气儿罢了。

“干吗这么凶嘛老太太,”温乐源嬉皮笑脸地道,“我们也是在给你干活嘛,你看……”

他把手里的资料塞给老太太,老太太看一眼,又塞回他怀里。

“看不懂哈!”

“……”他就知道……

“您听我说,我们今天在医院可是大有收获……”

老太太威武地摆了一下手:“不听!你们两个,现在去那个啥路的那个地方,行尸走到那咧!”

“干吗这么凶嘛老太太,”温乐源嬉皮笑脸地道,“我们也是在给你干活嘛,你看……”

他把手里的资料塞给老太太,老太太看一眼,又塞回他怀里。

“看不懂哈!”

“……”他就知道……

“您听我说,我们今天在医院可是大有收获……”

老太太威武地摆了一下手:“不听!你们两个,现在去那个啥路的那个地方,行尸走那咧!”

“…………”这个老太婆到底在说什么……

“快去!”阴老太太怒吼。  

温乐沣想说话,温乐源一把拽住他,扭头逃走。

“哥!你怎么不让我说……”

“说什么?”温乐源头也不回,“那个死老太婆居然连自己也敢用,真行!幸亏我今天没把你寄存她那儿!”

“……我不是行李。”

“是是是,你是我最优秀最宝贝的弟弟,不是行李。”

“……哥你想死吗……”

行尸的围巾不知何时掉了,草帽也不知掉到了哪里。他慢慢向女孩走过去,走廊里的灯光从他身后射入,为他镶上了一道暗红色的诡异花边。

他向女孩伸出了一只手:“还我。”

女孩轻笑,行尸的眼睛穿透了黑暗,清晰地看见她微笑时露出的糯米细牙。

“还我!”他加重了语气说。

“还你什么?”女孩仍是笑。

“那是我的……还我!”

“你到底要我还你什么呀,”女孩细牙闪着珍珠般的色泽。对于它的触感,行尸非常清楚,“反正你都死了,那个对你也没用,送给我又怎么样?小气鬼!”

她的声调柔柔地,好像在向情人撒娇的女人。如果不是那细瘦的身体和幼稚的脸庞,恐怕谁都会以为那些话根本就是有人在和她唱双簧……

“把那个还给我!”行尸暴怒地一脚踢翻她身边的玻璃架,玻璃架倾倒时又带倒了旁边的落地灯,只听一片叮呤咣啷唏哩哗啦的巨大碎裂音,看来玻璃架及其附近的东西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那不可能。”女孩依然柔柔地说,“你知道,吃下去的东西是吐不出来的——就算吐出来也没法用了是不是?既然它们已经都归我所有,那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它们,你放心好了。”

行尸觉得自己体内已经僵死凝固的血液又沸腾起来,好像在对付那些小混混时一样,脑中的理智正在被疯狂的愤怒大片大片地吞噬取代。

“那个我只有一个!我只有一个!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把它还给我!还给我!”盛怒中,行尸举起双拳向下猛砸。行尸关节僵硬,动作灵活性有限,而且不如僵尸般有特异能力,但行尸拥有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力气,就算是温乐源也不敢和他硬拼,更何况这么瘦弱的小女孩?眼看他就要将她生生砸死在轮椅上,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股大力从右后方猛冲而来,将行尸整个人撞到了一边去,和黑暗中各种各样的东西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噪音。

刚才我们说过,行尸的力气是普通人根本无法企及的。即使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温乐源有可能被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从后面撞倒吗(撞到腿弯处不算)?答案根本想都不用想。

所以当行尸在碎玻璃和各种装饰品残骸中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却发现撞自己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矮小女人时,他的惊讶可想而知。

那个女人明显是从哪里狂奔而来的,赤裸着脚,手里拿着一只半高根鞋,头发毛糙而蓬乱,脸色憔悴而灰暗。只有她那双大眼睛像惊恐症的患者一样睁得巨大,死死地盯着她心目中的敌人。

啪地一声,有人在门口把灯的开关按了一下,霎时间屋内大放光明。矮小的女人受不了突然而至的光线,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女孩只是眼珠微微动了一下;行尸暗红色的瞳孔在见光的瞬间被轮状虹膜唰地收了起来。

“怎么样,谈妥了吗?”门口的人——阴女士——问。

“我们交流障碍。”行尸说。

行尸周身再度散发出晦暗的愤怒气息,矮小女人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但当她发现他的目光仍恶狠狠地指向女孩时,她却突地跨出几步,用柔弱的身体把女孩挡在身后,那模样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瘦小母鸡。

“默契可以培养。”阴女士说。

“我不和那种东西培养默契!”行尸说。

阴女士笑笑:“哦……不过你不觉得你说话利索了很多?”

行尸僵硬的脸上肌肉微微扭曲,他伸出青白色手指抓住那个矮小女人的肩膀就将她往一边拖,女人嘶声大叫,小小的身体拼命挣扎着,双腿乱踢,毫无威胁的双拳在行尸的胸膛上发疯般挥舞。行尸的皮肤被她抓烂了,尸水从破损的皮肤处慢慢外渗。

“我报警了!我报警了!不要动我女儿!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放开我!你跑不掉的!不要动我女儿!我报警了!你别动她!别动她!”

行尸一挥手,她倒在地上,身躯随着他着力的方向又滑出很长的距离,嘭地一声撞在沙发腿上。

“别动我女儿!别动我女儿!警察就来了!你别动我女儿!”反复叫着同样的台词,女人扑向他,在他身上拳打脚踢,状似疯狂。行尸轻轻甩手,她又是一跤倒下。

女孩没有再笑,她细瘦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轮椅的扶手,眼睛里暴露出条条血丝,苍白的颈上也有交叉的青色纹路凸了起来。她的愤怒已经一触即发,却似乎仍在忌惮什么,所以只是隐忍而没有真正发作出来。

“你们……卑鄙!”她紧紧咬着那口闪着寒光的细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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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3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我们叫她来,”阴女士淡淡地说,“而且她原本来的时候也不是一个人。只不过她带的人在一楼保安那里听说有个尸体自己走上来,马上就都跑光了,只剩下她一个。”

行尸不关心那些事。他追踪了那么久,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除了那个之外,他那个强留在躯壳内的魂魄什么也不在乎。

“把那个还给我。”他说。

“有本事你来杀我。”女孩的眼中有蓝绿色的冷光交替闪过,和她牙齿上隐现的光芒一模一样,她的声音却不如那些光芒那么冷,那种恶狠狠的声线让人有种似乎被咬住了脖子的微窒。

女孩的妈妈困难地支起上半身,咬着嘴唇捂住后腰,轻微的呻吟从她胸腔中微微逸出些许。然而即使如此,她另一手中仍紧抓着一只鞋,望向行尸的表情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恐惧。

“别……”行尸向她女儿微微抬起腿,像是要走过去的样子,矮小的女人绝望地呜咽起来,“我不知道你们和我们有什么仇恨,但是别碰我女儿,她是无辜的……她真的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干过,她病了好多年了,她什么都没干过……是真的……求你相信我!”

说到最后,她大哭起来。行尸微叹,把脚又收了回来。

从安全楼梯的方向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至少有一个人以上的脚步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把房间里的气息搅乱了。这里是整个大厦的最高层,全部都是女孩的妈妈为她买的地盘。而且刚才她叫的那些帮手全都跑光了,照理说是不该有人再来了才对。房中,各怀心思的人们整齐地向门口看去。

一个留了一脸大胡子的魁梧男人和一个清秀的青年一人扶着一边的门框,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妈的……是哪只猪封了电梯!呼……呼……让老子抓住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呼……呼……”大胡子男愤怒地叫嚣。

靠在电源开关旁的阴女士斜了他一眼,那个清秀的青年脸色苍白地拽了拽大胡子男,大胡子男终于发现了近在咫尺的人,脸色当即就像抹了变色油漆一样由红转白再转青,末了还透出了酱黑色。

“您……您也在这儿?哈哈哈……”多么难听的笑声,基本上和行尸的僵硬程度不相上下。

阴女士冷笑。

行尸也冷笑了——虽然他坏死的肌肉没有拉动多少。

“再来多少帮手也没用,我死了一次就不怕再死第二次。”他转头对死死抓住轮椅扶手,连指尖也有些泛青的女孩说,“如果不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不如就给我……陪葬吧!”

他一拳挥向女孩。

他的拳头带着淡淡的黑气,他的速度让他在空气中似乎连影子也没留下,只有激烈的风声唰地攻向那个细瘦的身体。

趴在地上的矮小女人发出了凄厉而绝望的嘶喊,仿佛那一拳是砸在了自己身上一般。

女孩随着他的拳势嘭地向后倒去,和轮椅一起狼狈地摔倒再地,又打了几个滚,这才刹住。

“呀——”

女孩的妈妈发出刺耳的尖叫,手里的鞋子脱手向行尸飞去。行尸没有动也没有躲,鞋跟擦着他的脸砸到玻璃上,在他的额头留下了一道破损的痕迹。

温乐源义愤填膺,挽起袖子就打算往上冲,温乐沣拽住他的衣服下摆,又把他强行拉了回来。

“那可是个小丫头!乐沣!难道我们就看着这个家伙胡作非为吗!”温乐源吼一吼,房梁抖三抖……

“你不要那么着急,看清楚了再出手……”

“我5.6的眼睛看得还不够清楚吗?!”

“……”明明就跟摆设一样……

即使没有看到,想也该想到行尸有不太对劲的地方。在面对一个那么瘦小的普通女孩时即便是普通人和她握手也得掂量掂量,稍不小心就可能让她骨折。那么行尸为什么会使出全力呢?那么瘦小的姑娘,他就算只用拳风也能把她打成重伤!
温乐源只顾着泛滥英雄气概,温乐沣却在拉住他的同时尽力回想,终于发现了问题在什么地方。

行尸是以全力出手的,所以拳速极快,普通人连他是怎么出手的都看不清楚。按照他拳头的轨迹和女孩原本的坐姿来说,那女孩应该会被打中鼻梁,然后整个人—— 也许带着轮椅也许不带——向后飞撞上落地窗或墙。即使他的位置不够准确,也决不应该超过除了额头、面颊、下巴的范围才是。

所以,当时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行尸出拳,平行攻击,拳风的轨迹始终画着一个完美的弱弧,正确地指向女孩的脸庞正中。女孩被击中,向后倒——不,只有更仔细地观察才会发现,女孩根本不是被击中而倒下的。就在行尸的拳头即将接近她的那一瞬间,她不动声色地一仰身,拳头几乎贴着她的下巴飞过,她顺着拳风的方向一个顺势滚翻,身体和轮椅在半空中转了半个圈,然后才在轮椅和其他东西嘈杂的乒乓声中跌落在地。

多么完美的身手!即使阴老太太在这里,恐怕也只能赞出一个好字来。

看见女儿被打倒,那女人好像疯了一样冲了上来,将手中还剩下的那只鞋子使劲地砸在行尸的身上。

行尸不耐烦地推开她,她又扑上来。行尸有些烦了,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身体划出一个半圆,竟似想将她向落地窗扔过去。

他刚才还有理智,因此打出去时保留了大部分的力道,但现在女孩的妈妈把他惹烦了,他本来就不剩下多少的理智从60彼俚亟档搅私??的位置。且不说那落地窗的玻璃是不是过关,总之只要他这样一扔出去,女孩的妈妈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不是在结实的玻璃上撞死,就是在不结实的玻璃茬中摔到楼下去。

温乐源和温乐沣大惊失色,温乐源更是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只要一接到她,立刻着手封堵行尸的动作!

然而就在行尸将推而未推的刹那,那个看起来应当是被行尸击倒的女孩忽然身体一动,哧溜一下贴着地面向他滑行过来。女孩的身下没有滑轮,当然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她的肢体也没有做出任何辅助动作,但她就是滑动了,而且速度很快。不过尽管如此,她的身姿看起来却不太灵活,就如同一条被冻僵又骤然开始流窜的蛇似的。

行尸似乎被吓了一跳——不,已经不是简单地吓一跳了,看得出他非常震惊,随手将女孩的妈妈甩开,自己的身体猛然向后退去。温家兄弟和阴女士则当即变了脸色。

尽管有些僵硬,但女孩的身体较之行尸却灵活得多。行尸左退,她便右进;行尸右行,她便左击。行尸左右躲闪,连连后退,直到发现自己已经被追入墙角,再无后路,方才做出一个似乎想要反击的动作。

女孩并没有穷追猛打,在即将接触到他时,忽然一摆仿佛游龙后尾的下肢,整个身体一个突然回旋,以为她在最后关头放弃的行尸身上的力道微微一泄,便被什么很软很粗的东西狠狠打在身上,几乎把他的魂魄也一起打成残片!

抽打他的东西是女孩的下肢,她的下半个身体完全不能动,却可以随着她的动作变成一条够粗够韧的鞭子,在最适当的时候打到了最适当的地点——她没能打散他的魂魄。却把他的两条小腿骨打断了!

失去了支撑的行尸从喉咙中挤出一声暗哑的低呼,砰咚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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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3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女孩的妈妈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切,那双看起来和女孩完全不同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悸。

女孩仍在笑,表情却变得有些复杂。她又以同样的姿态游回轮椅旁边,在屋子里四人一尸惊异的目光中将它扶起,以那双纤细的手臂做为支撑,艰难地爬了上去。

温家兄弟现在才注意到,这个女孩之所以坐在轮椅上,是因为她根本没有腿,应该是“腿”的那个地方是一整条肉团,就好像有人把她的两条腿打碎了,又当成橡皮泥似地合捏在一起。

“……看到了?”温乐源问。

“看到了……”温乐沣答。

真麻烦……就知道那死老太婆的活儿不会轻松……

二人抬起脚,想往那女孩方向走一步。女孩的妈妈又炸起了她的毛,如惊弓之鸟般伸开比女孩粗不了多少的手臂挡在女孩身前。


“别过来!不然我报警了!”

“……”如果他们真有恶意的话,即便报警也只能达到有人收尸的目的罢了……

“妈,别这样。”女孩说。

“我绝对不让任何人伤害我女儿!”女孩的妈妈尖叫。

“没人伤害你们……”倒在墙边,仿佛被人遗忘的行尸开口道,“我只要她把东西还给我。”

女孩刚刚张口,她的妈妈便再次尖叫起来,将她的声音强行压在了自己的下面:“没人拿你东西!我们不认识你们!我真的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你们要是胆敢伤害我女儿我绝不让你们好过!”

“谁知道呢?”行尸没有表情,声音却似乎在笑,“你又不是一天24小时都跟在你女儿身边,你怎么知道她不认识我?”

女孩的妈妈大叫起来:“我说不认识就不认识!绝对不认识!你们休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绝对不会!”

嘴里说着那么强硬的话,但谁都看得出来她很害怕,那细瘦的、仿佛随便一捏就会骨折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温家兄弟觉得自己一定听到了骨头相撞的声音,也许再来一点点刺激她就会自己把自己抖倒下了。

行尸的胸腔发出呵呵的声音,应该是在笑。然而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谁也没听懂。

“你看,她和你说得不一样吧?”

女孩的身体隐藏在母亲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

女孩妈妈的那种颤抖有些恐怖,温乐沣实在看不下去,便走过去想伸手扶她一把。没想他接近一分,她便颤抖得更狠一分,等他的手触到她的衣服时,她已经抖得快要散掉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别……接接接接接……”

“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温乐沣好脾气地解释,“只是我们这个朋友到这里来找他的东西,只要知道东西在哪儿,我们马上就走……”

“我才才才才才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她用比刚才更加尖利更加恐怖的声音尖叫,“每个人都说要帮我们最后还不是来害人!我才不会再相信你们的鬼话!我女儿怎么样我自己最清楚!你们都滚!全都滚出去!滚!”

她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又抓又踢又挠。温乐沣狼狈不堪地躲闪着她的夺命掏心爪,可惜还是免不了挂几道鲜红色彩的命运。温乐源从侧面悄悄插入她与女儿之间,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牢牢地固定住了她的上身,和温乐沣一起将她强行从女儿身边拖开。

“滚出去!滚!滚!滚!”女孩的妈妈进行着死命的挣扎,不知道的人八成会以为温家兄弟已经把她怎么样了……。

虽然很抱歉,不过他们不能妥协。现在是晚上十点,如果十二点之前还没办法解决行尸这边的问题的话,那从十二点零一分开始他们就要对付更大的问题了。所以这一点指甲抓到那一点被脚丫子踹到根本不算什么……——当然,还是有那么点疼的……

“和我说得不一样吗?”女孩冷冷地勾了一下嘴角,雪白的脸色看起来就像鬼一样,“哪里不一样?难道不是哪里都一样吗?”

“一样,不一样,和我没有关系,”行尸笑笑,喘口气,缓缓拉开了衣服,“把你……从我这里偷走的东西……还给我。”

在衣服解开的同时,仿佛封印被揭破了一样,一股暗红色的血流伴随着血腥的臭气哗啦一声从他的腹部冒了出来,很快泅湿了周围的大片地方,甚至慢慢爬上了沙发下的地毯,被那贪婪的毛制品狠狠地吸走。

行尸的腹部已经空了。

他从胸部到腹部被拉开了一个拙劣的大口子,如同一张被撕烂的嘴巴一样怪异地张着,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从胸到腹的全部内脏都不见了,不管是心肝脾肺肾还是胃或者肠子,全部被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腔。

行尸一般是不会流血的,除非有人动了他的东西。

不是呀……不是器官贩卖呀……

不要往那个地方猜呀……

为什么没人想别的呢……--|||女孩的妈妈挣扎的身体瞬间僵硬,虽然她没有发抖,但温家兄弟知道——她已经吓得抖不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她还没有昏过去呢?温乐源看看她和身体一样僵硬的表情,心想。再傻的人都该看得出来今天的情况不对劲,普通人看到自己女儿那情况早就昏过去无数次了,更何况现在又看到行尸这副模样……

“我说了我不会还你,”女孩挑起又细又淡的眉毛,语气中带了点无赖,“反正你已经死了,这世上还有什么留恋的呢?把它借给我又怎么样。”

“你真的不还?”行尸问。

“不还。”女孩回答得理所当然。

行尸双手一拍地板,借着双腿残肢和上肢的力量向女孩猛冲过去。女孩的轮椅在原地滴溜溜旋转起来,当行尸就要触到她的时候,骤然伸出细瘦的双手抓住他的衣领,借着旋转之力将他顺势甩出,行尸毫无抵抗能力地飞向了落地窗的玻璃。

不管他现在力气有多大,根本上也不过是一具会动的尸体罢了,撞上去的结果和女孩的妈妈不会有太大的差别。温乐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帮他,如果能让他就这么碎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们的任务就可以提前完成……而这代价也不过是最多让他多痛苦一会儿罢了。

温乐沣本以为温乐源会出手,然而直到行尸哗啦一声冲破玻璃没入璀璨夜色,从破洞中疯狂地灌入了冰冷的寒风,他才发现温乐源的意图。

“哥!你怎么能这样!”他怒吼。

明明没有必要的——为什么要让那个无辜的行尸多受苦!

几乎是本能地,他的魂魄脱体而出,想立即追随而去。温乐源回身,一掌拍在他的天灵盖上,脱体的魂魄被强行压回了体内。温乐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向后倾倒,温乐源紧紧抱住他,庞大的身躯仿佛封印一般,温乐沣的魂魄在躯壳里徒劳地左冲右突,就是无法脱身。

“别在这里走——”温乐源咬牙切齿地说。

温乐沣脑中闪过女孩苍白的脸,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温乐源没有救人的意思,温乐沣被压制无法动弹,女孩自然不会出手,女孩的妈妈毫无作用,这么说,行尸就应该死定了才对……

不。

……还有一个人!

在温乐沣脱体被压制的同时,一个灰色的影子在他身后一闪,跟着行尸掉落的轨迹猛扑出去。

飞速的下坠,对行尸来说没有太大的感觉。他既不是活人,自然没有求生的欲望,当然不会痛苦也不会恐惧,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死,因为他要的东西还没有找到。他千辛万苦变成行尸,不是为了来这里和那个妖怪聊天后便被扔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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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3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但……现在想什么也晚了吧。

很多很多的回忆,在眼前一件一件闪过。很快,却足够他看清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后悔吗?没什么好后悔的,想要的东西,总能在与父亲和命运的战斗后逐渐得到,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生虽然短暂,但他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包括……包括……离开父亲……

上方传来呼喝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追随着他坠落的轨迹扑了下来。

——他要闯出只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有自己的思想,他有自己的选择,他决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攥在别人的手里,即使,那个人是真正爱他的亲生父亲!

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他已经看到了对方的脸,但他还是有种恍然梦中的感觉。

——他从不觉得自己的选择错误,即使,看到父亲寂寥、失望却沉默的表情。

对方追上了他的速度,一把捞住他的腰带,两人在半空中翻滚几圈,降落的速度霎时慢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能成功,他总有一天会回到父亲的身边,告诉他当初的放手尽管剧痛但其实多么正确。

拉住他的那双胳膊并不强壮,比起他年轻的肌肉差得太远,可现在它就是他唯一的得救机会,即使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种情况下接受对方这样的帮助。

——然而世界不会因为某个人强烈的愿望而停止转动,他想过很多很多可能,却没有想过父亲的生命也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他们的身体向上浮去,他看看对方艰难地拉住他的表情,缓缓伸出手,抱住了那纤细柔软的腰肢。

——直到那一瞬间他才忽然发现,这么多年漂泊在外、倾力打拼,总以为是自己的力量,其实不是。即使是他抛弃了那个家,即使父亲在他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说滚出去了就别回来,他却知道父亲仍会给他留出一片小小的空间,不管他飞出去多远,都有一个地方让他可以随时回去。父亲手中牵了一条让他们可以借风飞翔的长线,他们却以为那是自己坚强的双翼。被爱的人拼命挣扎,有恃无恐地伤害,父亲受伤了,他们谁也没有看见。

对方愣了一下。两人已回到最高层,对方拉住他一个翻滚,从玻璃破裂的地方钻了进去。

行尸倒在地上,痛苦地一口一口喷着暗红色的血。阴女士半跪在他身边,喘息得非常厉害,却不忘以一手托着行尸的头,以免他仿佛永远流不完的血倒灌回去。

“把你偷他的东西还给他!”她抬头,厉声说。

“不还。”女孩淡淡回答。

阴女士的脸变了。明明还是她的五官,却好像在上面重叠了一张别人的脸,陌生、凶暴而残忍。她低吼一声,声线忽然变得低沉粗哑,然后——一个好像被塑料薄膜包裹的身躯从她体内长长地拉了出来,带着那奇怪的声音向女孩——的妈妈冲去。

女孩变了脸色,轮椅发疯般旋转着冲到母亲身前迎击,但那“东西”却似乎已经计算到她的动作,在即将碰到她的前一瞬间,一个骤然地90度左拐,绕过女孩的身躯“嘭”地一声打中她身后的女人。

女孩瞪大了眼睛。

女孩尖叫起来。

房间里所有的玻璃制品都乒铃乓啷碎了,落地窗当然也不能幸免,刚才被撞后留下的玻璃茬在厉叫声中全部碎成了粉末,所有人都在突然变大的寒风中捂住了耳朵。

但“那个”却丝毫不受她影响,胁持着痛苦地捂住下腹的女人,一直退到没有任何遮蔽的落地窗前。

“把他的东西还给他!”“那个”厉声道。

“那个”是一个有些年纪的男性,不高,非常瘦,但他抓住女孩妈妈的手却非常有力,手背上甚至浮起了很粗的青筋。他的脸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的。

“放下我妈妈!”女孩恶狠狠地说。

“把东西还给他!”

“你放下我妈妈!”

“我不怕再死一次,”那人同样恶狠狠地说,“但是我可以把你妈妈一起拉到下面去!”

他拽着女孩妈妈往后退了半步,她颤巍巍地随着他后退,忽然一脚踏空,她尖叫起来。

女孩扶着轮椅的纤细手指浮现出凹凸不平的粗大骨节,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浓厚的杀意,仿佛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扑上去把他撕碎。

女孩忽然回头看向倒在一边的行尸,行尸看着她的眼神微微一笑。阴女士轻咳一声,挡在了他们之间。

“莫把事弄成这哈,”她刚才还是标准普通话的口音奇异地带上了浓厚的方言味道,对行尸说,“我不知到底她拿了你啥,不过有话好商量,反正你都死嘞……”

“我不会还的!”女孩尖锐地说,“有本事你们杀了我!食尸就是食尸,你们以为我吃掉的内脏还能吐出来给你吗?不可能!能让它们在我身体里多活一年是你们的荣幸!反正你已经是死人,还要内脏干什么!”

“食尸?”那位老年男性疑惑地问。

阴女士微微叹气:“这女孩,五年前变成了食尸……”

行尸之所以是行尸,是因为他自己的愿望没有完成。

而食尸之所以是食尸,却是因为别人的愿望没有完成。

行尸因为想活下去的强烈愿望而变成行尸,食尸却是因为别人想让他活下去的强烈愿望而成为食尸。

所以女孩变成了食尸,一年便要换一副内脏,否则她全身都会开始腐烂。这一次她选中了刚刚因车祸而死的行尸尸体,虽然当时他的肝脏和胰脏都被撞得稀烂,但这对食尸来说不是大问题,因为她只要那大部分好的脏器而已,肝脏和胰脏……没有也无所谓。

“你们胡说!”女孩的妈妈尖叫,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正被人胁持一样,“我女儿好好的!她根本没死!什么食尸!她才不吃尸体!我了解我女儿!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比普通人弱!骗子——!”

她的声音过于高亢,吵得人脑袋都在嗡嗡作响。温乐源皱眉,和温乐沣一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够了……”十四五岁的女孩,冷静地看着她的母亲,“放开我妈妈,我把东西还给他。”

“我女儿才没有拿你们的东西!”女人又尖叫起来,“她绝不会拿别人的东西!我是她妈妈我了解她!你们这样逼她没有好处!一定有哪里弄错了是不是?!女儿!告诉他们你根本没拿!我们家的人从来不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女孩垂下眼睛,柔和地微笑:“妈,你真了解我……”


她的妈妈几乎是喜极而泣了。

“没错,你是我的女儿,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干出那种事的……”

女孩打断她:“妈,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她妈妈一愣。

“你一直在保护我,可是你真的知道我都干了些什么吗?你知道我干的那些事让人多恶心吗?每当我干了什么的时候,为什么你不来问我?为什么不来骂我?为什么你只会对我说我做得对,其他的话却半句都不说?”

“那……”

“你了解我,你了解我什么呢?我死的时候你连知都不知道呢。你哭了吗?你为什么要哭呢?不是你让我变成食尸的吗?你知道我变成食尸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每次去太平间都干什么吗?你知道我第一次吃内脏吐了吃吃了吐多少次才把它们都吞下去吗?”

女孩的妈妈五指扣住自己的脸,那用力内扣的手指好像要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

“你爱我吗?你爱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呢?如果你是真的爱我,那为什么我死了我变成食尸我身体变成这样我性格变成这样我的外貌变成这样你却一点都没有发现到?如果你不爱我……那我又是为什么才会变成食尸的呢?”

女孩的声音又轻又冷,好像从天而降的雪花,当你想欣喜地接住它柔软的身体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它冻住了。

“那个人……”她用下巴点一下胁持着妈妈的老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女人已经有点昏乱了,她似乎要想很久才明白女孩说的是什么。

“他?我不认识……”

“你当然不认识,”女孩指向已经不再流血,在温家兄弟的帮助下慢慢站起来的行尸,“你还记得他吧?”

她妈妈沉默不答。

“我知道——我知道你看见了,”女孩也不指望她的回应,继续说道,“我就在你眼前把他撕开,把内脏都吞下去,你却装作没有看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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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3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老人全身颤抖起来,扣住女人咽喉的手浮现出道道极粗的青筋。

“人心的味道有多恶心,你根本不知道,对吧?我不想吞它!我根本不想!你知道人心里有多少种味道吗!好涩好苦你知道吗?!因为他在流泪啊!妈!你知道他为什么来找我吗?因为他回不去了啊!因为我把他的脑子吃了!他连自己最后的愿望是什么也忘了啊!”

我好想死……我好想死啊……

女孩一边吃一边哭,抽噎和吞咽的声音混在一起,合成了诡异的曲调。

“别哭……”

“你懂什么!”

“我懂……”

“你什么也不懂!”

“我真的懂……真的……”

行尸——那时只是一具刚死的尸体——抬起手,将一样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中。

“我懂,所以我把它借给你。”

“这是……?”

“记住,这是我借给你……要还的……”

“为什么我不能选择我自己的死活啊!”女孩用力抓着自己残缺的下半身,几乎是凄厉地号哭,“把我生成这样我不埋怨你,但是我受不了啊!我也想变得漂亮!我也想像别人一样能跳舞能逛街能和朋友一起玩……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你要我带着这种身体连死都不行!我看着自己的模样连自己都恶心啊!妈!连我自己都恶心啊!为什么你却要我‘坚强’地活下去?!我用什么来让自己坚强!我是残废!我是死人!我是怪物!为什么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让我死!这就是你为我好的方式吗!”

寒风,吹得每个人身体都在发冷。

冷得受不了。

从骨头里开始打颤。

女孩的妈妈听她说一句就在自己身上抓一道,直到鲜血淋漓。

我们总想给所爱的人最好的,因为那是我们的爱,怕所爱受伤,怕自己心疼。

可是什么才是最好的呢?送给绘画天才的女儿一架高级钢琴?还是情人节给妻子一套很贵的化妆品?

也许这条路在你眼中的确很好,但别人走在上面也许就会被隐藏的荆棘扎破脚。

你永远无法理解别人心里的想法,即使是你的孩子,即使是你真爱的人。对某人来说最好的路,应该由那个人自己选择。

我们说“我爱你呀”,“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呀”,“这才是对你最好的,你怎么就不理解我呀?”。

如何最好?

如何最好?

只想要一套水彩的孩子会为钢琴高兴?——即使它很高档。

等待着玫瑰的女人会为化妆品而欣喜?——即使它很贵重。

有些人明白,有更多的人不明白。

于是我们看着所爱的人抱着那珍贵的礼物,勉勉强强地笑一笑,对他们说声谢谢。

谢谢你这么爱我。

谢谢你把我想要的夺走又把你想要的塞给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人所不欲,勿施于人”。

女孩的轮椅自动转了半个圈,向仍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行尸走去。

“不准过去!”老人捏紧了女孩妈妈的喉咙,女孩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她妈妈却只是在无声流泪,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身体。

“你不是要我把东西还给他?我现在就还。”

女孩的妈妈蓦然惊醒,尖声嘶号着想往前冲,老人用力掐着她的脖子把她往后拽。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还他!不能还他!还了他你就要死!不能还他!不行!”

女孩停下,回头看她,笑得很淡。

“直到最后……妈,你还是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女人柔弱的身体在老人手中发疯地挣扎,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不要不要不要!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反正来生也是活今生也是活你已经有了一辈子为什么不让它活下去为什么不活下去!你总说我不了解我是不了解可是你怎么让我了解!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想死可是我不想你死!为了你我什么都干我卖身我当妓女我被人唾弃被人包养当那些垃圾的情妇我就是要让你幸福啊!就算你说我脏说我不配当你妈妈不让我碰你我也不在乎啊!我想让你活下去!变成什么样子也希望你活下去!你是我的女儿!你的身体生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女儿!就算变成怪物你也是我的女儿啊!为什么你还是恨我!我想让你幸福啊!为什么你恨我!别死……你恨我也没关系……我求求你不要放弃……我的女儿……求求你别死……”

行尸一直闭着眼睛,此时忽然睁开,看着女孩笑了笑。

女孩爬下轮椅,爬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托起他的头。她另一只手伸入了自己的喉咙里,连半个手臂都伸进去在里面掏,最终掏出了一张薄薄的,好像卡片一样的东西。

她用力掰开行尸僵直的手,把那个东西珍而重之地放在他的手心中:“真对不起,打那样的赌。”

“是啊,不过比那个赌更讨厌的是你的字,为什么要写在死亡报告后面?还那么不清楚,害得我转了那么多圈……”

“……因为那是你自己的死亡报告啊……”

行尸还是在笑。他的眼珠不甚灵活地转了转,墙壁上的钟表,时针已经走到了十一点五十分的位置。

“我赢了。”

“是啊,你赢了。”女孩握紧了他的手……以及他手中的东西。

“你妈妈是真的爱你,既然她的愿望这么强力额,你就要这样继续下去。”

女孩眼睛看向别的地方,没有答话。

“这是我们的赌注,不要食言。”

行尸抬手,将那个东西举起来,让女孩的妈妈和老人都能看见。

那是一张照片,上面有两个人,照片的下方写着一行字。

老人看着那张照片微微一怔,女孩的妈妈立刻挣脱了他猛扑向自己的女儿,把她抱起来逃向屋子的角落,全身剧烈地颤抖着。

行尸说:“在我死之前,这是给你的礼物。”

老人慢慢走过来,接过那张照片。

照片中,一个中年男人搂着一个年轻的男孩,两人哈哈大笑着,一人手举一个酒瓶,脸上都带着醉酒后特有的猪肝色。

照片下方的字是:爸爸,我从没恨过你。

行尸闭上了眼睛。

然后那些不断流淌的血突然停了。

再然后,尸斑迅速地占领了行尸的全身。

血液干涸,他萎缩了。

老人握紧他的手,用压抑的声音呜咽起来,身形逐渐变淡,变成了影子,变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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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3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另外一个城市,某个医院的某个病房,一个老人停止了呼吸。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不甘,只是很平静……平静地停止了呼吸。

我不恨你。

即使你那样对我,即使我那样对你。

我不恨你。

从来没有。

几天后,绿荫公寓的老太太和温家兄弟正在边看电视边吃饭。

“我知道了!”温乐源忽然一放筷子,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用力拍手。

“啊?什么?”温乐沣和阴女士一起抬头看他。

“原来那个行尸不是去拿自己的死亡报告的!他的死亡报告后面写着那丫头的地址!所以后来才会这样那样——”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温乐源得意万分,“我终于推理出来了!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

“……”都这会儿了你才推理出来有什么好得意的……

“喂,你们两个什么表情啊!”

白眼,无视。

“喂!”大怒,青筋暴露,“乐沣你敢和她穿一条裤子!死老太婆!我们这次还没问你要工钱呢!你居然敢这么对我!”

阴老太太冷笑:“你这次干啥了哈?不都人家自己解决的!亏你好意思说!”

“什么!我们辛辛苦苦半天你居然这么说!我告诉你!你下次休想我们再帮你!”

“那你遇着难事也莫找我哈。”

“……”踩到痛脚了……

温乐沣摇了摇头:“姨婆,你别理他。对了,您借出去的身体不是还回来了吗?怎么还是这副模样啊?”

阴老太太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又用力吸了一口饭菜的香味——她现在还是魂魄状态,只能这么吃法。

“一魂一魄支持一个身体好像不够哈,所以迷路咧,到现在也莫回来,我也找不到……”

“……您把身体丢了?”

“嗯。”

“……”

“……”

“……”

“那你还这么悠闲!”兄弟二人跳了起来,嚎叫,“你的身体可是带着特异功能的生化武器啊!不找回来这世界还有宁日吗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是转眼间,兄弟二人已经跑得不见影子了。

阴老太太笑笑,继续吸着饭菜的香气。

一个穿得很土气的女人在一条小巷中走来走去,一边自言自语:“是这吗……咋看都不眼熟呢……”

当然不眼熟了,因为绿荫公寓在对面的那条小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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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7-2007 11:3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

终于别了以前那种日子,那种平淡得让自己消逝在芸芸众生之中,却还要假装微笑的日子。
        现在终于可以放声大笑,终于可以无所顾及地大骂讨厌的人和事,尽管去这样做吧,不久就会没有资格做这些了……我这才仰望到久别了的天空原来是这般近。是的,那里也许不久就是我的归宿了,我得好好看看它……
        
我杀了人。

几天前,正值周末,这个周末依旧没有人陪,于是我打算回老家看看。还好,老家离这儿并不远,所以我什么行李都没带。我的老家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农村,从这里要坐两个多小时的火车,再徒步走大约一个小时就能到了。我到三姨家(爹妈走的早,从小我就是三姨带着的)时,已是中午。好一桌农家小菜,我饿得就要扑上去了。
“小鸥姐!”
我回头一瞅,那是多么大的一双眼睛啊,闪闪的好漂亮,我竟一时想不起她是谁。只能“唉、唉”地应付着。
“三丫,快,给你姐拿凳子。”
原来是三丫,她是我小时侯最好的玩伴,是三姨的女儿。没想到今天竟生得这么美丽大方,我真是又惊讶又嫉妒……吃完饭,又串了几家亲戚,转眼间就到了晚上。明天还要工作呢,于是,我借口这搭了晚上的最后一趟火车,准备回去。今天真的好累,本想在周末感受一下乡间情趣,可却听村人们叽叽喳喳地念叨了一下午各种琐事,还一件事都没听清楚,害得我更是烦躁不安……就在火车站我准备上车时,一个声音叫停了我,好清脆,好天真。
“小鸥姐,等一等!”
我回头一看,哦,原来是三丫。我连忙满脸堆笑地说:“真麻烦你了,还跑来送我,快回去吧,这么晚三姨会着急的。”
“小鸥姐,你跟我过来一下!”说着,她一把把我拉到一个深深的回廊里,气喘吁吁地好像要说什么。我满腹的疑惑。
啪!我突然脸上一热,接着便是热辣辣地痛,炽红的血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我顿时怒目圆睁,冲着那此时不再美丽的大眼睛喊道:
“三丫,你怎么可以打我!你怎么啦!”
“我打的就是你,你说过什么话你忘啦!你说你要带我去大城市工作赚钱,可你自己倒仍下我跑了,好啊,你今天赚了钱回来了,穿得好,吃得也好,可我却还在这儿喂鸡喂鸭,你怎么有脸面对我!”听了这番话,我都气炸了。我是极看重尊严的人,刚才那一耳光足以让我蒙受巨大屈辱,本来烦躁的心情就此爆发……我竟然丧心病狂地拿起了随身带的水果刀,冲着她的胳膊就是一通乱砍,那血淋林的刀子划下了数不清的印,我杀了她!我抱着头,几乎接近了崩溃边缘。我拖着扭曲的脸,在风中撕心裂肺地号喊着。可奇怪的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没有任何人瞅我一眼……

终于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大城市中我的落脚之地。

那天夜里,我感到异常的冷,用棉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我一夜未睡,感觉四处都是惊恐的眼睛在盯着我,那些眼睛好大好大,流着炽红炽红的血……不过,我还是想通了,我知道警察总有一天会找到我,我将面临着法律的制裁,不过是一命抵一命吗,我等着了。我现在还没有去自首的勇气,我要过好在警察找到我之前的这段日子,等着我生命的结束。
第二天我下班后,好友黎黎拉住了我。
“小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喂,高兴点儿,别跟个死人似的。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就是……”
“呦,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呀!你一定是有什么心事。我知道有一个算命的,可神了!走,咱俩现在就去。”我还没回过神儿来,就被她拉到了地铁那儿。果然,长椅上坐着一个神经兮兮的老头。我心里不屑地想,我看他怎么能把我的事算出来。黎黎把我拉了过去,生要让那老头给我算出个是非来。
那老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下,突然眼睛瞪大了起来,大得夸张,好象瞅见了什么怪物一样,脸上的肌肉顿时抽搐得厉害,黎黎紧张得不停的问他到底怎么了,我心里仍是不屑,那不过是骗子惯用的手法罢了。这时,那老头对我扔下一句话:“小姐你脸色这么苍白……你你你,你好自为之!”说完,便踉踉跄跄地仓皇跑走了。黎黎心里满是疑惑,自言自语地分析着。而我,心早已凉透了大半截,呆坐在那儿,承受着一种突然的恐惧……

两天过去了。
我真是怀疑公安的办案速度,为什么他们还没有来找我?
我在街上看见了三姨,我赶紧跑想躲开她,可是她发现了,喊住了我。我颤畏地打了声招呼,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三姨竟笑着对我说:“鸥,我来城里买东西来啦,对啦,三丫让我给你代好呢。”   什么,难……难道三丫没有死……我没有杀死三丫……可是明明……

那天下班后,我和黎黎都还在加班。当我把这天的工作都解决了,伸伸懒腰要走时,却被黎黎喊住了。这已是晚上上眼十一点多了,大楼里就剩下我们两个。诡异的夜晚 也给这办公室蒙上了一层诡异。
“你坐下,咱们谈谈吧。”黎黎说,“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你的体温,还有你这几天为什么总特别关注……法制新闻……”
黎黎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只身一人在大城市里的依靠,我信极了她,我打算全部告诉她。于是,我彻彻底底地从头说了一遍。说完后,我再一次心痛地讲述我挥着刀砍三丫的情景,边说着,我捋起袖子做着动作……突然,黎黎脸色大变,眼睛夸张地睁地大大的,抹着血红口红的嘴和脸几乎扭曲在了一起,煞是吓人。她好像看见了什么,疯狂地嗥叫着,颤抖着指着我的手……我向下看,我那胳膊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刀痕,那些可怖的刀痕不停地向外溢着血,炽红炽红的血……我跪倒在地,表情全部丧失……

我终于明白,原来……我杀死的不是三丫……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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