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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hireen

鬼故事....快来看看....(不懂有没有人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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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0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易魂
  程寂和吴来正要走近那扇门,外面似乎传来间歇性的尖锐声音,虽然微小,却不间断地一声接一声,再仔细听,好像还有人声。   “这么晚了,谁会来防空洞?”
  两人对望着,心中均是惊疑不定。吴来使了个眼色,两人紧紧搀拥着,沿着来路,小心翼翼地走向出口。
  尖锐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人在大声喊话,仔细一听,叫的竟然是程寂的名字。
  程寂又惊又喜:“是邓一生!”
  两人加快步伐走出去,快到洞口时,程寂忍不住大声喊道:“是不是邓老师?”
  “啊呀!你果然在里面!”邓一生的声音充满了兴奋。
  接着又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还有我呢,我也来了!”
  这时程寂和吴来已经走到了洞口,翻过水泥门,沿着铁杆爬出洞口,只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站在那里探头探脑。
  “你们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们在洞里?”程寂拍了拍衣上的尘土,疑惑地问道。
  夏琴洋洋得意:“还说呢,都是我的哨子的功劳,要不是……”
  邓一生拍拍她的肩膀,打断了她的话:“长话短说,我们现在情况很危险,得赶快离开这里!”
  “怎么回事?”程寂和吴来同时问道。
  “一言难尽!阿水在撒谎,我们……”
  邓一生刚举起手示意大家一起下山,猛然间听到脚下轰的一声,像地底下劈了一个炸雷,洞口附近的土地突然松塌,四人猝不及防,顿时如下汤的饺子一样,扑通扑通栽进了洞底的通道,又向洞里滑了一段路。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团团泥沙将四人包围。
  邓一生离洞口最远,个子又最高,因此被埋得最浅。他用力扒开裹住自己下半身的泥土,挣扎着爬了起来。
  头顶空间大开,月光柔柔地照进来,天地宇宙,一片澄明。
  程寂被埋到了肩膀,想呼叫,嘴里却填了一口的泥。邓一生连忙扒开裹着她的泥土,抱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提,将她救了出来。
  吴来也爬了起来,两人合作将夏琴抱了出来。还好,四个人都只擦破了皮,没有大伤,两只手电也没摔坏。
  抬头看时,四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通向洞口的水泥门已经被深深掩埋,不可能再从那里爬出去了。月亮虽然近在头顶,四周却只有乌黑冰冷的石壁,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
  幽邃的洞里缓缓流出一股寒气,令人肌骨生凉。
  “看来我们想不进去也不行了。如果塌方是阿水搞出来的名堂,她不放我们走,我们就没办法出去。”吴来沉声说道。
  “就算出去了,她也有别的办法把我们再掳进来。”夏琴接口说道。她感觉有点冷,向邓一生身上靠了靠。
  “好,进去就进去!我们有四个人,怕她什么?邪不压正!”邓一生挥了挥拳头,从程寂手中接过手电筒,带头走向防空洞深处。
  长长的甬道向黑暗延伸进去,两侧凹凸不平的石壁莹莹地渗着水,却始终流不到地上,仿佛在渗出的过程中同时被墙壁吸纳了。
  程寂紧紧握着吴来的手,感觉掌中汗水一层又一层,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吴来的。
  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这深不知底的洞里,仿佛有某种神秘的气息。
  冰冷,潮湿,毫无生气的气息,然而你却能真实感觉到它的存在。
  这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博大渊深的黑暗之中,仿佛藏着无数双幽寒的目光,带着嘲弄与贪婪,从周围某个地方直逼过来,就算将头埋进吴来的臂弯里,程寂也能感觉到。
  一粒粒的鸡皮疙瘩从手臂上突起,触感那么真实。
  没有人说话,防空洞里只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拐了好几道弯之后,木门终于近在眼前。腐败的气味更加浓厚,两条蚯蚓状的浓稠液体还在墙角缓缓蠕动,令人作呕。
  吴来的手电向旁边扫去,离木门还差十几米远的墙壁上,似乎有一些字迹,不知是用什么写的,暗黑的颜色透出摄人心魄的诡异。那些字从右至左,从上到下,由于时间过得太久,已经被墙壁的湿气浸得模模糊糊,只有首尾两行字能辨认出来:
  首行:“浮生难记,生死饮恨。十年磨砺,始知无分。天道莽莽,七七轮回。无天无地,无鬼无神!……”
  尾行:“……得此信者,既知祸福,即速远去。若有泄露一字半句者,举家立诛,状如诸子!”
  第一行字不知其意,想必对自己一生经历的回忆,可惜后面的字都看不清楚了。
  而最后那一行字颜色稍亮,书写的年代应该更晚一些,难道就是二十一年前使寻子的家长们看到后立即举家搬迁的恐吓?
  “诸子,诸子……是指我姐姐她们吗?”程寂想到写下这些符咒的人的凶残,觉得不寒而栗。
  吴来将地图递给邓一生。邓一生将手电的光圈聚焦在这一方小小的牛皮纸上,仔细看了看:“这个门里应该有个很大的空间,好像是正方形的。”
  四人站成两排,邓一生和夏琴在前,吴来和程寂在后,慢慢地向甬道尽头的木门走去。阴森的气氛直扑过来,五脏六腑涌动着难受的滋味。
  门内忽然响起一阵哀婉缠绵的歌声,声音很小,却沁入了耳膜。
  那声音有如水的柔婉,又如风的飘忽,时而轻扬,时而羞媚,时而叹息,时而悲怜。初听仿佛初恋的伤感,再听下去,又变作热恋的迷醉,思念的缠绵,离别的惆怅,最后转为凝涩凄哀的曲调,竟像与最亲最爱之人生离死别,那份悲伤无以言说,令听者不禁唏嘘不已。
  歌声有曲无词,唯有轻柔婉转的旋律,轻吟之间流淌而出。这扇象征死亡的破败木门,竟因这歌声而变得顺眼了许多。
  “天涯歌女!”程寂低呼了一声。
  邓一生挡在夏琴前面,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了木门,手电的一束黄光随即射进门内,只照见一面灰暗的墙壁。
  歌声并未停止,随着木门的开启,音量比刚才大了一些。邓一生和夏琴小心地迈进,向里面张望了几眼,忽然像被钉住似的,呆呆地站着不动了。
  走在后面的程寂觉得奇怪,正要问他们看到了什么,只见邓一生一脸的错愕,瞠目结舌,夏琴更加夸张,紧偎着邓一生,全身一个劲地战栗,甚至能听见牙关磕碰的声音。
  空气中隐隐飘浮着腥臭的气息,程寂的心也不禁开始狂跳。吴来将她搂紧,从邓一生旁边闪身进了门。
  里面的空间远不如图上画的那样大,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小房间,面积大约二十几平米。四周墙壁的颜色有些古怪,仿佛是半透明的,墙壁之内隐隐透出一种僵冷的深青色,却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墙壁的构造和肌理。
  程寂伸出手指碰一下墙壁,指尖传来一阵冰凉,软软的,潮潮的,有一点弹性,这触感竟像是人的皮肤。她吓得浑身打了个机伶。
  房间里亮着微光,程寂向内张望,只见尽头的墙上挂着一盏碧磷磷的灯,一点幽光忽明忽暗,照得房间里阴森森的,空气中弥漫着惨绿色的光粒。
  仔细一看,那其实不应该叫“灯”,它没有灯泡,没有灯罩,也没有支架,竟是凭空生出的一簇火焰,无依无托地悬在墙壁上方,冷冷地注视着来客。
  碧火下方的墙上贴着一面圆镜,有人立在镜前,红衣如血,长发垂肩。她背对着众人,十指当梳,一下一下,极缓慢又极有节奏地梳理着头发。那飘渺如同梦幻的歌声,正是源自这里。
  “是阿水吗?”程寂正想唤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吴来紧紧搂着她,他的身上似乎有冷汗渗出。
  是什么不对劲?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衣着打扮,她的歌声一如既往的美妙动听。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她的身材很瘦,不是一般的纤细,跟程寂在幻境中见过的阿水相比,好像忽然缩减了很多,以致于剪裁良好的旗袍穿在身上显得异常宽大,像挂在衣架上,空空荡荡。
  四个人,八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手。
  一根乌黑的棒状物体自她的袖口伸出,将头发轻轻拢住,黑棒的末端分成五根细长的尖棒,插进头发,再顺着发丝轻轻滑下来,直至发梢,动作简单而优雅。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没有手掌,没有皮肤,只看见五根细长的骨头,犹如枯树老枝,指节机械地弯曲,活像电影里的机器人。
  眼前这个唱着歌、梳着头的女子,竟是一具骨架?
  阿水止住了歌声,将头发拢到脑后,慢慢地转过身,向他们走来。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肉,只有一副腐黑生硬的面骨,颧骨突出,牙骨裸露,空洞的眼眶深不见底,藏着捉摸不透的心事。一头长发却乌亮如丝,柔软地搭在肩上,衬得长发之下的枯骨更显诡异。
  阿水看着他们吓呆的表情,愉快地笑了。
  一具面目狰狞、黑炭一样的骷髅,忽然咧开了嘴,颌骨挪移的方位和距离与常人无异,确实是笑的表情。只是这种笑容容易诱发恶梦。
  程寂只觉全身冰凉,杵在当地,半步也动弹不得,像夏琴一样,她也开始战栗起来。
  “等你们很久了。戒指呢?”阿水向程寂伸出手,摊开枯爪般的细长指骨。她没有牙齿和舌头,不知道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程寂还没反应过来,邓一生忽然鼓起勇气说道:“等等!你为什么要欺骗程寂?”
  “欺骗?我哪里骗她了?”阿水扬起头,深邃的眼洞直勾勾地盯向邓一生。
  “你设置幻境,让她看到四十九年前的一幕惨剧,来博取她的同情心。你知道以她的善良,肯定会答应帮你上衡山取回戒指,但百密总有一疏,问题就出在你所设的幻境,我已经查过了,武汉解放是在五月份,如果你丈夫真是逃兵,那你们离开武汉应该在五月之前。可是在幻境中,你们到达雁县却是在九月,按常理推断,即使是走走停停,从武汉到雁县也不需要四五个月时间。”
  “哦?说下去。”
  “还有,当时驻守武汉的是桂系白崇禧部,他们是不会从浙江招兵的,你说你丈夫是浙江人,那他怎么可能是从武汉逃出来的兵?所以,程寂在幻境中看到的情景,至少有一部分是假的!”
  阿水还没回答,邓一生又说道:“你欺骗程寂,无非是想让她帮你拿回戒指,为什么一定要她去而不是别人?”
  “因为你想要的不止是戒指,还有程寂。让程寂带着戒指进洞找你,这是最省事的方式。”吴来接过了话题。
  “以你的能力,不管程寂在哪,你想找到她应该不难吧?为什么非要她进洞来找你?”邓一生不解。
  “那是因为她今晚有事不能出洞。”吴来直视着阿水没有眼珠的眼眶,“我说的对不对?”
  阿水又笑了,这回她笑得更加灿烂,张开乌黑的颌骨,露出黑黝黝的喉洞,全身骨架颤动,那件艳丽的旗袍也跟着花枝招展,骨骼和锦锻面料磨擦的“嘶嘶”声轻轻响起。
  “对又怎样?不对又怎样?你们认为自己还能逃出去吗?”阿水抚了抚秀发,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几个人在她眼里就如关在笼中的猎物。
  “你跟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程寂慢慢恢复了平静,一股受嘲弄的委屈和气愤涌上心头。
  “我跟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仇。”
  阿水扬起一只“手”,指着他们背后的墙壁,轻笑着说道:“子时快到了,他们要出来了。”
  “他们?他们是谁?”
  四人茫然地转过头,只见灰扑扑的墙壁中央,忽然泛起一圈血红色的涟漪,那一圈波纹微微晃荡,向四周慢慢扩散开来,整块墙壁随即变成了一片血池。鲜血的腥气和肉体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程寂只觉得全身燥热,仿佛连毛发都被这种恶心的气味袭入了。
  血池竖立在“墙”上,却没有掉落半滴血水。腥臭中忽然传出微弱的声音,像有人病重的呻吟,又像野兽临死的嘶鸣。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好像许多人被关进某个封闭的牢笼,为了生存,为了逃出去,他们不停地呼救,不停地哭泣,希望有人听到,将他们救出。然而没有人理会和同情他们,于是他们转而变得歇斯底里,恶毒的诅咒和愤怒的呐喊声此起彼伏。
  正惊疑间,一只枯黑的手爪猛地探出来,指尖淋淋漓漓淌着血水,差点碰着夏琴的脸。
  四人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几步,忽然想起阿水就站在后面,她可比血手更恐怖,立即又止住了脚步。
  血池中伸出的“手”越来越多,有的甚至将整条乌黑的长臂伸了出来,朝空中一阵乱抓。偶尔冒出半只头骨,森森眼洞茫然望着池外,仿佛努力想要钻出来,挣扎了半天没有成功,又被某种力量硬生生地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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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0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骸骨层层叠叠,在血池中纠缠不休,原本静得令人窒息的防空洞,此时变得异常热闹。   四人手拉着手,紧紧依靠,这间石室小得可怜,他们无处可退。
  吴来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说道:“我明白了!地图上把这个房间画得很大,但我们看到的却只是一小间,原来绝大部分的空间都被你用法术遮住了!”
  “你猜猜被我困住的这些人都是谁?”阿水的语气依旧带着讥嘲和轻蔑。
  “难道……难道是李爷爷他们?”程寂吓得叫了出来,腾地一下钻进吴来怀里。
  “猜错了。”阿水得意地说道,“你说的那些人都好好的在他们家里呆着。”
  “不可能!”夏琴忍不住插嘴,“我们来的时候,这半边县城一个人都没有。”
  “我只说他们都呆在自己家里,并没说他们现在还是正常的人。他们的身子在家里,灵魂和血肉已经被我借来建筑这道肉墙和血池了。”阿水不紧不慢地说道。
  “啊?”
  身体还在家里,灵魂和血肉却在防空洞里,那么留在家里的那些居民,现在都是一副什么模样?夏琴想到刚才经过雁西街时的肃杀景象,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他们都已经死了?”程寂小心地问道。
  阿水翘起瘦骨嶙峋的食指,在胸前摇了摇:“你又错了。他们只是正在做一个梦,你们和我都在他们的梦里。从前天晚上你回雁县开始,他们每天晚上都在做梦,梦见自己被一群尸骨抓住、撕咬。”
  “前天晚上我在李爷爷家看到的那些人,到底还是不是活人?”
  “唉,你这孩子怎么变糊涂了,你没注意到他们都有影子吗?那是我练易魂之术的第一天,那时他们的灵魂还没从身体中分离出来,只是被我控制住了而已。”
  阿水望着翻滚不息的血池,空无一物的眼洞中射出炯炯碧光,说话的音调也拔高了:“三天三夜易魂术!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能完全化掉那些活人的思想,把自己的灵魂附着在那些活生生的血肉之中,获得重生,到那时,半座县城就是我的了。那场大水真是没白费!”
  经她提醒,邓一生忽然想起,问程寂:“你上次打电话说什么洪灾?”
  阿水发出一声尖利的枭笑,听得人毛骨悚然,指着吴来:“洪灾?那不过是一个幻觉,除了被大水卷走的那些人,就只有他碰巧看到了。”
  程寂十分疑惑:“可是我在学校听到广播新闻了。”
  “还有别人听到吗?”阿水咧开嘴,张着黑惨惨的颚骨,“笑”着问程寂。
  “我也在学校,没听到什么洪灾的新闻。”邓一生盯着阿水,“这又是你搞的鬼?你把程寂骗回雁县,要她去帮你拿回戒指!”
  “不错,不错,现代的年轻人脑子还不算笨。”阿水咂了咂牙骨,赞许地点点头。因为没有皮肤血肉,她的所有表情都是通过下颌骨的移动完成。
  血池中浊浪滔滔,无数骨肉浸淫其间,随着刺目的鲜红血液翻滚不息,像一锅熬出火候的骨头汤,粘稠的汁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要造出这些怪物,跟程寂又有什么关系?”邓一生沉声问道。
  “问得好!”阿水手一挥,血池的波浪逐渐萎缩,从四周向中央聚拢,最终凝成一个醒目的小红点。那面墙壁又恢复了灰蒙蒙的颜色,静静地伫立,仿佛从来没有变幻过。
  “再让你们见一个人。”阿水尖尖的指骨指向另一面墙壁。
  四人闻言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影子在墙壁上慢慢显现出来,越来越清晰,等到看清他的面目,程寂和吴来不禁“咦”了一声。
  那人竟是老曹爷爷!
  他并没有从墙壁里凸出来,仿佛只是一个平面的影子,一动不动地贴在那里。他眯着眼睛,似乎正在沉睡,又似乎疲倦得失去了一切力气。
  程寂等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阿水又要搞什么名堂。
  “我不喜欢说废话,让他来说吧,反正现在离十二点还有一段时间。”阿水伸出手爪,朝老曹爷爷额上做了几个抓弹的手势,指节发出“咯咯”轻响。
  老曹爷爷悠悠地醒来,睁眼看到这几个年轻人,“啊”了一声,立刻露出担忧和失望的神情。
  “你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说完后,你们都可以瞑目了。”阿水悠然自得,全然不理会那四人愤怒的目光。
  老曹爷爷神色黯淡:“阿水,你心里的恨始终消除不了吗?”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寂只觉得越来越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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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0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真相
  老曹爷爷怆然长叹:“阿水,她是我妹妹……”   “我们兄妹生在浙西南的一个小镇,那里有山有水,所以我的名字里有个山字,她的名字里有个水字。我们家祖祖辈辈都靠打鱼为生,阿水从小就特别聪明勤快,十来岁的时候,已经是附近有名的能手了,不但继承了父亲捕鱼的本事,同龄人没人比得上,还跟镇上教工坊的老师学了一手好琵琶。
  我不愿像父亲他们一样,一辈子生活在船上,就去镇上找了份帮工。我们兄妹的感情很好,每天,阿水跟同伴们一起撑船出去,到了傍晚,我做完工,就站在家门口的岸上等她回来……”
  “等等,”程寂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经常做同样一个梦,梦见阿水撑着小木船从远处回来,有个穿青色衫子的男孩在岸边等她,难道是你?”
  老曹爷爷缓缓点头。程寂看着他刻满沧桑的脸,和老态龙钟的神态,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老人和梦中的翩翩少年联系在一起。她心里的疑团仍然没有解开:为什么我会做阿水的梦?为什么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阿水却有些不耐烦了:“哪那么多废话?拣重要的说,别啰里啰嗦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老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语气沉郁而饱含沧桑:
  “那时我们一家四口人,生活虽然简单,但过得很踏实。战争和苛捐杂税都没有给我们带来太大的伤害,只要水里还有鱼,我们就能活下去。
  直到1937年冬天,日本兵闯进了家乡,我们的父母死在屠杀中,房子也被那帮畜生放火枪烧了。我那时不到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怒之下把阿水托付给一个亲戚,自己逃出去参加了八路军。
  这一走就是八年,等我回到家乡,街坊邻居十户里面剩不下两三户,亲戚家早就在轰炸中成了一片废墟,一个人也找不到了。我找了很多天,没有阿水的消息,有人说她在我离开后不久就失踪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很后悔当初没有照看好她……”
  说到这里,老曹爷爷的声音更加低沉。往事历历在目,已经深深烙在他的记忆中,并不曾因岁月流逝而淡化。
  “后悔?你怎么会后悔?”阿水尖声大笑,笑声中却满含讥诮和怨恨,“当年你说走就走,看也没看我一眼。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在战争中无依无靠,你知道那几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是我的过错,我一辈子也弥补不了。三年以后,我在湖南打战负伤,送到老乡家里养伤时,突然遇到了你,心里那股高兴劲是没办法形容的。我想好好待你,就算不能弥补你过去十年所受的苦,也算尽我最大的努力了。那时候你怀了孕,心情好像还不错,对我也没说什么计较的话,你不知道当时我心里有多么感谢上天……”
  “你应该感谢,因为我给你带来了立功的机会。”阿水微微冷笑。
  “你跟我说,前些年家乡被轰炸后,你流落到上海、南京,靠在茶楼卖唱为生,战乱之中到处逃难,本想逃去重庆,但到达湖南时,丈夫突然去世,而你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再奔波,就在这里停住了,恰巧遇到了我。
  兄妹在战争中重逢,虽说有点巧合,但我并没有怀疑过你,我把它当作上天的恩赐,在老乡家里特地腾出一间房给你住。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从山上下来,进了你的房间。深更半夜的,我不知道你上山去做什么,怕你出事,悄悄跟到你窗边,看见你正在用电台发信号,我当时就呆住了。我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的妹妹怎么会是保密局的人……”
  “你当然不会明白,如果不是他们收留,我早就死在炮火中的上海了。”阿水的声音冷得像冰。
  “保密局?”程寂插嘴问道。这个名词似乎有点耳熟,又似乎很陌生。
  “也就是以前的军统特务组织,专搞暗杀、破坏,向来被人民深恶痛绝,他们的头头是戴笠,他摔死以后就改名叫保密局了。当时北京那边刚刚宣布建国,华南和西南的局势也对我们有利,蒋介石打不过人民的军队,就到处派遣特务搞破坏活动,作垂死挣扎。
  我想把阿水救出那个魔窟,就向组织反映了情况。组织上很重视这件事,派来两个同志,我们找了个机会,由我把阿水引开,他们俩不动声色地在她房间里搜查了一遍,找到一支勃朗宁手枪,两枚毒弹,一支纵火金笔,还有一个铜质的证章,圆形图案中间是用一支箭射穿和平鸽,这个证章就是军统特训班毕业的证据。此外,我们还从她的随身包袱里找到一枚白色的戒指……”
  阿水骄傲地昂起头:“你们哪能知道,仔玉是我职位的标志。每一个被总部派到各省执行秘密任务的人,身上都有一个象征性的信物。我的戒指平时都是贴身藏的,那天你骗我说去请裁缝给我做衣服,我才把它包在包袱里,塞在床板下,想不到你们这也能找到,真跟贼一样!”
  老曹爷爷没有理会她的奚落,接着说道:
  “到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可以确定你的特务身份了。难怪你能找到我,保密局的人想要查一个人的下落,有的是办法。据我们分析,你在保密局的职位应该不低。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放归原位。我当时心里实在很矛盾,我们的同志被你们杀害和关押的太多了,这笔血债就算把保密局全炸了也偿还不了啊!何况那时正是国民党反动派全线溃败,我们人民军队进军西南、解放全中国的大好时机,怎么能让特务暗中搞破坏?可是,你毕竟是我的亲妹妹,要我去制裁你,我下不了手。
  组织上了解情况,立即把我调到长沙,让其他几个同志出面抓你。我请求他们不要伤害你,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在长沙苦苦地等待消息,不记得过了几天,执行任务的同志回来了,我向他们打听,他们说,原来你跟其他特务联络的地点就在胜利山顶的防空洞里。等到你们再一次交换情报的时候,执行任务的同志联合当地的民兵,把你们几个包围在山上。你们边开枪边逃,钻进了防空洞,他们本想追进去,因为不知道洞里的情况,听说里面是个迷宫,不敢贸然进去,在外面守了几天,没看到你们出来,估计你们已经死在里面,就返回了长沙。他们本来不想把你往死里逼,可你当时实在太强悍了,始终不肯投降,还打伤了我们一个同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猫哭耗子!”阿水冷冷地说道,“防空洞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出口,我们早就弄到了一幅地图,要不是你们往死里逼,我们要逃走轻而易举。我当时腿上中了枪,走不动,另外两个家伙嫌我走的慢,丢下我自己逃命了。”
  “你的搭档倒是很识时务呀!”夏琴语带讽刺。
  “我们为党国郊力的谍报人员,不像你们尽讲些虚情假义。换了是我,如果他们受伤走不动,我也会自己逃走。能保全一个是一个,没有必要大家一起死。”
  阿水轻蔑地说道。
  老曹爷爷叹息着,继续说道:“等我的伤一恢复,我回到了雁县。那时衡宝战役结束没多久,山间野地里随处可以看见死在战乱中的尸体,我就跟当地群众一起,在胜利山脚下挖了一个大坑,把那些无名尸体埋在一起。巧得很,大坑挖开后,正好跟防空洞的另外一个出口相遇,我们就做了个木门,隔开防空洞,然后把尸体埋进去,把坑填平。
  当时一共埋了多少尸体,我也记不清了,应该有好几千具吧。也就是因为你的事,我心里面一直有个疙瘩,解放以后,我从来都是保持低调的样子,除了偶尔被小学校请去做革命教育之外,我把生活降到最简单的状态,不接受党和政府安排职位,也不接受经济上的照顾……”
  “伪君子!”阿水的语气充满不屑。
  “我参军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父母报仇,后来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教育,就一心想着让全世界像我家乡一样的地方,永远没有战争和贫穷,过上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没有剥削和压迫的日子。我实在没有想到,我唯一的亲人,会站到跟人民完全对立的一面。
  我知道你一直很恨我,我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在你还没长大的时候抛下你一个人远走他乡,又在你最需要照顾的时候,断绝了你和你的孩子的生路,我也不敢妄想你能原谅我。我本来想等你的孩子出生以后再想办法劝你回头,但我不清楚你来湖南到底有什么目的,在当时的局势之下,我不敢拖延。我更加没有想到,你居然宁愿死也不肯回归正道……”
  阿水哼了一声:“有什么想不通的?我们还觉得奇怪呢,那些年我们对你们大批地抓,大批地杀,还是有很多共产党员敢提着脑袋跟我们作对,真不知是为什么!”
  老曹爷爷两眼放光,言语中忽然有了一股傲气:“骑在人民头上过着花天酒地生活的特务们,怎么能理解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精神!”
  阿水摆了摆手,显得十分不耐烦:“好了好了,没时间跟你纠缠这些问题,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有话快说,等一会可就没时间了!”
  “以后的事情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反右和文化大革命中所受的罪,都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只是后来,我最喜欢的女儿嫁给了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害死了我们全家,这样的惩罚,却实在是太重了。我的妻子,儿子,媳妇,女儿,有什么罪过,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阿水没去理睬他,手一扬,程寂等人只觉一股热浪从身后袭来,房间里突然红光刺目,那片鲜红的血池又出现在墙壁上,凄惨的嚎叫声再度响起。
  血浪看起来不像起初那般汹涌澎湃,汤汁一样的血液逐渐浓缩,那些在粘液中翻滚挣扎的骨体,表面开始凝结出一层薄薄的血肉,嶙峋的面孔布满网状的脉络,五官虽不分明,却已经具有了基本的轮廓。
  无数血人挤成一大团,拼命伸展自己的肢体,想要获取更多的营养物质,尽快成形。呼号声此起彼伏,呜呜啊啊,听得人胃里犯酸,头皮欲裂。
  程寂颤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想用易魂之术让那些死在战争中的人活过来,用新的身份――也就是老李他们的身份,重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由她支配。”老曹爷爷喘着气说道。
  “以半座县城起家,一年一年地繁衍,再过几十年,几百年,你们算算,我手下能有多少人?”阿水掩饰不住得意,全身骨骼在笑声中咯咯作响。
  夏琴忍不住插言:“你真毒,只为你一个人,就剥夺了这么多人的生命!就算你有满腔怨气,你恨的也只是老曹爷爷一个人啊,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伤害无辜的人,偏偏不去碰他?”
  “不是她不来找我,是因为这些年她根本伤不了我。当年执行任务的同志在洞口捡到了阿水的戒指,我很想留作纪念,就跟他们说这是我家传的东西,磨了半天,他们坚持说要上交组织,不肯给。过了两天,他们却主动把戒指送给我,倒让我觉得很意外。我把它塞在枕头里面,结果一连好些天都做恶梦,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起有个认识的师父在衡山上修行,也许他能指点一下,就拿着戒指去找他。他对戒指做了四十九天的法事,又把一块开过光的护身符送给我,说戴着它可以保我四十九年不受邪物伤害。其实,光保住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
  老曹爷爷缓缓述说,神情一片凄然,二十五年前的家庭惨剧,至今想起来仍然痛彻心扉。
  阿水撩了撩头发,秀发轻逸地飘起,又柔顺地落下,如果不去看她的脸和手,倒也是位风姿绰约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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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0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她豪放地笑着:“你的家人都是你害的,要是你不戴那个东西,让我直接找你报了仇,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哈哈,我伤不了你的身体,却可以伤你的家人,让你心里痛苦,这样也不错!我本来想等到今晚子时,你的护身符失去作用之后,把你解决掉,不过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我要让你看看我的杰作,看我把半座县城捏在手里,让你知道再过些年外面将是我的天下,当年党国没有办到的事,我一个人就办到了,哈哈,这比杀了你痛快多了!”   血池中的液体越来越少,被困住的血肉之躯越长越丰满,有的甚至已经长出一小块皮肤。程寂等恨得咬牙切齿,却不知道怎样才能阻止她的疯狂行为。
  阿水一眼瞥见吴来指上戴着的戒指,向他伸出了手:“把戒指给我。”
  吴来还没回应,程寂朝她怒目而视:“凭什么给你?”
  阿水用手掌掩住嘴巴,笑得弯下腰去,秀发盖住了脸庞。她的另一只手指着吴来,指骨乱颤:“凭什么?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程寂一愣。阿水转过头,向老曹爷爷笑道:“你知道他父亲是谁吗?”
  墙壁里面传出一声低呼:“难道、难道他是你的后代?”
  老曹爷爷面目扭曲,声音因惊诧而变形,他嘶声说道:“不可能,那个时候你还没生产!”
  阿水的笑声突然凝固,她直起腰,声音又恢复了冰冷:“你当然希望我们都死了,什么后患也没有,是不是?哈哈,可惜呀!当年我被你们逼到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这里每一条通道看起来都一模一样,地图被那两个畜生带走了,我走来走去找不到出口,越走越害怕,越走越没有力气,到最后连火都没有了。你知道等死是什么滋味吗?哈哈,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没有吃的,没有水,没有人救你。只有一群恶心的蜘蛛和臭虫,趴在墙壁上虎视眈眈,等你手里的火一灭,它们就一只一只地爬到你身上,有的咬你的手,有的在你脖子上乱啃,更多的就趴在你腿上的伤口吸血、啃肉,你却没有力气躲开……”
  程寂和夏琴听得胃里一阵难受,几乎要吐出来,大声制止她:“别说了!”
  “哈哈,我忘了女孩子是不能听到这种话的。当你亲身经历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了。我躺在冰冷的地上,墙壁上渗出来的水流到我的身上,我就在这种绝望中慢慢地失去意识。就在我将要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我对这个世界的怨恨也达到了极点,这时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冲到全身,借助这股超常的力量,我将自己腹中的孩子送出了防空洞……”
  “送出?怎么送出?”吴来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阿水冷笑了一声:“就是说,我把自己所有的怨恨凝结起来,借助水的力量,在临死前作最后一搏,把没有出世的孩子送到了地面上!”
  “啊!”程寂想起了在秋雨中“浮”出地面的婴孩,“那、那他到底是人是鬼?”
  “基本上他不能算是人,不过也不能说他是鬼,他只是临死前被我灌输了一种生存力量,也许叫‘灵’更合适一点。”
  “你让他活下来,就是要他来找我复仇?”老曹爷爷痛苦地闭上眼睛。
  阿水摇着头:“唉,那孩子,枉费我一番力气!他的性格实在不像我,倒是像他那个懦弱无能的父亲。”
  她微微转头,盯住了吴来,没有表情的头骨显得高深莫测,诡异阴森。
  吴来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让程寂在幻境中看到的情节,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哈哈……”阿水仿佛听到了一件极其好笑的事情,“除了我的名字,防空洞的位置,和你父亲的出生之外,其它全是假的!”
  程寂、邓一生和夏琴终于听懂了他们的话,顿时都呆住了。程寂尤其难过万分,没想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恋人,竟然是一个骷髅的孙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灵”的儿子!那么,吴来身上又有几分是人呢?甚至,他和我在一起会不会有别的目的?程寂下意识地往外挪了挪身子,思维一片混乱,几乎站不稳了。吴来铁青着脸一动不动,并没有伸手扶她。
  血池已经不再沸腾,它的全部能量正在努力回缩,灌输到池中无数具骸骨体内。那些血肉之躯也已经不再作野兽呼号,声音逐渐低沉,“嗬嗬”地从喉咙里挤出来。有的“人”五官开始缓慢运动,具有了初步的表情功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以仔玉的灵气,加上我留在它裂缝中的一点血液,易魂之术就要大功告成了!”
  阿水优雅地将手一摊:“把戒指给我!”
  吴来一言不发,轻轻退去指上的仔玉戒指。乌紫色的戒指在血池光芒映照下,反射出微微的红光,光圈绕着戒指来回游动,仿佛一个巫师持剑围着神坛作法。
  吴来用指尖轻轻捏着戒指,正要递给阿水,站在他旁边的一个人猛地冲上来,伸手在他肘上用力一托。吴来吃了一惊,条件反射地缩手,却被那个人抢到了戒指,一把夺了过去。
  那人是夏琴!
  夏琴夺到戒指,立刻逃到邓一生身边。邓一生也被她的突然行动惊住了,张开手臂护住她,警惕地看着阿水。
  阿水静静地站立,冷冷地注视着夏琴。背后墙上那朵荧荧闪烁的碧火映照开来,火焰越闪越急,越来越亮,一条火舌噌地窜出,立刻又缩了回去。碧绿的火光与对面血池发出的鲜红光芒在空中相交,相搏,照得整个房间忽明忽亮,颜色壮丽而古怪。
  阿水尖利的指骨弯曲成拳,又舒展开,反反复复,一阵轻微得难以察觉的“咯咯”声响起。披肩长发向后飘起来,在她的脑后悬空铺成一张黑网。
  每个人都感到了一股森然凌厉的气息。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却像几个小时那样漫长。
  杀机迫在眉睫,令人无法呼吸。
  墙壁变幻着巨大的阴影,在脸上扫来扫去。邓一生也感觉到了不祥之兆,下意识地护住夏琴的脑袋,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她。
  猛然间一股寒风扫面,刺得脸上皮肤刀刮似的疼。阿水忽然已经站在他面前,霉黑发臭的头骨离他不到半米的距离,几根头发飘近他的鼻孔,他忍不住要打喷嚏。
  就在这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五根枯树枝一样的细长物体,从他的臂弯空隙插入,闪电般袭向他怀中的夏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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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0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谈判
  邓一生大骇,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又一股寒风扫过脸面,旋即便消失了。   只是一眨眼功夫,阿水已经回到她原来站立的地方,飘逸的长发缓缓收拢,重新温柔地搭在她的肩上,仿佛她从来没有移动过。纵然只是一具骷髅,她依然保持着优美的举止姿态。
  她举起一只炭棒似的“手”,爪间淋淋漓漓淌下殷红的液体,指尖捏着一枚小小的环,也已被染成了赤色。“以为藏到嘴里我就拿不到了,真是没脑子!”
  邓一生忽然感觉手臂沾上了一种温热粘稠的液体,低头一看,怀中的夏琴脸色煞白,痛苦地缩成一团,她的马尾辫早已散乱,一丝血迹从嘴角流出,粘住了遮在下巴上的一缕头发。
  而她的脖子上方,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鲜红的血液冒着小泡,正汨汨地涌出。
  邓一生和吴来同时惊呼一声。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令邓一生手足无措,慌忙脱下衬衣,去封堵她颈上的伤口,却哪里堵得住?他抱着夏琴软绵绵的身子,看着一张娇好的面庞渐渐变成死灰色,一双泪眼仍然怔怔地望着他,仿佛在说:“这下子你不会甩掉我了吧?”
  刹那间整个世界停止了呼吸。邓一生握着她逐渐僵硬的手,怎么也不敢相信,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夏琴,已经永远失去了光采。
  任性的撒娇、嗔怒的语气,三年之中几乎每天都听到,令他感到麻木和厌烦。而现在和将来,却再也听不到了。
  吴来也想凑上前看看夏琴的伤势,被邓一生愤怒地瞪了一眼,只好止住脚步。就在此时,他听到墙壁中老曹爷爷惊呼了一声:“小心寂妹子!”
  他立刻转头去看程寂,不由得大惊失色。
  阿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程寂的面前,程寂却好像没有察觉,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痴痴呆呆,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阿水站在木偶一般的程寂的面前,转过身,用后背贴着她的前胸,双手握着她的双手,然后将身子弓起来,像穿衣服似的,将自己腐烂的骨体一点一点“穿”进了程寂的身体。
  吴来心里一沉,大步奔上前,却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片刻功夫,阿水完全了进入程寂体内,一具长发红裳的腐骨就此消失不见。
  吴来暗叫不好,扳过程寂的肩头,只见她麻木的表情忽然发生了变化,皱起眉,咬着牙,手臂僵硬,腹部机械地向内萎缩,似乎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却讷讷地不说一句话。
  吴来心急万分,拍打着她的脸蛋,大声叫着她的名字。程寂浑浑傻傻,脸上忽而痛楚,忽而愤怒,忽而喜,忽而悲,仿佛听不到他的声音。
  “阿水炼易魂之术,最重要的一关是她自己的易魂,现在的寂妹子,灵魂已经被她控制了,你叫她是不会有什么反应的。等阿水把自己的骨骼与寂妹子完全重合,就能替代她,成为具有阿水的灵魂的程寂。”被卡在墙壁之中的老曹爷爷,嘴唇一阵哆嗦。
  躯体是程寂的,骨骼却是阿水的,心脏和大脑还是程寂的,思想和灵魂却是阿水的。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程寂还是阿水?
  等易魂之术完全成功,以前的程寂还存在吗?难道,程寂从此消失,由阿水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吴来惊出了一身冷汗,犹如浸入一盆冰水,从头寒到脚。
  程寂忽然“噫”了一声,眼珠开始转动。吴来忐忑地看着她,只见她的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微笑,手臂前后舒展,做了几个广播体操似的动作,关节发出轻微的磨擦声。
  吴来已经知道她是谁,不由得后退几步,一颗心沉下了深渊。
  程寂――现在应该叫阿水,前后左右晃了晃脑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不错,做人的感觉确实好,全身都舒服!”
  脸还是原来的脸,人还是原来的人,一双眸子却冷硬如刀,看起来如此陌生。
  “说实在的,我倒应该感谢这两姐妹,当年要不是程立打开洞口,我哪有机会出去?要不是程寂正好出生,我也不会那么快就找到了寄宿的身体。”
  吴来耸然动容:“什么?你在程寂出生的时候就进入她的身体了?那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阿水翘起兰花指,轻轻抚摩着自己年轻的皮肤,笑意无比温柔:“本来我需要积蓄四十九年的力量才能重生,没想到二十一年前,那几个小家伙懵懵懂懂地闯进来,我就索性借着这个机会,把一部分灵魂送了出去,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作为寄托。虽然暂时不能把她变成我,但是她在长大的过程中,会受到我的灵魂的影响,相貌慢慢地长成我的模样,等四十九年期限一到,我就可以用足够的力量唤醒沉睡在她体内的我的那一部分灵魂,取代她自己的灵魂,获得一个完美的新生。”
  吴来终于明白,为什么程寂的容颜会与阿水惊人地相似。阿水“借”用了程寂的躯体,潜移默化地将影响她的成长,等时机一到,就用自己的灵魂替代程寂的灵魂,顺理成章地成为这个躯体的主人。
  “你去找寄主,为什么要杀死那些小孩?”
  “我没有杀他们呀,”阿水眨着眼,一脸的无辜,“他们自己偏要打开这扇门,一进来就看见成千上万的尸骨,吓傻了,等他们跑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我,当他们看到一具骷髅忽然动了起来,变成一个人的模样,你猜猜他们当时什么表情?”
  吴来沉着脸不答。阿水弯下腰大笑:“他们自己吓死了。”
  “原来是这样。程立晕倒之前也看到了你,所以她会对长相很像你的妹妹产生敌意,对不对?”
  “没错。”阿水点头赞许。
  “程立是你杀的?”
  “不是。”阿水答得很干脆。
  “哦?”吴来颇觉意外。按照程寂当时的回忆,她被程立勒昏的瞬间,看到了阿水家乡的景色,听到了阿水的歌声,而程立的死状也跟当年那几个小孩一样。种种迹象表明,程立的死应该是阿水造成的。
  “杀人的不是我,是她!”阿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到吴来露出费解的表情,愉快地笑了,“我的一部分灵魂在她体内沉睡了二十一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它是不会出来的。程寂是我的寄主,她当然不能死,在她的灵魂昏过去的时候,我的灵魂就醒过来了。杀死程立的,是她妹妹的一双手。”
  “借刀杀人!”吴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阿水望了望血池,呼喊声已经低了下去,黄色的皮肤一点一点地覆盖血人们的体表,血浆逐渐浓缩,消退,房间里刺目的殷红色也渐渐淡漠下去,碧火的惨绿色光芒占据了色彩的主导。
  阿水眯着眼,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什么要问的?”
  “墙上的字是怎么回事?”
  “‘浮生难记,生死饮恨。十年磨砺,始知无分’,说的是我为党国辛苦奋斗了十年,却落了个惨死的结局。‘天道莽莽,七七轮回。无天无地,无鬼无神’,是说我将苦等四十九年,时机一到,天地鬼神都奈我不何。最后一句‘得此信者,既知祸福,即速远去。若有泄露一字半句者,举家立诛,状如诸子’,只不过是吓吓那几个脓包,让他们不敢把在洞里看到的情况说出去,其实当时我刚刚把一部分灵魂转移到程寂身上,还很虚弱呢,哪有力量去诛他们全家?”
  阿水哈哈大笑,不知是对自己的小聪明表示满意,还是对蔡以忠等人的愚懦表示蔑视。
  吴来的眉心锁成一个小圆团,低头沉思。突然间脚踝一紧,他回头一看,顿时惊住了。
  是一双僵直的手,衣袖污秽破烂,如同乞丐。
  “小宋!”吴来喊着抓他脚踝的男孩的名字。小宋茫然地看着前方,眼睛一眨不眨,一行血痕从左眼眶直划到右脸颊,年轻的脸庞显出几分狰狞神态。
  再看身后,血池的红光已经消失,出现一座硕大的空间,无数已成人形的躯体蠕蠕扭动,一个接一个,从叠成罗汉的人堆里爬出来,地上、墙上、以及他们的身上、脸上、头发上,残留着斑斑血迹。其中有些面孔吴来曾经熟识,然而放眼望去,迎对他的只有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阿水举起戴着戒指的手,满面放光,直直地注视着戒指,睁大的眼睛里闪着野兽般贪婪的光芒。地上爬行着的众人像听到号令的士兵,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动作整齐划一。
  所有人都在等待即将来临的那一时刻。阿水的头发又飘了起来,只是程寂的头发不如她自己的那么长,所织成的黑网比先前小了许多。一股水波似的力量从她身上散发开来,逼得吴来和邓一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还没从失去好友的悲痛中恢复过来的邓一生,一脸的惊惧。吴来则显得十分平静,只是眼神十分复杂,似乎在忧虑,又似乎满怀希望,皱紧的眉头始终舒展不开。
  阿水呼吸紧促,激动得控制不住躯体的颤抖。只是片刻的时间,一缕红光幽幽地从阿水指尖透出来,绕着她一圈一圈地游动,越转越大,渐渐地将她整个包围了。
  难道,易魂之术真的要大功告成了吗?吴来听到一颗心在自己胸膛里扑扑跳动,紧张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忽然,他的脸上漾起了一丝笑意。他仔细盯着红光围绕中的阿水,那片红色泛着明亮的光芒,却不同于血池的触目惊心,也不不同于夏琴脖颈中流出的黯然伤神,那是一种博大,宽容,慈爱,能够化解一切罪恶和嗔怨的色彩,鲜艳,却绝不刺目。
  阿水显然已经觉察到不对劲了,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错愕,她在红光包裹中拼命挣扎,头发直直地竖立在头顶,咬牙切齿,连声怒吼,扯下戒指用尽全力甩出去。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红光向墙壁直飞过去,落在角落的地上,光焰缩成钱币大小的一团,护住了戒指。
  阿水头发凌乱,目光涣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半晌,才恨恨地说道:“怎么可能?我自己的血液,为什么我不能把它从戒指里唤出来?”
  她霍地转身,刀一样锋利的目光劈向吴来:“是你搞的鬼?”
  吴来摇摇头。
  阿水想了想:“你没有这么大能耐。戒指里怎么会有别人的血液,不止一个人,而且力量居然都不小……”
  “衡山灵思师父托我转告你,劝你及早回头,功德无量,于己于人,皆大欢喜。”
  “灵思!”阿水大叫一声,神情变得十分凶狠,“原来是他!四十九年前他背叛了我,四十九年后他还要跟我作对!”
  吴来指了指墙壁中的老曹:“他把戒指送上衡山,交给住持灵一师父,后来灵一病重,就把戒指转交给灵思保管,不过在转交的时候,灵一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液涂在了戒指上。我去衡山拿戒指的时候,灵思师父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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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0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阿水闭着眼,浑身颤抖,看起来既愤怒,又痛苦,喃喃地念着:“灵思,灵思……”   吴来觉得奇怪,刚要说话,阿水突然暴跳起来,冲过去,将戒指拾起,重新戴在手上。
  “好,你们偷袭我,毁掉了我的力量,让我无法重生。可是你们忘了,我还有一部分灵魂在程寂身上,用它的力量,我就算不能重生,要毁掉这片土地、灭了这群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她朝木偶一样痴痴呆呆等待易魂的人群扫了一眼,高高举起了手臂。
  吴来惊呼:“不要这样!毁了他们和程寂,你自己也会永世不得超生!”
  邓一生呆了一呆,迈开腿想要冲过去阻止,被吴来一把拽住。他回手就是一拳:“滚开!”
  吴来闪身避开:“你误会我了!”
  “我没误会,戒指是你拿回来的,夏琴是你害死的,你跟她本来就是一家人!我也不指望能活着出去了,如果不能救出程寂,大不了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邓一生身材比吴来高大,吴来拉不住他,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就在此时,一片红光蓬地升起,重新将阿水包裹在里面。一股敦厚的力量扩散开来,将邓一生和吴来推出去好几米远,差点摔倒。
  这一次,红光不像刚才那样圆融和谐,变得错乱窜动,光圈越来越大,闪烁越来越快。邓一生和吴来不停地后退,眼看就要被逼到墙角了。
  扩散的红光将千千万万趴着的人偶包容笼罩,哀嚎惨呼之声此起彼伏,无数血肉之躯在地上翻滚挣扎,犹如身受极刑。
  “你信不信我?”吴来转头问邓一生。
  “什么?”邓一生大声问道。惨叫声近在耳边,如果不大声喊话,他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我说!你相信我一次,我现在去找程寂,你留在这里等着!”吴来也大声喊叫。
  “为什么?”
  “我能进去,你进不去!”
  邓一生忽然记起,吴来身上有一半是“灵”。他心里一紧,不知该不该相信他。正想着,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了一下他的手又松开了。吴来已经离开他站立的地方,走进了那片瑰丽的红光。
  一个瘦削的身体在狂舞乱窜的红色包围下,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进,他的双臂抱在胸前,小心地避开地上痛苦翻转的人体。
  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邓一生顿了顿脚,也想冲进红光之中,哪知前方却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寸步也不能迈进。
  那堵墙缓缓前移,邓一生只得步步倒退,终于后背贴到了墙上。僵硬的石壁渗着冰冷的水,立即将他的衬衣浸湿,寒气直刺入体。
  红光仍在扩散,看不见的墙继续前移,挤压着邓一生的胸膛。呼吸越来越紧迫,他只得侧过头去,然而这也只能延迟数秒钟而已。
  “真的要死了吗?”
  一滴清泪不知不觉逃出他的眼睛,原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硬汉,事到临头还是作了儿女之态。
  眼前的红色景观,地上倍受煎熬的人群,渐渐变得模糊,仿佛一张聚焦失败的照片。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呼吸即将停止的一刻,他闭上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忽然面前一松,紧压着胸膛的红墙仿佛一瞬间撤离,身体松弛下来,空气重新灌入呼吸道,邓一生立即用力吸了几口,顿觉十分惬意。
  睁开眼睛,他吓了一跳。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明,方才光彩夺目的情景凭空消失了。耳边静得像午夜的宿舍,嘶喊声、挣扎声、呼救声,猛地一下,全部停止了。
  仿佛做了一个恶梦,邓一生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实,这里只剩下死一般的黑暗和寂静。
  也许这就是防空洞的本来面目。
  猛的一阵风,黑暗中“呜呜”有声,轻轻吹弄着他的头发和脸。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手心里全是汗。
  巨大的黑暗世界,将他完完全全吞噬。四周好像一无所有,又好像什么都有,他抬起腿,却不知这一步该向何处迈去。
  “吴来!”邓一生轻轻唤着。
  那个总让他心里不爽的瘦小男人,此时却希望他快点回来,与自己一同抵抗黑暗的侵袭。
  没有人应答。
  “程寂!”邓一生又唤了一声。
  还是一片沉静。
  邓一生开始心慌了。
  原来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既不是恶鬼猛兽,也不是孤独寂寞,而是绝对的黑暗,铺天盖地,完全占领了你的一切,你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这种对于未知的恐惧感,比任何可怕的事物都要强大。
  阴气自地底透出,穿过单薄的鞋袜,窜上来,闪电般扩散至全身。寒冷刻骨铭心。
  太静了,邓一生深刻感受到了胸中那份逐渐扩张的恐惧。
  “你知道等死是什么滋味吗?哈哈,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没有吃的,没有水,没有人救你。只有一群恶心的蜘蛛和臭虫,趴在墙壁上虎视眈眈,等你手里的火一灭,它们就一只一只地爬到你身上,有的咬你的手,有的在你脖子上乱啃,更多的就趴在你腿上的伤口吸血、啃肉,你却没有力气躲开……”
  阿水的话语犹在耳畔,邓一生回想着,只觉毛骨悚然,仿佛那些蜘蛛和臭虫此刻就趴在自己身边,一样的虎视眈眈。
  他踮起脚尖,双手摸索着,小心地沿着墙角行走。忽然脚下踢到一个东西,一声脆响,他的心咚咚直跳,慢慢地弯下腰,摸了摸,原来是手电筒。
  他的心里升起一丝惊喜,拾起了手电,一束橙黄的光将黑暗划开一道口子。
  他向四周扫视了一下,还是原来那个硕大房间,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就连阿水也不知去了哪里。
  不远处的地上仿佛躺着一个人,邓一生精神一振,立即走过去。
  黄光聚在那人身上,她穿着粉色的长袖T恤,修长的牛仔裤,头发散开,一朵漂亮的头花落在一旁,已经被身下大滩的血迹染成了暗红色。
  夏琴。
  邓一生的泪水终于汹涌奔出,肆意地在他脸上驰骋。
  手电的光线十分微弱,电量已经不能支撑太久了。邓一生关掉手电,静静地站在黑暗之中,站在夏琴旁边,守着她。
  手电紧捏在手中,握着一样东西心里会觉得好受一点。
  风声轻掠。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他身上,从头到脚,心也是一片冰凉。
  黑暗中忽然响起奇怪的笑声,好像是阿水的声音,笑得分外诡异,似乎在倾听一件极好笑的事情,又好像充满了愤恨和无奈。
  笑声仿佛近在耳边,邓一生打开电筒,左右张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笑声尖利得像一根针,刺在死气沉沉的空气中,听得人头皮发胀,毛发简直要一根根竖起来。
  阿水想干什么?吴来去哪了?
  邓一生一颗心差点跳出胸膛。幸好这恐怖的笑声没有持续多久,一切又跌回深邃的死寂。
  时间也在黑暗中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邓一生腿有些发麻了,正想坐下来,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他走来。
  邓一生腾地站起来,一颗心就要跳到嗓子眼了。
  一束清明的黄光忽然亮起,吴来手持电筒,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
  “你……”邓一生不由得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怕什么?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在黑暗里呆一段时间就吓成这样了?”吴来嘴角微扬,忍不住笑起来。他的笑容十分温暖。
  邓一生松了一口气:“你真吓着我了。刚才怎么回事?程寂呢?”
  “她晕倒了。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她和老曹背出防空洞。”吴来轻描淡写,避开了第一个问题。
  “但是外面的洞口已经堵住了……”
  “没事,洞口现在已经开了。我们得快一点,手电只能坚持半个多小时!”
  防空洞外。
  月光清亮如水,长空洁净如洗。姿态娇俏的花叶点缀山间,晚风中清香扑鼻。
  老曹爷爷斜躺在一棵树畔,头发胡须已经全白了,白得像晶亮的银子,皱纹满面的脸上,写着无尽的疲倦。短褂的衣扣掉了两颗,露出皮肤松弛的胸膛,隐隐有刀砍枪刺的伤痕。
  “我已经活了八十岁,太长了……”他微微喘着气,伸手入脖,解下一枚金黄色的符片。
  他将护身符扔在一旁,艰难地抬起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吴来:“你、你也不肯原谅我吗?”
  吴来沉默着,不敢看他的眼神。老曹爷爷长长叹了一声。
  吴来心里千回百转。这个老人间接杀死了自己的奶奶,从而引出了几十年不断的灾难,致使自己一出生就成了孤儿。然而他并没有任何害人之心,那个年代的是是非非恩怨情仇,本不是自己这一辈的人能够真正地理解。
  何况,阿水已经被自己说服,一切都已结束了。
  他转过头,看着老曹爷爷满含浊泪的眼睛,蚊子似的声音挤出了喉咙:
  “外公――”
  老曹爷爷却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吴来心里一沉,抢上前去,伸手一探,他的鼻尖已经没有了呼吸的颤动,生命已经从他的须发和毛孔里蒸发了。
  吴来整个人顿时僵住了,手伸在半空放不下来。
  邓一生站在一旁,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间松涛阵阵,如一曲悲壮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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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0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永逝
  “程寂――程寂――”   “是谁?谁在叫我?”
  迷迷糊糊中感到一片昊昊光明,程寂揉了揉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
  程寂左右张望,不由得吃了一惊。
  她站在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圆球之中,金黄色的透明球体,柔和而温暖,令人心情舒畅。
  球外却是无边无际的幽暗,看不到一个人影。天空是一张死气沉沉的大黑幕,月隐星藏,没有一线光明。四周空气仿佛是透明的,却空空无物,幽幽地泛着蓝光。
  我在哪?
  记忆里一片空白,好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她已经站在了这里。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一个圆球。
  程寂又急又怕,却无法可想。她小心翼翼地,慢慢向前走着,希望能找到出路,或是遇到一个人。圆球跟随她的脚步移动,大小不变,始终罩住了她身边的一小块区域,金黄的光芒让人倍感安全而踏实。
  头有点胀,程寂闭着眼用力晃了晃脑袋。就在此时,前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有人远远地走过来,身影微微晃动,不知是男是女。
  “谁?”程寂轻呼一声。
  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来人。那人走路的姿态和脚步声如此熟悉,程寂忍不住红了眼眶,快步迎上去,扑进他的怀里。
  “你去哪了?吓死我了!这是什么地方啊?”
  吴来紧紧搂住她,吻着她的额头和眼睛:“没事了,宝贝,我们回去吧。”
  程寂仰起头:“你叫我什么?”
  “宝贝啊。”
  “我喜欢你这么叫我,以后你不许再直呼我的名字了!”程寂的眼中闪动着快乐的神采。
  金色的光球包裹着两人,程寂挽起吴来的手,也不问他从哪里来,发生过什么事情,要带自己去哪里,只要他在身边,天大的事也不怕了。
  走了一段路,程寂倚着吴来,轻轻搓着他的手掌,柔声说道:“等我毕了业,我们就结婚吧。”
  吴来指尖一颤,沉默了片刻,答道:“好啊。”
  “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你不想跟我结婚吗?”
  “当然想了,傻宝贝!”吴来唇线完美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温柔而精致的笑容,眼神却藏得很深。
  程寂也不去细想,低下头继续揉弄他的手掌。忽然,她像遭到电击似的,猛地挣脱手,退开几步远,瞪着眼睛,一只手颤颤地指向吴来。
  “你、你是阿水变的!”
  圆球随着程寂迅速移走,将吴来留在黑暗之中,他向她慢慢地走近。
  “我不是她。”
  “骗人!你没有影子,你不是人!”
  程寂想起了李爷爷家的那个幻境,她又后退了几步,带着哭腔问道:“你想干什么?”
  吴来指了指她的脚:“没有影子的不止是我。”
  程寂低头一看,果然,地上只是黄澄澄的一片亮光,没有任何阴影。她团团转了两圈,确实,她自己也没有影子。
  程寂一下子呆住了:“怎么回事?我们、我们难道都已经死了吗?”
  吴来走进圆球,握住她的手,温言说道:“别害怕,我们都活着。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灵魂,我看到的也是你的灵魂,我们这就回去,回到自己的身体。”
  程寂信服地点点头。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一条小沟,吴来示意她跨过去。
  那条沟只有半米宽,长度却难以丈量,裂缝蛇行蔓延,横贯整片土地,无始无终。程寂稍一抬腿就迈了过去。
  刚刚落地,眼前的景色立即发生奇迹般的变化。原本黑惨惨的夜空,忽然成了一片璀璨的花海,黄色迎春,紫色罗兰,红色玫瑰,粉色桃花,含羞的杜鹃,高洁的白荷,卷发的雏菊,傲世的腊梅,四季花开,梦幻般全部集中在眼前。路边甚至还有数丛小小的蝴蝶花,迎风微微颔首,纤巧可爱。
  程寂像被点中了穴道,呆立了半晌,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不过隔着一条小沟,却像穿越了九重天,来到另一个世界。
  花浪在在足间一波一波地拂过,芳香馥郁,沁人心脾,漫眼看去,花海中仿佛有一腔柔情在欢快地奔腾,令人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
  程寂欢呼了一声,回过头伸手去拉吴来,却抓了个空。她一回头,吓得目瞪口呆。
  那条窄沟不知何时变宽了,从半米拉开成三四米,像一道小小的峡谷,无论谁也不能跨过去。谷底弥漫着氤氲黑雾,深不可测。吴来站在彼岸,双手插在裤袋之中,微笑着静静看她,眼中却闪着晶莹的光芒。
  那道峡谷越拉越宽,吴来也离她越来越远。程寂急得团团转:“你刚才怎么没过来?现在怎么办啊?”
  她左顾右盼,峡谷两端无限延伸,根本望不到边,不可能从别路绕过去。程寂脑子里一阵混乱,情绪上涌,忍不住双手捂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别哭啊。那片花海就是你自己的内心,它们开得那么鲜艳,那是你年轻的生命力量,也是你心中单纯、善良、宽容和爱的映现。而我站的地方,是阿水的内心,她的世界一片黑暗,没有爱,没有光明。现在你已经顺利地回去了,从此以后,你跟阿水完全划清了界限,她再也不能影响到你了。”吴来的声音从峡谷那头飞来,温柔得就像那片花海。
  “那你呢?你把我送过来,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回去?”
  吴来摇了摇头:“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把你送回去。何况刚才阿水把你关进她的内心深处,用她自己的灵魂替代你,支配你的身体,如果不是另外有人帮你,在我找到你之前,你也许早就被阿水的灵魂溶化掉了。”
  “是谁在帮我?”
  “那个金色的圆球,是你身上的护身符化成的力量。你已经回到了安全地带,把它摘下来,你就能回归自己的身体了。”
  程寂伸手入脖,摘下一枚小小的黄色金属符片,那是前日衡山脚下的老妇人卖给她的,当时顺手就挂在脖上,没想到它还能派上大用场。
  吴来渐离渐远,五官已经辨不清了,清癯的身形眼看将被彼岸的黑暗吞没。
  “可是,你为什么不肯回来?”程寂像被剜去了心头之肉,急得又哭了起来。
  “有得必有失,世上没有不要钱的午餐。”吴来的身影继续远去,声音也渐飘渺。
  “可是,我怎么办呢?你要我一个人回去,我宁肯不回!”程寂哭着喊道。
  然而吴来已经听不清她的话了。程寂捧着护身符,心中一片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包裹着自己的光球倏地缩小,金光化作澄亮的一束,倏地收进护身符之中,就此不见。
  站在自己的内心世界,呼吸着芬芳的气息,满目花团锦簇,程寂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了,眼前渐渐迷蒙,身体越来越酥软,仿佛要与这片花海融为一体。
  就在倒向花海的一刹那,她朝彼岸望了一眼,赫然发现吴来的身旁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身材娇小,长发俊逸,静立之中显得冷漠而孤戾。
  她似乎对程寂笑了一笑,下颌微扬,显出得意和讥诮的神色,眼波却凝滞如冰,刀一样令人心寒。
  相隔那么远,我怎么还能看到她笑?
  是我的幻觉,还是她的故意作为?
  “吴来――吴来――不要撇下我,跟我一起走!”
  程寂在心里狂喊着,喉咙里却发不出声,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意识渐渐消失。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忽然“喀丝”一声响,一道刺目的白光射过来,程寂忍不住“啊”地叫了出来。
  “你醒啦?”一个充满关切的男声响起,几乎是在欢呼。
  程寂睁开眼,只看到一面雪白的墙壁。她稍稍转过头,见邓一生站在窗边,刚把窗帘拉开,明亮的阳光倾泻进来,眼前一阵眩晕,梦中的情景立刻忘了一大半。
  “我在哪?”程寂呻吟着问道。
  “医院。”
  邓一生走过来站在床边,低头说道:“你睡了五天五夜,还老说胡话,把我们吓坏了。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了!”
  程寂扫视了一下房间:“吴来呢?”
  “他出去买东西了。”
  “哦。”程寂在邓一生帮助下坐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
  “夏琴呢?”
  “她……她现在不在。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程寂点点头:“除了还有点虚弱之外,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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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0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走廊上传来皮鞋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声轻响,门开了,吴来出现在她眼中,肩上背着一个大黑包,像是准备去春游的学生。   程寂满面笑容,看着他走过来,向他伸出了手。吴来脸上却漠漠的,没有去握她的手,只在床角慢慢地坐下来。   邓一生知趣地退了出去。   吴来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显得十分憔悴。程寂轻轻问道:“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的样子,是不舒服吗?”   “没事。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要是身体恢复了,就跟邓一生回学校吧。”   “你又要出差吗?什么时候回?”程寂关切地问道。见他额上沁出几粒微汗,伸手替他擦拭,吴来却像触电似的,腾地站起来,闪在一边。   程寂愣在当地,一时不知所措。   吴来淡淡一笑:“我得走了。”也不等程寂反应,背着包快步出了门。   身后传来程寂急切的呼唤,吴来头也不回,匆匆下了楼梯,就要冲出医院的大门。   斜刺里伸出一只强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止住了他的步伐。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拉自己的人是谁。   邓一生抬头望了望楼梯,忧心忡忡地问道:“怎么了?医生说她现在受不了刺激,你刚才真的跟她说了?”   吴来苦笑着:“我什么也没说,只告诉她我要出差一段时间。”   “那以后呢?她迟早会知道的,你不怕她去找你?”   “她找不到我的。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再受伤害。”吴来反手握住了邓一生的手,“除了你,我没有别的人可以托付。我相信你能做到……我看得出来。”   他微微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邓一生沉默了片刻:“我还是希望你考虑清楚……”   “我现在一看到她就想起阿水,想到曾经跟自己的奶奶在一起恋爱,换作是你,你能忍受吗?”   “你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离开她?”   “是的,”吴来毫不犹豫地回答,“长痛不如短痛。我来雁县的目的就是寻找自己的身世,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也该返回桐庐的家了。别忘了,我还得尽一个养子的义务。”   “你考虑过程寂的想法吗?这样对她太残忍了。”   “她现在虽然受不了刺激,等到时间久了,这件事慢慢淡下去之后,你把我的话如实转告她就是了。对了,公安局那边的事怎样了?”   “没事了,他们已经确定夏琴的死与我无关。”   邓一生说到这个话题,神情立刻黯淡下来。那一晚防空洞里恶梦般的遭遇,以及前两天在焚化炉前见夏琴最后一面的情景,想起来心里就针刺似的疼。他转过头望着门外的大街,问吴来:“你刚才买到票了?”   吴来点点头:“今天下午两点的火车。”   邓一生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吴来的肩膀:“我去送你,这里离车站很近。我现在上楼去看看她,下午一点四十,我们站台上见!”   这个时节是出行的淡季,站台上人不算多。暗旧的绿皮车,不知奔跑了多少个年头,依然气喘吁吁地坚守在铁路线上。   这趟车是始发车,吴来买到了下铺的卧位,他将背包卸下来,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夹角处。   沉甸甸的包里,只有一只密封的大坛子,盛放着阿水遗骨的残灰。经历了近六十年的生死恩怨,风云际变,终于踏上返回故乡的路途。   人,生是一个细胞,死是一把残灰。无尽的宿命与争端,结局不过是一把无知觉的灰末,在这茫茫人世,万丈红尘,与天地同化为历史。   吴来的心情,比坛子沉重得多。车要开了,他与站在窗外的邓一生用力握了握手,冰冷的触觉直从手臂直达邓一生心里。   “保重!有机会多回来看看。”   吴来笑着摇头:“怕是没有了。”   “不要这么说,你一个人好好静一静,调整一下心态,也许过几天就改变主意了。”   吴来目光闪烁:“好。也许再过很多年,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回来看看又何妨?”   列车发出一声长鸣,接着一阵铁器撞击的声音响起,乘务员们纷纷进来,准备锁车门。   一个娇弱的身影跑下站台的楼梯,向车厢快步走近。   “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告诉我出发的时间?你什么意思啊!”程寂大声埋怨着,泪水在眼眶中盈盈晃动。   隔着玻璃窗,吴来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怎么跑出来了?穿得这么少。”身后传来邓一生的声音,“他是不想影响你休息,才没让你来送站。”   程寂摇了摇头:“不对!他以前不会这样。”   “哐啷”一声,车身猛地震了一下,徐徐启程。程寂跟着列车移动,踮起脚尖去看吴来。   他坐在铺位上,向她微笑着,伸出双手,食指对食指,拇指对拇指,围成一个心形,放在左边胸前。   程寂一呆,心里却没有幸福的感觉,反而升起不详的预感。   列车渐渐加速,超过了程寂的步速,眼看吴来就要在视野中消失,在这一刹那,程寂看到吴来的身旁赫然坐着一个鲜红色身影。   那人身材娇小,长发俊逸,静立之中显得冷漠而孤戾。   她似乎对程寂笑了一笑,下颌微扬,显出得意和讥诮的神色,眼波却凝滞如冰,刀一样令人心寒。   是幻觉吗?这一幕为什么这样熟悉?   程寂心中忽然一阵绞痛,一些记忆像爬山虎的触角,在她心上迅速蔓伸。   那一晚防空洞中发生的事情――夏琴死在阿水手中,阿水上了自己的身,吴来与阿水的谈判,以及今晨梦中与吴来的诀别,像快进的胶片,迅速在脑海中闪现,心灵仿佛正被洪水扑涌,击打,堵得难受。   程寂蓦然惊觉,狂喊着,发足去追赶火车。   “吴来――吴来――不要撇下我!”   列车轰轰向前,吴来所在的那扇窗早已远去。邓一生先是一惊,见程寂突然飞奔,连忙追过去,拖住了她。   程寂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眉心紧蹙,痛苦地缩成一团。邓一生吓得不轻,不知她受了什么重大刺激,连声喊着她的名字,见她没有反应,邓一生一把抱起她,往出站口跑去。   “坚持一下,我送你回医院!……程寂,程寂,你说句话,别吓我……”   邓一生的声音像浮在空中的薄烟,逐渐飘渺,消散。程寂圆睁双眼,死死地盯住列车离去的方向,绿皮车缩成一条菜青虫,又缩成一个黑点,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我知道你为何离开,我知道你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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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1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谁?”   “除了我,还有谁能进入你的内心?”
  “你来做什么?”
  “劝你停手。”
  “哈哈……不可能了,我已经没有能力控制现在的局面,我自身难保。”
  “也许我能帮你,我们可以谈谈条件。”
  “好笑!你有什么条件跟我谈?我已经无法重生,你没有任何条件可以打动我!”
  “大家一起毁灭,对谁都没有好处,他们失去了生命,你也会因此而万劫不复,何必呢?你虽然已经不可能重生为原来的你,但是,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选择另一条更聪明的道路。”
  “哦?什么道路?我倒要听听。”
  “放他们一条生路,你也能安安静静地进入轮回,获得一次新的生命。这些年你也累了,何不放下那些沉重的包袱,试着体验一次新的生活?”
  “我说过,我已经没有力量改变现在的局面!”
  “我的力量虽然微小,但我们可以试一试,集中我和你的力量,把你刚才发射出来的怒气收回。”
  “哈哈……不可能!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吗?你只有一半是‘灵’,另一半是人,你之所以能够作为人存在,是因为你体内灵的力量的支撑。如果你把力量给我,你会失去这股力量,作为人,你就将不复存在。”
  “这你不用管。我只问你:你愿意身形俱灭,还是愿意轮回再世,享受下一次生命?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社会和你当年所处的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凭你的才干,完全可以做出一番大事业。”
  “我不明白,你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执着。你们可以只顾自己逃命,把同伴抛弃在防空洞里,我不一样。那些人中,有我的朋友,也有我最爱的人,我希望他们长命百岁。还有一个原因,我希望你――我的奶奶,能有更好的归宿。我这么说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我知道,我父亲当年的想法也跟我一样,毕竟你是我们的亲人,我们都不希望你做损人又害己的事情。”
  “(长叹一声)我算是栽在你们祖孙三代手里了!灵思背叛我,你父亲违抗我,你又和灵思一起置我于死地。”
  “你说什么?祖孙三代?”
  “如果当年我没有认识灵思,就不会拖着怀孕的身子抵抗敌人,也不会被困死在这个洞里,更不会生出你父亲那样懦弱的儿子,弄巧成拙。你父亲和你,实在一点都不像我,却像那个胆小又迂腐的傻和尚。”
  “我的条件应该有几分诱惑力,你要是答应了,我们现在就开始。”
  “你甘心用自己的生命交换?我可以告诉你,就算集中两个人的力量,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阻止他们的痛苦和死亡。”
  “就算只有一分把握,我也想试试。”
  “也罢!一切都是命,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但有件事你必须先答应我。”
  “说吧。”
  “如果成功,我会立即失去所有的力量,进而成为一具枯骨,但是你还可以继续存在七天。我要你把我带回桐庐,然后葬在我出生的地方。就算是轮回,我也要重生在大源溪畔,在山水从容、风烟俱净的地方,重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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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1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时间杀人器  



  2094年7月。沃落戈茨基。比起以往的炽热干燥,今年出现了时断时续、凉爽多雨的天气。然而还有不少阳光灿烂的日子。
  在一个这样的天气里,劳累了两年之后,第一次得以脱身回归故里休假的柯拉·奥尔瓦特躺在林间溪边的草地上,任凭北方的煦日温柔地照着她美丽的赤裸裸的胭体。柯拉认为穿着泳衣晒太阳会在身上留下深浅不均的印迹,黑一块白一块的,多难看啊。
  古西河的两岸就是皮亚内博尔村辽阔富饶的土地,村里的房子都是用那些上了年头的上好松树盖起来的,因此别具一番风情。
  远远的,一群牲口沿着岸边缓缓踱来。
  放牧的是瓦夏,他被爸妈送到农村来是为了喝点新鲜牛奶,呼吸呼吸清新空气,再好好玩上一阵于,此时他一眼瞅见了躺在草地卜的柯拉,便走上前来,打趣道:“不冷吗,柯拉?”
  “我高兴躺在这儿乘凉,你管得着吗?”柯拉极不耐烦被人打断了自己的清静,没好气地回答。说完,她干脆翻了个身,趴在那儿观察起一只瓢虫的活动来。只见瓢虫顺着草杆越爬越高,把草行压得也越来越弯,最后快到尖上时摔了下去。柯拉不禁同情起冲虫来,为它找了另一株粗一些的草杆,可是这只瓢虫好像秉通人性似的,偏偏不领情,又爬回老地方坚持不懈地继续向顶峰攀登。
  “柯拉,”过了一会儿小牧童又问道,“您去过月球吗?“去过。”
  “火星呢?”
  “也去过。”
  “那么银河系中心也去过吗?”
  “是的。”
  这时,那只小瓢虫已经爬到了草杆的中部,柯拉伸手轻轻拉住草杆的顶端,以使它不被压弯。她饶有兴趣,想知道瓢虫费那么大劲向上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可没去过银河系的中心,”小瓦夏说,“您的屁股上有一只蚊子。”
  柯拉松开草杆,照自己屁股上来了一巴掌,蚊子飞跑了,可与此同时瓢虫也摔到了地上。柯拉一下子缓过神来,嘿,原来是小淘气在捉弄自己。
  “柯拉,说实话,您真的是侦探吗?”小孩不住口地问。
  柯拉没有理睬,再次握住了草杆的顶端。
  “我想这可能是真的吧,”小瓦夏说,“要我帮您拍打拍打吗?这该死的蚊子。”
  柯拉心想,看来小家伙准备投降了。
  “随你的便!”柯拉回答。
  反正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弄清楚瓢虫到底想干什么。
  瓦夏抡起小手,心满意足地拍打着年轻姑娘的后背,为她驱赶着蚊蝇。
  “打死了吗?”柯拉问。
  “当然。”小瓦夏回答。
  终于,瓢虫历尽千辛万苦到达了草杆的最顶端,好像深思了一会儿——是继续顺着柯拉的手指向上爬,还是沿原路返回呢?没过多久,答案就有了,只见瓢虫使劲一撑草杆,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哈,它倒是比柯拉还狡猾呢。
  “说真的,您到底是不是星际刑警组织的第三号侦探呀?”
  瓢虫又一次爬到草杆跟前,开始了新一轮的攀登。
  “您获得过联邦总统亲笔签名的奖状吗?”
  “你怎么那么多话?一边呆着去行吗?”柯拉说,“好奇心太重的人都活不长,知不知道?”
  “能活多长?”小瓦夏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不过没等柯拉回答就立刻赶着牲口离开了。
  他也就只有六岁左右吧,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柯拉已经死过四回了,她现在的身体是由同事们用她的体细胞直接克隆出来的,因为整个克隆过程在一个星期前才刚刚结束,所以各部分的机能还没有完全磨合好,皮肤也白嫩嫩的,一点儿没有日光曝晒过的痕迹。
  “柯拉!”远处小木屋那边传来奶奶的呼唤,“讨厌的鬼东西,你又跑哪儿去了?赶快回来!汤都快凉了。”
  柯拉笑了。不知为什么,每当困难重重或者危机四伏的时候她总是会强烈地怀念起奶奶亲切的声音!
  柯拉爬起来,外套随便往身上一技,便沿着斜坡向上走去。
  奶奶尽管已有73岁高龄,可仍然保持着苗条的身材,一根白头发都没有,而且就连满口牙齿也都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只在眼角周围才能看到几条细细的皱纹。此时她早已准备好了饭菜,正在炉子旁边张罗着,端出了一沙锅清香扑鼻的浓汤。
  房间里布置的尤如童话世界一般。
  柯拉一头扎进卫生间里简单地收拾了几分钟,然后又跑回卧室快速换上了吃饭的衣服。生活——虽然是农村生活,但是标准绝不能降低!要知道奥尔瓦特这个姓本来就是波兰克日夫达村的一个小贵族世家,在那里一直都保持着饭前换装的礼仪习惯。
  换完衣服,柯拉饱含深情地望了一眼外高祖布罗尼斯拉夫的肖像,那可是一位曾经参加过波兰1863年武装起义的勇士,可惜的是后来也正因为这个,他才被发配到了俄罗斯沃落戈茨基的皮亚内博尔村。在俄罗斯,布罗尼斯拉夫先生娶了一位当地名叫帕拉沙的姑娘,生了孩子,并且于103岁的时候寿终正寝。画中的外高祖当时正处于一生中最辉煌的阶段,高居将军之职,他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目光炯炯有神,双拳紧握,英气十足。
  “怎么样?工作中又碰到什么新的情况啦?”老奶奶坐到孙女对面,问。
  柯拉从没向善良的奶奶透露过半句有关自己工作的事情。
  老人家一直还都以为柯拉是在银河系中心担任法律顾问的工作呢,所以不得不经常在银河系里各个遥远的区域之间来回奔波。
  “奶奶,你不问行吗?我现在不想提工作的事。”柯拉央求道,“你就让我好好休息休息,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吧!”
  “好吧,好吧,不提工作,说点别的,那你就不能再成一次家吗?”奶奶换了一个主攻方向,又接着问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要个孩子了,奶奶也想抱玄孙子呀……”
  “有一次已经足够了!”孙女打断奶奶的话。
  柯拉曾经有过一次痛苦的婚姻,她从来不愿意提起那段伤心的往事。
  奶奶没有再坚持。她深深地疼爱着这个孙女,一直以为法律顾问这种职业对一个像柯拉这样细皮嫩肉的女孩子家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太遗憾了,当初柯拉怎么就没有成为艺术家或者作家什么的呢!
  温暖的阳光照在小木屋的凉亭上,厚脸皮的大黄蜂嗡嗡叫着围绕着糖罐飞来飞去,刚下了蛋的母鸡咕咕叫,草地上的老牛哞哞叫,噢,还有,在小树林里夜莺也开起了演唱会。啊,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候,多么令人惬意呀……柯拉身穿一件非常简洁的蓝裙子,上面绣着一些白色的小圆点,这衣服可是在巴黎买的。一头金黄色的秀发蓬松地披散着,就那么用根棕色的带子随便一扎,便展示了一种青春的魅力,她浑身上下最显高贵的就要算脖子上戴的那根镶了宝石的银项链。
  我的孙女——可真是一个大美人哩,——奶奶心里这么想着:“可是她又是多么的不幸啊。难道一辈子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中意的伴侣了吗?”
  这下可好了,柯拉想,终于有机会休息几天,好好喘口气了,让那些死亡的脚步,刺鼻的鲜血,恐怖的子弹都见鬼去吧。是啊,也许当初我没去当数学家或者昆虫学家实在是一种遗憾——我怎么就不能想想办法、改变改变我现在的生活呢?全世界还有那么多的蝴蝶不为人所知,没有被研究过……“奶奶,”柯拉问,“您觉得当个昆虫学家怎么样?”
  “当然好了!”奶奶惊喜道,心里猜想,可能是心爱的孙女已经有了转行换个工作的念头了吧。
  一只只红胸鸥在梨树、苹果树间飞来飞去,此起彼伏地叫个不停。河边又传来了小牧童瓦夏的吆喝声,招呼着把牛儿们赶到树荫下乘凉。
  “嘟——嘟——嘟——嘟,”突然之间可视电话发出了一连串悦耳的声音。
  柯拉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没劲,还没来得及仔细考虑昆虫学家的事呢。而且,根据对电话铃声的特点推断,可能在最近几个星期里她都干不成其他事了。
  柯拉没有站起身,只是伸手按下了电话按钮。于是在可视电活的屏幕上便出现了一张被太阳晒得黑黑的中年男人的面孔,他一头灰色的头发,淡蓝色的眼睛里融着灿烂的笑意,脸部棱角分明,嘴角露出一丝冷峻的坚毅。
  奶奶心头顿时一颤,尽管这个男人看上去已经不小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丝毫不影响他成为一个仪态优雅、男人味十足的英俊小生嘛!或许,这个男人正在追求自己的宝贝孙女呢。
  “奶奶,”柯拉恳求道,“你快告诉他我不在家。”
  然而奶奶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那张充满魅力的脸上,哪还顾得上柯拉的请求呢。
  “甭费劲了,”中年男人说道,“您的孙女就坐在您的右边,我已经看到她了。”
  说话间可视电话的录影镜头迅速对准了柯拉,使她正好落入那个男人的视野之内。
  “你好啊,柯拉,过得不错吧,小家伙。”男人忍着笑说。
  “噢,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法律顾问先生!”柯拉只好大声问候道,不过并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有什么大事呀,让您把午后小憩的习惯都扔了?难道咱们事务所又有了什么急事不成?是不是又得有人要赶快飞去南极洲签发个什么证明文件之类的事啊?”
  “还真让你给猜对了,柯拉,”法律顾问回答说,“看来你只好中断休假到南极洲去几天喽。”
  “哦,不,这算怎么回事呀!”奶奶抱怨道,“一天到晚都是南极洲,南极洲!姑娘只要一休假,就肯定有事。你看你,都把我们孩子吓成什么样了!这回我可真生气了。哎,我说,亲爱的先生,你就不能放过她一回吗?”
  “实在对不起,老奶奶,我也不想这样,”“法律顾问”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可是谁让您的孙女写了一手好字呢。她必须去在一些文件上签个名。没办法,只好请您老人家原谅了——别生气!我发誓,用不了三天柯拉就一准儿能回来陪您,接着喝您煮的汤。”
  “算啦,奶奶,”柯拉从椅子上站起来,吻了一下奶奶的面颊,“我不相信他又能怎么办呢?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专门欺骗年轻人的恶魔——米洛达尔。如果这次他再敢骗我,如果三天之内我回不来的话,那么我发誓,他的孙子一定会看到自己亲爱的爷爷的尸体。”
  “别这样说,这不好。”听了孙女的狠话,奶奶变得不安起来。
  但是柯拉已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三两分钟之内就收拾好了一个出门的小包,随后又换上了路上穿的连衫裤,紧了紧背上的自动发动机。
  这时,奶奶走到台阶前,冲着柯拉大声道:“你喝了汤再走不成吗?”
  “不喝了,奶奶,放到冰箱里吧。”柯拉回答了一句。随后,便跳下台阶,加快速度,紧跑了几步,越过花坛,越过草莓地,最后终于飞上了蓝天,向沃洛格达飞去。
  柯拉不慌不忙地飞过那片葱郁的森林,——这是在20世纪被人类毁坏了之后又重新种植的,她欣赏着经过了工业净化的清澈的弯弯河流,看着同在天空中展翅翱翔的雄鹰,心中不禁思量起奶奶的话来。是啊,奶奶的话一向都很有道理,自己总不能干一辈子男人们才应该干的事吧,干侦探的职业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算啦!算啦!暂时先这样吧!等事完了之后我一定得好好想想。
  突然,耳朵里忽然听到一阵尖锐的鸣声,——这是米洛达尔在一个劲儿地催促——显然,这次的事情又很棘手。
  柯拉捂住双耳,噪声小了一些,却并没有完全消失。这把柯拉给搅得心慌意乱起来。
  很快,柯拉来到了米洛达尔局长的办公室,这是在南极洲冰雪层以下一公里的地方,上上下下必须得乘坐升降梯才行,星际刑警组织的地球总部就设在这里。她开门见山地质问米洛达尔。
  “你说,米洛达尔,”柯拉的声音冷冰冰的,好像是过多地吸入了南极洲的寒气,“在把我放回现在这个身体的同时,你们还往里安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呀。”米洛达尔灿烂地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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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1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他那张晒得黑里透红的脸上闪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几缕灰白色的卷发桀做不逊地搭在脑门上。米洛达尔没有从宽阔的办公桌后面站起来,但是却招了招手,以示对柯拉的欢迎。  “那是什么东西在嗡嗡地响个不停?”柯拉边问边走到桌前,在沙发椅上很舒服地坐了下来,“是什么在我身体里吵得让人心烦哪?”
  “啊,这不过是那群实验室的家伙们瞎搞出来的玩意,”米洛达尔挥了挥手道,“不会对机体有任何损伤的,只不过是一种轻柔的信号嘛……”
  “既然这样,那么好,”柯拉说,“在我继续与你的谈话之前,请你赶快把那些振铃啦、信号系统啦、指令啦什么的全部从我身体中拿走。”
  “这没问题。”米洛达尔兄长般宽厚地微笑着回答,不过这鬼话显然没能骗得了柯拉。
  “绝对没有问题,”米洛达尔又重复了一遍,“但是,你一定要想清楚,把你的身体拆开后再重新组装起来这得花上两个多星期的时间,而且还会留下疤痕。”
  “先谢了,朋友,”柯拉回答,“我能受得了我的下一个身体。”
  “拆毁跟重建可不能同日而语。”米洛达尔慢条斯理地说道,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好了,先不提这个,您倒说说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急着把我招回来。”柯拉一边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发问,一边盯着自己的手指研究起来——嗯,指甲好像又长了一些。
  “安宁的生活对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种梦想。”星际刑警组织的长官引用了高深的格言,算是对柯拉的回答,“我可是已经四年都没休过假了。”
  “哦,这可真是太悲哀了。”柯拉自己也深有同感。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会计员也都可以不受限制随时去卡瓦伊斯克岛度假!”
  “就是嘛。”
  “可我们却只能一刻不停地忙啊忙啊,成天和那些垃圾、人渣打交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柯拉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我们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埃古阿基二世死了。”
  “这又是什么地方的事?”
  “可以肯定,你没有看报纸、听新闻,也许甚至你连纽黑尔韦齐亚行星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
  “您还别说,我就是不知道。”
  “你都不为自己感到害臊吗?”
  “您给我听着,米洛达尔,是您把我派到那些远得不着边际的地方去的,甚至一连几个月都看不到一张文明的面孔,可是再看看您,简直就像俄罗斯史诗中的英勇人物米古拉·谢利亚尼诺维奇一样。请问,我有时间可以看新闻吗?我在什么地方可以看新闻?是在热带丛林还是在地底下?是在云端还是在山洞里?”
  “别这样,柯拉,别指手画脚的,这可不好,”米洛达尔警告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屋角,“你别激动嘛,我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个就得了。”
  “这还差不多。”柯拉重新坐回椅子上,喘着粗气。发这么一通火可是代价惨重,这个新身体还不习惯发火,所以导致了神经根炎的发作。
  “埃古阿基二世——纽黑尔韦齐亚行星的合法统治者,是苏普列米特贵族世家的后裔。他一直不遗余力地为和平及星际间合作而奋斗着。他极大地促进了自己国家在经济、生态与艺术方面的发展,甚至还邀请了地球上各个领域内的一些专家、学者来到纽黑尔韦齐亚行星,使他们心甘情愿为他的国家的兴旺发达而劳作。”
  说话间,米洛达尔按了一个按组,于是对面墙壁上挂着的白色衬布上就出现了一幅全息摄影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高个子老人,驼着背,带着一幅样式沉旧的眼镜,身上的衣服也早已旧得不知穿了多少年了。老人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前方,嘴唇微微颤动。那张并不漂亮却很善良的脸上透射出一丝腼腆的微笑……“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却被杀害了。”米洛达尔阴郁地说着,不时地搔搔自己的胃。
  “是炸死的吗?”柯拉问。
  “不,他的死非常离奇,”米洛达尔说,“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把你找了来,而没有去叫那些平庸的侦探。埃古阿基二世是被两个铁钎子刺穿前胸而死的。”
  “怎么会这样呢?”
  米洛达尔更换了一幅显示屏上的画面。这一次柯拉看到的是国王那略微有点发黄了的赤裸裸的尸体,他躺在一间昏暗的、空荡荡的小屋子的地板上,仰面朝天,两手摊开,两支烤羊肉串用的铁钎子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前,只露出两个手柄。国王的身上、地板上到处溅满了鲜血。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叫我来?他们的星球上有自己的警察部队,而且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开始着手破案了。我们在他们的事上插手越少,对大家就越好。”
  “说的太对了!”米洛达尔打了一个响指,这个强有力的动作在并不太大的屋中已经足够响了。没过半分钟,一个有着魔鬼般身材的漂亮女子出现在办公室里,她就是米洛达尔两房老婆中的其中一个——从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判断,这应该是朱丽叶而不是玛克贝塔。她的脸蛋很美,只可惜鼻子上花样游泳运动员的鼻夹还没取下来。
  米洛达尔已经厌倦了不停地更换情人——什么电影明星啦,时装模特啦,新闻女记者啦等等,所以不久前便与同上十年级的孪生姐妹——朱丽叶和玛克贝塔结了婚。她们的妈妈领导着一个独立的渔人剧,——所以才给姐妹俩都取了非常奇怪的名字。结婚没多久,米洛达尔很快就发现,体贴、温柔、听话的朱丽叶简直已经把自己上了年纪的丈夫奉若神明了,可是玛克贝塔却已经接连做了三次对不起他的事情。毫无疑问,只有最亲近的朋友才知道米洛达尔的悲剧。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柯拉在内。
  “你是朱丽叶吗?”米洛达尔向正往小桌子上放着茶杯的妻子问道。
  “是啊,亲爱的陛下。”她低下头,用鼻音回答道。
  “没错,好像就是朱丽叶。”米洛达尔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踱着步子走向自己年轻的妻子。
  他指着妻子右脸颊上的一颗痣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分辨她们俩的吗?很简单,朱丽叶脸上有痣,而玛克贝塔没有。”
  说着他伸出手来摸了摸那颗小痣,可妻子却急忙一闪,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颗粘得并不怎么牢固的黑痣掉在了地板上。
  “哦,该死的!”米洛达尔大声吼叫起来,“我差点儿被骗了。”
  见到事情败露,装扮成朱丽叶的玛克贝塔恶毒地哈哈大笑起来。
  米洛达尔随手抓起一个花瓶向妻子砸去。
  “砸死你个狗东西!”
  柯拉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一幕,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头儿身上的枪也只不过是个全息图像而已。
  “你杀了我吧,”年轻的女人毫不屈服道,“否则我也会恨你一辈子的。”
  “恨我一辈子?”米洛达尔声音颤抖着问道。
  “是的,永远恨你。”妻子说着,抓起那壶下了毒的咖啡用力朝墙角扔去。
  米洛达尔一把抓住妻子的肩膀拉到身边。
  “不,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我的真心!”玛克贝塔狂叫着抽出一把三棱匕首,拼命向丈夫刺去。当然,她是伤不了米洛达尔的。
  玛克贝塔只有哭着跑出屋去。
  “你给我把朱丽叶叫过来!”米洛达尔在她身后喊到。
  柯拉问道:“真搞不懂为什么你要娶两个老婆?”
  “唉,这纯属意外!”米洛达尔摆了摆手,很不耐烦回答这个问题。
  “我可是永远也不会嫁给两个丈夫的。”柯拉不依不饶道。
  “我在马里乌波利中学的高年级女生与警察英雄们共同举办的晚会上同时看到了她俩……而且当时我就预感到自己要结婚了。可是到底娶她们姐妹中的哪一个才好呢?显然,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问题。因为即使我本人也不能把她们两个区分开来,因而也就不知道究竟喜欢她们哪一个多一些。紧接着我又想,假使她们两人中的一个投入了别的男人的怀抱,那么我迟早还得死于争风吃醋,死于忌妒……没办法,只好两个都娶喽,况且她们姐妹俩也不愿意分开……“那么接下来又怎么样了?“’“接下来?显然又一次证明我是对的了。只要她们中的一个对我表现出了哪怕是一丝的温柔体贴,另一个就一定会怒气十足,极度不满。以至于现在我简直都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如此担心。算了,不说了,反正你也理解不了……”
  “怎么理解不了,要知道现如今的每一个女人都有了喜欢男人的权利,也都有就任何一件事情表示自己的温柔或者愤怒的权利。因此,现在绝对不应该再有那种妻妾成群的现象了。”柯拉反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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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2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朱丽叶来了,盯着丈夫,就好像是一只小家兔在盯着一条非常漂亮的大蟒蛇,她用鼻音细声细气地说:“您先喝着,我去找块抹布来把这儿收拾一下。”
  “没事,别着急。”米洛达尔说着凑到妻子跟前,伸手摸了摸那颗美人痣,嗯,是真的。
  既然痣是真的,当然咖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味道不错,香甜香甜的,又浓又烫。
  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柯拉这么想着。越是那些厉害的人物,在他们的生活里越容易出现难题。这不,纽黑尔韦齐亚行星上国王的难题不就导致了悲惨的下场吗?对,还得问一问……“纽黑尔韦齐亚行星上是一夫多妻还是一夫一妻制?”柯拉问。
  米洛达尔讥讽地笑了笑,他听懂了这句问话后面的潜台词,这个柯拉,还不忘刺自己一下:“一夫一妻制。而且一直都是这样,怎么样,不敢想吧。”
  “您还想要点其他什么吗?亲爱的老公,”朱丽叶间。
  “去,去,一边歇着去吧。”米洛达尔把妻子打发到了一边。然后转向柯拉说:“你刚才问我为什么纽黑尔韦齐亚王国没有动用自己当地的警备力量进行调查是吗?原因非常简单,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想弄清楚这件事。”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大权已经落到了杜阿基姆,也就是以前皇帝的侄儿手中了。柯拉,这个名字有没有让你想起点什么?”
  “嗯……好像有,是有那么一些不太让人愉快的回忆。”
  “就是嘛。我们手上关于这个家伙的犯罪记录早都足够多了,他曾经带着一帮匪徒劫持了‘和平’号航班,杀死了很多乘客。当然,最终我们无法证明就是他干的,但是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地认为除了他绝对没有别人能做出这件事。当时星际联合组织就要求把他先抓起来送上法庭再说,可是没料到他竟然提前得到风声逃跑了,躲到山里藏了三年。”
  “他对地球这么大的积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对此我们也一直没弄清楚,只有一个大体的头绪,20年前他来到地球,不知为什么跑到莫斯科建筑学院上起了学。可是第一次考试他就没有及格……”
  “大啊,他也太笨啦!”
  “你还别笑。有时候战争就是因为那么一些小事才爆发的。由于这个丑八怪没有受到高等教育,所以他干脆跑回家选择了自己的犯罪道路。他成功地收买了一批无恶不做的地痞流氓以及狂热的自由主义分子。从此,这个坏家伙就开始了处处与地球人作对的生涯。可以说他对一切地球人都充满了极端的仇恨。”
  “但实际上这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事情,”柯拉反驳道,“难道要我们去把他们解救出来吗?”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问题就在于现在的纽黑尔韦齐亚行星上还扣押着240名地球上的专家、学者、商人。这些人眼下都成了杜阿基姆的人质,那个坏家伙企图以此来赎回自己年少时受下的屈辱,而且更主要的他还想借此来打消人们对他的怀疑,也就是怀疑是他在背后操纵暗杀了那位合法的君主。”
  “他到底想怎么样用这些人来洗清曾经受过的屈辱?”
  “非常简单。他已经正式对外宣布,杀害埃古阿基国王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地球上的来客。因此所有的地球人都将被送上法庭并且极有可能被判有罪。怎么样,想不想认识认识这个超级大混蛋?”
  “非常荣幸。”
  米洛达尔再次打开了大屏幕。
  柯拉第一眼看到国王就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反感。一头红褐色的头发乱蓬蓬地披散着,已经开始有些光秃的头顶上长了一些斑斑点点的东西,脑门上还套了一个红色的光环,一对褐色的小眯缝眼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人。显然这个家伙胃口极好,浑身上下一团肥膘。然而,这些还都算不了什么,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杜阿基姆的那张嘴——厚厚的面颊堆挤在一起,哪还能看到嘴呀,只露出一条细细的小缝。
  “喜欢这个家伙吗?”米洛达尔问。
  “讨厌透了。”柯拉回答。
  “没错,他是一个凶残十足的畜生。”米洛达尔说,“有自己的贴身警卫队,也就是所谓的‘隐形旅’。只要杜阿基姆对哪个人看不顺眼——‘隐形旅’就会让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这还真是一件大有搞头的案子。”
  “我可不希望我们的外交官、程序设计员,我们的农业学家、歌唱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永远失去了踪影。当然,我们早晚是要惩罚这个杜阿基姆的,只不过到底什么时候惩罚,怎么惩罚,现在我还不清楚。但既便如此,我也不希望这些地球人落在他的手上。”
  “你是说他们的警察根本就不打算去寻找真凶?”
  “是的,现在已经定下了审判地球人的日期,他的用意勿庸置疑,显然,他是要把这些人都判为有罪,也就是说所有这些人都参与了谋杀主权国家皇帝的罪行,然后再把他们全部残忍地杀掉。”
  “这太荒谬了!”
  “所有形式上的过场都会照常进行,人证、物证一应俱全。而且,接下来杜阿基姆还会被当成为了国家独立而奋斗不息的勇士永远载人他们星球的史册。”
  “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是的,几乎毫无办法可言。我们可以做的只能是派过去一个不隶属于任何机构的侦探——这点通过星际联合组织是能够办到的,可是杜阿基姆绝对有办法在一个星期之内就让这个侦探相信杜阿基姆是对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派人去?”
  “因为还有百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们一定得好好地把握住。”
  “不,我认为一点机会都没有。”
  “不,机会是有的,而且现在惟一能抓住这个机会的只有你。”
  “只有我?”
  “对,只有你。因为你是个一无是处的大傻瓜,是你们头儿——我老人家的情妇,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对付你。”
  “您是说,我,是您的情妇?”
  “别这么瞪着我。我们要大家以为,咱们星际刑警组织里讨论了半天,认为去那儿的差事很危险,派人去了也没用,所以只能派一个最没有用的女人去,这个女人实际上只对纽黑尔韦齐亚星闻名的宝石最感兴趣。好了,就这样决定了,没什么好争的!我们已经通过某个秘密渠道把这个消息通知纽黑尔韦齐亚星球了。”
  “可是为什么要派我这个……我这个糊涂蛋去呢?”
  “正因为你是个糊涂蛋,所以你才有机会:如果他们全然不把你放在眼里,不把你当回事,那么你的机会也就随之而来了,你就有可能打听出点什么东西来。记住,只有这么一个机会……”
  “您真的这样认为?”
  “当然了,我是个行家里手嘛。这个案子对我来说需要的就是一名最好的侦探。”
  “为什么?”
  “因为要想杀死埃古阿基国王原本是件不可能的事。”
  “再不可能不是也发生了吗?”柯拉回答,“要是有人能找到真凶就好了。”
  “不要打断上级的话!”米洛达尔关闭了全息图,然后又接着道,“埃古阿基国王非常担心被人杀害。因为纽黑尔韦齐亚星球近300年来只有一个统治者自然死亡,还是在进行加冕仪式时从宝座上不小心掉下来摔死的。于是埃古阿基决定加强保护措施。他给房间里加了两道反锁,增派了卫兵,重新巩固了墙壁。”
  “可这仍然没有使他幸免于难。”
  米洛达尔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打开了塔楼的全息图,要塞坐落在城边一座小山的斜坡上。
  “第二天夜里,”米格达尔继续道,“国王和往常一样,上了右边的小楼,并且从里面把门反锁。他的卧室只有一个窗户,而且离地面有16米高。安装了铁栅栏和防弹玻璃。门从里面反锁着。那可是有着两道反锁和一道门栓啊,可7月2日的早晨也正是在这间屋子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经过如何?”
  “平常国王都是7点半走出卧室去刷牙。可是那天都8点了他还没有出来。等到8点分的10时候,叫来了警卫队长,敲了敲门,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派了一个卫兵从塔楼顶端顺着一根绳子爬了下去,探出身子透过窗口往里观察。那个卫兵看到国王倒在自己床边的地上,胸前露出两根穿身而过的铁钎的头。”
  “然后呢?”
  “他们找来炸药,采用定向爆破的方法炸开了大门,进去一看,国王已经死去几个小时了。”
  米洛达尔打了一个响指,朱丽叶便端着一杯伏特加跑进来,放到了他的手边。米洛达尔检查了一下朱丽叶脸上痣的真假,确定了是真的之后才放心地喝下了手中的伏特加。他很是激动不安。
  米洛达尔没有劝柯拉也喝上一杯,因为从现在开始柯拉已经进人了实战阶段。
  放下酒杯,米洛达尔又声音不高地接着补充道:“在那些被扣压的人质中有女人也有孩子。”
  “别说了,我同意去。”柯拉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么好吧,这件事就由你负责——干完活你就可以回到奶奶那儿去了。听说她煮的汤棒极了。”
  见你的鬼去吧,柯拉心想,到了我们村里谁还会为你米洛达尔干活呀!
  为了圆满完成任务,柯拉忙活了好几天——学习当地的语言,适应新的角色。她要扮的是一个全世界最傻里傻气的侦探。
  对于这个新的完全陌生的角色柯拉可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要知道她背后可是有几百双眼睛随时随地在盯着她,几十支枪管在瞄着她呢。
  ……几天之后,纽黑尔韦齐亚星球首都的贝尔恩萨航天器发射场——廖廖数人等待着即将从银河系中心飞来的宇宙飞船。
  星际联合组织代表、地球大使及当地警察局副局长一行人站在候机厅前的屋檐下,躲避着寒冷的秋雨。
  地球大使名叫恩科莫,高高的个儿,动作灵活,是名黑人外交官,他穿着赤褐色礼服,头戴金光灿灿的大沿帽,神情比前几日更加忧郁。如果说当他听到星际刑警组织将派人来的第一刻,还曾燃起过一丝终于可以救出被野蛮的国王关押着的地球人质的激情,那么这种激情现在早已经云消雾散了。星际联合组织的代表是个一身绿色工作服,身高还不足一米的矮人,他只希望这起不幸的事情能在不引起任何星际间冲突的前提下得到解决,——毕竟他已经有了好几个正在茁壮成长的孩子,他可不想失去所有这一切。至于当地警察局第二副局长奥基·列德,则长得一点都不愧对“猎狗”的绰号,眼下的他丝毫没有掩饰对即将与星际刑警组织侦探见面的快感。他拉了拉恩科莫大使的衣袖,问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据说米洛达尔长官尤其喜欢那些红发女郎是吗?”
  迎接的人们不得不忍受着长时间等待的煎熬,不过好在他们也不是第一回碰到这种情况了,早已知道该如何去小酒馆消磨时间。终于,飞船着陆了,柯拉·奥尔瓦特向他们走来,不过此时,他们已经疲惫不堪,醉眼膝脱了。
  迎接的人们打量着那个迎面而来的年轻的地球女人,果然就像已经听说的那样,打扮得极其粗俗。
  柯拉一身盛装,足蹬一双银色的过膝小皮靴,上面还插了一些羽毛作为装饰,腰间紧扎着一条宽宽的皮带,上面插着一个枪套,身上披着一件镶边长袍,完全把身体与外面的风雨隔绝开来。此外,姑娘的头上还扣着一顶侦探制式帽。但是三个男人甚至随行的小跟班都没有在意这些:柯拉无可挑剔的修长的大腿,高耸的乳房,纤细的腰肢早已完全俘虏了他们的眼睛。
  此时,柯拉也看见一个高个子黑人,一个穿着绿色工作服的官员和一个身着皱巴巴的制服,头戴大沿帽,长着一幅狗一样的嘴睑,甚至还染了胡子的男人向她迎面走来,神态非常友好。看来这些人就是来接她的了。
  “先生们,大家好,”她温柔地轻声细语道,“我叫柯拉·奥尔瓦特,为了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被派到这里。”
  “知道,我们等您好久了,”穿着绿色工作服的男人使劲仰着脑袋说,“我们非常希望您的到来可以为我们解决这个难题。”
  “人质的生死可就全掌握在您的手中了。”高个子黑人阴着脸说。
  “已经在酒店里给您订了房间,”奥基·列德似笑非笑道,“可以洗蒸汽浴,保证您绝对舒服,但是在这之前还请您能和我们一起去喝两杯。只要半个小时就够了,而且等您再回酒店的时候就会爽得完全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什么?这怎么行呢!”柯拉嗔怒道,“我是来工作的!如果米洛达尔长官知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喝酒消磨时间,您说他会怎么想?”
  “他肯定不会知道的!”警察上校坚定地回答。
  “不,他肯定会知道!”柯拉同样坚定地说,对此她深信不疑,不过话里虽硬,她还是微笑着跟随奥基·列德一行去了酒吧,这好歹也是专门为她这位尊贵的客人才准备的呀。
  “你们这儿太热了,上校先生!”柯拉一边说,一边扯下短裙上的羽毛插在了警帽的小皮带上,而这一点更加使那位警官觉得她非常轻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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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2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进了酒吧,十分凉爽,灯光昏暗,人也不多,他们要了一种据当地人说有开胃健肾功效的蘑菇酒。第一杯酒下肚后柯拉感觉挺好,味道酸酸的,略带一丝苦味,的确不错,于是接连几杯就喝了下去,可这时酒意开始上头了。只觉得坐在自己身旁的人们旋转起来,并且都显出一幅幅和蔼可亲的样子,柯拉心里大为不安,尽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有失态的表现。  “这真可以算得上是一起令人发指的案子,”身穿绿色工作服的小矮子摇了摇光秃秃的脑袋悲痛地说,“而且最主要的是——找门简直无法采取任何补救措施。”
  “哈,你们的人民都快要哭死了吧!”得意洋洋的警察上校说着,伸出脚在桌子下面踢来踢去,可他碰到的尽是些男人的大皮靴,怎么也找不到柯拉的小脚。
  “我们日也盼,夜也盼,眼巴巴地盼着来自地球的帮助,”干瘦的高个子黑人伤心道,“但是谁也帮不了我们,到头来所有人还得死。”
  他表情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当他第一眼看到柯拉时便悲哀地明白,自己的希望已经全然不可能实现了。
  “他们现在还死不了,”警察上校翻着白眼叫道,“我们的人民一定会在对他们做出公平的审判之后再进行自己的报仇行动。”
  他的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柯拉感觉他在故意说给那些懒洋洋、安安静静地坐在四周的暗探们听,以表白自己对国家的衷心(说到那些暗探,柯拉可是一眼就辨认出了)。
  柯拉出人意料地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还有意无意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好像是特意在给奥基·列德上校机会以让他能够更加方便地偷窥自己的胸乳。
  “您绝不会杀了他们的,”柯拉伸出纤纤玉指触了一下上校汗水淋漓的鼻尖,呢哺道,“您一定会可怜他们的,不是吗?亲爱的。”
  见此情景,黑人大使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厌恶的神情,星际联合组织的代表也扭过头去,装出寻找服务生的样子。
  发现了他二人的不满,警察上校立即给每个人都倒了满满一杯蘑菇酒,厉声命令道:“请大家都站起来,让咱们共同为了杜阿基姆国王的健康而干杯!”
  于是所有人都起身喝光了杯中的蘑菇酒。突然,柯拉身子歪了一下,黑人大使赶紧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啊哈,”柯拉口齿不清地说,“您怎么这么色迷迷的呀!”
  “来,来,来,接着刚才高兴的话题继续往下聊,”奥基·列德一边说,一边掏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看看自己的脸部是否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咱们大家第一次见,但是我相信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上校先生,请您讲讲吧,”柯拉恳求道,“把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讲一遍,我太想知道了!对我来说,这件事的吸引力要多大有多大!”
  “你想干什么呀,我的美人?”
  “我算得上哪门子美人呀,”柯拉纠正他说,“我只不过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女人罢了,但是请您记住,我也绝不是那种轻薄女子,——绝不是。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把脚伸过蹭我的腿,那么万一出了什么事,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
  “这怎么会是我呢,”上校厚颜无耻道,“都是这个讨厌的恩科莫,他是个地道的流氓。”
  “对不起,”恩科莫从座位上站起身抗议道,“对于你的侮辱我受够了。”
  “谁也没非让你忍受不可,”上校得意洋洋地讥笑说,“你尽可以走好了,没人拦着你。该死的臭虫!看你那副上窜下跳的样子,竟然还敢在我面前泡妞!”
  “不,先生们,千万别这样,”柯拉费劲地劝解道。蘑菇酒的后劲发作了,威力真不算小。“恩科莫先生并不想……他只是想,尽管我也不反对,或者说,我们该走了……”说着,她使出浑身力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是还没站稳就又一屁股跌坐了下去,双脚早已不听她的使唤了。
  “我绝不会向您低头的,”恩科莫忿忿道,“请您听仔细了,您的言行严重地破坏了待客之道,并且违反了外交礼节,我有人证。”
  “我看谁敢做人证?’上校叫嚣道。面色通红,就连耳朵也憋成了樱桃一样的颜色。“我看您显然是忘了我是什么人了吧?”
  “那么您到底又是干什么的呢?”柯拉问。
  “我是隐形旅的一名排长!只要这么一下——我们不想要的证人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比如说,现在我看上你了,可爱的小美人,你就也可以当上一回隐形人!”
  “哇噻,太有意思了!那您赶快把我们一起隐形了吧!”柯拉哀求道,“我愿意和你一起隐形。”
  为了不使自己的愿望落空,她干脆搂住了上校的脖子,这下上校乐坏了,眼睛里放射出欣喜的光芒。
  “别急,别急!”上校用力推开了柯拉,由于蘑菇酒的作用越来越强烈,这一推使得柯拉一个趔趄跌回到了椅子上,“你等一会儿,让我先跟这个外交官好好算算账。”
  他站起身像一头发怒的公牛似的气乎乎地冲着恩科莫走去,大使一看不妙,也赶紧站起来一步步向墙角退去。大家都预感到战斗一触即发,纷纷四散而逃。
  “上校先生!”星际联合组织的代表尖声叫道,“我求您了,快住手吧!”
  “你给我闭嘴,否则我连你也一块干掉。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我喝的太多了,这种劣质的臭酒,现在我已经不能替自己的任何行为负责了!”
  这句话说完,上校就从枪套里拔出了手枪。
  “唤不,上校啊上校,”柯拉含混不清地嘟囔着,犹豫不绝地从桌旁站了起来……这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柯拉笨拙地挪动着脚步,突然间冲着奥基·列德就撞了过去,身上插着的羽毛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镶边的披肩也撕破了,上校持枪的右手猝不及防地被柯拉的身体猛力一撞,枪响了,不过不是对着人群而是射向了酒吧的地板,击中了他自己的右脚,打断了三根脚趾,紧接着又是一串连发。这下可好了,酒吧里差不多半数的酒瓶都遭到了粉身碎骨的命运。
  轰隆声,吵闹声,尖叫声,嘶喊声充满了整个酒吧,那些暗探们也立刻分散开来,作鸟兽散。恩科莫冲到街上,撞到了一根旗杆,从嘴唇到下巴立即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星际联合组织的那位代表在千钧一发之即居然吓得一下子能飞了,并立即飞到了一棵大树的顶端,到第二天不得不派了直升飞机才把他接下来。
  被巨痛和慌张折磨得团团转的奥基·列德上校终于昏迷了过去,而就在这时,街上看热闹的人们瞧见了一个腰挎枪套的漂亮姑娘——星际刑警组织的侦探,从酒吧大门里冲了出来,嘴里还在嚷嚷着:“我不行了,他们把我灌醉了!”
  刚说完她就失去知觉倒了下去,多亏过往的看客伸出了热情的双手接住了她,才没有重重地摔倒在地。
  几个小时后,柯拉从市中心医院的病房里苏醒过来,已经给她做了全面检查,排除了酒醉并发症的可能,在她的身上连一点外伤也没有找到。
  过了没多久柯拉醒了,比医生们预计的早了许多。幸亏以前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她全身放松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联结着一个传感器发出她仍在沉睡的信号。其实,她正在总结初人虎穴的第一印象。
  奥基·列德上校表现得实在太放肆了。对于自己破坏协议规则的行为他竟然表现得如此心安理得。甚至还想在在她眼皮底下枪杀地球大使。如果非要对此做出解释的话,那么这只能意味着纽黑尔韦齐亚政府已经对审判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心知肚明了。外交官的被害可以光明正大地说成是人民群众义愤填膺的自发行为所造成的结果。不过,也可能有另外一种解释:为了以防万一,上头吩咐上校使这个地球来的侦探丧失战斗力。于是他先把这位小姐灌醉,然后再杀死或打伤大使——到时候他就可以证明说,这事是她干的。毫无疑问,穿绿衣服的星际联合组织的代表是个靠不住的家伙,他所关心的只是自己的个人安全问题。此外,在这一事件当中还有一个是已经清楚了的事实:当地的警察机关根本就不打算掩饰在航天器发射场发生的枪击事件,他们企图以此来吓倒外星球的来客,让她自己打心眼里感到难受。当然,事情接下来会继续向什么方向发展柯拉一时半会儿还猜不出来,于是她索性睁开眼睛可怜兮兮地断断续续道:“水……渴……”
  柯拉睁开双眼看到了一幅不同寻常的景象,因此过了几秒钟之后她才分辨出了眼前的人和物体。
  这丝毫也不奇怪,因为当柯拉来到航天器发射场时和被请去喝酒时,见到的情景同以前见到的全世界几百个航天器发射场、火车站没有任何不同,都是那么干篇一律,重复老套。乍看上去,你根本不可能猜出自己到底是在火车中转站,还是在毕宿五卫星或是来到了火星上。
  眼下,柯拉正在纽黑尔韦齐亚星上一所普通的的医院中,按照我们的标准这里并不是特别干净,而且非常狭窄,显然这是百多年以前盖的建筑了,那时候的建筑材料还是些质量算不上好的砖瓦,灰浆等材料只有在有钱人的家中才能见到。
  打量着病房里暗灰色的墙壁,黄色的拱形天花板,柯拉尽力回忆着百科全书中的相关章节,来时的途中她曾翻了一遍那本书,以备后用,现在果然派上用场了,经过与书上的比较之后,柯拉的心里已经明白自己是到了哪儿。
  这时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穿着长得拖到了地上的蓝色裙子,须口还袖了一些珍珠,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装死人的黑色棺材。柯拉猜出来了:这个女人——一定是护士小姐,她们的责任就是送病人上鬼门关,并替他们寻找棺材匠,那顶帽子的样子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护士给柯拉端了一杯水,然后又把她的头扶起了一些,以便喝水时能够舒服一点。
  柯拉趁着喝水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在屋里的两人的情况:床那头的边上站着两个神情非常奇怪的年轻人。一个年纪稍小一些,长得眉清目秀,嘴上直立着黑色的胡子,另一个年长一些,矮壮矮壮的,腮下耷拉着一把稀稀拉拉的灰色的胡子。其余的地方两人就完全雷同了:一样的雪青色无袖短上衣,红色运动裤,闪亮闪亮的骑兵长筒靴。头上都戴着插了黑色羽毛的白色帽子。这就是当地的卫兵。他们制服的前胸都绣着两把小斧,作为身分的标志。斧子象征着随时准备为了保护人民的利益而战斗。
  眼见着柯拉苏醒过来,两个卫兵动作一致地笑了,冲她挥了挥手,好像他们是在月台上送站,而柯拉正在透过缓慢行驶的列车的车窗看着他们一样。
  柯拉喝了几口水,表现出一副恐惧不安的样子。
  “这是在哪儿呀?”她问道。
  “别担心,小姐,”护士说,“您这是在平安医院。”
  “您好!”年长一些的卫兵大声招呼道。
  “嗨!”年轻的卫兵也接着说。
  “我们太幸运了,”年长的卫兵说,“能够看见你平安无事地活下来。”
  “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我受伤了,还是已经死了?为什么没有医生?”
  “您根本用不着医生。”护士回答。
  柯拉轻轻咬住了舌头,想起来了。是的,在纽黑尔韦齐亚星球上医生也就是一种委婉礼貌的说法罢了,实际上指的就是棺材匠。
  “有我们在这里。”年轻的卫兵道。
  他一把拉下头上的帽子,拿在手中扇了起来。
  “我们等着您的坦白。”年长的说。
  “坦白什么?”柯拉问。
  “坦白您的犯罪行为。”
  “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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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难道不是吗?”年长的绷起了面孔,“有一个女人在航天器发射场的酒吧里喝醉了酒,胡闹一气,还摔了东西,然后又把警察上校奥基·列德暴打了一顿,临到最后又开枪射伤了上校,把他弄成了残废。知道吗?所有这些都是你于的!都是因为你上校才失去了三根趾头!”
  “噢天哪,太可怕了!那他现在还能打枪吗?”
  “打枪?难道您还没听明白?他的伤在脚上!我的小姐!”
  “啊,对,对,明白了!实在不好意思,直到现在我还有些神志不清……不过您继续说吧,继续说!我弄断了谁的脚趾?”
  “犯完事后,您还企图逃离作案现场。”年长的说。
  “太妙了!”柯拉洋洋自得道,“但是看来我没有成功是吗?”
  “当然没有。”年长者回答。他的脸上显得很不高兴,原本心里想象的审问好像并不是这个样子。
  “谁是您的同谋?”年轻的话锋一转,狡猾地问道,“恩科莫大使?我猜得对不对?或者是星际联合组织的代表,那个穿绿衣服的家伙……您倒是快说呀!”
  “把我的枪套还给我。”柯拉慢条斯理地请求道,同时伸出双手撩拨起自己的大腿。
  “别发骚。”年长的见此情景急忙阻止道。可是柯拉根本不理会他,伸手掀开了被子,展现出完全赤裸的胴体,准备下床寻找枪套,这样一来年长的也没办法了,只好转过脸去。
  “您要枪套也没有用。”年轻的卫兵可没转过头去,而且恰恰相反,一边说一边全神贯注直勾勾地盯着柯拉赤裸的身体。
  “我这到底是落在谁的手里啦?”柯拉任性地问,“再不说我可要生气了!先是把我灌醉,然后打我,现在又抢劫我。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快还我枪套!”
  “您要枪套于什么?”年轻的回答,“还没等您拔出枪呢,我们早就于掉您啦。”
  “算了,算了,让咱们来定个君于协议,怎么样?”年长者突然变得和善起来,“您把一切前因后果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们,然后我们就把枪套还给您。好吗?”
  说着他向前凑了凑身子,伸出手去,温柔地替柯拉重新盖上了掀开的被子。
  “说话算话?”柯拉问。
  “当然算话!”年长的发誓道。
  “好吧,如果真的这样我就什么都告诉你们:我此行的目的是要完成一项星际刑警组织交给我的复杂而又责任重大的任务。不过可惜的是,我只能点到此为止,再往后说就要涉及机密了。”
  两个卫兵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那个……就是那个大混蛋去航天器发射场接的我!那个人长着几络小胡子,就像狗一样的家伙。”
  “哪是奥基·列德上校。”卫兵在一旁轻声提示说。
  “对,就是他。他接了我之后就强行把我拉到酒吧,用一种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麻醉剂一个劲地猛灌我。”
  “不是麻醉剂,是蘑菇酒,”年长者再一次小声解释道,显出一幅非常渊博的模样,“但是也不排除是您把上校先生灌醉了的可能性。”
  “再往后他就开始掐我的大腿,您能想象得到吗?”
  说着柯拉再次掀开被子,坦诚地向两个卫兵在自己的大腿上比划着上校是如何骚扰她的。
  于是年轻的卫兵又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甚至弄出了相当大的动静,而那个年长的则再一次上前给柯拉盖上了被子,说:“拣主要的往下讲。”
  “还讲什么呀!接下来我就醉了,什么也记不住了。只记得那个上校拨出自己的枪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干掉。”
  “所有人?您是指谁?”年轻一点的小伙子警觉起来。
  “有星际联合组织的代表,呶,就是那个穿绿衣服的人,然后是地球大使,噢,对了,当然还有我,您瞧,就因为我不让他摸我的大腿。当时他一个劲地大声吼叫,说什么‘我要把你们统统杀光!”
  “哦,这可太有趣了,”年轻的说,“后来又怎么样了?”
  “再往后的事,您就是杀了我,我也想不起来了。可能是我摔倒在地,失去了知觉吧。我还从来没受过这份洋罪呢。知道吗,我一定要把这个上校告到法庭上去。好了,就这样吧,该说的都说了,赶快把枪套还我吧,求您了。”
  两个卫兵互相使了个眼色,神情显得有些慌张。
  就在这时,从天花板——确切地说是从通风口里传出了一个不很响亮,却威严十足的声音:“把枪套还给她。”
  话音未落,卫兵们吓得都跳了起来,对着那声音深深地鞠下躬去。
  接着,其中一个跑出门外,几秒钟后就拿着柯拉没有系上皮带的枪套跑了回来。当他把东西还给物主时,双手还在微微地抖个不停。
  “非常感谢。”柯拉解开枪套说。
  她的这个举动竟然把两个卫兵和护士小姐吓得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枪套里装着的只有几块亮晶晶包装的口香糖。
  “拿去吃吧。”说着话柯拉随手剥了一块塞进口中。
  几个人谁也没有领情。
  “好吧,不吃算啦,”柯拉说,“现在没你们的事了,可以走了。”
  卫兵没敢立即回答,而是请示似的看着天花板,从那里只传来声重重的叹息,于是所有人便鱼贯而出,离开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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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2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只剩下若有所思地嚼着口香糖的柯拉。  当最后一个卫兵走出屋子,关上门后,她问道:“恐怕您早就知道我的枪套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了吧?”
  “当然知道,”那个声音冷笑了一声,回答道,“不过我想你也早料到这一点了吧。”
  “我这样一副草包美人的样子,没有这东西可不行,”柯拉开诚布公地说,“我不得不耍点小手段。要不然的话我早该成了那些卑鄙男人们的玩物了。”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打断我忠诚的奥基·列德上校的三根脚趾头?”
  “那是他自己弄的,”柯拉尖声断然否定道,“怎么能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呢?您可千万别信那些鬼话。”
  “你说的也有可能……有可能……”那个声音并没有和柯拉进行争辩。
  “他还打坏主意,故意给我灌酒,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主使的。”柯拉说。
  “反正我可没给他下过这种命令,那得由他自己负责。”
  “噢,既然这样,那就说明一切错误都在他而不在我喽,”柯拉赞同道,“好吧,现在我要起来换衣服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您看您是不是可以去干自己的正经事了呢?”
  “是的,的确有很多刻不容缓的事在等着我去处理,”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那么咱们就明天早上在我的办公室见吧。现在我建议,柯拉,好好休息休息——已经不早了,你也折腾一天了。”
  随后,一阵咯嚓咯嚓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地离去了。病房里又恢复了坟墓般的寂静。
  柯拉又剥了一块口香糖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然后拉响了振铃。
  护士小姐立即跑了过来。
  “我要搬回酒店去住,”柯拉说,“我的行李呢?”
  “您的行李已经送到酒店去了,车停在大门口。”护士回答。
  “好的,那我就走了!”
  “哦不,请您稍等一会儿,我去把您的外套拿过来!”护士小姐惊恐万状地大声叫道。
  “好吧。”柯拉说着转过身去,不由自主地偷偷乐了。
  对于刚才的第一次交锋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第二天早上10点,精神饱满、劲头十足、双颊绯红的柯拉准时出现在杜阿基姆一世国王的办公室。
  她一身简单的便装——还是那件不久前在家乡田边散步时穿的长裙。不过脖子上倒是戴着一条极其昂贵的蓝宝石项链,而且在篷松的金发上戴着一顶镶有小蓝宝石的冠状头饰。
  国王一见柯拉进来,立刻从桌子后面站起身,迈着军人的步伐迎着客人走上前来。
  “哦,亲爱的柯拉,您好哇!”国王热情地招呼道,丝毫不改变自己的声音,掩饰一下自己就是昨晚那个不曾谋面的暗中人,他的语气让人感觉柯拉和他早就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朋友了,“我早就盼着能真正见上您一面喽!”
  “您看还过得去吗?”柯拉问着,扭了扭腰身,原地转了一个圈,以便让国王更加仔细地欣赏一下自己的身材。
  “太美了,绝对够得上一流水准!”
  现实中的国王和米洛达尔给她放的全息相片长得完全一样:红褐色的头发,低脑门,酒糟面孔,肉乎乎的身体。他的衣着打扮也肯定让地球人接受不了,竟然把几种不同时代的衣服混穿在了一起。浑身上下花花绿绿的,又是燕尾服,又是蝴蝶领结,还披金带银,总之,给人的就是一个50岁的老小孩,一个土匪头子的印象。
  办公桌旁边面对面地放着两把软椅。椅背上绣着两把十字交叉的小斧头,这个柯拉早在卫兵们的制服上就见识过了。
  “坐吧,”国王边说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柯拉,“凭空乱猜是办不了正经事的,我们之间应该好好地谈一谈。”
  “我可不这么认为,”柯拉反驳道,“我觉得只要我去想,那么所有生命的真谛我都可以理解。”
  “可能吧,”国王赞同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也这样认为。算啦,不说这了,怎么样,能交个朋友吗?大家在一起好好玩玩。”
  “哦,天哪,您说什么呀,”柯拉大吃一惊,“我可是有公务在身呢。”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实在太让人着迷了!”
  “承蒙您的夸奖,我可不敢当。”柯拉说着,在一张低一些的软椅上坐了下来。
  国王坐到柯拉的对面,然后好像很神秘地告诉柯拉说:“我准备在最近一段时间换间办公室。里面只放上一张软椅。当然啦,是留给我坐的。其他所有的人都必须站着。听懂我的话了吗?”
  “懂了,尊敬的陛下,”柯拉说,“是不是我现在也应该站着呀?”
  说着便要从椅子上站起身,但是国王颇有威严地摆了摆手阻止了她。
  “这跟你无关。”他说。
  国王就这么平静而又心满意足地直勾勾地上下打量着柯拉,以至于柯拉不好意思起来,真想找块面纱把自己的脸遮住,然后再穿上一件修女的长袍把浑身上下全都裹起来。
  “这么说,你就是那位星际刑警组织的侦探喽,”国王开口说道,“不用脸红,不用脸红,我喜欢这样面对面地观察和我谈话的人。”
  “我没脸红。”柯拉说。
  “我想知道的是:你就是那位侦探吗?”
  “没错,我就是。”
  “为什么要派你来呢?你比其他人好在哪儿?”
  “米洛达尔先生说这件事情比较微妙,所以就派我来了。”
  “噢,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的长官是要你来破案的?非常好,可是我还不太明白,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已经弄得很清楚了,要你多管什么闲事。算了,你还是先告诉我: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吧?”
  “难道您也能为我做点什么吗?”柯拉低头看着自己漂亮的小脚说,“通常我只找那些魅力十足的男士为我效劳。”
  听了这话,国王哈哈大笑起来,好像一辈子都没听过如此滑稽可笑的事一样,但是显然,他的笑只不过是勉强装出来的。
  “你可不怎么聪明呀。”他说。
  “很多人都对我讲过,”柯拉道,“但这也正是我与众不同的地方。我就是我——星际刑警组织的愚蠢的柯拉。”
  “是吗?可任何一个傻瓜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个笨蛋的。”国王指出。
  “但我就是一个例外。人们常说:漂亮的姑娘肯定不会太聪明,可是往往她们自己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所以,这就是你的高明之所在了,是吗?”国王对自己开的玩笑感都非常满意。现在他已经发现了柯拉的一个弱点,至少这个姑娘太过于自信了。
  “您可别这么说,人家都该害羞了。”柯拉的神情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得意的表情。
  “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国王说,“米洛达尔绝对不会蠢到派一个口没遮拦的白痴来执行任务的地步,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赌徒,一定不愿意放弃把地球人救回去的任何一个机会。但是,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到头来他的努力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我需要这些地球人的血。”
  “那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柯拉笑着说,“我一定不会轻易就把他们交给你的。”
  “这么说,要打仗喽?”国王咧着大嘴问。
  “好像是的,尊敬的陛下,打仗!”柯拉迷人地一笑,楚楚动人。
  “胜利者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您是想占有我吗?”
  “那么你呢?”
  “从您这儿离开!”
  “好,非常坦率,”国王道,“而且不是你一个人,是带上这里所有的地球人一起离开?”
  “当然,我不会把他们留下来任人宰割的。”
  “好吧,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柯拉,国王露出了满口金牙,整整25颗呢——那可是某个当地医生的杰作。
  “现在就可以,”柯拉说,“但是您不能干涉我的任何调查。”
  “您到底要调查什么?”
  “哦,尊敬的陛下!显然,对于犯罪调查学您一点都不了解。”
  “别自以为是了,傻瓜。作为国王我必须什么都了解。你看,我是纽黑尔韦齐亚行星上著名的物理学家、作家、艺术家,当然啦,毫无疑问,还是一个一流的侦探。”
  “这么说您一定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案件了?”
  “那你说是什么样的!”
  “完美无缺的!”
  “怎么解释?”国王开始生起气来,他心中坚信,位子越高,人也就应该越聪明。
  “难道您没看过吗?世界上任何一个侦探小说家至少都写过一部发生在一间上了锁的屋子中的凶杀案,而且这间屋子肯定是任何人都进不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进去过。”
  “你给我听着,”这时,杜阿基姆正色道,“要么你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什么,要么咱们的谈话到此为止,你可以走了,我可没有闲功夫陪你兜圈子。”
  “没问题,我想知道您叔叔是被杀死在一间上了锁的屋子里吗?”
  “是的,没错。”
  “而且从房间里面上的锁?”
  “当然,大家都知道。”
  “但是只有他自己才能把锁打开!”
  “那么就是他自己打开的了。”国王说。
  “为什么要打开?”
  “让凶手进去呗,”国王解释道,“门开了,凶手进去了,杀了他,然后又走了。典型的凶杀案——所有这些都是地球人干的,毫无疑问。”
  “太精彩了,”柯拉甚至兴奋地拍了一下手,“走进去!杀人!逃走!可是,对不起,请问,凶手又是如何在逃走之后把锁从屋子里反锁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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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2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国王默不作声了。  “找块磁铁不就行了。”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
  “噢,原来他还带了块磁铁!”柯拉恍然大悟似得说,“对了,那把锁是不是很大呀?”
  “锁就是锁!没什么特别的!”
  “是铁门吗?”
  “可能是铁的吧。你还有完没完?”
  “没完。如果门是铁的话,那么磁铁就不可能对锁起任何作用!”柯拉洋洋得意地看着国王。
  “不,门不是铁的。”国王急忙改口道。他不善于应付盘问,所以一生中连一次考试都没有通过,甚至中学也没毕业。至少,纽黑尔韦齐亚行星上的持不同政见者及反对派们如此认为。
  “到底是铁的还是不是铁的?”
  “闭嘴!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去吧。”
  “好,你可要说话算话哟!”柯拉兴奋得差点伸出手去温柔地抚摸国王燕尾服的黄色镶边,“现在我就要到塔楼去看看那扇门。我可真幸运呀,嗯,运气实在不错。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侦探都能碰上如此完美的案件的!上了锁的屋子的秘密!噢,噢,我的名字马上就要在银河系的史册中名垂千古喽!”
  “别着急,”国王打断她的话道,“现在我还不能放你去。”
  “你怎么能这样呢?不是你输了吗?说话不算话!”柯拉急忙叫道。
  “我就这样,你能怎么着!”
  “尊敬的陛下,”柯拉认真地说,“您是一个男人,一个有头有脸、举足轻重的人物。而我只是一个弱女子。难道您会和我耍赖皮、不遵守诺言吗?”
  “算了,算了,”国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去吧,到塔楼上看看吧。”
  “那您可得什么都让我看。”
  “好的,什么都让你看。我还要给你派一名特别棒的向导哩。”
  “哦,太感谢了,亲爱的国王陛下。我要送您一个吻,反对吗?”
  “待我要吻你的时候,我自己会吻个够。”国王一点也不领情,“送你去塔楼的是……”说完国王走到书桌前,按了一下按钮。紧接着麦克风里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您有什么吩咐?”
  “去把吉姆叫过来。”
  “好的,他就在这儿,马上到。”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跑进来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矫揉做作的年轻人,就好像赶着去参加小孩子的假面化妆舞会似的。
  年轻人嘴里吃着香蕉,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甚至来不及把香蕉从嘴里吐出来。
  “吃完了再说,”国王道,“我们等着。”
  得到命令的年轻人心安理得地大声咀嚼起来,而国王则转过身对柯拉说:“谁都利用我的善良来为所欲为。难道在银河系的其他国家里,您能看到一个副官冒冒失失地闯进国王的办公室,而且还是个贪吃鬼吗?是的,没错!我可不怕使用这样的字眼——他就是一个贪吃鬼!在其他国家里像这样的混蛋早就该被宰了。是的,怎么宰呢?先割下耳朵,再砍掉脑袋!”
  听到这,吉姆副官吓得再也吃不下了。只见他满嘴塞的都是香蕉——香蕉皮也摊得满脸满脑袋都是,就好像在他的脸上盛开了一朵黄颜色的大大的热带花一样。一对黑亮亮的大眼珠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脱落出来。面色也涨得通红——猴子屁股似的,让人看了觉得又可笑又可怜。
  “这种对国王的不敬可能意味着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候,这些败类就会拿起一把刀子从背后捅进国王的身体,对,就是拿起一把刀子去捅。”
  吉姆晃一晃脑袋想要反驳点什么,但是谁也不听他的。国王顺手操起桌旁立着的一根金把拐杖,朝副官当头砸下。吉姆赶紧向旁边一闪,但是已经迟了,背上还是重重地挨了一下。这使得国王更加生气,不顾一切地满屋子追打着自己的副官。一不留神,吉姆狠狠地撞了柯拉一下。
  “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可就这么一耽误,国王追上副官,抡起拐杖,再一次狠狠地向他打去。
  “还敢不尊重我,还敢当面羞辱我吗?”国王问。
  “打死我也不敢了!”吉姆哭诉道,“我再也不敢吃香蕉了。都是这该死的东西害的!”
  可是国王根本不听,又高高地举起了拐杖,见此情景,吉姆急忙瑟缩成一团,伸手护住脑袋,有如一只圆乎乎的大皮球一般。
  “别打啦,亲爱的国王陛下,停停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柯拉替吉姆求情。
  实际上国王要的也正是这句话,所以柯拉话音一落,他就立即停下来,把手中的木棒扔到了一边。
  “站起来吧,混帐东西,”国王命令吉姆道,“还不快谢谢柯拉·奥尔瓦特小姐,要不是她,今天我非把你打死不可。”
  “是,我错了,再也不敢了!”说着副官从地上爬起来,先是给国王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向柯拉弯了弯腰,以示谢意。
  “你给我好好陪着柯拉,”国王说,“她肯定会在咱们国家里四处查探,乱翻一气,胡搞蛮干的,哼,从地球上来的还能有什么好鸟?”
  “是!保证完成任务!”吉姆抢着表白说。
  “闭嘴!谁让你说话了。你必须帮她把这件事办好,听懂了吗?”
  “是的,懂了。”
  “那么现在你们就到塔楼,看看我叔叔被害的地方。”
  “噢不!我可不敢去。”副官浑身颤抖道。
  “把奥基·列德上校也一起叫上,让他带你们去,给你们详细说说。”
  “但是他正在医院里躺着呢!”吉姆说。
  “求您千万千万别叫他,”柯拉大声嚷道,“他都快把我恨死了。”
  “他当然非常恨你了。换了你,又会怎样对待一个弄断了你三根脚趾头的人呢?”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他去!”柯拉急得直跺脚。
  “这么说,咱们的打赌是你输了?”
  柯拉看着国王那副通红的嘴脸心里盘算着,看来只有尽量小心行事,还要当心别让他来碰自己。
  “那就让你的上校只管来吧,陛下,”她说,“但是你可别让他妨碍我。”
  “别担心,我的美人,每一扇大门都会为你敞开的。”
  国王走到柯拉身旁,低头在她赤裸的肩膀上吻了一下。
  “别着急,陛下,好戏还在后头呢,”柯拉冷冷地回敬了一句,转身抬脚离开了国王的办公室。
  副官浑身酒气,衣着极其华丽,身上还洒了很多香水,在他的带领下,柯拉来到了宫廷的前厅。在此吉姆停下脚步说:如果不反对的话,就先等一会儿,奥基·列德上校过几分钟就到。
  “他不是已经受伤了吗?”柯拉还想找个借口摆脱上校,但吉姆只是摆了摆手。
  “上校先生已经恢复了健康,不必为他担心。”
  “为什么?”
  “因为他长得又不漂亮,”说着副官懒洋洋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补充道,“我只喜欢那些英俊的男人。”
  “也包括国王在内吗?”
  “国王有内在美。我们心有灵犀。”
  “噢,我明白了,”柯拉说,“那我们还要等多久呀,我指的是那个丑陋的上校?”
  “但愿不会太久。”副官回答。
  俩人沿着大理石台阶走出前厅,台阶两旁插着一些饰以羽毛的黑刺李茎杆,以表示对已故国王的哀悼之情。外室的天花板上也耷拉着一些至哀的黄色三角小旗。
  几名强壮的卫兵给他们拉开了大门,顿时,清晨明亮的阳光射到了脸上。柔和的轻风从远处山顶吹来一股针叶与蘑菇的清香——多么令人庆幸啊!纽黑尔韦齐亚星球上至今还没进行工业革命。脚下,宽阔而坡势缓慢的台阶直通向一条两旁种满了针叶松的林间小径,副官在这里又停下脚步。
  “我们还等什么?”柯拉问。
  副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肩带上的小袋中取出一小瓶香水,打开盖子往耳朵后面搽了一些。
  “您为什么不答话?”柯拉又问。
  “因为他已经来了。”吉姆终于说道。
  皇宫门口出现了一辆写着“急救车”字样的四轮马车,架车的是几匹黑色的高头大马。
  “急救车”稳稳地停在了宫门台阶前,两个医护人员从架座上跳下来,打开车门,从里面抬下了一张轮椅。椅上坐着身着橙黄色病号服,腿上打着石膏,缠着绷带,活像一尊加农炮的奥基·列德上校,他一看见柯拉就现出饿狼一样的表情,柯拉下意识地向吉姆身后躲去,见此情景副官急忙上前说:“奥基·列德先生,别生气!这都是国王的命令。”
  “我要杀了你。”上校大声吼道。
  “如果他真的把我杀了会怎样?”柯拉问副官。
  “不知道,”副官回答,“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国王并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那您还不快告诉他!”
  “说实在的,我也有点怕他,”副官坦白承认道,“我想他倒不至于杀了您,不过极有可能先乱咬上几口,然后再把您大卸八块。”
  “千万别,”柯拉嘴里说着向前走去,“咱们还是自己单独去吧,不带他了。”
  医护人员站在轮椅后。身上的白大褂下面露出了士兵穿的战靴。
  “现在我命令!”柯拉正色道,“咱们大家一起去埃古阿基国王被害的地方。到那之后由奥基·列德上校负责给大家作详细讲解。杜阿基姆国王希望我能了解有关凶杀案件的一切细节。吉姆副官,您还柱子似地傻站着干什么?咱们的车呢?”
  “哼,倒不如死了干脆,”上校说,“你把我那条腿也砍了吧!但是要让我向这个外星球的丫头片子低头——休想!绝不!臭丫头,你过来,你敢离我再近些!看我不掐死你!谢天谢地,我还有一双手,这就足够了,杀死你绰绰有余!”
  “哦,真的吗?”柯拉说,“那么好吧,请立即给我买一张回银河系中心的最早的航班票。我要向星际联合组织汇报,在纽黑尔韦齐亚星球上四处都笼罩着无法无天的强盗行径。这里的国王竟然命令不了一个自己的上校!嗯,对,就这样,快去买吧!”
  “你给我闭嘴!”上空的不知某个地方传来了国土的声音,话语如此威严,以至于庭院里的树都被震弯了腰,人们也几乎被压抑得无法喘息。显然,杜阿基姆又一次偷听了别人的谈话。“你,奥基·刘德上校,从现在开始不再是上校了,降职为上尉。听见了吗?”
  “是。”可怜的残疾者低声下气道。
  “你,柯拉,快去干自己的正事,只是小心别在我的皇宫里搞出计人歇斯底里的事。放心,没人敢动你,也没人敢杀你。上尉会带你去塔楼的,有什么事就找吉姆。”
  “是。”副官吉姆欣喜若狂道,好像自己已经被提升当了将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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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5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紧接着他便跑前跑后地忙活开来,不时地叱骂几声那些医护人员,催促催促刚被降职的上校,而现在的上尉呢?一直恶狠狠地盯着柯拉,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柯拉渐渐地看到了那块封闭的领地——那是所有侦探作家们做梦都想看的地方。
  ……已故国王就是在西边的那座塔楼上被害的,这也是柯拉刚刚呆过的那座宫殿的一部分,只不过属于宫殿的侧楼而已,它建于中世纪某个年代,那时的风格是崇尚简洁、实用、坚固。
  到这里他们已经不再需要任伺轻便马车或者向导了,步行就可以走到六座塔楼中的任何一座,这些灰色的塔楼全部是用大块圆形石料堆砌而成的,它们的外表很容易让人想起中世纪西欧的骑士,他们身穿铠甲,手持三角形盾牌,与各种飞龙猛兽厮杀在塔楼周围,上演英雄救美的好戏;或者只是在周围徘徊,只待在塔楼上闲逛的美人一笑,便可把信物向她抛去以示忠诚。
  前上校坐在轮椅上由医护人员推着走在前面,柯拉和副官一行紧随其后。副官极力想讨好柯拉,因而不停地讲述着一些与塔楼有关的轶闻野史或者粗俗的玩笑,毫无疑问,他讲的都是些血腥味十足的纽黑尔韦齐亚星球王位争夺战之类的故事。
  上校的后脑勺直挺挺地高耸出椅背一大截,充满敌意似的对着柯拉,以至于柯拉左躲右闪,一直不敢正视他。
  “六世纪以前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吉姆随口说道,“当时的吉杰翁国王出征讨伐一群山地异教徒,而把自己美丽的夫人吉涅维耶娃留下来看守他的金银财宝。”
  “你们这实行的是单一夫妻制吗?”柯拉问。
  “我们这儿有各种各样的婚姻制度,”吉姆忙不迭地说,从他的回答中柯拉看出他并没有听懂自己的问题。“也就是说国王打仗去了,可是吉涅维耶娃却一个人留了下来……换句话,也就是说她自个儿留了下来……”
  “不务正业的家伙,你懂个屁!”以前的上校——现在的上尉头也不回地大声喊了一嗓子,“也请您多读点史书好不好!人家原文可是用抒情叙事诗的形式来讲述这个吉涅维耶娃的故事的!你懂吗!”
  “我当然懂啦,但是奥尔瓦特小姐不喜欢那些拗口的诗句嘛。”吉姆回答。
  “她算个什么东西!”
  说完,奥基·列德便拉开了歌剧中的长腔对着周围的人们唱起了这段抒情史诗:“我要歌颂爱情,歌颂爱情……”
  “歌颂!”吉姆身受感染也大声响应道。
  “国王出征,王妃留守……”
  “王妃留守,王妃留守!”穿着战靴的医护人员齐声唱道。
  “金银财宝、美丽宅院交给自己的吉涅维耶娃看守!”
  最后几句大家齐声高歌,吉姆也在一旁接二连三地捅柯拉的腰肋,暗示她也加人进去和大家一起唱。但是柯拉始终没有加入。
  “国王在战场上砍下了敌人的脑袋,对敌人还要心慈手软吗?不,他给敌人以……”
  突然,一阵男声合唱超过了刚才的声音:“妻子不贞,夜不能眠,吉涅维耶娃。”
  轮椅也随着歌剧高潮的到来而越走越快,在奥基·列德的指挥下除了柯拉之外的所有人都用力踏着正步。
  “吉涅维耶娃,夜不能眠,没有眼泪,”上校换了一种嘶哑的声音领唱道。
  吉姆也换了一种柔和的假声:“她早睡早起。”
  “迎接朝阳!”医护人员齐声合唱。
  “思念丈夫!”上校的低音重又响起。然后紧接着是第三次领唱:“邻近的城堡里住着一个黑发男爵,他是远方乌鸦族的后裔……”
  一路高歌,大家推着轮椅走近一了座坡势极缓的小山丘,到了长满青苔的古老的塔楼门前。
  上校还想继续唱下去,但是柯拉阻止了他,说:“这只来自远方的小乌鸦,也就是那个男爵引诱了你们的吉涅维耶娃尔后又遗弃了她是吗?”
  “怎么能叫遗弃呢?”上校惊奇道。他甚至转过头来,把气得直翘的胡子向下一拉,“那可是我们的吉涅维耶娃先把他给端了的!”
  “好吧,就算是又怎么样!我可不想和您争。”柯拉轻声细语道,“但是我们眼下已经到目的地了,如果我们想看看你们敬爱的老国王死在什么地方,以及究竟是怎么死的,那么在塔楼里面唱歌难道还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说我们敬爱他了?”敏感的吉姆突然对政治话题的转换起了疑心,“不错,是有人喜欢他,但是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他太软弱了,奥基·列德先生,您不这样认为吗?“我认为——都是他把你们这帮人惯坏的!和那些自由分子串通一气。他还勾引自己的女秘书!”
  “噢!噢!噢!”穿着战靴的医护人员威胁地狂呼乱叫起来。
  “为引那个辛季卡女士!”
  “哦,天哪!简直是奇耻大辱!”吉姆叫道。
  “那么他和预言家帕尔凡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呢?”一个医护人员问。
  “嗯,可能要好一些吧。”紧接着吉姆话锋一转,问柯拉道,“是他杀吗?”
  “您也这么认为?”柯拉反问说。
  “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
  “放心吧,等回到星际刑警组织后我会把一切有关情况都讲出来的。”柯拉许诺说。
  “哎呀,干什么非得拘泥于形式呢!”吉姆显得有些心慌起来,“跟杜阿基姆国王先生说一声不就完事了吗,他会决定接下来再去告诉谁的。”
  轮椅那边传来一阵咆哮。上校在塔楼旁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或许他想继续高歌,或许他根本都不喜欢这个吉姆副官。
  塔楼的大门窄窄的,虚掩着。
  “进吧?”柯拉询问大家。
  于是医护人员非常听话地推起轮椅往里走去,只是接连三次都把上校那只打了石膏的伤腿重重地撞在了门上。每一次,上校都痛得发出狮子一般的狂吼,见此情景,吉姆双眉紧皱,急忙伸手捂住了耳朵,不过柯拉倒没有,她极力忍耐着:毕竟调查中出现的任何情况、任何细节都要比参加刚才那样的合唱练习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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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5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费了好大周折,轮椅终于进人了塔楼里面。  一楼极其宽敞、空旷。地板上铺满了干草,正对着门的那面墙壁旁边坐着几名小兵。他们在草上又铺了一层棉被,此刻正坐在那儿玩骰子。看到有客人到来,小兵们也没有一点站起来的意思——只是拿目光朝楼梯口方向示意了一下。
  楼梯通往二楼,直接连结着已故国王的卧室,它紧贴着塔楼的墙壁,盘曲而上,非常陡峭,而且最令人不安的是没有扶手。
  “这里一直没人住吗?”
  吉姆搡了一把上校的肩膀,使得他不得不回答道:“老国王在这里睡觉的时候,楼下会有一个排的兵力负责警戒。”
  “那天晚上也有人守卫吗?”
  “当然,怎么啦?”
  “就没发现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国王晚上8点钟走进的卧室,”奥基·列德极不情愿地回答道,“然后他从里面反锁上了门,还插上了门栓。”
  “卫兵们都问过了?”
  “该问的都问了,一切正常。”奥基·列德双眉紧皱,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使进去了才能将谈话进行下去似的。不过柯拉对此倒一点也不担心。
  “他们中有人听到什么值得怀疑的动静了吗?”
  “你给我听仔细了,臭丫头!”奥基·列德终于按捺不住发起了脾气,“只要一有人发现不对,他就会立即拉响警报,然后所有人都立刻冲上楼去,明白吗!”
  “很好,谢谢,”柯拉说,“那么现在就让我们看看案发现场吧。”
  “可以,可以,请,”吉姆急忙表示支持道,他可不喜欢柯拉对上校的盘问。仿佛心里十分担心上校一漏嘴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医护人员站在轮椅两旁等待着命令。
  柯拉向上望了一眼——楼梯紧贴着塔楼的墙壁,每一级都足有半米高,竟也半米多。
  “看来只有抱他上去了。”一个医护人员犹犹豫豫地说道。
  上校也向上望了一眼。尽管他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但是也完全可以猜到如果这样上楼,那么自己的腰助可就惨了。他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就连目光也痴呆起来。如果说他现在还像一只警犬的话,那么也只能算是一只即将遭受鞭打的警犬了。
  柯拉非常清楚,如果是自己处在奥基·列德的位置,他一定会残忍地把柯拉赶到楼上。所以他一点都不期望柯拉会给自己什么优待。
  可是,上校没有料到如果自己不上去反而会对柯拉更有利些。她本人就是侦探,她会找到一切自己需要找的东西的。
  “您还等什么?”柯拉严厉地质问上校。
  上校眨了几下眼,但最终还是强压住怒火没有发作。
  “把钥匙交给副官先生。”柯拉命令道。
  噢,原来是这样,奥基·列德可算明白过来了。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可是医护人员不同意:“这怎么行,况且钥匙在我们身上。”
  “难道有人自告奋勇愿意抬着轮椅上上下下吗?”柯拉说,“那么请吧,反正我和吉姆不用发愁。”
  医护人员想了想之后,屈服了。
  “那里的东西什么也别碰!”医护人员命令说。
  “没事,没事,让他们去吧。”这时的上校明显热心起来,阻止他道。
  “这才像个男子汉的样,总不能孩子似的老赌气吧。”柯拉说,可这话又让奥基·列德不高兴了,他狗一样地呲着牙,好像是从柯拉的话里嗅出了对自己的侮辱。
  国王卧室的门大开着。柯拉停下来,仔细观察起来。门已经被炸药扭曲得高低不平了,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它的坚固——显然,这是中世纪为了防止破城捶撞击才特意这样建造的。
  房间比以前从屏幕上看到的显得小多了。门的右边是一张简单的床,国王就死在这里,床上没在被褥:它们在被国王的鲜血染红之后就都被撤走了。可以看出,后来再也没人在这间屋子里睡过觉。
  地板上用粉笔画着一个人形的轮廓。国王的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看得出,当时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了地板上。
  柯拉搜寻着窗户。找到了——窗户也就有30厘米宽,已经用格栅封死,通过它几缕阳光吝啬地射进屋内。行军床旁边的小桌子上立着一个蜡台,满是蜡油。
  天花板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见,地板用大块的石板铺砌而成。
  “地板检查过了?”为防万一,柯拉问。
  “怎么着,您以为还能从地板缝里挤过去?何况下面还站着卫兵呢。”吉姆感到非常惊奇。
  但是随后他又决定不和这个女子争辩了,走向敞开着的门口向楼下喊道:“地板和天花板都检查了吗?”
  “早都翻烂了,混蛋!”上校在下面暴跳如雷。
  “看到了吧,”吉姆两手一摊,悻悻道,“他的素质实在太差。”
  看来已经没有必要在房里呆下去了。柯拉最后又仔细研究了一下门锁,随后发现,如果从里面上了锁——那么也只有用炸药才能把它弄开。
  柯拉走到放在架子上的弹簧床垫边坐了下来。她应该好好把看到的情况过一遍了。可是吉姆会碍事。
  “您先走吧,副官。”柯拉吩咐。
  “走?去哪里?”这个花花公子一点头绪都没摸着。
  “爱去哪去哪儿,反正先下楼,去上校那。我想一个人呆会儿,好好想想。”
  “有这个必要吗?”吉姆不同意。
  “当然有,而且这就是我不同于你们的地方,”柯拉骄傲地回答,“赶快去吧。”
  吉姆耸了耸肩离开了,临走之前又扫视了一遍房间,好像是最后再看看有没有落在屋里什么重要的东西,以防被柯拉偷了去。
  柯拉向后一倒,侧卧在床上,一只手支撑着脑袋,尽力想象着此刻国王就站在眼前的情景。
  过了一会儿,楼下传来吉姆压低的声音:“一个白痴能有什么发现?她还自诩是个侦探呢。”
  随后响起了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好吧,假设我们可以相信警察,门是反锁的,窗户用格栅封了。屋里没有炉子也没有壁炉,显然排除了顺着烟囱钻进来的可能。现在再看看通风系统吧,可是房间内根本没有这些东西。也就是说只剩下地板了。这些石板足够大足够沉,上面布满了灰尘,石板之间接合得相当紧密,以防有人能从中穿过。而且塔楼的一层还有守卫的士兵。甚至即使他们都睡着了,也会听见那些蓄意谋乱的动静,即而拉响警报……柯拉的思绪不得不改变方向。为什么凶手要选择这种奇怪的武器?对,应当问一问铁钎放到哪去了。铁针……或许,凶手来的时候正赶上国王在烤肉吃,于是他就顺手操起了铁钎?不,不可能,房间根本找不出烤过肉的痕迹,况且国王也绝对不可能这么晚了还在自己的卧室里烤肉吃。
  如果我是凶手,那么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个最不适合作武器的工具当武器呢?柯拉站在凶手的立场上深思着。要知道用铁钎杀人可是非常困难的——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把它刺人身体里啊!您看,铁杆都捅弯了。为什么非得用两根铁钎呢?这么说,凶手溜进来的时候手里是拿着两根铁钎了,就像斗牛士拿着短矛一般。
  对,柯拉心想,应该先从铁钎下手。
  她跳下床——啊,躺得都有些冷了。
  走到楼梯口,她问道:“凶器呢,上校?”
  上校装出一副睡着的样子,没有理她。
  “吉姆,请您帮上校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柯拉说。
  “奥基·列德先生,”吉姆恶毒地说,“和您说话呢,没听见吗?”
  上校仍然保持着沉默。
  “看来我只好把您的行为报告给国王陛下了。”吉姆说。
  “哦,别,这么粗鲁干什么?”柯拉插了进来,“上校先生只不过是有点心不在焉罢了。他也记不清铁钎放哪儿去了。”
  “别太得意了!”上校大声叫道,“你甭想拿到铁钎!那是我们最最重要的物证!”
  “怎么弄得这么神秘?”
  “因为它们是地球上的东西!上面写得很清楚,它们是地球上的!如果不是上面写着‘马哈奇卡尔市马科马耶夫铁匠铺造,’那么我们星球上的人就算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您的意思是说,在你们星球上根本就不知道烤肉是怎么一回事是吗?”
  “难道你们星球上有骨针吗?”上校顶嘴道。他和柯拉一问一答说着话,却看都不看柯拉一眼,一直把头冲着另一个方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忿恨。
  “从没有人用过铁钎?”
  “我们这里的人第一次见到这玩艺儿!”
  “那么究竟又是谁把它们带到这儿的呢?”
  “奥尔瓦特小姐,”副官吉姆急忙打断说,“你们地球上的人想当然地把我们都想象成了原始人或者不讲法制的人。但事实上你们大错特错了。您为即将举行的对那些地球人的审判而担心,那帮人我们得把他们关到调查结束为止。您也许以为审判毫无根据,甚至完全是莫须有。但是,美人儿,事实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如果不是我们敬爱的国王被一种我们任何人都没有用过,甚至见都没有见过的武器残忍地杀害了的话,那么谁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就想去以审判地球人为乐。对了,您管这种武器叫铁钎是吗?那么,好吧,您来告诉我,当我们看到国王的身体正是被这种可怕的铁钉戳穿了的时候我们应该把怀疑指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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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1:5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事情出现的这种转变完全出乎了柯拉的意料。米洛达尔没有为她准备这方面的材料,显然,就连他自己也根本没往这上面去想过。  “您能详细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是谁把铁针带到你们这个星球上来的吗?”柯拉问。
  屋里顿时沉默下来,哦,天哪,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扮演一个傻瓜的角色!这件案子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吸引,以至于把一切禁忌都抛到了脑后。这下要完了,或许有人该猜想她并不是大家说的那样愚蠢了吧。但所幸的是上校连看都没有往这边看上一眼,而吉姆就更不在话下了,除了自己他谁也不会关心的。
  柯拉放声大笑起来。
  “我猜到了!”她把嗓门扯得很大,“我肯定猜到了!”
  “绝对不可能!”警察嚅嚅道。
  “凶手在地球上买了铁钎,然后带到这儿插进了国王的身体!”
  “那么您猜出这个长途跋涉的旅行家到底是谁了吗?”吉姆问。
  “或许咱们该问问国王身边的人。”柯拉建议。
  “而我们却要问您的同胞们了。”吉姆阴笑着。
  “他们一定说,我们没犯罪!”柯拉喊了起来。
  “不,您的同胞在胡说八道,”上校说,“他们企图否定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们企图证明根本没有带来铁钎,也没有烤过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地球人最喜欢吃烤肉了。哈,这回他们完蛋了!”
  “哼,可以想象,你们的目的就是要把整个地球都送上法庭。”
  “希望能这样。”上校阴沉着脸说,柯拉明白,果真如此,自己肯定会成为列在审判名单中的第一个。
  “唉,这回我可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才好了,”柯拉担白道,“好像一切都清楚了,可实际上又什么都还不知道。”
  “我知道您该去干些什么!”上校气乎乎地叫道,胡子也颤动起来,“趁着我的忍耐还有限度的时候,赶快开溜吧,越快越好。”
  “也许您是对的?”
  “我一向正确。”
  柯拉跑下楼梯,走到轮椅前,向上校伸出小手。
  “奥基·列德先生,对您提供的不可估量的帮助我表示莫大的感激,谢谢您为破案工作所做的一切。”
  “够了!”上校害怕地说,“你别给我下套了,我再也不干了。”
  “不,不用了,您已经偷偷给我指点了一条非常绝妙的线索!”
  说完,柯拉便扔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吉姆和上校,轻快地跑出塔楼,叫住了一个路过的马车夫,他架着一乘装饰非常考究的两匹四轮马车。
  “去哪儿,小姐?”车夫问。
  “照直走!”柯拉命令。
  就在车夫架车开始上路的时候,柯拉回头望了一眼。她看见从塔楼里两个头戴红白相间的卫兵制式帽的卫兵骑着自行车出来了,与此同时宫中另一角也驶出了一辆黑色四轮轿式马车,车上的窗户露出一条小缝,窗帘后面间歇闪过一丝双筒望远镜的光亮。正如柯拉预料的一样,国王怎么会让她一个人自由行动呢。没关系,甩掉他们不就完了。但是一切必须假装成是碰巧发生的,否则他们又该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愚蠢了。
  柯拉从腰间的皮带中取出了一个香粉盒,开始往脸上补一些妆,同时调整了一下粉盒里小镜子的位置,以随时观察自行车的情况。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该精打细算了,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这个超级大傻瓜创造出奇迹般的运气。
  这一刻终于等到了,那辆黑色马车和自行车马上就要在一个十字路口相遇了,而此时柯拉的马车在后面落后了几步,于是柯拉傻乎乎地回了一下头,一不小心,手中的粉盒便掉了下去,粉盒上的金盖子也打开了,香粉洒了一地,再然后就消失在了车轮底下。
  年轻的小姐丢失了心爱的物品,悲痛欲绝,立即轻率地随着粉盒跳下车去,嘴里还一个劲地喊着:“小心!别压着!那可是我姑姑送我的!”
  有如一只年轻的豹子一般,柯拉纵身向下一跃跳下了车,不过说实在的,姿势的确非常笨拙,一下子把马车夫也弄翻在地,两个骑自行车的一头扎进了马车,也被她撞翻。紧接着,柯拉下车后又一头撞在了那辆黑色马车的侧部,而那辆马车在和一辆急驶而过的汽车相撞之后又散了架,暴露出两名正拿着望远镜监视柯拉的卫兵。
  柯拉收不住脚,向前径直冲过了一所穿堂院,来到一条僻静的小街上。
  随后,柯拉停下脚步,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损失与受伤情况。
  还好,如果脚上的擦伤不算的话,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就连心爱的裙子也只是皱了一些,沾了一点土而已,基本上完好无缺。这么看来,伟大的消防队员布琼尼先生教的课程自己还没有忘,呵,那可是星际刑警组织最出色的跳跃教官,当时他一直把柯拉当作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
  显然,跟踪者在短期内还不会找到她。但是也不能低估对方的实力:这可是在敌人的家门口作战啊,他们的人不计其数,而且最主要的是——那些人都对国王怕得要死。所以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柯拉。
  现在,也只有在这一个短暂的间隔里柯拉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做一回真正自由的人,是的,她得立刻行动起来,把刚才已经盘算好了的计划付诸于现实。
  柯拉对这座城市的平面图了解得非常清楚——早在地球上时她就仔细研究过了。她可以毫不费劲地在十分钟以内找到地球大使馆。她知道,使馆一定被人严密地监视了,电话也会有专人负责监听。本来最明智的办法就是写一封信扔过使馆围墙那边,但是收信人一定不会相信这封信真的是出自柯拉之手。那人一定以为这又是国王的一个诡计。看来只有自己亲自去走一趟了。
  柯拉一点也没犹豫,立刻沿着使馆后墙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行动起来。
  围墙很高,街上又没有什么人,因此使馆后面只有一个守卫。也许命中注定他活该成为柯拉的牺牲品吧。
  柯拉从后面悄悄地贴近守卫身旁,猛地一击,就把他打翻在地,然后扒下那人的外衣,把他拖到树后,绑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经过这一通忙乱之后,柯拉确实觉得有点累了,只好倚在墙边喘息了一阵。
  精力稍稍恢复了一些,柯拉重新裹了裹自己的胸部,换上守卫的制服,大腿有点瘦,还有点短,但是也只能将就了,但愿在暗淡光线的掩护下不会有人太注意自己的装束。
  接着她又把那顶插着羽毛的帽子向下压了压,差点遮住眼睛了,随后,平静地走到使馆后墙处那扇不大的小门旁按下了门铃。
  焦急地等待了几分钟之后,门的小孔终于开了,从里面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什么事?”
  “快请开开门!”
  “不行,此处禁止人内。”
  “我才不打算进去呢!”柯拉回答,“但这里不知谁丢了一包东西,里面尽是些文件。是你们的吗?您看看吧。如果不是,我还得把它送到警卫局去。”
  听了这话里面不作声了。柯拉完全可以想象到,此时在使馆看门人的心里正在进行着何等复杂的斗争。如果这真是使馆丢的文件呢?找回它——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为使馆避免了一次尴尬局面。可万一这是个奸细——万一是有人故意想把这包东西栽赃到使馆,而在街角处早已布好了密探,又怎么办呢?正因为明白这些,所以柯拉索性把自己的王牌亮了出来,她伸着脸凑到门上的小窗口前,故意低声说道:“给倒是可以给你们,但是一定得付我钱!懂吗?”
  “多少?”看门人的心顿时轻松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都可以拿来买卖,——而且只要是拿钱买来的,就一定是可靠的,不会出问题。
  “600个金币!”
  “你疯了!”看门人回答,“600个金币!我们每个星期才付给邮递员300个金币,你要600,干脆去抢好了!”
  “是吗?那好吧,不愿意就算了。”
  “别,别,100行不行?”
  “500。”
  “150。”
  “300,你要不干我就把它送到警卫局去了。”
  “你等等,我得先去问问大使先生。”
  “有什么好问的呀!反正我只再呆三分钟!过了就走!”
  “那怎么办呢?我只有两百个金币。”
  “两百?好吧,好吧,算我倒霉!快拿来!”
  柯拉举起了包着自己衣服的小包裹。
  看门人看了看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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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8-2009 02:0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柯拉急忙一步上前,看门人赶快关了门。这时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别害怕,”柯拉直视着他说,“你是心甘情愿放我进来的,因为找就是你们正在等的外交邮递员……”
  柯拉让看门人进人了恍若睡眠的状态。
  催眠术——一种禁止使用的武器。不久前刚刚举行了三四个关于禁止使用生物武器、核武器和催眠术的星系间大会。但是,外交官们至今没有达成最后的一致——虽然催眠术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起作用。有些人种根本不受控制,而有些人种却在催眠家们发功的第一秒钟起就进人了恍惚状态。
  当年在星际刑警组织学习的时候柯拉曾经郑重许下诺言,永远不对任何人使用催眠术,可是那时候她已经学完了催眠术的全部课程。因此你可以爱怎么理解这个诺言就怎么理解。
  “好的,”看门人说着,凑近了柯拉,他身材不高,穿着便装,戴着便帽,长得倒是挺漂亮,可面无表情,木若呆瓜,“我们早就在等您了。您就是那个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外交邮递员。请稍等一下……”
  看门人向旁边侧了一步,让柯拉先行,但是柯拉可不敢这样,因为如此一来她对看门人的控制就无效了。
  “快把我带到恩科莫大使那里去,”柯拉说,“越快越好,我有一封十万火急的信要交给他。”
  “好的,小姐,”看门人说道,“我这就带你去见恩科莫大使。”
  俩人飞快地跑上了使馆二楼,在楼梯上碰到了一个手拿蓝色公文夹的年轻官员。他惊异地看了一眼看门人,搞不明白这人怎么会和一个穿着该国卫兵服装的人大摇大摆地走在使馆里面。
  所幸,恩科莫大使还没有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不速之客刚一出现,他就立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绕过桌子,迎面向他们跑来。
  “又怎么了,快说!”他焦急地询问道,声音里的迫切不言而喻,已经接连百十个日日夜夜听到的都是坏消息了。
  “就在这里站着别动!”柯拉命令看门人说,“听明白了吗?”
  “明白。”
  柯拉转过身来面向大使。
  “您认不出我了吗?”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柯拉摘下了盔形帽,金色的头发瀑布般披肩而下。
  “柯拉·奥尔瓦特小姐?”
  “正是。闲话少说,现在我只有三分钟的时间,明白吗?”
  “不太明白,”这个高大的黑人回答,“为什么要冒这个险?您知道吗,在我们这种情况下每一句话,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别给我讲大道理,”柯拉粗鲁地顶撞道,“迄今为止您为我们的地球人质做了些什么了呢?可是我却一直在努力,在拼命。您仔细想想吧,我可不是像以前告诉你们那样的傻。”
  “但是无论如何您也没有权来妨碍……”
  “我希望您的这些话都是无心的,”柯拉说,“噢,天哪,我太难过了,您已经浪费了宝贵的两分钟时间。您还是给我听着吧。我要您立即给地球发一份电报,地址、内容就按这上面的写,我已经来不及用密码写了。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国王破译不了使馆的密码。”
  “然而……”
  “闭嘴,先生!我只有30秒钟的时间了。再不赶快我刚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你知道吗?我摆脱了身后的尾巴,解除了门岗的武装,还对你们的看门人使用了催眠术。呶,给您报文,立即发出去,今天夜里给我回信。万一此路不通就直接打电话给我,但是必须是我接的时候才能说。”
  说完,柯拉递给恩科莫大使一张纸条。
  恩科莫便大声地念起来:“尽快查出近几年内买过马哈奇卡尔市马科马耶夫铁匠铺生产的铁钎人名单。列出所有可能将铁钎带到纽黑尔韦齐亚星球上来的人名。柯拉。”
  “啊,天哪!我可没让您大声朗读,”柯拉不满道,“真希望现在没人偷听我们的谈话。”
  不过这也只能是自我安慰罢了。那些暗探、警察们怎么可能放过敌人的这种不可原谅的疏忽呢!
  留下一脸张皇失措的恩科莫大使呆立在那里,柯拉顺着来时的原路走出使馆,当然,最后没有忘记命令看门人彻底忘掉刚才的一切。
  绑在树上的中士已经略微恢复了一些清醒,正在那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为了不让他认出自己,柯拉没有给他松绑,只是远远地把他的制服抛了过去,然后重新换上自己的带有白色小圆点的裙子。
  走出寂静的使馆区,柯拉来到喧闹的商业街。在这里她找到了刚才的马车夫,要他拉自己去王宫。
  “怎么又是你!”马车夫嘴里说着,四周看了一下,“难道你就是那个让全城警察都出动寻找的危险人物——地球女罪犯吗?”
  “我也不知道,”柯拉诚心诚意地说,“可能是我,也可能误会了,他们找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不过我想如果你能拉我到王宫,一切都会清楚了。”
  “我不拉你行吗?”马车夫彬彬有礼地请求道,“那样的话可能会有人以为我是你的同谋,接下来我就惨了,甚至会掉脑袋的,多可怕啊。”
  柯拉不得不顺着马车夫的意思,在离王宫的最后一个拐弯处下了车。好在离王宫只有几十米了,完全可以步行过去。柯拉刚一出现,就被在广场上巡逻的卫兵们抓了个正着,他们一边走着还一边时不时地偷偷看上一眼藏在手里的柯拉的小彩照。
  柯拉没做任何反抗,一路无事地被押解到了国王面前。然而,她还是装出一幅可怜巴巴的万分痛苦状,散乱着头发,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卫兵们的粗鲁。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国王没有丝毫怜悯,招呼道,“谁让你胆敢欺骗我的人!还想跑,跑到天涯海角你也跑不出我的掌心。老实交代,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干?”
  国王摆出一幅非常严厉的样子,甚至这一次随便地把她带到了一间审讯室一样的屋子里,墙上还挂着鞭子、绞刑架等刑具,让人一看就不寒而栗。墙上的壁画已经斑驳剥落,陈旧不堪,显然以前至少有过好几代帝王都在这间屋子里教训过自己的臣民,让他们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怎么不说话?”杜阿基姆问。
  “说什么呀!”柯拉说,“莫明其妙。”
  “最好说实话,有什么就说什么,你是在跟国王讲话。”
  “那么好吧,我照直说……当时我从马车上下来,一些骑自行车的冒失鬼撞到了我,紧接着我又被一辆马车狠狠地压了一下,所有这些,都是因为我在任何一个星球上从没看到过的混乱无序而引起的。您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制定一些交通法规吗?”
  “你是不是想说并不是你故意要制造这起惨祸的,对吗?”
  “总之我什么都没有故意去干,我只是在思索。”
  “思索?你很善于思索吗?”
  “我只不过是经常在用脑子去想问题罢了,”柯拉认真地回答着国王的问题,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国王,“但是并非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知道什么?”在柯拉目光的注视下,国王的声调已经开始有些缓和,“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问题?”
  “我在想,”柯拉回答,“如果国王是被羊肉串的铁钎捅死的,那么凶手一定得事先买回这些玩艺儿。”
  “哦,天哪!太绝妙的想法了!快点往下说,可爱的思想家。”
  “但是这种铁钎只能在马哈奇卡尔市一家叫做马科马耶夫的小作坊里才能买到。据我分析这可能只是一家非常不起眼的小作坊。”
  “你怎么知道?”
  “奥基·列德上校说的。”
  “我揍死他!”
  “别这样,不过让他吃点苦头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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