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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thera

[穿越] 步步驚心(舊版) 作者:桐華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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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2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日漸西斜,我斜靠坐在柳樹旁的石塊上,半眯著眼看著前方花叢裡的兩隻蝴蝶翩翩起舞,紫白夾雜著的花菖蒲,已經由盛轉衰,看著不是那麼喜人。可由於這兩隻彩蝶,在花間,時停時飛。雙飛雙落,夕陽下無限恩愛,讓人覺得所見到的分外美麗。

  一個稚氣但清亮的聲音響起,問:「你在幹什麼?為什麼一動不動的?」我側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圓嘟嘟,很是可愛,看他一身裝束,應該身份不低。我指了指前面說:「在看蝴蝶!」他走到我身邊,看了一眼蝴蝶,道:「這有什麼好看的,捉蝴蝶才好玩呢!」我一笑,沒有再理他。

  他又問:「你是哪個宮的?」我仍然盯著蝴蝶,漫不經心的反問:「你又是哪裡的?」他道:「是我先問的你。」我沒有理他,繼續看著蝴蝶,一前一後,你追我趕地正在遠去,如果我也可以就這樣飛走那該多好。他等了一會,見我沒有理他,只得說道:「我是愛新覺羅.弘時。」我一驚,忙回頭仔細打量他。想著這就是那個後來被雍正貶為庶民的兒子!看了幾眼,又懶洋洋地轉回了頭。

  「你不給我請安嗎?」他問,我轉回頭,看著他,心想這才多大,就把主子奴才分得這麼清楚了,笑了一下,道:「我現在不給你請安,等你將來長大了,我再給你請安。」他側頭看著我說:「別的宮女現在就給我請安的。」我看著他笑了一下,問:「誰帶你進的宮,怎麼只有你一個?」

  他沒有答我的話,接著問:「你是誰?」我怔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他又脆聲問了一遍:「你是誰?」我轉回頭看著夕陽斜輝下獨自寂寞著的花叢,喃喃自問道:「我是誰?」是馬而泰.若曦?是張小文?是清朝宮女?是現代白領?一時間腦中紛亂如麻。「是啊!我是誰呢?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側頭看著他迷惘一笑說:「我不知道我是誰。」他似乎被我的笑容有點嚇著,呆呆看著我。

  我看他的反應,一驚,忙堆起和善的笑容,打算安慰他一下,莫要因自己一時失態嚇著孩子。一個太監匆匆跑來,「哎喲!好主子,奴才可找著您了。怎麼一轉眼就跑這麼遠了呢?」

  我看過去,四阿哥正隨在後面,快步而來,忙立起身子請安。四阿哥走近後,看了一眼弘時,冷聲問:「怎麼回事?」弘時好像有點怕,低聲道:「我和她說了會子話。」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高聲說:「阿瑪,她不肯給我請安,還說她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一聽,當時想昏死過去的心都有,好你個弘時,如此喜言是非,難怪被人討厭呢。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能選擇沒有反應,立著。

  四阿哥對旁邊的太監道:「先送弘時去娘娘那邊。」太監應了聲,忙蹲下身子去背弘時。弘時臨去前看著我還想說什麼,但看父親臉色淡淡,終是沒有吭聲乖乖隨太監而去。

  本以為四阿哥會和弘時一道離去,卻沒想到他居然站著不動。想著此時要退去,只怕也不能如願,索性留下來聽聽他說些什麼。於是低頭看著柳樹被夕陽拖得長長的陰影,靜靜站著。

  他靜了一會,淡然說道:「下次若還想知道關於我的私事,不妨直接來問我。」我心頭一跳,開始埋怨十三,怎麼向他打聽了一些關於四阿哥的事情,他問題倒是沒幾個回答得上的,反而讓四阿哥知道了。早知道就不問他。現在該如何是好?

  他看我半點反應沒有,用手理了理袍子下襬,自顧自的坐在了剛才我坐過的石塊上,微眯著雙眼看著前方的花叢,聲音平平說道:「我最愛喝的茶是太平猴魁,最愛吃的點心是玉蔻糕,最愛的顏色是雨後青藍,最喜歡用的瓷器式樣是白地皴染花蝶圖的,喜歡狗,討厭貓,討厭吃辣,不喜歡過多飲酒…...」他停了一下,想了想,繼續說道:「這些十三大概已經告訴你了。不過你的問題太多,我現在能想起來的就這些。還有想知道的,現在問吧!」

  我木木立在那裡,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這個態度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是應該趕忙跪地認罪求饒呢?還是應該趁此機會索性打聽個清楚明白?其實我的心思很簡單,只知道這宮裡有兩個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一個是康熙,一個是四阿哥。康熙的喜好避諱,老師傅們早就叮囑了千百遍,可四阿哥的喜好避諱,卻無從得知,想著十三和他好,應該知道的,所以問了十三。可十三驚詫地回道『我一大老爺們,怎麼會知道這些呢?』我只好耍賴道『不管!反正你去替我打聽出來。』又仔細叮囑了他只能偷偷打聽,不可讓別人知道。結果?!結果這個十三就把事情給我辦成這樣了!唉!

  想到這裡,忽覺得事已至此,索性豁出去算了,反正不可能更糟糕。於是聲音木木地問:「最討厭的顏色呢?」他很是一怔,大概實在沒有想到,我居然真就問了。他側著頭細看了我一會,最後轉回頭看著前方,依舊聲音平平地道:「黑色。」我點點頭,繼續問:

  「最討厭的熏香?」他快速回道:「梔子香」

  「最喜歡的花?」「水澤木蘭」

  「最喜歡吃的水果?」「葡萄」

  「什麼天氣,最開心?」「微雨」

  「什麼天氣,最討厭?」「毒日頭」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大概是現代偶像個人檔案看多了,越問越順口,後來居然開始問什麼,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裡,小時候最開心的事情,最尷尬的事情等等。而他居然就我問一句,他答一句,最後覺得腦子裡塞了一大堆東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記住了沒有。最後,問無可問,我咂吧了一下嘴巴,停了下來。

  此時天色已經昏暗,兩人沉默了一會,我俯下身子請安,道:「奴婢想知道的,都問完了。貝勒爺若沒有其它事情,奴婢告退!」他站了起來,看著半蹲著的我,想了會,淡然說道:「去吧!」我遂起身,木著腦袋轉身離去

  ────────────────

  快要立秋,可熱氣仍然未減,反倒更是酷熱。康熙決定出塞行圍,一則避暑,二則也可以練練身手,以警醒後代不忘滿人之本。雖說這次塞外之行途中有很大的意外,不過我好像記得除了太子和大阿哥倒霉外,別人都是有驚無險。只要自己小心些,想必不會有什麼麻煩。又想著塞外風光和清涼天氣,就仍然希望自己能跟了去。

  我還正在琢磨如何求了李德全讓我也去,王喜已經過來說讓我準備好茶器用具隨駕同去塞外。我聽後暗叫求之不得。遂歡歡喜喜地準備收拾東西。

  乘今日不當值,把要帶去的隨身物品整理出來。正在低頭疊衣服,聽到門外低低但清晰的兩三下敲門聲,一面仍低頭疊衣物,一面隨口應道:「進來吧!」但門並沒有如我所想被推開。我放下衣服,看著門,又說了一聲:「進來吧!」門外仍然沒有任何動靜,我納悶地起身,拉開門,隨著室外陽光一起湧入眼簾的是八阿哥。他一身竹青長袍,姿態閒雅地立在院中的桂花樹下,微微笑著看著扶門而立的我。陽光透過樹葉照在他臉上,讓那個笑容顯得更是和煦。似乎讓你的心也帶著陽光的暖意。

  我立在門口呆看了他一會,他靜靜回看著我。我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忙上前兩步請安。他微笑著說:「這是第一次看你住的地方,還算清靜。」我帶著點驕傲說:「我現在好歹也是領頭女官了,住的地方總不能太委屈自己。」他低頭默默笑著,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我道:「這院裡就我和玉檀住著,今日她當值。」說完之後,覺得自己好像暗示什麼似的,不禁臉有些燙。他笑著說:「我知道!」我低低應了聲,越發覺得不好意思起來。裝作不經意地從地上隨手揀起片葉子把玩起來。

  心想著這段日子來十四愛理不理的樣子,以及八阿哥一如往常的態度,很想趁此問問他又是如何想的,可站在他身邊,在這難得的獨處機會,夏日的陽光又讓人暖洋洋的,不禁什麼都不想問了。

  他說:「這次塞外行圍,我要留在京裡。」我『嗯』了一聲,他又道:「這是你第一次伴駕隨行,去的時間又長,一路小心。」我又『嗯』了一聲。想了會,抬頭對他認真說:「放心吧!在宮裡已經三年,不是那個剛進宮什麼都不懂,什麼都需要提點的小丫頭,什麼能做,什麼不能,我心裡記著呢!」他看著我的眼睛,笑著點點頭,繼而眼光越過我,看著我身後,說:「這幾年你做的比我想的要好的多。我從未想到皇阿瑪、李德全會如此看重你。」說完,靜了會,收回眼光看著我,笑著說:「不過我還是擔心。只怕哪天你那倔脾氣又犯了。」我沉默了好一會,嘆口氣,道:「做得好,才能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笑了一下,說:「要不然你若半年前來,我可不能住在這裡,可沒有辦法站在這裡清清靜靜地說話。」他微微笑著,說了句:「想得到總是要先付出的。」我心裡『咯噔』一跳,很想問他最想得到什麼,又願意為此付出什麼。可看著他的笑,終是沒有張口。只是也朝他笑了一下。

  兩人正相視而笑,一個太監匆匆在院門口,叫道:「八爺!」叫完也不等吩咐,閃身就跑了。八阿哥道:「我得走了。」我點點頭,沒有說話,他又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而去。

  我目送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院門外,後退了幾步,頭側抵在樹幹上,低低嘆了口氣。想著,是啊!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居然會在宮中做得風生水起,剛入宮時,只知道不管是電視還是歷史都在一再強調皇宮是個可怕的地方,抱著千分小心,萬分謹慎的心思入了宮。眼裡看到的,耳裡聽到的,都提醒著我不可行差踏錯,不可!起先只抱著絕不出錯的想法,可後來慢慢覺得要想過得舒服,能管著自己的人越少越好,這樣自己才能有一些自主權。所以決定既然已經如此了,只能盡力為自己爭取更多。在嚴格的規矩中為自己爭取儘可能的自由和尊嚴。

  正在沉思,忽聽得芸香的聲音:「姑娘吉祥!」我忙站直了身子,芸香不知何時已經進了院子,正俯身請安。我忙讓她起來。芸香陪笑道:「我要帶的東西不多,已收拾好了。所以過來看看姑娘可要幫忙?」我一面笑著讓她進屋,一面道:「我要帶的也不多,不過你來的正好,幫我看看可有什麼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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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這次隨駕的阿哥有太子爺,大阿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能騎善射的主,到了這『天蒼蒼,野茫茫』的草原上,他們真的是那曾經的遊牧民族了。看著他們在草原上策馬縱橫的身影,我覺得這才是他們的家。其實他們股子裡都有著一股股的野性狂放,只不過平日被那層層高牆的紫禁城束縛住了而已。

  正看得入迷,玉檀走到身邊問:「姐姐很喜歡騎馬嗎?」我仍目注著遠處說:「是啊!很喜歡,覺得像是在風中飛翔。」說完,嘆口氣道:「可惜我不會!」玉檀一笑道:「我也不會呢!只可惜在這裡雖然整天能看著馬,卻沒有機會學。」

  我心裡一面想著『事在人為』,一面半轉過頭笑問:「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她回道:「放心吧!都點好了,也都收拾妥當了。」我想了想又問:「讓準備的冰塊送過來沒有?」玉檀回道:「剛才讓小太監又去催了。」我點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藍天碧草間的馳騁身影,轉身而去。

  進茶房時,正在幹活的太監看到我,都忙著請安,我一面打量著案上的各色水果,一面讓他們起來繼續幹活。

  玉檀看到案上的酸梅,笑問:「是做冰鎮酸梅湯嗎?」我嘴角抿著笑道:「也是,也不是。」

  兩人挽好衣袖,淨完手,冰塊也恰好送了來。我讓太監們拿鉋子把冰塊鉋成一片片的薄片,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各色器皿,把冰片放了進去,放在冰塊上冰著。又讓他們拿出事先用細紗布裹著榨出的各種果汁,按事先想好的配色,盛入各色器皿。然後又拿出已經用溫水泡開的各色乾花瓣,精心擺放進器皿中。

  正在低頭忙碌,王喜跑進來說:「萬歲爺和各位阿哥回來了!」我頭沒抬,回了句:「這就過去!」

  等全部弄完,玉檀那邊茶也剛沖泡好,過來看了一眼,叫道:「太精緻好看了!只看著都覺得心裡涼快。」我抬頭一笑,讓太監托好盤子,玉檀捧好茶一塊向大帳行去。

  人還未到,先聽到陣陣笑聲傳來,想著今日康熙心情果然不錯。進了大帳,康熙居中坐著,各位阿哥側坐在一旁。我先給康熙請了安,然後先上了茶,再笑說道:「想著皇上騎馬也有些熱了,奴婢準備了些冰鎮的果汁,不知道皇上可願嘗嘗奴婢的手藝?」康熙笑道:「端上來看看吧!好了有賞,不好了可是要罰的。」李德全看皇上興致很好,趕忙走近兩步,接過我手中的一套碟碗輕輕放在桌上。

  碟子是綠色的菊花葉,碗恰好是綠葉上的一朵明黃的怒放中的菊花,碗中盛的是半透明的梨汁,片片冰片漂浮在其中,最上層點綴了幾片黃菊花瓣。康熙看了一眼,說:「是花了心思的!」我遞了兩把銀勺給李德全,李德全先嘗了一口,然後才拿起碟子端給了康熙。康熙喝了一口後,點點頭道:「以前倒沒有吃過這種做法。」又轉頭對李德全說:「這次帶她出來倒是帶對了。」李德全忙點頭說是。

  看康熙滿意,我這才轉身給阿哥們端上。給四阿哥的是一套碧水碟白木蘭花碗,碟子是透碧水波,碗恰好是浮在上面的一朵皎皎白木蘭,中間盛的果汁是碧綠色的葡萄汁,又放了幾片白色的茉莉花瓣在上面。他看到桌上的碟碗,臉上神色淡淡,眼中卻帶著一絲笑意,掠了我一眼,拿起了銀勺。

  康熙看到已經端上來的,各桌都不一樣,太子爺的牡丹,大阿哥的薔薇,四阿哥的木蘭,不禁來了興致,一面看向十三面前的几案,一面笑說:「倒是要看看你還有什麼花樣?」我身子福了福,笑道:「只要萬歲爺高興,花樣就是沒有也要想出來的。」

  說完,又從立在身後太監的托盤上,捧了一套白雪紅梅給十三阿哥。碟子正好是瑩白雪花的形狀,碗卻是一朵迎著霜雪傲立的紅梅,中間盛的是梨汁,上面漂浮著幾朵紅梅花瓣。十三阿哥朝我點頭一笑,拿起了銀勺。

  康熙笑問:「這些碗碟以前怎麼沒見過?」我看了眼李德全,剛想回答,李德全就躬身回道:「碗碟是去年若曦畫了圖樣後,奴才看著倒還新鮮有趣,就讓採辦太監拿去讓官窯照著燒製的。」

  康熙又問:「一共燒製了幾色花樣?」我回道:「一共三十六色!不過這次出來就只帶了這幾套」康熙笑道:「有機會倒要看看剩下的還有些什麼花草。」又微微點了點頭,道:「難為你這片心意,你想要朕賞你些什麼?」我忙躬身回道:「這些東西雖是奴婢的主意,可其他人也出了不少力,奴婢不敢自個居功領賞。」康熙說道:「那就都打賞。」我忙跪下謝恩,身後的玉檀和太監也是一臉喜色地跪在地上謝恩。

  康熙問道:「你現在可以說說自己想要什麼賞賜了!」我想了想,回道:「奴婢看到萬歲爺在馬上的矯健英姿,很是欽佩羨慕,所以也想學騎馬,雖不敢指望能趕上萬歲爺萬一,但只要能學會騎,奴婢也是心滿意足的,也不枉滿人女兒本色。」說完,自己心裡先鄙視了自己一把,兩邊坐著的阿哥們都笑了起來,就連平常面色淡然的四阿哥,也是扯了扯嘴角。康熙笑道:「好聽話說了這麼多,朕不答應都不行。准了!」我忙磕頭謝恩。然後領著玉檀和捧盤的太監退了出來。

  他們兩個一路走著,一路不停地謝我,「銀子倒沒什麼,關鍵的是個臉面,這可是萬歲爺親自打的賞。」太監笑說:「過會子他們要是知道了的話,那還不都樂翻天了。我打小進宮到現在,這可是頭回得了萬歲爺的賞。」說完,不停的謝謝我。我心想,不給你們些好處,你們怎麼會盡心為我辦事呢?這個道理我在辦公室玩階級鬥爭的時候就已經懂得,在這裡更是迫不得已將它繼續發揚光大。雖不能保證人人都是朋友,但至少減少敵人是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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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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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帳外坐著乘涼,看王喜和玉檀滿臉喜色匆匆而來,我看著他們問:「得了什麼賞賜,這麼開心?」兩人笑著過來請安,「我們再怎麼得賞賜,也不敢在姐姐面前輕狂。是蒙古的王爺來覲見皇上,獻了兩匹寶馬給皇上,聽說很是名貴,皇上一開心,吩咐今兒晚上開宴會呢!」我一聽,站了起來,笑道:「是值得開心,塞外人最是豪爽熱情,又擅歌舞,今兒晚上有的樂了!」玉檀拍手笑道:「我就知道姐姐會高興的。」

  篝火點起來,美酒端上來,歌聲笑聲人語聲響起來,烤肉香混雜著酒香飄蕩在繁星密佈的夜空下。我和玉檀都是滿臉歡快。畢竟這樣的宴會可比紫禁城裡嚴守君臣之禮的宴會有意思的多。

  今日夜裡皇上以酒為主,所以只讓小太監在旁看著風爐隨時備好水,芸香準備好茶具,萬歲爺想喝時候,呈上就可以了。別的事情自有李德全操心,我就樂得輕鬆了。

  一個身穿精美華貴寶石紅蒙古袍子的美貌女子正端著碗酒,半跪在太子爺桌前唱『祝酒歌』,聽不懂在唱什麼,只覺得說不出的婉轉熱情,太子爺半帶著點尷尬半帶著點喜悅,凝神細聽著。一曲剛完,太子爺已經接過了碗,一飲而淨,周圍爆出一陣笑聲和叫好聲,坐在上位,面帶微笑看著的康熙轉頭對坐在側下方的蒙古王爺笑說了兩句什麼,蒙古王爺立即端碗站起向康熙行了個蒙古禮,然後一仰脖子,喝乾了碗中的酒。

  這時那個美貌的蒙古女子已經走到了四阿哥桌邊,唱起了動聽的歌,一面還腰肢輕擺在四阿哥桌前跳著簡單的舞步。我覺得份外好笑,想看看這個面色總是冷冷的人如何抵擋這樣的如火熱情。一面留神看著,一面小聲對玉檀道:「你去打聽一下這姑娘是誰?」

  沒想到四阿哥的臉部表情如同青藏高原的皚皚雪山,萬古不化,神態自若,淡淡然地聽了一小會歌,然後立起接過碗,在歌聲中喝乾淨了碗中的酒。沒有任何異樣表情?!我搖搖頭,心想,服了你了!

  他把碗遞還給那個女子的時候,正好看見我朝著他,帶著笑意搖晃著腦袋。他眼中閃過幾絲笑意,瞟了我一眼,自坐了下來。

  看著她又轉到了十三桌前,仍然是唱著歌,平端著酒,臉上帶著三分笑意,三分傲氣。玉檀匆匆回來,附在我耳邊說道:「是蒙古王爺的女兒,蘇完瓜爾佳.敏敏,草原上出了名的美女。」我心想,難怪呢!能挨個給各位阿哥敬酒。正想著,看到十三已經站了起來,臉帶笑意,端起酒一干而盡。

  喝完後,他並沒有如其他阿哥那樣把酒碗還給敏敏格格,而是招手讓一旁服侍的僕役又在碗裡注滿了酒,接著他居然平端著那碗酒,臉上也帶著三分笑意對著敏敏格格高聲唱起了祝酒歌。這一出人意料的舉動立即引起了全場的注意,人人都靜了下來。我不知道十三用的是蒙語還是滿語,反正我是聽不懂。可一點不影響他歌聲的魅力。

  十三身形挺拔,眉目英豪,笑容熱情中透著絲絲散漫,他的歌聲深遠而嘹喨,在寂靜的夜色中遠遠蕩了開去,好似這就是草原上自古以來唯一的聲音。他就如那草原上傳說中的天馬,驚鴻一現,簡單兩個輕躍已震驚了全場。大家本來就頗為留意地看著敏敏格格敬酒,此時更是人人都直了眼,個個豎著耳朵。我也聽得滿臉笑意,心花怒放,想著,十三,好樣的!只看敏敏格格臉色微紅,微微有些驚異,不過很快只是含笑聽歌,然後婉轉一笑,伸手接過碗,也是一抬脖子,一飲而盡。十三大笑著拍了幾下掌。

  隨著十三灑脫的笑聲和掌聲,滿場的人都笑了起來,夾雜著鼓掌聲和叫聲,我也拍著巴掌,笑嘆道:「果然是大草原的女兒!」

  她飲完酒,隨手把碗遞給立在一旁的下人。轉身面向康熙跪倒在地上朗聲道:「請陛下允許敏敏獻上一舞。」康熙笑著准許了。

  她緩緩從地上站起,微躬著身子,擺出一副正在騎馬的姿態,靜止不動。全場都安靜地目視著她。然後她拍了拍雙手,隨著幾聲清脆的巴掌聲,激昂歡快的草原舞曲立即響了起來。她也立即由靜轉動。俯下,仰起,側轉,迴旋,彈腿,展腰,她用自己激越舒暢的舞姿展現著草原兒女特有的風情,她們是雄鷹,她們是駿馬,她們是這片天地的兒女。在場的蒙古人開始隨著節奏拍掌,有人開始隨著曲子哼起了歌,慢慢地掌聲歌聲越來越大,所有的蒙古人都為場中那跳動的紅色火焰而激動。她旋過太子爺桌邊時,太子不禁一怔,緊接著也隨著節奏開始打拍子。她旋過一個桌子,就點燃了一個火焰。只除了四阿哥,她從他桌邊旋過時,四阿哥雖然也打了幾個拍子,但臉上卻始終淡淡的。

  一舞即終,全場歡聲雷動。敏敏格格微笑著環視了全場一圈,目光在十三身上一頓,然後目注康熙右手扶胸,向康熙行了一禮。康熙一面伸手示意她起來,一面點著頭,笑對蒙古王爺說著什麼。我看到這裡心中長嘆口氣,對玉檀吩咐道:「我有些乏,先回去了。雖說芸香在前頭伺候著,你也留心著點。」玉檀忙笑應道:「姐姐放心去吧!准保出不了錯。」我點點頭擠出了人群。

  走遠了,歡笑聲漸漸在身後隱去,一路上碰到巡營的士兵都側身站住給我讓路。我心中翻江倒海,都不搭理,只管默默走著。

  我也曾經有過一舞動全場的經歷。從小在新疆長大,維吾爾族的舞蹈跳得絕不比那些最擅歌舞的維吾爾族少女差,在新疆時會跳的人很多,倒沒什麼出奇之處,上高中時因為父親在北京謀到一份教席,遂帶了全家移居到北京。當我身穿維族服飾,在年級野營晚會上盡心一舞后,也是全場的掌聲喝采聲。他大概也就是那時真正注意到我了,雖然以前因為我偶爾會搶了他年紀第一的寶座,他也會在擦肩而過時瞟我一眼。師長父母們都對我們的早戀憤怒過,不明白兩個優等生怎麼如此出格,公然在校內手牽著手走過,在飯堂吃飯時,仍然握著彼此,他為此迅速學會了用左手吃飯。那樣絢爛地燃燒,可又怎樣呢?他最終遠渡重洋離我而去!而我只能選擇遠離北京去遺忘!

  我躺在草坡上,望著低垂的星空,發現自己原來仍然記得。在我以為那一切都已經是前生的事情時,今夜卻因為一隻舞而全部湧上了心頭。雙手緊緊抓著地上的野草,眼淚卻慢慢從兩側滾落。如果我知道事情是這樣的,我絕不會,絕不會離父母遠去,如果那三年我能陪伴在父母身邊,也許我現在的遺恨會少一些。我為自己的一點傷又去嚴重傷害了深愛我的人。

  哭了一會,心裡慢慢平靜下來。長長的呼了口氣,起身跪倒在地上,心裡默默祈禱著,老天,不管你將怎樣對我,但請一定要善待我的父母。哥哥嫂嫂一切就全靠你們了!默禱完,伏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又跪著發了一會呆,才緩緩站起來。

  剛轉過身子,卻看見四阿哥和十三正靜靜立在不運處。夜色籠罩下,看不清他們的表情,我心裡有些尷尬,俯身請了個安後,一時三人都靜靜站著。

  十三快走了幾步,到身前,柔聲問:「有什麼難為的事情嗎?」四阿哥也緩步而來,站在十三身旁。我強笑了一下,道:「只是想起了父母,心裡有些堵得慌!」十三聽我說完,臉上表情也是一黯,靜了下來。四阿哥看了他一眼,用手輕拍了一下十三的後背。

  我忙岔開話題,問:「你們怎麼出來了?」十三整了整表情,回道:「酒喝得有些急了,所以出來轉轉,醒醒酒。」我『咦』了一聲,說:「那幫蒙古酒罈子也肯放你們走?」十三笑道:「人有三急,他們不放也不行啊!」我抿嘴而笑,沒有說話。

  靜了一小會,我道:「出來的時候久了,也該回去了。」十三看了看四阿哥,說:「我們也該回去了。」遂三人一塊向營帳行去。

  走在路上,十三突然問:「你那日為何要選紅梅給我?」我心想,因為你將來要被幽閉十年,但過後卻可得享尊榮,可不就是香自苦寒來的梅花嗎?嘴裡卻回道:「梅乃花中四君子,你不喜歡嗎?」十三笑道:「只是看你給四哥的是他最愛的木蘭,所以隨口一問而已。」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我覺得火氣直往上冒,脫口就道:「當初問你的時候,也不見你答上來,現在倒什麼都知道了。」說完,嘴裡還小聲嘀咕了一句:「辦事一點也不牢靠。」他忙尷尬地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陪笑道:「我就是太盡心盡力地幫你打聽,才讓四哥察覺了。」我冷『哼』了一聲,沒有吭聲。他臉上堆著笑說:「今日當著四哥的面,你倒是說說,為什麼打聽這些……這些…..」他想了半天,好像覺得沒什麼適合的詞,索性住了口,只拿眼睛斜瞅著我。我看了看周圍的帳篷,道:「好了,我要回帳休息去了,你趕緊繼續喝酒去吧!奴婢這就告退了!」說完,也不等他答話,只向四阿哥行了個禮,自快步轉右走了。只聽得他在身後低笑著和四阿哥說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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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因為有康熙的準可,這幾日一有時間,我就去要了馬,揀一塊僻靜處,由一位騎術精湛的軍士教騎馬。他說不敢讓我對他用任何敬稱,我看他一臉惶恐,也就答應直接喊他的名字,尼滿。看到他,會不禁想到姐姐和那個人。想著那個人恐怕才不會如此恭恭敬敬,惶惶恐恐,拘拘束束的,想著想著就一面看著尼滿,一面忍不住地嘆氣。尼滿被我瞅他兩眼,就嘆口氣的莫名其妙舉動搞得更是舉止拘謹。說話都不是很利落。就更不要提他能把我教的如何了。

  一個教的如履薄冰,一個學的很是無趣。在百般無聊中,我也終於可以獨自一人騎著馬,慢慢溜了。幾次想要雙腿一夾,馬鞭一揚,就跑一下,可都被尼滿阻止了,嘮叨著,什麼我手上力小,馬性還不熟,不能急躁。我就慢慢騎著馬,溜著!

  其實我很懷疑,尼滿根本沒有打算真正把我給教好了,或者是怕摔了我,擔不起責任,所以只是和我磨時間,等回京日子一到,自然萬事大吉。

  太陽漸漸西落,我還是騎著馬徘徊在草原上,尼滿催了好幾次,見我總是裝沒聽見見,也只能由我,稍稍落後半個馬頭,陪在馬側。

  正在閒逛,忽看到遠處兩驥駿馬直奔而來,我看著好像是十三阿哥的那匹大黑馬,忙勒住馬。不大一會,已經奔近,果然是十三,旁邊的是四阿哥,兩人都穿著緊身騎裝,腰束革帶,馬鞍上懸著箭壺,斜斜插著些白羽箭。只不過四阿哥是一身青藍,身子修長,看上去冷俊中含著英氣,而十三卻是一身白色滾銀邊,越發襯得身姿挺拔。

  尼滿看清來人,忙跳下馬請安。我卻實在懶得跳下跳上,只等著他們近了勒住馬後,在馬上俯了俯身子。十三朝尼滿揮了揮手,讓他起來,趕著問我:「學會了沒?」

  我努了努嘴道:「只學會如何坐在馬上不掉下來。」十三看了眼尼滿道:「你先回去吧!」尼滿抬頭看了我一眼,見我沒什麼意見,遂又躬身行了個禮後騎著馬慢慢退走。看他遠了,我才抱怨道:「他哪是教我學騎馬呀?完全在哄小孩子呢!」十三笑道:「你可別跟小孩子比,比你騎得好的,多著呢!」我聽完,一想也是,這些蒙人,滿人可是屬於馬背的民族,不會走,就已經隨著父親坐在馬背上了。笑著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十三想了想,說:「現在餓了,要回去用膳,不過晚上倒是有時間,你若晚上得空,我可以教你。」我聽後,一高興,雙手一拍,剛想叫聲『好』,卻沒想到,我這一鬧,又鬆了韁繩,馬在原地打起轉來,我驚得閉上眼睛驚呼,直到感覺馬不動了,才睜開眼睛,看見十三正替我勒著韁繩,他把韁繩還給我,又看了我一眼,對著四阿哥嘆口氣道:「看來我是『任重而道遠呀』! 」四阿哥嘴角一抿,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不說話,只是同情地看著十三。

  晚上隨便吃了些東西,急急漱了口,又叮囑了芸香和玉檀幾句,就忙忙地趕去了約定地點。到了地頭,看見空無一人,才驚覺,自己這麼趕地過來,竟提前了好久。遂把披風鋪在草地上,躺倒,看著星空,耐心地等起來。

  正等得有些迷糊,覺得有人在上面看著我,忙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四阿哥,忙撿起披風站了起來,一面請安,一面下意識地往周圍看,四阿哥道:「太子爺有事把十三叫住了,他托我過來。」我忙說:「那奴婢就回去了,改日再教就可以了。」他淡淡道:「你覺得我教不了你嗎?」我忙搖頭說:「不是。」他淡然說:「那就上馬吧!」我一面心裡打著嘀咕,琢磨著四阿哥為何有這閒情逸致,只因為十三的拜託?一面打量著他帶來的兩匹馬。

  他指了指一匹看著小一些的馬,說道:「這是十三專門挑的小馬,很溫順,我待會騎母馬,它自會跟著。」說完就翻身上了那匹大一些的馬。我也趕忙上了小馬,他在前面策馬慢行著,一面說:「我們先慢慢走一圈,你和馬熟悉熟悉。順便我給你講一下待會跑起來時要注意的。」我忙說好。

  —— —— —— —— —— ——

  不是說四阿哥教的不好,實際上他教的很好,我進步很快,一晚上已經可以騎著小馬隨著母馬慢慢小跑了。可是我和他在一起時,總是渾身不自在,一想到他將來是雍正,和做事情的霹靂手段,就滿是壓抑。

  這時我才驚覺我已經不是那個張小文了,張小文是喜歡雍正的,欣賞雍正的,她認為在爭奪皇位時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對敵人手下留情,就是對自己殘忍。而且八阿哥和九阿哥也有置雍正於死地的心思,所以雍正最後監禁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可是現在我卻抗拒著那個結局,原來現在我已經真的是馬而泰.若曦了。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在我茫然不知時,流逝的時光已經改變了我。

  也仔細思量過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和四阿哥進一步拉攏關係,為將來多留幾分機會和保險。可幾次三番,思量好的討好拍馬的話到了嘴邊,看著他喜怒莫辨的臉色就又吞回了肚子。一晚上又要想東想西,又要學騎馬,幸好十三挑的馬不錯,再加上這段日子的學習,否則別說騎了,能不摔著就不錯了。

  晚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覺得自己還是不行。原以為憑藉三年白領的辦公室爭鬥經驗,再加上三年宮內生活的嚴格磨礪,自己早已經是人精了,沒有想到遇到真正厲害的主,立馬破功。

  左思右想後,只得安慰自己說,好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不得罪他就行了,至於說討好,看來自己還得多磨練幾年。安慰完後,也決定再不跟四阿哥學騎馬了。一個琢磨不透的定時炸彈放在身邊,太遭罪了。

  —— —— —— —— —— —— ——

  可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老天總是以折磨人為樂子。明明十三滿口保證說,一定不會爽約。可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又是四阿哥。我心里長長地嘆了口氣,決定回頭要找十三好好談一次話。

  我陪笑看著四阿哥道:「奴婢今日白天剛當完值,有些乏了,所以今晚就不學了。」四阿哥聽完,臉上仍然是冷冷淡淡,只是眼睛看著我。我又鼓了鼓氣,俯身說:「如果四阿哥沒有別的事情,奴婢就先行告退。」說完蹲著身子等了一小會,看他仍然沒什麼反應,就直起身子,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提著一口氣,試探著從他身邊走過,等走過他後,覺得他仍然沒什麼反應,不禁呼出一口氣,暗自慶幸一聲,忙加快腳步匆匆離去。

  可走了一會後,聽到後面馬蹄聲,還未來得及回頭看,就覺得四阿哥凌空一躍,從馬上跳下一把拽住了我。我看著離我無限近的四阿哥的臉,不禁失聲驚呼。

  我叫完後,看他仍然是一副淡然處之的樣子,漠漠然地看著我。好像我們現在緊貼在一起姿勢根本沒什麼不正常。我掙紮了幾下,沒有掙脫,反倒被他用力一攬,更是貼在了他身上。我靜了下來,瞪大眼睛看著他,想著,莫非他想調戲我?

  念頭還沒有轉完,就感覺他冰冷的唇壓在了我的唇上。我一面使勁往後仰頭,一面用力推他,但是男女力氣所限,並沒有起什麼作用。他嘗試了幾次,發現我緊閉雙唇,根本不讓他進入,遂抬起了頭。我立即下意識地做了電視劇裡被非禮女子經常做的動作,一個耳光甩了過去,可惜他不是明玉格格,我的手被他截住,反剪在背後。他眼裡帶著絲絲嘲弄,嘴輕輕貼在我臉上說:「難為你在我身上花了那麼多年功夫,引得我上了心,現在又玩『欲擒故縱』!」他涼涼的嘴唇輕輕在我臉頰上印了一下道:「恭喜你,計謀成功了。」

  我怒瞪著他,想開口反駁,可一時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能怒聲道:「放開我!」他又往前傾了傾,嘴在我耳邊一面輕柔地逗弄著我,一面輕聲說:「你若想跟我,我自會向皇阿瑪去要了你的。」我覺得全身無力,四肢發軟,感覺身子越來越熱,心卻越來越冷,強自深吸了口氣,定下心神,輕聲嬌笑起來。

  他聽到我的笑聲,不禁動作慢了下來,我側著頭,嘴貼在他耳邊,輕輕呵了口氣,然後緊挨著他耳朵說道:「四爺是因為沒帶著女人出來,需要洩火嗎?」

  他身子一僵,我頓了頓,接著輕笑道:「如果四爺喜歡用強的,奴婢沒資格反對,四爺想要在這野地裡苟合也遂四爺的願。」

  他聽完,慢慢直起身子,盯著我臉看了起來,我臉上帶著幾絲冷笑,半挑著下巴,斜睨著他,一副任君採擷的樣子。他忽地緩緩展開一個笑容,我只覺全身一個激靈,冷笑瞬間被凍在臉上,他一面笑著,一面慢慢俯下頭,又印在了我唇上。我身體後仰,卻無法躲開,只覺得寒意從他沒有溫度的唇上迅速傳到我心裡。我慢慢閉上眼睛,全身冰冷地想到,完了!真的完了!原來『以毒攻毒』不管用的。

  正全心冰涼,如墜冰窖時,他猛地離開了我的唇,放開了我,自轉身上了馬。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又被他突然放開,一下子摔坐在地上。

  他在馬上冷冷看著我說:「上馬!」我這才猛地反應過來我已逃過一劫。一面暗自謝謝各路神仙,一面腿腳發軟,歪歪斜斜地爬上了馬。看他反方向而行,並不是回營地,我剛放下的心,又立即提了上來。他在側旁冷聲道:「放心,你還不是傾國傾城。」我這才又稍稍安心了些。

  他在一側,開始加速,一面指正著我錯誤的姿勢。我再沒有勇氣說半個不字,只得順從地強打起精神學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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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4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第二日再見十三,如果眼光可以殺人,十三現在肯定不死也重傷。十三被我看得完全不敢和我對視。目光只是游移在別處。我盯著他看了會,忽覺得不對,一看四阿哥正淡淡看著我,心裡一慌,忙收回目光,乖乖立在一旁。

最後看大家都目注著場中射箭的太子爺,我裝著去換水,經過十三身邊時,步子依舊,只是低低說道:「今兒晚上我去找你。」說完,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

走近十三帳篷時,十三的貼身小廝三才忙請安說道:「爺正等著呢!」我笑說:「煩勞你了!」他忙陪笑道:「姑娘這說的是哪裡話,都是奴才該做的。」我笑笑,自進了帳篷。

十三正坐在羊毛毯上,斜靠著軟墊看書,看我進來,忙扔了手中的書。我瞪了他一眼,隨手拿了兩個軟墊,也把自己舒服地安置好,又從几案上倒了杯茶給自己。

十三挨著坐近了些,陪笑道:「我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你?」我冷哼了一聲說:「你一個阿哥若不想教我,做奴婢的不敢有半句怨言,可你犯不著再三戲弄我!」他整了整臉色道:「這可是你誤會我了,頭一晚是被太子爺叫住了,雖是閒聊,可不好駁了太子爺的面子,才打發了小廝去找四哥;第二次是被……」 他頓住沒有繼續說下去,只說道:「的確是有事,絕沒有哄你。」我冷哼一聲道:「除了皇上、太子爺,還能有誰絆住你?」他有點無奈,尷尬地笑了笑:「敏敏格格。」我一聽,看他滿臉無奈,滿肚子的火中也不禁透出幾絲笑意。想著既然這樣的確不好再說什麼,可想著昨晚上的事,又覺得滿肚子的怒氣怨氣無處可去,只得一仰脖子惡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茶。

十三看我信了,復又懶洋洋地靠回軟墊上,帶著笑意說:「不過你應該高興才是呀!怎麼一肚子火呢?」我側頭盯著他,氣聲道:「高興,有什麼好高興的?」他移前了些,盯著我眼睛說:「你難道心裡沒四哥嗎?」我聽完此話,怔了一會,氣極反笑,乾笑了幾聲後問:「我何時告訴你我心裡有四爺了?」他笑著一面搖頭,一面道:「自從你在殿前奉茶,我就覺得你一見四哥就怪怪的。你對太子爺都是淡淡的,可對四哥卻極其小心謹慎,當時心裡就存了納悶。半年前,你升了領頭女官,又向我打聽四哥的喜好避諱。平時端上的茶具點心一應都是四哥中意的。這五年來你也很是留心四哥的言談舉止。你若沒想著四哥,那我可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也不見你如此待別的阿哥。」

我越聽,心越靜,只覺得『自作孽不可活』。我實在沒什麼可怨天尤人的。十三見他一席話,說得我只是低垂著頭默默坐著,不禁得意一笑,輕搡了我一下,輕笑道:「別不好意思了!我看四哥對你也有點子意思。回頭記著敬我謝媒酒!我可沒少在四哥面前誇你。」他斂了斂笑意,認真說道:「四哥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你看他對我就知道了。」我沒有搭腔,默默坐了半天,忽然站起道:「我要回去了。」然後看著十三,鄭重地說:「反正我心裡絕對沒有四阿哥!」說完,轉身快步離去。

一路走著,一路想,其實自己打聽四阿哥的喜好避諱時就擔心引人注意,還特地把別的阿哥平日飲茶喜好也順便打聽了一下,可是畢竟一個上了心,別的只是敷衍而已,一般人倒看不出異樣,可十三和四阿哥朝夕相處,又和我要好,我對四阿哥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裡,難怪他會誤會。既然他如此想了,那四阿哥誤會也沒什麼可奇怪的了。而且自己只以為在打聽私事上會引人注意,卻不料三年來的時時小心謹慎,和處處留心觀察落在十三眼裡全是其他原因了。我該如何去解釋這個長達三年的誤會呢?

自那日後,我下定決心,馬是萬萬不能再學,十三有時提起話頭,都被我顧左右而言它給支開。他笑笑地看著我,也就不再提起。一日正在康熙大帳裡當班,突然一個軍士快步跑來,遞給李德全一個快馬急件,李德全不敢怠慢,立即呈給康熙,我心裡暗想,莫非和太子有關,因為知道太子就在這次塞外之行中被廢,可具體發生什麼事情讓康熙下定決心廢他卻是模模糊糊的。

康熙一面看著,一面臉色漸漸凝重,最後猛地站起說:「吩咐快馬每日來報信!」外頭跪著的軍士,高聲應道:「喳!」磕完頭,轉身快跑而去。康熙坐下後沉聲說道:「傳旨!」李德全忙跪下。「十八皇子胤祄病重,三日後準備回京。」又接著道:「朕要見蘇完瓜爾佳。」李德全身子一抖,磕頭領旨後,匆匆而去。

帳內當班的宮女太監都大氣不敢喘地靜立著。我心裡惴惴,雖知道結果,可事情在細節上怎麼發展卻是一點頭緒也無。拚命想了半天卻一點記不起有關十八阿哥的任何事情。只得提醒自己一切小心。

好不容易熬到換班,才發覺自己竟然一直站著一動沒動,現在走起路來全身還是僵硬的。康熙接見蒙古王爺蘇完瓜爾佳時,已說明要提前回京,蒙古人後日就走,也開始收拾東西。一路上,周圍雖人來人往,忙著準備行囊,卻都壓著聲音,全無前幾日的熱鬧。我靜靜地往回走,想著該如何快速把東西都整好。

又要當班,又要整理東西。但也許因為一再告訴自己千萬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出任何差錯,所以雖很累,但精神卻還好。第二日晚間正在讓幾個太監小心包裹器皿,忽聽得遠處嘈雜的聲音,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一面留著心,一面繼續忙著手頭的活。

過了一會,嘈雜的聲音沒了,又恢復了先前的安靜,我也沒再理,直到把所有器皿都包裹好後,又放置妥當,這才回了帳篷。

一進帳篷,玉檀就面色嚴肅地迎了上來,拉著我坐好,小聲道:「看樣子,姐姐還不知道。」我怔了一下,忙凝神細聽,「太子爺騎了蒙古王爺進獻的御馬,引得蒙古人鬧了起來,說是獻給皇上的御用之馬,卻被太子拿來玩耍,如此大不敬,瞧不起他們。」我『啊』的一聲,想到怎麼忘了這個茬呢?不錯,好像是有這麼一檔子事情。

忙問:「皇上怎麼說?」玉檀悄聲道:「還能怎麼說,為了平息蒙古人的怒火,當著所有蒙古人的面斥責了太子爺。不過我看皇上除了怒,還很是傷心,畢竟因為十八阿哥的事情,現在人人都面帶悲傷,太子爺這個時候卻騎馬取樂。」她輕嘆了口氣,沒再說話。我聽完後,默默發起呆來。想來這就是引子了。

想了會,認真叮囑玉檀道:「這幾日不管多累,一定要打起精神,否則一個不留神,只怕就是大禍。」玉檀忙點頭,「姐姐放心,我也這麼想的。」兩人又默坐了一會,遂洗漱歇息。可心裡擔著事情,不知道這件事情究竟會對現在的幾個阿哥有什麼影響,雖然大致結果知道,可具體的過程卻無從而知,所以睡的不安穩。我這個半吊子的先知用處實在不大。哀怨地想如果早知道要回清朝,一定把清史一字不拉地全背住,可轉念一想,只怕背住也沒用,清朝的歷史為了『避尊者諱』,多有粉飾篡改,到最後只怕也是誤導。聽玉檀也是不停地翻身,看來她也不好過。

浩浩蕩蕩的大營總算開拔,因為快報傳來十八阿哥的病情又加重了,康熙的表情很是神傷,我們御前侍奉的人都提著一顆心,小心伺候著。眾位阿哥也都面帶憂色。太子爺的表情最是複雜,恨意、不甘、夾雜著不知是真是假的憂傷。康熙一直對他極其冷淡,令他臉上更多幾絲懼怕。

一日清晨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聽得芸香在帳外的聲音,我和玉檀忙坐了起來,讓她進來。她進來後,安也顧不上請,只是快步走到我身邊,玉檀忙隨手披了件衣服,湊了過來。芸香面有餘驚地道:「昨日夜裡萬歲爺大怒!」我和玉檀都是輕輕『啊』了一聲。她道:「太子爺昨夜竟在帳外扒裂縫隙偷窺萬歲爺,被萬歲爺給察覺了,又驚又怒,當場就把桌上的東西全掃到地上。李諳達趕著增調了侍衛守護在帳外。」我和玉檀聽完,都是一臉不敢置信,太子爺瘋了?!竟敢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芸香又匆匆說道:「李諳達說了,今日雖不該姑娘當值,但姑娘還是去御前伺候著。」我聽完,忙起身穿衣洗漱,芸香也在一旁幫忙伺候。都知道事情緊急,我也沒和她客氣。

急趕了幾日路,終於到了布爾哈蘇台行宮,大家正鬆了口氣,想著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我卻心神越發繃緊,因為記得好像康熙就是在塞外行宮第一次宣佈廢太子的。行動說話加倍留了心。

晚間李德全正準備伺候康熙歇息,快報送到。康熙看完後,低垂著頭,靜靜地把手中的紙張一寸一寸地揉成了一團,緊緊捏著紙團的手上青筋繃起。我心裡唉嘆一聲,看來十八阿哥夭折了,才八歲!

李德全跪在地上,不敢說話驚動,四周站立的宮女太監也人人沉寂地站著,康熙一直以同一個姿勢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往日因天子威嚴所懾,看不出來他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今夜默坐於龍椅上的康熙,卻讓人無比真實地覺得他已經五十五了。

坐了好一會子,康熙低聲對李德全說:「都退下!」我們忙靜靜快速地退了出來,只留李德全在內伺候。出了門,看見各位阿哥都已得了消息在外頭候著,神色擔心焦急中夾雜著憂傷。看我們出來,都拿眼睛瞅著我們。我回身對玉檀等宮女吩咐道:「萬歲爺雖說讓我們退了,但晚間還是要有人在近旁聽吩咐,今日晚上我和玉檀就在外面守著,其餘人都回去歇著吧,明日一早來聽差!」她們應了聲後都靜靜退去。

王喜也只留了自己和另一個太監在外面聽候差遣,剩下的都打發回去歇著。我和王喜默默對看了幾眼,他立在我身邊小聲問:「這些阿哥們怎麼說?」我想了想說:「現在進去請示,只怕是不可能的,不如讓他們先散了吧。若有事情,再打發人去叫。」王喜琢磨了會子,點點頭,上前幾步,躬身道:「太子爺,貝勒爺,各位阿哥,皇上已歇下了,各位這就先回吧!若有事情,小的自會通報。」各位阿哥彼此互相看了幾眼,一時都有些拿不定注意。四阿哥和十三都朝我探詢地看過來,我避開四阿哥的視線,只朝十三微微頷了一下首,十三遂看著太子爺說:「我們還是回去歇著吧!明日皇阿瑪跟前還要人伴駕呢!」四阿哥點點頭,正要舉步而行。太子爺卻盯著王喜詰問道:「李德全呢?讓李德全出來回話!」

我一驚,覺得太子爺真是越來越沉不住氣,李德全一直近身服侍康熙,很得康熙信賴,為人也一向公正寬厚,這宮裡宮外的人不管心裡怎麼想,當面卻都是『李公公』『李諳達』的叫著。今日太子爺竟然當這麼多人的面直呼其名!

王喜也是一呆,想了想,陪笑回道:「我師傅正在伺候皇上,恐怕不得空。」太子爺冷哼了一聲道:「不是說皇阿瑪已經歇下了嗎?既然已經安歇了,他出來說兩句話又有什麼打緊?」王喜愣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回話。轉頭看我,我向後縮了縮身子,朝他皺了皺眉頭,表示無可奈何。我可不想現在和太子爺扯上任何關係。

王喜只得轉回頭,想再勸幾句,可話未出口,太子爺一面提步向前走著,一面道:「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這幫奴才倒底在搞什麼鬼?」兩邊的侍衛忙把他攔在了門外,他呵斥道:「讓開!瞎了你們的狗眼,也不看看我是誰?」侍衛卻絕不肯讓路,眾位阿哥都有些動容,忙上前半真半假地勸太子爺。

正在喧鬧,李德全拉開了門,康熙神情憔悴地看著眾位迅速沉默著跪倒在地上的阿哥,疲憊地道:「讓隨行文武官員都過來!」王喜忙應喳,匆匆跑了。

康熙神色死寂,定定瞅著太子爺,太子被看得滿臉驚惶,低垂著頭,伏在地上,紋絲不動。一會的功夫,此次隨行的文武官員已都到齊,黑壓壓地跪了一地。

康熙慢慢巡視了一圈,最後眼光仍落在了太子爺身上,他痛心憤怒哀傷地盯了太子半晌,最後一字一頓地沉聲道:「胤礽不聽教誨,目無法度,朕包容二十多年,他不但不改悔,反而愈演愈烈,實難承祖宗的宏業!」話未完,淚已流了下來。底下的大臣只知道磕頭,再三奏請:「皇上請三思!」康熙緩緩開始曆數胤礽的罪狀 :

二十九年,朕在親征噶爾丹的歸途中生了病,十分想念皇太子胤礽,特召他至行宮。胤礽在行宮侍疾時毫無憂色;朕已看出皇太子無忠君愛父之念,實屬不孝。

胤礽對十八皇子胤祄之死,無憂痛之色,毫無兄弟友愛之情。

胤礽平時對臣民百姓,稍有不從便任意毆打,其侍從肆意敲詐勒索,仗勢欺人,激起公憤。

 ……

康熙一面落淚,一面痛述著,最後竟一時氣急攻心,再加上幾日來的傷心,昏厥過去。全場又是一片忙亂,請太醫的,叫皇上的。最後,康熙緩緩醒了過來,卻再無精力說什麼,只是吩咐讓大阿哥領人先把胤礽看管起來,然後揮手,讓大家全部退下去。

我默默立在外面,心裡也是一片哀傷,這個結局我早已知道,這在當年對我而言,只是打發閒餘時間的一個故事而已。甚至當時我覺得康熙在太子事件上處理得很是不明智,明知道胤礽不堪大用,卻總是舉棋不定,反反覆覆。如果他能早日下定決心,也不至於出現『九龍奪嫡』的慘烈情景。

如今親眼目睹,不知是因為在康熙身邊服侍久了已有感情,還是感受到康熙心中作為父親對胤礽的偏愛,以及現在的心痛無奈憤恨,只覺得康熙的落淚深深震撼了我,作為一個皇上,他也許沒有處理妥當,可作為一個父親,無可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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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4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回京已經多日,宮裡宮外仍然暗潮洶湧,不斷有大臣出面或真心或假意地奏請康熙收回成命,康熙看完摺子後,總是一言不發,誰也摸不透他的心思。我雖不知道他現在究竟在想什麼,卻能肯定最後他又會恢復太子的位置,所以心中微微帶著絲莫名的優越感看著那些焦頭爛額的大臣。可以說康熙身邊伺候的人除了我和李德全外,都或多或少地都流露著茫然和無所適從,不知道他們暗地裡是哪個阿哥陣營的,也不知道得罪過誰,又結交過誰。我是因為知道結果,所以內心篤定,而李德全我只能無限欽佩地說,一隻千年老狐狸,世情早已通透。我倆偶爾會交換一個眼神,我覺得他好像對我很是讚賞。熟不知,我是另有乾坤。

  —— —— —— —— —— ——

  人心惶惶中,已經是十一月。

  一日正在側廳清點記錄茶葉,王喜進來,一面打千,一面說:「姐姐,三阿哥來了!」我隨口應了聲,從木墩上下來,吩咐芸香沖茶。

  捧著茶,輕步走進,將茶擱在三阿哥桌上。走出時,聽到三阿哥說:「兒臣有關於二哥的重要事情面奏皇阿瑪。」我這才心裡一下子明白他為什麼來了。他要向康熙告發:皇太子胤礽一切行為舉止失當是因為大阿哥胤禔用喇嘛巴漢格隆魘術魔控了胤礽。

  我想著,我怎麼總要事到臨頭才知道?不過確實沒有辦法,我只知道大概有這麼件事情,可具體什麼時間發生,又是如何發生的,的確是不知道。現在就是等太子復位了。忽地想起八爺他們,不禁有些擔心。自從塞外回來後,就一直未曾見過,不知道最近他們又為了這個位置做了些什麼。思來想去,最後只能嘆口氣想到不管怎麼樣,總是沒有生命之險的!他們的災難要在四阿哥登基後才真正開始。

  三阿哥走後,康熙立即派人去胤礽住處搜查,果然搜出了『魘勝』之物,康熙大怒,立即下令將胤禔奪爵,在府第高牆之內幽禁起來,嚴加看守。但卻並沒有對太子做任何的處置,仍然被囚禁在上駟院側。雖然朝內請求恢復太子地位的奏章紛紛而來。

  這幾日我總是不自禁地就想到大阿哥胤禔,當年讀到這段歷史的時候就曾經懷疑過,這真的是大阿哥胤禔所做的嗎?他真的會用這麼可笑的手段去謀取皇位嗎?而一切的一切,我現在仍然沒有答案。在我看來把太子的行徑歸咎於大阿哥的詛咒,實在荒唐。可這一切就是如此發生了。而且表面上看來,康熙似乎也是相信的。至於說他的相信是又一次的感情妥協,一方面為胤礽脫罪,一方面借此懲治大阿哥確實對太子做過的不軌之舉;還是古人真的相信這些東西,我就實在不得而知。

  我只是想著,從此時起直至雍正十二年幽死,大阿哥共被幽禁了二十六年!第一個被幽禁的人出現了,然後太子爺,然後十三,然後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

  我強烈的對自己喊停,不可以再想了,不可以再想了。

  —— —— —— —— —— ——

  一日康熙看完奏章後,沉思了很久,對李德全吩咐:「傳李光地覲見。」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見這位康熙朝的重臣、平定台灣的功臣。康熙以前也曾單獨召見過他。可在這個微妙的時候,康熙找他所為何事?不過今日不是我在殿內侍奉,所以沒有機會知道。

  晚上用完膳,我和玉檀一面喫茶,一面還在想著康熙召見李光地的事情。雖然知道玉檀今日在殿內,可以問她。可一則因為御前當值,最忌諱傳遞皇上與臣子之間的私下談話。我沒必要為此難為玉檀。二則雖然好奇,但是否知道我也不是真的那麼上心。所以只是自個瞎琢磨。

  正在暗自琢磨,玉檀起身打開了正對院門的窗戶,院內景緻全通透地落入眼底。我看著她的舉動,喝著茶,靜靜等著。她一切弄妥當後,才又坐回我身邊,一面喝著茶,一面若無其事地低聲說:「今日皇上問李大人關於立太子的事情。」我微微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李大人推舉了八爺!」她話音剛落,我的手一抖,茶水濺在了身上,忙擱了茶盅,拿絹子。玉檀也忙抽了絹子出來,幫我擦拭。

  隨後兩人隨意地閒聊起來,什麼花樣子繡在手絹上最好看,什麼花樣俗氣。宮裡誰繪製的花樣最好,誰繡的手絹又最好看。

  晚上,各自回房歇息後,我才覺得自己的心一直揪著,閉著眼睛卻沒有絲毫睡意。

  ——   —— —— —— ——

  第二日,早起梳妝時看見自己面色蒼白,不禁狠狠地往臉上多塗了些胭脂。站在殿中當值,心神卻有些恍惚。李德全盯了我幾眼,這才強打起精神。

  今日從早上起,康熙就一直坐著默默沉思,我端進來的茶,總是熱著端進來,又一滴不少的端出去重新換過,換了一盅又一盅,康熙卻連坐著的姿勢也沒有變過。殿內只有我和李德全在一旁服侍,我看李福德全面無表情的立著康熙側下方,也有樣學樣,木立一旁。

  正站著,外殿的小太監進來回道:「二阿哥已經到了,正在殿外候著!」康熙淡淡說:「宣他進來吧!」。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召見了二阿哥。

  胤礽進來時,康熙默默看著跪在地上的胤礽,兩個多月的監禁,太子爺明顯瘦了很多,面色也很是蒼白,神情拘謹不安。

  過了好一會子,康熙起身道:「隨朕進來!」說完,逕自起身進了裡進的暖閣,胤礽也趕忙爬起跟隨而入。

  李德全打了個手勢,讓我去把門掩上,接著走到我身邊低聲說:「待會想法子勸萬歲爺吃點東西。」說完,也進了裡面的屋子。

  我靜靜立在外面。看著剛才康熙坐過的龍椅想著,值得嗎?也許是值得的,我當年不也是為了升經理而拼了命的苦幹嗎?各類職稱考試,上下人際關係,不也是費盡了心思。雖有不同,可不也是為了利益而營營苟苟嗎?只不過眼前的這個利益是天大的,所以也要付出天大的代價才有可能。所以也許我不應該質疑他們。有幾個人能真正跳出名利之外呢?話又說回來了,真跳出來了,空閒的日子用來幹什麼呢?總不能都去做和尚、隱士。若人人都去做了和尚,都去做了隱士,無人做那營營苟苟的俗人,那誰又養他們呢?

  正在那裡胡思亂想,天馬行空。忽聽得胤礽的哭聲,仔細聽了聽,覺得裡面說話聲低低沉沉的,聽不清楚,也就沒再留意。想著反正康熙終究又心軟了。現在只是時間而已。

  過了很久,才看到太子退了出來,我忙拉開門,俯身送他出去。外面自有人帶他回監禁處。

  我趕緊吩咐外面守著的玉檀去準備熱茶和點心,特意囑咐了用什麼花色的盤子茶具。

  我托著茶、點心輕輕走進裡屋,看康熙正立在窗邊,我把茶和點心放在炕頭的小桌上,看了眼李德全,他輕輕朝我點點頭。我忙躬身走近康熙,柔聲說:「皇上!今日的香卷是特意用皇上夏天賞荷時讚過的荷花蕊曬乾後碾成末做的,很有荷花淡雅不俗的味道。皇上試試吧!」康熙聽完,沒有說話,走近桌邊,李德全忙先劃了片吃了,然後將剩下的用銀筷子夾進康熙面前的小碟子。

  康熙默默吃了一口,端起茶喝了一口,問:「這茶葉裡加了什麼?怎麼幾絲甘甜又夾雜著一點苦味?」我躬下身子還未及回答,就聽到李德全說:「若曦昨日問奴才可不可以用煮過白果的水泡茶,奴才問她原由,她回說,近日皇上偶有咳嗽,又有些心熱,因是小恙,皇上也未留心。再說『是藥三分毒』,不如用銀杏葉子泡水即簡單又有效。奴才問了王太醫,他也說使得,所以奴才就准了。」康熙看了我一眼,微微點了下頭,默默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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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4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康熙雖然單獨召見了胤礽,但過後卻沒有任何動靜,胤礽仍然被監禁著,滿朝文武滿心惶恐,實在琢磨不透康熙究竟怎麼想。各個派系的鬥爭越發激化,有人力保太子,也有人曆數太子惡行。紛紛擾擾,黑臉紅臉,你方唱罷,他又登場。

  各位阿哥的態度也很是各異,自塞外回來後,十三阿哥入宮的次數明顯減少,我基本上沒有怎麼見過,四阿哥乾脆稱病在家,閉門不出。八阿哥也不曾在乾清宮露面,九阿哥和十四還偶爾能看到,可兩人總是來去匆匆,人多眼雜也沒說話的機會。

  康熙一直冷眼看著這一切,不置一詞。有時休息時,他甚至會和我聊一會茶方面的事情,何地的水好,哪種茶葉的名字起得最有意境,誰寫的吟詠茶的詩詞最是貼切。他看上去態度閒適,我和李德全也悠悠然地伺候著。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靜靜看著這一切,心裡極度崇拜康熙。他雖然心頭也在煎熬著,可面上卻任誰也看不出來絲毫。而他卻不動聲色間已把每個人的舉動盡收眼底。

  就這樣日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大年三十,廢太子胤礽仍然被拘禁著,大阿哥胤禔也幽禁著,朝內人人都心心唸唸惦記著這個未決的太子之位,所以今年的除夕宴是表面上張燈結綵的喜氣,可暗地裡是掩也掩不住的波濤起伏。我不想去看這粉飾出來的喜氣,正好也輪到自己在殿中值夜,所以玉檀雖主動要和我換班,被我推辭了,囑咐她好好去樂吧,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守著殿中的火燭和熏爐迎來了康熙四十八年。

  ────────────

  大年初一的清晨,天剛濛濛亮。我靜靜坐在桌前,凝望著窗外。玉檀從窗前過,看我坐著出神,納悶地問:「姐姐昨日夜裡守了一夜,這會子不睡一會嗎?」我這才回過神來,笑道:「這就睡!」說完,掩了窗戶。玉檀一笑,自出了院門。

  我仍然靜靜坐在桌前,感覺窗外的太陽由弱變強,屋裡漸漸越來越亮堂,心卻越來越沉,我趴在桌上想,為什麼?為什麼還沒有來呢?難道今年他忘了?還是有其它事情耽擱了?或者以後不會再有了?

  從早晨等到中午,直到小太監送來午膳,仍然沒有人來。我半點胃口也無,連看都懶得看,把膳食盒子撂在一旁,走到床邊,鞋不脫,就躺倒了。我一直認為自己心裡早做好了準備,會平靜的接受『他隨時會放手,隨時有可能就此從我生命中淡去』,畢竟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耐心呢?可原來我只是『以為』而已,事到臨頭時,我居然不能平靜,原來我會失落!會傷心!

  正心中冰涼,忽聽得敲門聲,忙一骨碌坐起來,幾步衝到門邊拉開門。卻是一愣,門前立著的是一個不認識的小太監,他看我疑惑地看著他,忙一面請安,一面陪笑說:「奴才小順子,平常不在乾清殿走動,所以姐姐看著眼生。」我聽完,未說話,只是看著他,他回頭左右打量了一下,從懷裡掏了個紅色絲綢的小包給我,我心中雖滿是納悶,想著怎麼是個小包裹,但還是心中一定,忙伸手接過來,他看我收了東西,滿臉笑意地打了個千就匆匆跑走了。我趕忙關好門,走到桌邊坐下,穩了穩心神,打開包裹,裡面是一條項鏈。

  拿起細看,纖細如髮絲的幾股銀絲纏繞在一起,彼此交錯,仿若水波起伏流動,鏈墜子是一朵晶瑩剔透的羊脂玉木蘭,精雕細琢,似乎是一朵縮小了的真花,只需湊到鼻邊就能聞到它的清遠香氣。一個念頭閃電般從腦海中閃過,全身一震,原來這不是『他』送的,而是『他』送的!只覺得手中清涼的白木蘭好似那人的唇,一股涼意一下子從手心直衝到心底。忙一下把鏈子扔回桌上,叮咚一身脆響,正好落在剛才打開的絲綢上。

  攤開的鮮紅絲綢是底色,其上蜿蜒流動著的銀色水波,一朵皎皎白木蘭靜靜的浮在水波之間。我呆看了半晌,只覺得耳邊好似又有微微的呼吸聲,冷冷的唇輕輕撫過,身子發冷,而心卻發燙。猛地從椅上跳起,急急把絲綢裹好,打開箱子,塞到了最底層。

  手指輕輕滑過也被我壓在最底層的三封信,默然半晌,終是沒有忍住,拿了出來。把信放在桌上,默默盯著它們,其實內容早已熟記,字跡墨色,都深深印在腦海中。在宮裡寂寞壓抑的漫漫長夜裡,腦中誦著它們靜靜渡過了無數個難眠之夜。

  我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聲對自己說『以後再沒有了!』,慢慢地深吸了口氣,拿過最低下的一封,緩緩打開:

  「東門之墠,茹藘在阪。

  其室則邇,其人甚遠。

  東門之栗,有踐家室。

  豈不爾思?子不我即。」

  這是康熙四十四年大年初一清晨收到的。

  第二封: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阇,有女如茶。

  雖則如茶,匪我思且。

  縞衣茹蘆,聊可與娛。」

  正心中默念,忽聽得幾聲『篤篤』敲門聲,一驚忙把信全攏了起來,一面問著『誰呀?』,一面四處一看,慌忙把信藏到了被子裡。

  門外一個聲音回道:「奴才方合!」我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酸喜苦驚混雜在一起,一時竟怔在當地。

  方合等了一會,看屋子裡沒有任何動靜,又試探地敲了敲門,輕聲叫道:「姑娘!」我這才驚醒,忙去打開了門。

  看著方合忍不住問道:「今年為何這麼晚才來?」方合陪笑低聲道:「八爺特意囑咐了,姑娘昨日夜裡守殿,不要太早過來,擾了姑娘休息。」我聽後,心中更是百般滋味,只覺得嚥不下,吐不出,梗在胸口,人定在當地。方合四處打量了一下,掏出封信,遞給我,然後打千退走。

  手裡捏著信,坐在桌前,半日沒動,最後還是慢慢拆開了信封。仍然是上等的百合香熏過的簽紙,溫柔中含著剛勁的蠅頭小楷。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只覺心中一痛,宛若刀尖猛地一觸心口,不禁捂著胸口,趴倒在桌上,萬千思緒,波濤洶湧,激盪在胸,卻無處可去,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默問自己:「胡不歸?所為何?」,「胡不歸?所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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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4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春節剛過沒多久,幾樹梅花開的正好,站著樹下閉上眼睛,浮動著的香氣越發濃郁。康熙究竟打算什麼時候給太子復位?已經兩個多月了!

  仔細回憶過,可我實在記不大得具體的日子,只記得是在今年年初。可現在連我都等得快不耐煩了,那些不知底細的人只怕更是心下難熬,度日如年。

  正暗自想著,耳邊十阿哥的聲音:「又在發呆!」我微笑著睜開眼睛,轉身看向十阿哥,卻見九阿哥,十四阿哥和從塞外回來後就一直未見的八阿哥都立在身後。我忙俯身請安。抬頭時,下意識地眼光瞟向八阿哥,卻正好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頭突地一跳,忙低頭靜靜站著,再無勇氣抬頭。

  九阿哥四處打量了一圈,看仔細了周圍無人,然後直直盯著我問:「今日有件事情要問問姑娘!」我納悶地看著他,不明白這位很少和我說話的主子要問我何事,只得恭聲回道:「請九阿哥問吧!」旁邊幾位阿哥都先是微微一怔。八阿哥皺了下眉頭,目注著九阿哥,十阿哥茫茫然地看向九阿哥,十四卻目光清亮地盯著我。

  「皇阿瑪單獨召見二哥都說了些什麼?」我『哦』了一聲,明白過來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呀!不過也難怪,當時只有我和李德全留在屋中,不管他們安插了誰在康熙身邊,只怕也無法知道這次談話的始末。除非他們能撬開李德全的嘴,不過那和想摘月亮的難度差不多。

  正想告訴他們我當時守在外進的屋子,並沒有聽清楚具體說了什麼。卻聽到八阿哥說道:「若曦,你先回吧!」我剛張口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十四說:「問問她又有什麼打緊?就她和李德全知道,這事除了著落到她身上,再無別人能答。」八阿哥看著十四說:「御前侍奉的人傳遞皇上與臣子私下間的密談,一旦被知道,下場是什麼,你有沒有想過?」說到後來,聲音已很是清冷。十四怔了一會,看了我一小會,眼光轉開看向梅花,再沒有說話。十阿哥一聽,忙說:「那若曦你趕緊該幹嘛就干嘛去吧!」

  九阿哥冷哼了兩聲說:「這裡就我們幾個人,她不說,我們不說,又有誰能知道?」說完,冷冷看著我。我看八阿哥神色清冷,忙趕在他開口之前,急聲說:「奴婢當時雖在屋子裡,可守在外間,皇上和二阿哥在裡間,奴婢聽不清楚。」話音剛落,就聽到九阿哥一面冷笑著,一面看著八阿哥說:「八哥,好好看看吧!這就是你費盡了心思的人。我就是養條狗……」還未說完,八阿哥已冷聲截道:「九弟!」

  他並不看我,目光只在幾位阿哥臉上慢慢掠了一圈,最後盯著九阿哥說:「誰都不許再向她打聽任何關於皇阿瑪的事情。」九阿哥神色陰沉地和八阿哥對視了半晌,八阿哥神色淡淡地回視著他。十四卻神色冷冷地看著我,十阿哥看看八阿哥,又看看九阿哥,嘴巴張張合合,卻無聲音。

  最後九阿哥轉過了視線盯著我冷笑了幾聲,猛地一甩袖子,轉身就走,十四嘴邊含著絲冷意也立即隨九阿哥而去。十阿哥打量了我們幾個一圈,最後撓了撓腦袋,也走了。

  八阿哥這才側頭微微笑著,眼神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轉身緩步而去。我默默呆立著,只是想著,他們都不相信我沒有聽到!抬頭看著八阿哥漸漸遠去的背影,卻只覺得絲絲冷意,連他也不相信!心中一酸,強忍著淚意,轉身快步就往回走,可走了幾步,腦子裡卻全是他平時淡淡的笑意,陽光下溫暖的笑容,還有難得一聞的大笑聲,腦中回來蕩去,不禁心中疼痛,停住了腳步。站住默想了會,終是長長地嘆口氣,想到,罷了!罷了!這麼些年我又為他做過什麼呢?遂回身快跑著去追他們。

  他們聽身後有腳步聲都回頭看,見是我,九阿哥冷冷一笑,繼續前行,而八阿哥,十阿哥和十四卻停了下來。

  我停下,喘了兩口氣,又看了看周圍,剛要張口,八阿哥已經說:「我不想聽,你回去吧!」我搖了搖頭說:「我就是想告訴你也沒有辦法,我的確沒有聽見。」他們都面露疑惑之色。我側頭笑看著十阿哥說:「你隨九阿哥先去吧!」他一急說:「幹嗎要支開我?」他側頭看向八阿哥,八阿哥看著他,溫和地說:「先去吧!」

  十阿哥怨怒地瞪向我,我忙上前兩步,扯了扯他的袖子,軟聲說:「反正是為你好!」說完看他不為所動。又一面笑著,一面扯著他袖子說:「求求你了!別生氣,好不好?好不好?」他被我弄得無所適從,只得把袖子從我手裡惡狠狠地拽了出來,一面粗聲道:「一點格格小姐的樣子都沒有!」一面轉身而去。

  我看他已經沒什麼怒氣,不禁吐了吐舌頭,笑看向八阿哥和十四。八阿哥臉上早沒了剛才的漠然,臉上帶著笑意看著我微微搖了搖頭,十四卻是瞟了眼八阿哥,看著我重重嘆了口氣。我又打量了一下四周,靜了靜輕聲說:「皇上是很疼太子爺的。」說完,仍舊笑看著他們,問:「上次我從塞外給姐姐帶去的牛皮畫,姐姐可中意嗎?還有給巧慧、冬云帶的珠飾,她們可喜歡?」八阿哥笑說:「都很是喜歡!」我又笑道:「除夕夜姐姐進宮來赴宴,我卻要守殿,不曾相見。姐妹也沒有說話的機會,只能麻煩八爺幫我給姐姐帶個好。」八阿哥笑著點點頭。我這才躬身做福,道:「奴婢先退了。」八阿哥輕聲說:「去吧!」我轉身自回去。

  ———— ———— ———— ———— ————

  這幾日我心中不安,為我當時未經仔細考慮就說出的話而擔心。一直在思量我說的那句話究竟會起什麼作用,是讓他們緩下謀位的步伐呢?還是採取更多的舉措來打擊皇太子,以減少皇上對太子的寵愛?思來想去,沒有答案。心裡不禁暗問自己,我那句話究竟說得對還是不對?會不會事與願違?正在一面往回走,一面再次思量這個問題。卻聽見十三在後面叫我。

  一直未見的四阿哥和十三居然都碰上了。自從和十三在帳內說過話後,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一直沒有機會面對面地對著四阿哥。站在四阿哥身前,只覺得耳朵發燙,心中異樣,腦子裡不禁想到草原的夜色中他冰冷的唇滑過我的臉頰、嘴唇和耳朵,很是有些尷尬,請完安,就急急地想走。

  十三卻笑著伸手攔住了我,「那麼久沒見,你怎麼這麼生分起來了?」我忙笑道:「哪裡有,不過手頭還有事情要做呢!」十三不相信地朝我笑搖了搖頭,但還是說:「那你去吧!」

  我還未及提步,四阿哥就淡淡說:「我有話要問你。」我一下僵在那裡。十三輕笑了幾聲,又咳嗽了幾聲,強忍著笑說:「這個……這個我還有點事情,就先走了。」我忙伸手去拽他,卻被他輕巧地閃開,一面低聲笑著斜睨了我一眼,一面快步走開。

  我心裡愁腸百轉,想著,該如何解釋呢?如何解釋他才能相信?又如何解釋才能讓他不會羞惱成怒呢?

  正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卻淡然問:「那日皇阿瑪和二哥都說了些什麼?」我的忐忑不安,萬千思緒立即消失無蹤。一時心裡說不清什麼滋味,應該是安心,可居然還有隱隱的失落。不禁暗自嘲笑自己也有自作多情的一天!

  靜了靜心神,淡然答道:「奴婢當時守在外進,皇上和二阿哥在裡進,奴婢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他瞟了四週一眼,緊走了兩步,我不禁後退,他又隨了上來,我發覺已經緊貼著樹幹,退無可退。只能和他近距離地站在一起,感覺他的呼吸可聞。他輕聲說:「你是在惱我那天晚上嗎?」我忙搖了搖頭。想著你不惱我就行,我可沒有惱你,一則本就是自己先引得他誤會,二則我還沒吃熊心豹子膽。

  他盯著我的眼睛慢聲說:「當時我也許錯解了你的意思。」我忙不停點頭。心想,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心還未來的及放下,就看他凝視著我緩緩一笑,我立即覺得渾身毛骨悚然,冷氣從腳底直往上冒,果然他帶著笑意接著說:「可我不後悔親了你。」我立即心頭狂跳!一面還得強壓著緊張思索他話裡意思,看看怎生應對。

  他說完,手伸到我脖子處,輕扯了下我的衣領,朝裡看了一眼。冰涼的手指若有若無地滑過我的肌膚,只覺得身子也在變冷。如此輕佻的舉動,他卻做的坦坦蕩蕩、自然無比,好似我與他天經地義就該如此。我心中一怒,火氣直衝腦袋,也顧不上他將來是不是雍正,揮手就把他的手用力打開。

  他倒並未在意,順著我的動作,收回了手,退後兩步,聲音平平地問:「怎麼沒戴著?」我微微一怔,立即反應過來原來他是要看我是否戴了那條鏈子。

  我硬梆梆地回道:「在屋子裡,下次四爺進宮,奴婢還給四爺。」他眼中帶著幾絲冷意和譏諷,看了我半晌。我牛脾氣一上來,再不願意計較後果,也直直地盯著他看。

  他忽而嘴角露出一絲笑,說道:「既然收了,就沒有退回的道理。」我張嘴想解釋當時純屬誤會,根本不知道是他送的。可張了張口,覺得這又如何解釋?難道告訴他我以為那是八阿哥送的?只得又閉了嘴。心中萬分懊惱。

  他看我在那裡欲言又止的,又說:「有些事情雖是你起的頭,但卻由不得你說結束。」我只覺得心中有怨無處訴,有火發不出,帶著幾絲怨氣和怒意回視著他。他嘴角噙著絲笑意,神色淡定地看了我一會,收了笑意,淡淡說:「總有一日,你會願意帶上它的。」

  他語氣雖淡,但裡面卻有一種絕對無人能逆轉的力量,我猛然一驚,想著,我和他硬對硬的來,豈能有贏的道理?需得想其它法子。我那麼多年書是白讀了。怎麼連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這些道理都不懂了?一面想著,一面臉上的神色漸漸緩和。

  他靜了一會,問:「雖說聽不具體,可總不能一點都沒聽到吧?」我忙收回心神,看著他,平平說道:「沒有!」他不說話,只是神色淡然,雙手悠然負在背後,深深地盯著我看,我只覺得剛才稍微緩和的心,又提了起來。

  腦子裡迅速地思前想後,李德全那日把我放在屋中,難道就沒有想到會有人向我打聽?答案很明顯,他肯定會想到,所以才把我留在了外間,即使有人打聽也不妨。二則,當時李德全對我未嘗不是一種試探,如果我真是阿哥們的人,那我勢必會想方設法去聽皇上與太子之間這場非常重要的對話,而我當時站在外間靠門口的地方,根本就沒挪過位置,而且還在走神想別的事情,如是有意試探,那麼這一切肯定都落在李德全那個老狐狸眼裡。那就根本不存在我走漏消息的可能。想到這裡,不禁有些後怕,如果當時我真一時生了好奇心想法子去聽,只怕……。

  趕快拉回心神,現在不是分析李德全的時候,眼前最重要的是要過四阿哥這一關。他顯然打定注意要從我口裡知道一二。我若回絕了他也不是不可,可他是四阿哥,將來的雍正,我真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和他過不去嗎?那以前的小心謹慎不就全白費了嗎?

  腦中念頭轉了幾圈,最後笑著抬頭,看著四阿哥說:「當時我在外間只隱隱約約聽到二阿哥的哭聲。」說完後,我躬身想請安告退。他聲音平平地問:「你也是如此告訴你姐夫的嗎?」我躬著的身子微微一僵,緩緩起身,一面笑如春花地回道:「正是!」

  他眼光沒有什麼溫度地目視著我,我保持著我春花般的笑容,目光柔和地回視著他。過了半晌,他輕聲說:「你去吧!」我笑著又向他行了個禮,慢慢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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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4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一日午後,正在屋內閒坐著翻書,王喜匆匆跑進來,認認真真地打了個千,立起後卻不說話,只是靜靜站著。我放下書,納悶地看著他,「有什麼事情直說吧!」

  他瞅了我一眼,低著頭沉吟了一會,才道:「今日朝上萬歲爺大怒!」我一驚,想著萬歲爺大怒固然是要緊事情,可他為何特特地跑來告訴我呢?定了定心神,看著他問:「為了什麼事情?」

  他抬頭飛快地瞟了我一眼,猶豫了下說:「今日朝堂之上,萬歲爺詢問眾位大臣立太子之事,阿靈阿、鄂倫岱、揆敘、王鴻緒等大人都出面保奏立八阿哥為太子。」我猛然站起,只想著,康熙對太子仍有餘情,如此行事必定會激怒康熙,更何況自古皇帝最恨兒子們私下結交大臣,唯恐出現黨派之爭亂了朝綱和自己權利被架空,康熙也絕對不會例外。

  默了一小會,問:「皇上怎麼說?」他略微猶豫了下道:「 萬歲爺極為生氣,說……」他停了下來,我吸了口氣,肅聲說:「照實說!」

  「因為大阿哥被幽禁前曾說過他願意將來輔助八阿哥,萬歲爺說八阿哥和大阿哥,彼此勾結庇護,謀奪太子之位;說八阿哥在朝內私結黨派,還說……」他又停了下來,我心急如焚,忍不住喝道:「往下說!」

  他從未見過我疾言厲色,不禁嚇了一大跳,趕緊接著說:「說八阿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黨羽相結,謀害胤礽。今其事皆敗露,削其爵位,即鎖系,交議政處審理。」他一口氣地把康熙的原話重複了出來。

  我只覺得背心冰涼,眼前一黑,渾身無力地軟倒在椅子上。腦袋轟地一聲,只餘一片空白,耳內不斷地重複著那句『即鎖系』、『即鎖系』……,卻似乎不太明白它是什麼意思,過了大半晌,腦子裡似乎才慢慢真正理解了這句話,可明白了卻更覺心痛難忍,他那樣風姿雅潔的人居然被『鎖系』!

  王喜看我坐在椅子上,身如雕塑,半天沒有反應,只得試探地叫道:「姐姐,姐姐!」我強自定了定心神,沒有力氣地問:「後來呢?」

  「幾位阿哥給八阿哥求情,十四阿哥跪奏萬歲爺說『八哥無此心,臣等願以死保之!』」他學著十四的語氣說道,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可萬歲爺當時正在氣頭上,十四阿哥又硬駁萬歲爺的話,最後還說願不惜一死來保八阿哥,以死明其心志。萬歲爺震怒之下,竟拔了侍衛的佩刀欲誅十四阿哥。」我『啊』的一聲驚叫,看著王喜,王喜也是臉有餘驚地回看著我。

  我靜了靜,安慰自己,沒什麼事情的!十四可是一直活到乾隆登基了。看著王喜,「接著說。」王喜說道:「當時五阿哥急忙撲上前跪抱著萬歲爺雙腿哭勸,別的阿哥也都不停磕頭懇求,萬歲爺才稍微緩解了怒氣。」王喜又停了下來,我長嘆口氣道:「事已至此,還能有更壞的嗎?說吧,別再吞吞吐吐!」他趕忙說道:「萬歲爺打了九阿哥一個耳光,又命責打十四阿哥四十大板。」

  我聽後木木地坐著,過了半晌忽然想起,忙問:「十阿哥呢?」王喜忙回道:「因萬歲爺訓斥八阿哥時,雖然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上前跪倒為八阿哥求情,但只有十四阿哥和萬歲爺起了爭執,而十阿哥當時只是跪地磕頭。所以十阿哥沒有事情,萬歲爺只是訓斥他回去閉門思過。」

  我一時靜默無語,只覺得腦袋重如巨石,根本無力思考。心如被千針所刺,先時還覺得疼痛,這會卻只覺得麻木。

  王喜在旁默默站著,過了半晌,他才說道:「我師傅……」,我才反應過來,他特地過來告訴我這些,只能是李德全的意思。忙強打精神問:「李諳達有什麼吩咐嗎?」王喜道:「我師傅的意思讓姐姐今日好好休息,明日還要當值,不要誤了正事。」我問:「就這麼多?」王喜回道:「就這些。」

  我沉默了一下,看著王喜認真地說:「回去告訴諳達,若曦就不說什麼謝謝的話了。」王喜轉身要走,臨走又彎了回來說:「好姐姐,雖說你姐姐是八阿哥的側福晉,可你也不用太擔心。萬歲爺這麼看重你,斷不會因此而薄待姐姐的。」我朝他感激地說:「謝謝了!」他這才轉身離去。

  一個人靜靜坐著,只覺得一顆心亂跳,竟沒個落處。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還好,還好,只是四十大板!只是四十大板而已!八阿哥也沒有事情,只是暫時被關起來,只是暫時被關起來而已!一面想著,卻不知為何,眼淚卻只是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我不停地問自己,我知道結果,可不知道過程,原來一個簡單的結果,居然要經過這麼多的痛。前面還有什麼要發生呢?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究竟還要發生多少事情,太子才可以復位。我一直鴕鳥地不肯去想十幾年後的事情,可原來眼前就有苦痛。幾次站起,就想跑出屋子,想去看看他。可走到門口,卻知道我見不著的,我是連這宮門都出不去的人!只覺得心神燥亂悲傷,卻無計可施、無法可想,只得又坐回到椅子上。

  天漸漸黑了,我卻一無所覺,因為心本就沉浸在黑暗之中,只是坐著。

  玉檀進屋時以為屋中無人,待點亮了燈,才發覺我靜靜坐在椅子上,唬了一大跳,忙上前問道:「姐姐用過膳了嗎?」我收回心神,深深吸了口氣,道:「還沒呢!你呢?」她回道:「我也沒用過!待會一起吧!」我點點頭。玉檀看著我,猶豫了下,終於沒有忍住,「姐姐一向盡心服侍皇上,待人又謙和寬厚,皇上很是看重姐姐,不會因為其它事情而牽累姐姐的。再說了,都是皇上的兒子,一時生氣責罰也是有的,過幾日等皇上氣消了,自然就好了。」我拉起她的手,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想著,我雖然這三年來在宮裡費盡了功夫和心機,可畢竟沒有白費。李德全向來對我不錯,從此事看來,更是極為照顧,已經間接向我暗示了康熙的態度,以示寬慰。而王喜、玉檀也待我不薄,這些話雖根本沒有說對我的心事,可畢竟是暖人的。

  ———— ———— ———— ———— ————

  第二日去應值時,明顯感覺周圍的宮女太監們都暗裡打量我,有人難掩開心,有人充滿探究,有人伺機而動,有人略帶同情,還有人面色雖平靜但眼光卻鋒芒必露。但看我表情自若,應對得體,更重要的是李德全待我一如往常,又都帶著思索慢慢收回了目光。

  我心裡半帶嘲諷地對自己說,原來我往日的氣派固然和自己的努力有關係,但也脫不了我和八阿哥的這層關係。畢竟在朝堂之中,連太子爺現在也比不上八阿哥的勢力。明面上雖然四阿哥和十三是站在太子爺這面,支持太子爺的,可八阿哥身邊卻有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五阿哥雖保持中立,並不表態,可他畢竟是九阿哥一母同胞的兄弟,而且兄弟兩人感情甚好。至於朝中大臣更是對太子不滿者多、擁八阿哥者多。

  康熙從面色上已經完全看不出昨日的怒氣,表情溫和,像往常一樣批閱公文奏章。只是眉梢眼角有幾絲疲憊。看到我,也沒什麼特別表情。我也該幹什麼就干什麼。因為怕的根本不是在康熙跟前失寵,所以心態很是平和。李德全看我不卑不亢,舉止如常,在晚間略帶讚賞,微笑地看著我說:「真是個難得的真正明白人!我在你這個歲數,都做不到寵辱不驚。」我無話可以應對,只回道謝謝諳達照應。他根本不明白我雖在康熙身上很花心思,可那都是另有所圖。我並不真正看重這些,既不看重,又何來憂懼?

  這幾天,九阿哥、十阿哥都在家閉門思過,十四行動困難在家養傷,可其他阿哥我也一個沒有見到,有心想找個人問問,卻無人可問。又不敢莽撞行動,畢竟現在周圍的人都睜大眼睛瞅著我,行差踏錯,後果難料。只得自個內心煎熬著,面色還不能露出絲毫。因沒有什麼食慾,思慮又重,人迅速瘦下來。

  晚上獨自守在燈前發呆,想著不知道姐姐現在如何?忽聽得有人敲門,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一會,才慢慢起身開了門,門口卻並無一人,只地上躺著一封信。

  我心猛地幾跳,趕忙撿起,掩上門。背靠著門,吸了口氣,迅速打開信,是十四的筆跡。「安好,勿掛。」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壓滿紙面,墨跡淋漓,力透紙背。我把信重重的壓在胸口,似乎十四的力量透過他的字直達我的心。閉上眼睛,淚水無聲地滑了下來,多日未曾落到實處的心卻稍稍安定。

  一日午後正在側廳整理茶具,王喜進來,朝我打了個千,鄭重說道:「今日朝堂上萬歲爺復立二阿哥為太子。群臣朝賀,萬歲爺很是高興。」我心道,終於等到了。微笑著說:「這可真是一件喜事!」王喜看了眼我,笑說:「皇上復立太子,心情大好,又宣佈等太子冊立次日,就宣封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為親王,七阿哥、十阿哥、九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為貝子,恢復八阿哥的貝勒封爵。」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才露出了真心的笑。想到終於暫時雨過天晴!康熙選擇復立太子固然是父子之情未斷,可更重要的應該是對八阿哥在朝中勢力的忌憚,兩相權衡,他寧願選擇太子這個由他親自培養的勢力,一個他清楚來龍去脈的勢力,一個他絕對可以掌控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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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4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看著菱花鏡中的容顏,手指輕輕撫過自己的臉,皮膚是白皙水滑的,眼睛是清亮晶瑩的,嘴唇是胭脂紅的,這還是一張年輕的臉,可心卻老了,絲絲蒼涼存在心底。

  今日不該我當值,可我該如何過這個生日呢?生日蛋糕!!!在北京時,母親每年都會給我買一個生日蛋糕,後來到了深圳,母親也會囑咐哥哥在網上幫我定購生日蛋糕,把祝福和愛送到。趴在桌上再不願想起。已經四年了,僅有的一些回去的希望也早已消失。看來此生只能是馬而泰.若曦了。

  忽地想起生日不就是母親生我的日子嗎?一下子難以自持的悲傷湧上心頭。再無任何慾望去想這個日子,起身從書架上隨手拿了本書,倚在榻上看起來。

  看封皮是本唐詩,也沒有在意,隨手翻到一頁,看起來。可竟然是孟郊的《遊子吟》,我忙『啪』的一聲把書丟到桌上,可整首詩詞卻在腦海裡迴旋不去。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我長嘆一聲,躺倒在榻上,閉上了眼睛。

  正自神傷,忽聽得敲門聲忙坐了起來,理了理衣裳,說:「進來吧!」一個看著眼生的宮女滿臉笑容地推門而進,我不禁一愣,趕緊站了起來。她福了福身子,說:「若曦姑娘吉祥!奴婢彩霞,是伺候良主子的宮女。」我輕輕『哦』了一聲。她道:「主子說無意中看到宮女手中的手絹花樣很是別緻,問了知是姑娘所繪,想請姑娘過去,幫著繪幾個花樣。」我愣了一會子,道:「好!」

  她在前面領路,我隨後跟著,以前雖也見過多次,可這是我入宮以來,第一次去良妃宮中。她雖說是八阿哥的額娘,中間有我和姐姐這層關係,可對我面色一直淡淡,我也只是按規矩請安行禮。反倒是其他娘娘在這四年來對我態度變化很大,由起先的猜疑冷淡到現在的和藹可親,畢竟現在康熙身邊服侍的人中,除了李德全,就是我最受倚重。連人人都揣測在廢太子事件中,因為『八爺黨』而可能受到波及時,康熙卻對我一切仍舊。讓宮裡的人對我更是上了心。

  彩霞幫我挑開簾子,「姑娘自己進去吧!」我點點頭,進了屋,正廳並無人,只聽到談話聲從側廳傳來,於是向側廳走去,守在珠簾後的宮女彩琴看我來,忙分開簾子。因為彩琴是良妃宮裡品階最高的女官,又最得良妃看重,所以我忙緊走了幾步,笑著低聲說:「煩勞姐姐了!」彩琴也忙笑著回了一禮,沒有說話,只示意我進去。

  進去後,一眼就看到良妃斜坐在榻上,姐姐一身宮裝,側坐在下方。我心裡一熱,忙俯下身子給良妃和姐姐請安:「良妃娘娘吉祥!福晉吉祥!」良妃輕抬了抬手讓我起來。

  良妃淡淡說:「看你繪的花樣子不錯,就打發人叫你來幫著繪製幾張。」我忙笑說:「娘娘能看得上眼,是奴婢的榮幸。」她讓宮女搬了繡墩賜我坐在一旁。我忙說不敢,她道:「難道你過會子繪花樣也是站著嗎?」我想這屋裡除了姐姐、良妃,也就守在珠簾旁的宮女彩琴。於是依言坐了下來。這才朝姐姐抿嘴一笑,姐姐也是微微一笑。

  良妃看了我們一眼,道:「若蘭難得進宮一趟,倒是真巧,你們姐妹竟碰上了。」正說著,彩琴已經在桌上把筆墨紙張都擺好了。良妃一面起身,一面說:「若曦,你就在這裡繪吧!若蘭你給她說說我喜歡的樣式。」我們忙站起來聽著。良妃說完,自帶著彩琴去了正廳。

  姐姐走過來,輕輕摸了一下我的臉,嗔道:「又是你搗的鬼!前兩日,爺就打發人來說讓我今日進宮來給額娘請安。我還正納悶呢!非年非節的,怎麼特地讓我進宮呢?可一想不正是你的生日嗎?就知道肯定能見著你了。」我笑著,輕輕依在姐姐身上,半帶著撒嬌問道:「難道姐姐竟不想見我嗎?」

  姐姐含著笑,沒有說話。兩人靜靜依偎了一會,我牽著姐姐的手,走到桌邊坐下,姐姐也挨著我坐了。我朝她一笑,一面拿筆,一面問姐姐:「娘娘都喜歡什麼花?」姐姐說道:「顏色淡雅素淨的。」我點點頭,想了想,開始畫梨花。不要葉子,只把花密密的畫了幾朵。

  姐姐一直在旁邊默默坐著看我畫,等我一口氣繪完後,才說道:「你這幾年在宮裡,倒是學了不少東西。我起初還以為只是個藉口呢!沒想到竟畫得這麼好!看得我也想要了。」我擱下筆,笑道:「那還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回頭我畫好後,讓人帶給你。」一面想著,我打小可就學著畫了,雖不好,可畫個花樣什麼的還綽綽有餘,在宮裡沒什麼娛樂項目,只好在這些事情上磨功夫,可不就越來越精了!姐姐一笑,沒有答話。

  兩人都靜靜的坐著,我心裡滿是欣悅,好似又回到了初到貝勒府的日子,什麼也不用多想,只管想著怎麼打發無聊的時間,每日最緊要的事情不過是如何玩。嘴角含著笑意,頭輕輕靠在了姐姐的肩膀上。唱戲、打架、與老十鬥嘴、被十四嘲弄、和丫頭們踢毽子,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彷若昨日,卻已經隔了四年。原來我這些年最快樂的日子竟然是在八貝勒府中渡過的!

  過了一會,姐姐輕輕說道:「已經十八了。」我隨口『嗯』了一聲。姐姐把我的頭推正,看著我,我也靜靜看著她,她認真問道:「你在皇阿瑪身邊已經四年了,自個有什麼打算?」側頭看了看簾子外面,又低聲問:「你心裡究竟有沒有中意的人?」

  這個姐姐呀!可真像我老媽!前幾年唯恐我喜歡人,後來又擔心我為何還沒有男朋友。我心裡又是感動,又是難受,面上卻未露分毫,嘻嘻笑著問:「前幾年,姐姐不是說讓我別亂動心思嗎?」姐姐笑瞪了我一眼,說道:「前幾年你要入宮,誰知道皇阿瑪會不會挑中你,或者又會把你賜給哪家的公子哥。有了心思也是白有,又何苦自苦呢?」說完默了一會,接著說道:「可現在你已經這麼大了,又是皇阿瑪看重的人,在皇阿瑪前也能為自己說得上話,總得為自己謀算謀算,總不能做一輩子的宮女吧?」我微微笑著,沒有說話。

  姐姐拿起我的手,看著我手上的鐲子道:「還帶著呢!」我心裡一緊,忙抽了手回來。姐姐也沒有在意,靜靜想了一會,說:「你若真喜歡十三弟,就讓十三弟去求皇阿瑪要了你。」頓了頓,又接著說:「可我看十弟也還惦記著你,跟他也未嘗不可。不過十福晉……」她停了一下,又接著輕笑著說:「那倒也不怕,你的性子還能讓她佔了便宜去?」我默默聽著,想到讓我為一個男人,和另一個女人在同一個屋簷下,鉤心鬥角的過一輩子,這需要多少的愛才可以支撐?

  過了一會,姐姐又說:「我看十四弟對你也不錯。」我忍不住開始笑起來,笑問:「這麼多呀?還有沒有?」本是一句玩笑話,可姐姐卻看著我認真地說:「爺對你也很好。」我的笑意在臉上僵了僵,自側轉頭,強笑著說:「姐姐再這麼說下去,簡直個個阿哥都對我很好了。我竟不知自個何時成了香餑餑了。」姐姐微微一笑。我望著前方,幽幽說道:「我若要嫁一個人,他須要全心全意地待我。姐姐,你懂的!」姐姐靜默了下來。

  我靜了靜,又轉回頭,一面想著姐姐竟真的對八阿哥一點心思也沒動,一面看著姐姐柔聲問:「別光說我,姐姐這些年過得可好?雖有見面,可從未有機會親口問問。」姐姐聽後,目光低垂,注視著桌上我繪好的梨花,淡淡道:「還不是老樣子!」我一聽,忍不住脫口而出:「為什麼不可以遺忘?」姐姐身子一硬,過了半天,才淡淡道:「想忘卻絕不能忘!」我深吸口氣,說:「為什麼不珍惜眼前的人呢?」姐姐猛然抬頭看著我,我直勾勾地回看著她,我倆對視了一會,她淒然一笑,轉過了頭,說道:「我雖不恨他,可我也不能原諒他!若不是他派人去打聽,那……怎麼會……死呢?」姐姐語帶哽咽,聲音顫抖,沒有再往下說。我長嘆了口氣,無力地辯解道:「可他是無心的。」姐姐卻再不肯說話。

  我心中哀傷,只覺得我們這些人就像一團亂麻,怎麼理也理不清,我們都有自己的執念,寧肯孤獨地守著,也決不肯放。即使代價是孤寂一生。看了姐姐好一會,忍不住又提起筆,靜靜畫了一株恣意怒放著的歐石楠,畫完後,才覺得心中的哀傷宣洩了出來一些。

  墨跡剛干,彩琴正好進來,笑問道:「姑娘可繪好了?」我笑著說好了,一面把花樣交給彩琴,和姐姐一塊進了正廳。

  良妃接過花樣,邊看邊說道:「這是梨花,不過倒是少見人繡在絹子上。」我忙笑回道:「是化自丘處機的《無俗念·靈虛宮梨花詞》」良妃微微一笑道:「『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浩氣清英,仙材卓犖』,我可不敢當。」接著看下一張,一面看著,一面說:「這是什麼花,我倒從未見過。」

  我這才反應過來,心裡暗叫不好。當時光想著歐石楠的花語是『孤獨』,一時情緒激盪就畫了出來,竟然忘了這是生在蘇格蘭荒野上的花,沒仔細思量過現在的中國是否有這樣的花。愣了一愣,才慢慢回道:「這是杜鵑花的一種,」想著歐石楠屬杜鵑科,不算撒謊。「一般生在懸崖峭壁上,平常不得見。奴婢也是從西北進京的路上,偶然看到過一次。」良妃點點頭,看著花樣說道:「是有遺世獨立的風韻。」看完,笑看著我說:「倒真是個七竅玲瓏心的人!」

  我看已經得償所願,就請安告退,姐姐朝我微微一笑,我也回了一笑。然後自轉身退出。

  默默走著,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我竟走到了太和殿外,隱在牆角,遙遙目視著殿門。也不知站了多久,散朝了,大小官員紛紛而出,看到一個熟悉的身著官袍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身子似乎更加單薄瘦削了,可氣度卻是一貫的雍華優雅,雖因為隔得遠,看不清臉容,可我覺得能感覺到他那微微笑著的臉,和沒有絲毫笑意的眼睛。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定定望著他走下了台階,又看著他走過殿前的廣場,周圍雖還有其他人相伴,卻只是覺得他是那麼孤單寂寞,正午的陽光雖然照在了他身上,卻照不進他的心。正如那蘇格蘭荒野上的歐石楠,表面極盡的絢爛,卻無法掩蓋那寂寥的靈魂。

  他猛然頓住身形,轉回頭朝我藏身的方向看來。我一驚,快速縮回了腦袋,背脊緊緊靠在牆上,只覺得心突突地亂跳。過了一會,終是沒有忍住,又悄悄探出腦袋,看去,卻只看見他的背影。他漸漸越行越遠,慢慢消失在大門外,我忍不住沿著漢白玉的側廊快步小跑起來,立著的太監侍衛雖有些詫異,可都知道我是誰,只是多看了兩眼。

  想著清朝規定平日文武大臣出入午門左側門,而宗室王公出入右側門。沿近道跑到高處,隱在廊柱後看去,果然右面只有王爺阿哥們走著了,我從高處看過去,仍是他的背影,與身邊的人一面談笑著,一面緩緩走著。

  漸漸到了午門,臨出門前他又突然頓住身形,轉回身子,仰頭向我藏身的方向看來。我緊貼著廊柱站著,腦袋抵在柱子後,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等我再探出腦袋時,下面已空無一人,只有午後的陽光灑在地面上,白花花地反射回來,刺得我眼睛生生地疼。我凝望著下面,背貼著柱子,一點一點地慢慢滑倒,坐倒在了地上。

  我感嘆姐姐守著自己的執念不肯放手,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如果我不是唸唸不忘那個最終的結局,勇敢一些,是不是會好一些呢?如果我不那麼狷介,要求少一些,能接受與其他女人分享一個丈夫,是不是會好一些?如果我單純一些,肯簡單地相信他是愛著我的,是不是又會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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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4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恰是人間四月天!蝶飛燕舞,花開草長,山水含笑,生機勃勃!

  這時的北京還未有沙塵的困擾,天空是清澈蔚藍的,色彩雖純但輕透,好似清新的水彩畫一般。風則在空中迴旋遊蕩,時能聽到它在林間遊玩時與新葉嬉戲的輕柔笑聲。才吐未久的新葉,在陽光下泛著清翠的光澤,翠得讓你眼前一亮,翠得好似能點亮你的心。

  這是丁香花的季節,深深淺淺的紫色小花密密匝匝地壓滿了枝頭,香氣遠遠的就能聞到。我正拿了竹籃在採摘丁香花。曬乾後,入菜調味很是不錯;拿來泡澡,潤膚止癢更是好。不過丁香花小,又要選開在正盛時的采,未全打開的和快開敗的都不能要,一上午,才摘了小半籃子,而我腰已經站得酸酸的,額頭上也細細密密的小汗珠。

  正拿手絹拭汗,十阿哥和十四笑著走過來,我忙俯身請安。兩人看了看我籃子裡的丁香花,十阿哥說:「這些活也要自己幹嗎?打發小太監采不就行了?臉都曬紅了。」我一笑說道:「讓他們幹,根本不辨花的好壞,全給我塞在籃子裡。我可不放心他們。」十四笑嘆道:「偏你有那麼多花樣!」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子,我看他倆沒有要走的意思,笑問:「你們今兒很閒嗎?難不成要看我摘花?」十阿哥說:「特意來找你的,玉檀說你采丁香花去了,我們琢磨著也就這裡有丁香花。」十四看著我身後的丁香花說:「這幾株丁香還是當年孝莊文皇后親手所植。」我『啊』了一聲,不禁轉身看花,大玉兒!那個來自草原的傳奇女子!一時不禁有『丁香依舊笑春風,人面卻已隨風逝。』的蒼涼之感。

  收回思緒,才問道:「特意找我?所為何事?」十四對著十阿哥說:「我說得不錯吧?她又忘了!」十阿哥點頭道:「她把別人的生日都記的清清楚楚,唯獨不記自己的。」

  我聽完,才一下子想起來,再過三天是自己的生日了。馬而泰.若曦的十八歲生日,張小文的三十歲生日。說來也巧,若曦和小文竟是一天的生日。不過說不定這個巧合也是我來這裡的因。

  一瞬間竟有蒼老的感覺,不禁說道:「哪個女孩子耐煩記著自己的生日呀?年年提醒又老去一歲。」十四對著十阿哥笑道:「聽聽!倒成了我們的不是了!」十阿哥也是笑著,一面問:「老不老先不去管它,你倒是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沒有?」我說:「和往年一樣給我買些小東西就可以了。」十阿哥道:「年年一樣不膩味嗎?總要送些特別的東西。」我隨口說道:「真想要的東西,又得不到!隨便從宮外給我買些新鮮有趣的玩藝就可以了。」

  我話剛說完,十阿哥和十四對看了一眼,十四凝視著我,很是認真地說道:「你且說來聽聽。辦不辦的成再說。」十阿哥也眼巴巴地盯著我。

  我側頭默想了會,自打進宮後,雖逢年過節也能見著姐姐,可只是請安問好,從未和姐姐私下裡說過話。若姐姐能在生日那天陪著我,就是最好的壽禮了。可宮裡規矩森嚴,豈能隨便容我們姐妹閒話家常,相比那些連見一面都是難如登天的人,我已經很是幸運了。再說,太子風波剛過去沒有多久,八阿哥現在自己都很少在宮中走動,我一直都未曾見過他,我又何必因自己的一點私心再替他招人口舌。

  轉頭時微笑著說:「只是一個生日而已,你們揀著好玩的送就可以了!」十阿哥和十四一聽都靜了下來。十四目注著我道:「你在宮裡待久了,也把那說話只表三分意的毛病全學會了,再無當年的爽利!」

  我心想,這皇宮是什麼地方呢?再粗爽的人入了宮也得變的謹慎。不想再解釋什麼,只是看著十四認真地說:「生日有什麼打緊的呢?其實最緊要的是你們都好好的。我們大家都好好的!」十四聽完,沒有說話,只是面色沉靜,默默注視著我。十阿哥也好像想起了剛過去的那場風波,面色也一下沉靜下來,安安靜靜的一旁立著。

  自從那件事情後,我雖見過十阿哥和十四兩次,可大家都裝做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的樣子,一如往常地請安對答,從未提起過這個話題。今日我心急時的一句話,引得兩人面色都靜了下來。

  忙把心裡的感傷趕走,微笑著說:「你們不走,我可不理你們了,我還得摘花呢,趁著這幾日有空,趕緊摘一些,若不然錯過了,就要等明年了。」十阿哥忙笑說道:「這就走!不耽誤你功夫了。」

  十四聽完後,卻很是一愣,看著我半天沒有說話。我和十阿哥疑惑地對視一眼,十阿哥拍了拍他肩膀說:「想什麼呢?」十四這才笑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一首詩詞了而已。」十阿哥嘲笑道:「你們這些書袋子,隨時隨地都怕別人不知道你們讀過書。想著什麼了?」十四微笑地看著我,慢慢吟道: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靜靜聽完,我微微一笑沒有回話,十阿哥卻有些發怔,怔怔看了我一會,輕輕嘆了口氣。我朝他倆俯了俯身子,自轉身開始摘花,不再理他們。

  他們走後,我嘴角的笑漸漸消失,嘴裡苦苦的。我的年齡不管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已經過了適嫁年齡了!一面挑著花,一面問上天,我不要做傳奇,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子,即使曾經受過傷,把心收藏在最深處,可卻仍然有著企盼,有一個人他願意用他的真情撥開那層層花瓣下的花心。可是那值得託付的良人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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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章

  一個太監從我身邊過,猛地看見我,唬了一大跳,趕著給我請安,我也忙站起來,讓他起身。這才收拾心緒,往回走。

  正往住處走,卻看到前面隱隱約約走著的身影像是十四阿哥,忙快走了幾步,仔細打量,果然是他。叫了一聲。他回頭,看是我,停了下來,等我趕到,笑說:「壽星,這是打哪來呀?」我一笑,也不請安,只是問:「你這又是去哪呀?」他笑說道:「下朝後,去給額娘請了個安,正打算去看你!」我輕輕『哦』了一聲。

  兩人一面走著,我隨口問:「怎麼沒有多陪娘娘會呢?」他卻半天沒有回話,我不禁有些納悶,難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他過了會子才說:「我也不瞞你!我看四哥和十三哥都在,就沒有多待。」

  我心裡一面琢磨著,一面默默陪他走著,直到院內。我說:「你等等!我去搬一個小桌子出來,今日給你煮壺好茶!」說完自進了屋子,他也隨了進來,要幫我搬桌子,我忙推了他出去:「你趕緊出去!被人看見你喝茶倒也罷了!若被人看見你在我這裡搬桌子,那可了不得!」他聽完,只好又退了出去。

  我把桌子在桂花樹下放好,又拿了兩個矮椅,旁邊一個小小風爐,桌上一套紫砂茶具。看了看敞開著的院門,覺得還是開著的好。我扇著蒲扇看火,十四把玩著桌上的茶具,問:「這茶具好像是前兩年,你讓我幫你蒐羅的。我還特地託人從閩南帶來的。我當時還想著這南方的東西和我們就是不一樣,茶盅這麼小,只不過一口的量。茶壺才和宮裡常用的三才碗差不多大」我笑道:「是呀!閩粵一帶人愛喝『功夫茶』,要的就是小小杯的慢慢品,花功夫,所以才稱其為功夫茶。」

  看著水燒到蟹眼,忙提起壺,燙好茶壺,加入茶葉,注入水,直至溢出,然後第一遍的茶水只是用來洗杯子,第二遍的茶水才真正用來飲,先『關公巡城』再『韓信點兵』。倒好後,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十四一笑拿起一杯,小小啜了一口,靜靜品了一會,然後一飲而盡,笑說:「可真夠苦的!」我也拿起一杯,一飲而盡,說道:「這是『大紅袍』,你一般喝得都是綠茶,味道要清淡一些。」十四笑了笑,又拿起一杯喝了。

  我看著他,問:「是為了上次的事情,惱四王爺嗎?」十四目注著手中握著的杯子,道:「不是惱,而是心寒!」我慢慢飲了口茶,他道:「當時皇阿瑪拿佩刀要誅我,第一個沖上去緊抱住皇阿瑪的是五哥。」他冷冷『哼』了一聲說:「五哥雖是九哥一母同胞的兄長,可一般也不和我們來往。可就這樣,他仍是哭著求皇阿瑪饒了我。」他停了下來,把茶一飲而盡後,深吸了口氣道:「四哥可是我的親哥哥,雖說我打小跟著八哥玩大的,和他不親近,可他……可他……」他猛地停住,不欲再說。靜了半晌,又冒了句:「當年八哥和他一塊被封的貝勒,可現在人家已經是親王了!趨利避害再沒有人做的比他更好的了!」

  我靜了一會說:「可我聽說,四阿哥也是跪著求情了的。」十四搖了搖頭道:「後來哪個阿哥沒有跪呢?」我實在不知道再能說什麼,他們之間的心結打小就有,性格不合一個原因,一個飛揚跳脫,一個陰沉不定。再加上兩兄弟並不是一塊長大的,四阿哥小時候是由孝誠皇后養的,德妃娘娘自然偏寵自己親自帶大的十四,再加上從康熙四十二年到現在暗地裡的太子之位的爭奪,四阿哥一直站在太子這邊,而十四卻一直跟隨八阿哥,謀劃著廢了太子,兩個親兄弟只能越走越遠。至於說到將來,兩兄弟更要直接為皇位而反目成仇。想到這裡,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我又沖了一壺茶,舉杯笑說:「今日我見著姐姐了,還說了好一會子話。謝謝你了!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他笑說:「該我給壽星敬才對。」不過說著,仍是喝了一杯。喝完,認真說道:「你真要謝謝的人可不是我。」我低頭默默看著自己的茶杯,沒有說話。

  十四瞅了我半晌,見我沒有任何動靜,微微嘆了口氣,問:「若曦,你究竟心裡在想些什麼?八哥這些年為你做的事情還少嗎?愛新覺羅家老出痴情種,八哥如今又這樣!」我愕然一驚,心嘆道可惜他並不是痴情種!他不是多爾滾,也不是順治,他們能為美人捨棄江山,可八阿哥能嗎?

  他道:「你還未入宮,八哥就要我求了額娘,設法把你劃在名單之外和要你到額娘宮中服侍,八哥的額娘良主子因為地位所限,不能明著出頭,可暗中肯定也設了法子。」他微『哼』了聲道:「不過這件事情上我也不想居功,四哥也替十三哥求了額娘,額娘看我們兩個難得有一次意見一致,倒很是爽快地答應了。」我聽到這裡,不禁問:「那後來為何惠妃娘娘也要我?」十四說:「我還以為你這輩子真就不打算問這些事情了呢?」我微微一笑,沒有回話。

  他道:「十福晉的大哥是大阿哥的伴讀,惠妃要你,據我想只怕是八福晉和十福晉的主意。她們也不想你被皇上選中。不過倒是因禍得福,有惠妃幫忙,倒省了額娘很多功夫。只是沒料到,你也因此去了皇阿瑪跟前伺候。」我這才明白過來。

  十四看我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一面笑著,一面說道:「你不知道,當時初聽說你去了皇阿瑪跟前伺候,八哥又急又怒,直到後來看皇阿瑪對你壓根沒有心思,又看你自己小心謹慎,這才好起來。」我聽著,只是默默無語,過了好一陣子,才問:「後來惠妃娘娘並沒有為難過我,是否也和八爺有關?」

  十四點點頭道:「八哥本來就由惠妃娘娘撫養過一段時間,求情也不是那麼難,再說了……」他停住,皺了皺眉頭,沒有往下說。我心裡明白,因為大阿哥後來支持八阿哥爭奪太子之位,自然不會再有為難一說。繼而想到大阿哥現在的境況,和他曾在皇上面前所進言的『兒臣願盡心輔助八弟』。不禁心中難受。

  兩人默默坐了一會,十四又拿了杯茶,我忙道:「這個涼了,再衝一壺吧。」一面說著,一面又沖了一壺。十四目注著我的動作,說:「若曦,你心裡究竟有沒有八哥?」

  我靜靜倒好茶,慢慢品完一杯,因是第四道,味道已淡,可嘴裡卻很是苦澀。過了半晌,硬著心腸想回說『沒有』,可到了嘴邊不知怎麼卻變成了:「我不知道。」

  十四一聽此言,猛地站起,盯著我,臉帶怒氣,說道:「這樣你還不知道?這些年來,八哥唯恐你受了委屈,暗地裡為你在宮裡打點了多少事情?要不然你真以為宮裡的日子就那麼順當的?這些事情我也懶得和你細說!可你想想,八哥這些年來身邊只有早些年娶的嫡福晉和你姐姐側福晉,兩個侍妾也是打小服侍他的,這紫禁城裡哪個阿哥有這樣的?就我現在都有四個福晉,一個妾侍。十三哥有三個福晉。十哥前兩年也收了兩個妾侍。你知不知道?紫禁城裡的爺們私下裡都說『八阿哥畏懼悍妻不敢再娶』!」他說著說著,一時氣急,停了下來,最後深吸了口氣,怒氣衝衝地大聲喝問道:「馬而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正對院門坐著,目注著門外聽著十四的話,只覺心中悽楚難奈,我想要什麼?即使我告訴你,你能明白嗎?他又能給嗎?忽看著不遠處,四阿哥和十三正緩步行來,忙想要他住聲,可他那句大聲喝問出來的『馬而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麼?』顯然已經被四阿哥和十三聽著了,兩人都是步子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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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趕忙站起,看著十四說:「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來了!」十四回頭看了一眼正走過來的兩人,看著我冷聲說了句:「難怪你不知道呢!」說完,不再看我,轉身就走,經過四阿哥和十三時也不理會,只是快步擦肩而過。四阿哥和十三對視一眼,都停了下來,十三出聲叫道:「十四弟。」十四卻假裝沒有聽見,急步而去。兩人轉頭又看向我。

  我緊追了兩步,想叫住十四,可看著已經到了院門口的四阿哥和十三,又把那聲『十四阿哥』吞了回去。只是站定,俯身請安。

  十三面色沉靜,看了看院中的茶具,瞟了我一眼,自走過去坐在矮椅上,順手把手中拿著的木匣子放在桌上說:「我們也來向壽星討杯茶喝。」

  我無奈之極,只得苦笑起來,請四爺坐到了另一把矮椅上,半蹲著把壺中剩下的茶水倒掉,又用開水燙了杯子,新填了茶葉,沖泡了一壺。倒好茶後,我站起來說:「請四王爺,十三阿哥用茶。」十三並沒有去拿茶杯,看著我笑說:「你尋把椅子坐!」我聽後,恭聲說道:「奴婢不敢!」十三一聽此話,騰地站起來,還未說話,四阿哥站起道:「我在這裡,她過於拘謹,我先走了!」說完,就要走。十三一把拽住他,看著我懶洋洋地笑著道:「我今兒個,偏要你坐。」說完自快步進屋,隨手拿了個凳子出來。

  我不想駁了十三的面子,他特意過來給我賀壽,我總不能讓他帶著一肚子不快走。朝四阿哥俯了俯身子說:「謝王爺賜座!」然後坐了下來。十三這才拿了杯茶,慢慢品了一口,然後微閉著眼睛慢慢說:「武夷山九龍窠岩壁上的『大紅袍』,歷代均為貢品,產量極少,最高年份也只有七兩八錢。」睜開眼睛看著我嘆道:「難怪十四弟在這裡喫茶,果然是好茶!皇阿瑪也真是待你甚好,連賞賜的茶葉都是極品!」然後又仔細看了看茶具道:「你可真是費了心思,連這閩粵人用的茶具也蒐羅了來。不過品飲「大紅袍」茶,倒真必須按「工夫茶」小壺小杯、細品慢飲的程式,才能真正品嚐到岩茶之顛的韻味。」我看他識貨,朝他會心地微微一笑。

  喝完一小盅茶,十三放下茶杯,笑看著我,學舌道:「馬而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麼?」十四當時是帶著怒氣喝問的,他卻問得軟綿綿,頗為滑稽,我心中酸苦,卻也不禁一笑,說:「想要壽禮呀!」說完,朝他把手攤開伸了過去,看著桌上的木匣子,說:「你吃了我的茶,禮呢?」十三笑著伸手打了一下我的手,道:「沒有!」我縮回手,嗔了他一眼,道:「沒有!?還敢來要茶喝?」他笑笑,沒有理我。

  我靜了一會,看著十三,說:「謝謝你了!」十三一怔,笑問道:「你要謝我的地方可多了,只是不知今兒這謝是為哪樁?」我抿嘴而笑,說道:「為你幫我在德妃娘娘跟前說話。」他看著四阿哥笑說:「那你該謝謝四哥,說話的人可不是我。」我站起來,對著四阿哥福了一下身子道:「謝王爺!」四阿哥神色淡然,只讓我起來,十三卻呆了一下,沒料我竟這麼鄭重。

  我坐下後,仍看著十三說:「王爺是因你才幫我說話,所以還是要謝謝你。」說完,向他舉了舉茶杯,他一笑端茶而飲。飲完後,看著我,微微笑著道:「不幫你說話也不行呀!你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種話都說了,我總不能眼看著吧!」我微微思索了一會,才想起,不錯,當時剛入宮待選時,十三來看過我,曾問我,如被皇上看中會怎樣。我的確說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想著,心中一暖,只是看著十三微微笑,十三也看著我笑,兩人不約而同,同時舉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我心嘆道,非關私情,卻這般待我!當年的十三也不過半大少年,又沒什麼勢力,為了我竟不惜求了唯一可信賴的人。一知己足以!

  四阿哥看我和十三相視而笑,又對飲了一杯,嘴角也浮著一絲笑,瞅了瞅十三,又瞅了瞅我。

  我正打算再衝一壺茶,側身拎水壺時,看見玉檀正走過來,她走近院門後,猛地看清楚院中坐著的人是誰,面露驚色,停住了腳步。我把水壺仍舊放迴風爐上,站起來看著門外的她。她忙快走幾步,躬身向四阿哥和十三請安,四阿哥淡淡說道:「起來吧!」一時各人都無話。

  我看玉檀很是侷促,笑對她說:「你先進屋休息吧!」她聽後,忙匆匆又道了個福,進了自己屋子。四阿哥和十三站起來,十三笑說:「茶喝了!我們這就走了!」說完拿起放於小桌上的木匣子遞給我。

  我伸手接過,笑著說了聲多謝。十三一笑,朝四阿哥看了一眼道:「這是四哥讓李衛辦差時從西北帶回來的。我看後覺得沒有更好的了,索性就不送了,這就也算我一份吧!」我看了四阿哥一眼,想說謝謝,可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低下了頭。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提步而出,十三低笑了兩聲,也轉身快步而去。我站在院中,捧著木匣子站了一會。匣子倒是平常,平常的桃木,即無雕花也無鑲嵌。打量了一下,隨手打開,裡面是三個顏色各異的玻璃彩瓶,在現代很是稀鬆平常,但古代能做到如此精緻,已非凡品。

  不禁來了興致,走到桌邊坐下,先拔開了一個乳白色小瓶的木塞,湊到鼻前一聞,不禁大吃一驚,居然是「依裡木」的樹膠,我控制著自己驚詫的心情,匆匆打開了另一瓶,色澤殷紅,果然是「海乃古麗」的汁液。忙放下,打開最後的黑墨色小瓶,其實心裡已經猜到,這是「奧斯曼」汁液,但還是忍不住輕輕嗅了一下,果然不錯!

  心情沉浸在這麼多年後能再見這些東西的喜悅哀傷中,我有多少年,未見過這些東西呢?竟然有十三年未曾見過它們了。十三年!這些我童年的記憶。維吾爾族姑娘從一出生,母親就會用「奧斯曼」汁液給她們描眉毛,這樣她們才會有那如新月般的黑眉。而「海乃古麗」是我們小姑娘的最愛,包在指甲上,幾天後拆去,就有了美麗的紅指甲。「依裡木」更是我們梳小辮子時不可少的東西,幼時,定型嗜喱這些東西還很少見,全靠「依裡木」的樹膠才能讓我們的小辮子即使飛快的旋轉跳躍後,也仍然整齊漂亮。

  我看著桌上的小瓶子,心潮澎湃,沉浸在喜悅愁苦參半的心情中,猛地意識到這些是四爺送的,心中滋味更是複雜,想著他居然如此細心。只因為考慮到馬而泰.若曦是在西北邊陲長大,就送了這些東西。卻不知竟真正合了我的心意。東西雖不貴重,可千里迢迢定要費不少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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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心情錯綜複雜地盯著瓶子看了半晌,最後慢慢裝回木匣中。拿起走進屋子收好。出屋後,開始收拾茶具和桌椅,玉檀走了出來幫忙。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驚異之色。我看她神色如常,也就不再多說。兩人靜靜把東西收拾好。

  晚間用晚膳時,我對玉檀說:「今日是我十八歲的生辰,十三阿哥過來是送一點小玩藝。」玉檀聽後沉默了半晌,擠出一絲笑道:「我和姐姐可真是有緣,沒想到竟是同一天的生辰!」說完起身向我做福,說道:「恭賀姐姐壽辰!」我笑嘆道:「可真是巧呢!」

  用完膳後,我說想去外面走走,玉檀笑說,她也正好感覺吃得有些過,於是兩人相攜而出。

  因是月末,天上只掛著一彎殘月,但月色卻很是清亮,分花撫柳,我和玉檀靜靜走著。一路無話。

  過了半晌,我問:「玉檀,在想什麼?」玉檀沉默了半晌,才輕聲說道:「想起了家裡的母親和弟妹!」我道:「難怪看你處事穩重,原來是家裡的長女。」當年就是看她年齡雖小,卻比別人多了幾分老成,手腳麻利,心也細緻,平常嘴又很緊,從不隨其他宮女議論他人是非,所以才特地把她留在了身邊。

  玉檀聽後道:「姐姐過譽了,只不過『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又沒了阿瑪,比別人多了幾分經歷,多懂了幾分世情而已。」我一聽,不禁側頭看了她一眼,我一直保持著現代社會的不打聽他人私事的習慣,所以玉檀雖已經跟了我一年,可我卻只知道她是滿人,出身『包衣』。『包衣』雖地位低賤,但也有時有顯貴之人,比如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就是『包衣』,頂頂有名的年羹堯也是雍正的包衣奴才,還有《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的上祖也是正白旗漢軍包衣出身。這時聽她提到家裡,才又知道原來還很窮苦。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窮苦這個詞都離我很遙遠。心中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好默默陪她走著。

  玉檀看我默默的,忙扯了個笑說:「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我卻說這些不相干的話,真是該打。」我看著她微微一笑道:「我倒覺得說這些,反倒顯得我們親近。你若不嫌棄,就把我當成自己的姐姐好了!」說完,我輕輕嘆了口氣,想著,你雖然與父母難見,可將來放出宮後,也總是可以見到的,而我恐怕是永不得見了,沉聲說道:「我也很想父母。」玉檀嘆道:「是啊!自打進宮,誰不是父母兄弟難得相見呢!」她停了停,又道:「說句不怕姐姐惱的真心話,姐姐比我們可是好得多。八貝勒爺是姐姐的姐夫,各位阿哥們平時待姐姐也很好。生日也有人惦記著。」說完,默了好一會,又輕輕嘆道「在這宮裡都是主子,誰能記得一個奴婢的生日呢?」我聽後無語。

  我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說:「我們和父母是在同一個月亮下的!」說完,心裡問自己,父母能和我看到同樣的月亮嗎?

  玉檀也隨我抬頭望著月,望了一會,她看著我說:「姐姐,我想給月亮磕個頭,全當是給父母磕頭!」我點點頭,兩人都跪了下來,拜了三拜。

  正在叩拜,忽聽得身後細細簌簌的聲音,忙回頭,看見是李德全打著牛角燈籠而來,身後隨著康熙。我和玉檀都是一驚,忙退到側面,跪在地上。康熙走近後,站定,低頭看著我們倆,溫和地說:「起來吧!朕想清靜一下,沒讓人在前清路,不怪你們驚駕!」我和玉檀這才磕頭站起來。

  康熙問:「你們剛才在拜什麼?」我忙回道:「奴婢們一時想起了父母,想著同在一片月色下,所以朝著月亮拜了拜,也就算是在父母前拜的了。」康熙聽完後,抬頭看著月亮,半晌沒有說話。我心裡嘆了口氣,想著知道這樣說,定會引得康熙心裡不好受,可不實話實說,一時也編不出什麼好謊。再說玉檀在邊上,即使有謊,也不能犯『欺君之罪』。

  康熙默默看了會子月亮,讓李德全依舊打著燈籠,兩人緩緩離去。我和玉檀半跪著,直到康熙走遠了,兩人才起來轉身回去。我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卻已經看不見燈籠的燭光,心嘆到,平常人家的老人,也許是兒子或孫子陪著散步,可這個稱孤道寡者卻是一個太監陪著。那個龍椅就如王母娘娘的玉簪,隨隨便便地已經把他和二十幾個兒子劃在了河的兩端。

  回屋後,打開首飾匣子,這些首飾有些是馬爾泰總兵為若曦備的,有些是姐姐歷年來給的。翻了半天,挑了一個碧玉雕花簪子,和一套相配的耳墜子,看手工玉色都是上等。包好後,出了屋子。

  玉檀正在卸裝,散著頭髮,我笑著把東西遞給她,說:「晚到的壽禮!妹妹莫怪!」玉檀忙說不敢,伸手推拒。我板著臉道:「你既叫我聲『姐姐』,怎能不收我的禮呢?」玉檀這才訕訕地收了過去,並未打開看,只說道:「姐姐的壽辰,我還沒有送東西呢?」我笑著說道:「我不會繡花,趕明我繪幾副花樣子,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地給我繡幾副手絹,我正想要這些呢!」玉檀忙說好。

  我笑著出了門,玉檀一直送我到門口,還要送出來,被我笑著阻止了:「門挨著門,難不成你還想到我屋裡坐一會?我可是要歇了!」她這才站定,目送我回屋。

  ──────────────

  康熙四十八年,六月,熱河。

  康熙此次塞外行圍,只帶了太子爺胤礽和八阿哥胤禩,其中原由卻是非關愛寵。

  一方面,八阿哥胤禩雖在一廢太子後因為結黨營私遭到訓斥,可卻仍然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與八阿哥私下交好的大臣常有關於太子德行失之檢點的摺子上奏,而朝中重臣如李光地等,一直都不認同胤礽,認為其才德不能服眾,所以全都站在了一貫在朝中有『八賢王』之稱的八阿哥胤禩一方。還有八阿哥胤禩不僅與同宗貴胄親近,在江南文人中亦有極好的口碑。他的侍讀何焯是著名的學者、藏書家、書法家,曾經就學於錢謙益、方苞等人。在江南文人中很有影響力。經常代八阿哥在江南蒐購書籍,禮待士人。以至於江南讀書人都讚譽八阿哥「實為賢王」。這一切都讓康熙這樣一位『凡事皆在朕裁奪』的君主不能容忍,不能放心留八阿哥在京城,遂命八阿哥伴駕隨行。又命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這些和八阿哥要好的阿哥們留在京中,不得與八阿哥互通消息。防備自己不在京城時發生什麼意外。

  另一方面,太子胤礽自從恢復太子之位後,因為勢力被削弱,他在追隨自己的大臣的幫助下,開始積極結交朝內其他大臣,常在府中議事。這讓康熙也心中不安,唯恐有『逼宮退位』的事情發生,遂也把他帶在了身邊。

  而此次塞外之行,康熙打算一直從四月末呆到九月底,整整五個月的時間,他豈能放心留太子爺和八阿哥在京中呢?

  朝內一切事務均由快馬每日呈報,康熙親自定奪。年初被加封為親王的四阿哥因為在『太子事件』中德行穩重,受到康熙信任,命其在京城內代康熙發佈行令。

  胤礽對八阿哥胤禩頗為忌恨,不經意間總是面色陰沉地看著胤禩,眼中刀光劍影,待反應過來,又常常笑稱著『八弟』,談笑炎炎、更為熱情地去掩飾。八阿哥胤禩卻一如平常,溫文爾雅地笑著,待人接物謙遜和藹,對太子更是尊重禮敬,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太子的敵意。我經常看到他倆,再想想康熙,就心嘆,太累了!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不願再多看,自低頭站著。

  一日康熙騎馬歸來,與各位阿哥大臣閒聊,我正好進來奉茶。康熙喝了一口茶後,突然笑道:「朕有些懷念你去年行圍時做的冰鎮果汁!」看著太子續說道:「朕還記得當時給朕的是菊花,給胤礽的是牡丹。」太子忙笑說:「兒臣的正是牡丹。兒臣也頗為惦念,看著精緻,吃著也很是去熱。」我忙笑著躬身說:「皇上既然想,奴婢明日就預備。」康熙微微點點頭。繼而又問道:「朕記得你當日求朕准你學馬,學會了嗎?」我回道:「勉強算是會一點了。」康熙笑說:「朕准你繼續學,直到學好學精!」我不願壞了康熙的興致,忙露一臉雀躍之色,高興地大聲回道:「謝皇上!」康熙看我一副『小船不可載重』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低下坐著的大臣也陪著笑起來。我行完禮,靜靜退了出來,只知道剛才我與康熙、太子對答時八阿哥一直微微笑著目視著我。我不敢回視,只當作不知道。

  今次我仍然與玉檀同住一個帳篷,自從上次月下聽她傾吐過心事後,我待她越發與眾人不同,心中真把她當妹妹來疼惜,她也對我越發細心體貼,兩人感情甚好。

  她看我有了旨意,卻並沒有去要馬騎,不禁納悶地問我:「姐姐不是很喜歡騎馬的嗎?怎麼不去學了呢?」我心中一嘆,想著讓軍士教,大概都是象尼滿那樣敷衍我,目標不是教會我騎馬,而是千萬不要讓我有什麼意外,不如不學。除非能像四阿哥那樣,不顧慮我的身份,只是教我,不禁想起他教我騎馬時的認真專注,想到這裡,猛地一驚,我怎麼腦子裡居然會記得這麼清楚,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竟然一絲不落。趕忙岔開心神,強笑道:「這兩日有些乏,等休息好了,就學。」

  這次跟來的阿哥少,僅來的兩位還彼此不合;隨行的大臣彼此間也疙疙瘩瘩,中間派更不願輕易出風頭,於其中左右為難,小心遊走。唯恐招惹了哪個,最後都結果堪輿;再加上蒙古人雖也來覲見,但見著太子爺,卻都面色不快。但人人在康熙面前還要歌舞昇平的演戲,氣氛頗有些詭異,康熙早已察覺,卻只做不知。我想,不錯,這才是好法子,『難得糊塗』!

  一日下午正在外面閒逛,忽看到敏敏格格,美麗依舊。我忙側身站在一旁讓她先行。她卻走到我身邊站定,看著我問道:「我上次見過你!」上次沒留心,這次才注意到她漢語說得不太標準,我凝神細聽後,忙有意放慢了語速說:「是的,奴婢上次也伴駕隨行。」她聽我一字一頓地說話,不禁笑了,「我雖說得不太好,可聽卻沒問題。你就照常說吧!」我忙點頭。

  她看著別處想了會,說:「你若有時間,可願陪我走一會?」我想閒著也是閒著,倒很樂意和這個做派爽利的敏敏格格聊天。而且看她好似有什麼心事,欲言又止的。若和十三有關係,倒是不能不過問。遂兩人結伴閒逛起來。

  我笑問:「格格怎麼沒有去騎馬呢?」她回道:「我們整日都可以騎,可不像你們這些住在紫禁城裡的人,要特特地尋了機會來騎。」我一笑沒有搭腔。她問道:「你騎得好嗎?」我笑著說:「這話你可問錯了,你應該問我『你會不會騎』?」她大為吃驚地看著我,說:「只說漢人姑娘不會騎馬,怎麼你也是漢人嗎?」我回道:「我是滿人,不過的確不怎麼會騎。不過挺想學的。」她一聽,來了興致,說道:「那我教你吧!我還沒有教過人騎馬呢!不過我保證能教好你。」我聽後,也是大樂,想著沒有再好的了,忙高興應好。

  敏敏格格還真是個急性子,說教就教,拉著我就朝馬廄行去,走了好一會子,還未走到,卻正好碰到幾個漢子在騎馬慢溜著,有蒙古人,也有滿人。看到敏敏格格和我,都下了馬,蒙古人忙著給敏敏格格請安,滿人給敏敏格格請完安,又趕著給我請安。

  敏敏格格對我笑道:「倒是省了我們不少功夫!」說完隨手挑了兩匹馬,那幾個蒙古人自是滿口答應。兩人各自騎了一匹,緩緩走著。敏敏格格側頭看著我問:「你不是一般的宮女吧?」我笑回道:「只不過在御前侍奉,他們都給幾分面子而已。」敏敏格格問:「你長得那麼美,怎麼只做宮女呢?我阿瑪的幾個妃子都趕不上你。」我心想,這個敏敏格格說話好是直接,不過在宮中遇見的都是謹言慎行的人,今兒遇見這麼一個,心中倒很是喜歡。於是朝她笑了笑,沒有回話。

  敏敏教得很是認真,可惜一則這是一匹頗為高大的壯馬,我又是首次騎它,心裡有些害怕,總是戰戰兢兢的,敏敏格格在一邊不停地說,讓我大著膽子騎就是了,不怕的。還說騎馬哪有不摔的,她小時候騎馬也摔過呢!我覺得她說得非常有道理,嘴裡『嗯嗯』地應著,可心裡卻堅決不執行,還是緊緊勒著馬韁,只讓它慢慢小跑著。

  忽然聽得敏敏格格大笑著喊道:「坐好了!」說完,朝我的馬屁股上就是一馬鞭。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馬衝了出去。身子一後仰,扯著嗓子就開始驚叫,只聽得敏敏格格在身後,大笑著說:「不要怕!坐穩了!」

  我只覺得馬越跑越快,而我不知何時已經鬆了韁繩,身子只是緊緊貼在馬上,雙手緊緊抓著馬脖子兩側的鬃毛,馬兒吃痛,又沒有韁繩束縛,只隨著性子亂跑,試圖把讓它感覺疼痛的人摔下來。

  我已經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緊閉著雙眼,只知道使盡全身力氣,儘可能不讓自己掉下馬。只聽得耳邊的風聲呼呼,和敏敏格格的驚叫聲。

  馬在狂奔,一面拱著身子,試圖把我摔下來,我覺得已經堅持不住了,鬃毛越來越滑溜,手在慢慢滑開,心想道,難道我穿越時空回到古代,只是為了落馬而死?正在絕望地想著,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若曦,再堅持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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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我聽後,心中一定,忙又死死地用手扣住馬。他不停地叫著我的名字:「若曦,若曦……」一遍又一遍,沉重而有力,讓我知道他一直在我身邊,我驚懼害怕的心因為這一聲聲的『若曦』,慢慢安定了下來,知道他肯定不會讓我有事情的。心中既萌生了希望,手上似乎也又有了力氣。

  他用馬鞭勾住了我的馬韁繩,然後慢慢開始勒韁繩,一面對我說:「若曦,先放開一隻手,攬住馬脖子。」我感覺馬速有些慢了,也沒有先前那麼狂野,緩緩放開左手,摸索著抱著馬脖子。他又說道:「另一隻。」

  等我兩隻手都抱著馬脖子後,他緩緩地收住韁繩,馬慢慢立定。我還未來的及張開眼睛,就感覺一雙手把我從馬上抱了下來,我四肢發軟,站立不住,只能依靠在他懷裡。

  此時敏敏格格騎著馬恰好趕到,未等馬站定,就跳了下來,趕著聲地問:「你還好嗎?」我忙說:「沒事情的。」她拍拍胸口,說道:「嚇我一跳!你怎麼就鬆了韁繩呢?」

  我感覺自己身上有了點力氣,忙站直了身子。他也鬆開了扶著我的手,微微後退一步,站在我側後面。那溫暖安心的感覺就這樣沒了?我心中茫然若失。

  敏敏格格看我臉色古怪,不禁關切地問:「你哪裡不舒服?」我趕忙搖頭,她笑瞅著八阿哥說:「敏敏還未向八阿哥請安呢!」八阿哥微微一笑道:「免了!」敏敏也是一笑,並未真地請安。只是笑說:「多虧遇上了八阿哥,要不然敏敏可要闖禍了!」又看著我說:「今兒怕是學不成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四周看了一圈,感覺離營帳已經很遠。不禁發愁,難道走回去嗎?我現在可沒有力氣。可騎馬,我現在驚魂未定,是萬萬不敢的了。

  敏敏看我面色為難,想了想說:「你和我共乘一匹馬吧!」我正想答應,八阿哥卻道:「不用那麼麻煩,我正好要回去了,順帶送若曦回去就可以了。格格接著騎吧!」我覺得不太妥當,有心說『不』,可那個『不』字卻怎麼也出不了口,最後只是靜默著。敏敏看我沒什麼反應,笑了笑說:「那就多謝八阿哥了!」說完,翻身上馬,對我說道:「得空我來看你。」然後一揚馬鞭,策馬遠去。

  我靜靜站著,八阿哥也在身後靜靜站著。過了一會,已經看不太清楚敏敏了。八阿哥拿起我的手看了一眼,不禁皺著眉頭,問:「疼嗎?」。我一看也嚇了一大跳,兩個手因為用力過度,現在都是被馬鬃毛勒出的青紫傷痕。

  我一面搖了搖頭,一面要抽回手。他手一緊,不放,可正握在淤青處,我一疼,嘴裡微微『哼』了一聲,他又忙鬆了手,我順勢抽回了手。他看著我嘆了口氣,說道:「我該拿你怎麼辦?」我側過頭不去看他。

  他上了馬,把我攬在懷裡,四處茫茫,天那麼藍,云那麼白,草那麼綠,風那麼輕柔,我的心也變得很軟弱,只想著,就讓我放縱一次吧!就放縱這一次吧!忘了他是八阿哥!忘了他有妻子!忘了我的理智!緩緩閉上眼睛,溫順地靠在他懷裡。

  他策馬慢慢跑著,我閉上眼睛,感覺他下巴抵著我的頭,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麻麻酥酥癢癢的,像是在輕撓我的心。他一手輕輕攬著我,一手牽著韁繩,我覺得似乎這就是我的全部世界。我們可以永遠這樣。可以騎著馬找到我的幸福。

  正沉浸在自己似真似假的快樂中,他在耳邊輕聲說:「你心中是有我的!」他的語氣是肯定的,而非疑問的。我忙睜開眼睛,看著遠處,卻眼眼前迷濛,只是白乎乎一片。心中因他這句話而波濤起伏,理智告訴我說『沒有』,說『沒有』,可嘴巴微張,『沒有』兩字卻怎麼也無法吐出口。

  他等了半晌,輕輕地笑了起來,猛地把我往懷裡用力一攬,緊緊摟著我,在耳邊輕笑著說:「你心裡有我的!」說完,在耳邊輕輕又深深地嘆了口氣!又喃喃重複道:「你心裡是有我的!」那聲嘆息直接打落在我的心上,敲得我心酸酸的,疼疼的,也泛起了淚水,再多的掙扎、不甘都融化在其中。緩緩閉上眼睛,再不願多想。

  快到營帳時。他下了馬,然後把我抱下馬。他眼睛裡全是笑意,只是瞅著我。我低頭默默站著,卻無勇氣回視他,被他看得侷促不安。一轉身快步向營地走去。他在身後一面笑著,一面牽著馬追了上來。

  他拽了拽我的衣袖讓我走慢一些。我步子雖然慢了下來,眼睛卻只是盯著前面。他看我神情不安,岔開了話題,微笑著問:「怎麼和敏敏格格在一起?」我回道:「恰好碰上了,她看我想學騎馬,就好心教我。不過倒真是謝謝你了,幸虧遇上你。」他道:「我當時正好經過,在遠處瞥見騎在馬上的身影似乎是你,就過來看看。當時還有些猶豫要不要過來,幸虧過來了!」停了下,又慢慢說了句:「下次要學馬,我來教你。」

  一路而來,所遇之人紛紛請安避讓,他把馬交給碰到的兵士,讓他們牽回馬廄。我請安告退,他低頭默默想了會,柔聲說:「去吧!」我轉身匆匆回了自己帳篷。

  進了帳篷,卻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撲倒在羊毛毯上,閉著眼睛,心一抽一抽地疼著。不錯!我心中是有他,我怎麼可能對他四年的付出沒有絲毫感動呢?可是我無法面對這份感情。我有太多的懼怕和計較,而他有太多的野心和女人。

  一個人靜靜趴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感覺一個人在我肩膀上輕輕一拍,一個從未聽過的暗啞的男人聲音:「若曦」,我心中大驚,失聲就要驚呼,卻被一隻手緊緊摀住。耳邊有聲音低低說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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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我強扭著頭,看見一個身著蒙古袍子,頭戴氈帽,臉上蓄著落腮鬍子的男子正坐在我身側,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捂著我嘴。心中驚駭,竟然有人敢在皇帝的宿營地亂來!正在掙扎,他無奈地看著我,剛想張口說話。我突然覺得他眼睛很是熟悉,不禁動作緩了下來,再一仔細辨認,心中大驚,十四阿哥!

  他看我的反應,知道我已經認出他是誰了,向我咧嘴一笑,拿開了捂著我嘴的手。我一骨碌翻身站起,衝到簾子旁,向外探頭看了兩眼,四周無人!又快速地衝了回來,四週一打量,拖著他走到屏風後,坐定後,又深吸了兩口氣,心神才稍稍平復一點。

  他看我臉色緊張,自己卻不是很在乎,嘴巴掩在鬍子裡,看不清楚,眼睛裡卻全是笑意。我壓著聲音問:「你瘋了!竟然敢違抗聖旨?皇上命你留在京中,你居然敢隨了來?你不怕皇上生氣?」

  他輕聲笑著,並不回答我的話,我又問:「你幹嗎不在京城呆著?」他看著我聲音沙啞地說:「我來是要見八哥的。不過四周不是皇阿瑪的人,就是太子的人,都是對我熟識的。只怕看著背影就會起疑。所以找你來想辦法!」我怔了一會,腦子裡飛快地想著今年歷史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想了半天,卻全無概念,對於一個不是研究清朝歷史的現代人來說,頂多能知道歷史大致的走向,可每年發生的具體事情,恐怕沒幾個能知道。想著要到康熙五十一年太子才再度被廢,現在能發生什麼事情呢?只得問道:「京中出什麼事情了?」他看著我說:「沒什麼大事情。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和八哥當面商議!通過書信只怕有人會截了看。再則書信一來一回地說不清楚,還費功夫。」我張嘴還想問,他道:「具體事情說了你也不懂,就別問了!」說完後,停了停又補充了句:「我這也是為你好!」

  我瞅著他,只覺他這滿臉的絡腮鬍子實在礙眼,忽地伸手去拽他的假鬍子。他忙一側頭避開。我收回了手,道:「我要想想如何才能避開所有人的耳目讓你們相見。」他眼睛滿是笑意地說:「就知道你會有法子的。」猛地瞥見我的手,訝然問:「手怎麼了?」我回道:「學騎馬的時候,不小心勒的。」他細看了幾眼,微微蹙了蹙眉頭說:「八哥該心疼了!」我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我一面看著他的鬍子,一面腦子裡琢磨著。忽地腦子裡閃過幾個以前看電視時的畫面,忍不住笑起來,越想越好笑,又不敢放聲大笑,手捂著肚子,笑得身子發軟,側趴在墊子上。

  十四不知我為何突然笑起來,拿手推了我一下問:「笑什麼呢?」

  我強忍著笑說:「我倒是有個好主意,定能讓人都不懷疑。」一面說著,一面又笑起來。

  他低低『哼』了聲道:「看你的樣子,就知道定不是什麼好主意。不過說來聽聽吧!」我一面笑著,一面說:「不如把你打扮成一個女子,即使有人看見八爺和你,任他做夢也不能想到大清朝的堂堂十四爺竟會假扮女子。」腦子裡想著以前看過的香港搞笑劇,上下打量著十四,想著他身穿長裙、塗脂抹粉、描眉畫唇的女裝扮相,已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十四聽完,先是一愣,不敢置信我竟然對他說出這種大不敬的話,畢竟現在男尊女卑,穿女人的衣服那可是很晦氣的一件事情。過了會,他搖了搖頭,自己也開始笑起來,一面伸手過來擰我的臉,道:「今兒得整治一下你!竟敢拿我來打趣!」我一面笑躲著,一面說:「我錯了!我錯了!」他逗了我幾下,縮回了手。

  他坐直了身子,默默想著,我看他臉色凝重,忙斂了笑意道:「別想了,打趣你呢!若真讓你扮了女子,我就是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再說了這件事情也不是那麼難。只需小心點就好了。」

  他這才表情輕鬆起來。我看著他嘆了口氣。他不解地看向我,我道:「八爺有你這樣的弟弟,其實比得了什麼都寶貴。」他臉色有些黯然說道:「皇阿瑪可罵我『不過是水泊梁山之義氣』。」康熙的話我可不敢胡亂置評,只是笑看著他,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膀。

  他微微搖了搖頭,嘆道:「還以為你在宮中已經變了,沒想到還是這樣!」我問:「你晚上住哪裡?」他道:「隨便找哪不能過一宿呢?」

  說完,他起身想走,「你仔細想想,我晚上再過來。」我拉住他說:「你這樣出出進進的,豈不更惹人注意,都知道我喜清靜,我這帳裡平日少有人來。不如就先呆在這裡。晚上我再設法讓你見到八爺。」

  他想了想,問:「誰和你住在一起?」我回道:「玉檀。不過你放心,我會想法子把她支開的。而且她和我感情甚好。」十四聽後,一面思索著,一面輕聲念道:「玉檀!」,然後點點頭,又坐了下來。

  我想著他這幾日趕路,為避人耳目,只怕是吃不好,也睡不好。聲音都有些暗啞。起身到外面去拿了些點心,又端了碗兌了蜂蜜的熱奶。再進來時,卻看到他斜躺在毯子上已經睡著了,我忙放輕手腳,輕輕把盤子擱在一邊的几案上,他聽到聲音猛地坐起,我忙道:「躺下睡吧!我在外面守著,不會有事的。」一面說著,一面給他墊好軟枕,他也不多說,躺了下來,我拿了薄毯子給他搭在身上,自己轉了出來。

  仔細打量了一下,因為隔著屏風,從外間看不到裡面。確定沒有問題後,自己隨手拿了本書,靠在墊子上看了起來。其實就是做樣子,根本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正在琢磨如何不引人注意地讓十四見到八阿哥。看來晚上我要親自跑一趟了。帳外有人叫道:「若曦姑娘?」我心中一驚,手一抖,書『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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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趕忙站起來,快走幾步,身子擋在門口,挑開簾子看,提著的心一鬆,原來是八爺身邊的僕役寶柱。他看見我,忙請安,「爺打發我過來給姑娘送藥。」我伸手接了過來。他又說:「早晚兩次,溫水洗淨後敷上,幾日後淤血就能化了。」我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只是點點頭。

  他轉身要走,我忙叫住他,讓他等一會,說完進了帳篷。十四早已經坐了起來,我湊在他耳邊問:「此人可值得相信?」十四點點頭道:「可信,不然八哥能打發來給你送藥嗎?雖非什麼要緊事情,可八哥對你的事情一向上心。」說完還朝我眨了眨眼睛。

  這個人,現在還有閒心打趣我,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他卻一下拉住我,示意我低頭。我忙把頭湊過去,他低聲說:「雖說可信!可我是抗旨而來的,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我不會來找你的!」我點點頭。感覺好像還頗為良好,原來十四和我吵歸吵,可還是很相信我的。

  寶柱看我出來,趕忙低頭聽話,我想了想問:「八爺晚上一般都做些什麼?」他陪笑回道:「這個說不準,有時候看書,有時候自個下棋。」我道:「你回去吧!」他有些蒙,不知我為何沒頭沒腦地問了句,怎麼就沒有下文了呢?但還是快步而去。

  我回來笑看著十四問:「離天黑還要一會呢?你要不再睡一會!」他搖頭道:「不睡了!」看著几案上的點心,隨手拿了塊吃起來。一面道:「給自己把藥擦上吧!」我遂起身淨了手,把藥膏敷上。

  間中又去吩咐小太監給我準備雙份的飯菜,我以前也經常和其他女官一起用飯,何況我現在說話豈是他們隨便能問的,所以他們只是陪著笑一連聲地應好。

  兩人吃過飯後,天色也黑了下來,我和十四約好見面的地方,我先出來看四周無人,示意十四可以離去。他出了帳篷,不疾不徐地走了。

  我又等了一會,然後才向八爺的帳篷行去。到了近前,看李福正守在帳篷外,四周倒也清靜。我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他俯身請安,幫我掀開簾子。我點點頭,逕自進了帳篷。

  八阿哥正在几案前寫字。看我進來,向我笑著點點頭,示意我坐下。他仍然繼續寫。過了一小會,寫完後,他擱了筆。

  我一看忙站了起來,他起身走到我身邊,看了看我的手,笑問道:「明日可當值?」我沒有答他的話,低聲問:「這裡說話可方便?」他神色一凝道:「知道你晚上要過來,外面有人守著。」我點點頭,可還是湊到他耳邊低聲說:「十四阿哥來了!」

  他聽後臉上的神色變得凝重。也壓低聲音問:「他說為什麼而來了嗎?」我搖搖頭

  我低低告訴他相見的地點。他想了會道:「你先回去吧!我自會去見他的。」

  我點點頭,轉身要走,臨到門口,又轉回身說:「千萬小心點!」他一笑道:「沒事的。安心回去吧!」我這才又轉身出去,聽到他在身後輕聲說:「不過你為我擔心,我很是開心。」我腳步一滯,趕忙出了帳篷。

  人雖然回了帳篷,心卻靜不下來,只是在帳篷裡打轉轉。正在焦急,聽到帳篷外一個聲音恭敬地說:「格格,這就是若曦姑娘的帳篷。」我挑開簾子一看,原來是敏敏格格。領她來的小廝忙給我請安。我讓他起來,他又給敏敏格格請安告退,然後退走

  敏敏看著我,笑說:「過來看看你可好?」我也笑說:「勞格格掛念,只是當時有些受驚而已,早已沒事了!」她側頭凝視著地面,躊躇了一下,問:「可願出去走走?」

  我心想呆在帳內,也只能苦熬時間,不如與她出去走走。況且她顯然是有話要說。於是笑著點頭答應。

  兩人緩緩走著。她看著我笑說:「剛才打聽了才知道,你原來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呢!」我一笑說道:「什麼紅不紅的,不過盡心服侍皇上而已!」

  她幾次目注我想開口,卻又轉回了頭。我靜靜走著,等著她問。走出營帳,人漸漸少起來。沉吟了半晌,她問:「十三阿哥這次為何沒來呢?」我想著,果然是為了十三,回道:「來不來不是十三阿哥說了算的,這要看皇上的意思。」她聽後,沒有說話,默默走著。

  過了一會,她又問:「十三阿哥的福晉長得美嗎?」我心中嘆了口氣,十三的一首歌竟然就此給這草原上最美麗的花心上種下了相思。看著她說:「在我看來,沒有格格美!」她一喜,問:「真的嗎?」我認真地點點頭。她們不過是紫禁城中的絹花,緊裹著綾羅綢緞,一行一動都有規矩。而敏敏卻是這大草原天地間恣意開放著的鮮花,隨風起舞,活色生香。

  敏敏盯著我緊張地問:「難道你不會覺得我粗蠻,不知禮數嗎?看看你,就知道了!你們說話不快不慢、不高不低,舉止那麼秀氣斯文。」

  我有些傻,不知道自己何時竟然從『野丫頭』變成『淑女』了?難道真是『居移氣,養移體』?四年的宮中生活我也有貴氣了?

  想著不禁大笑起來,清亮的笑聲在草原上迴蕩,一面問道:「我是否秀氣斯文,我自己倒是不知道!不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絕對是個美人!」

  敏敏聽後,不禁也隨我爽朗地笑起來,說道:「我見過的娘娘們都是端莊溫柔地笑的,沒想到你也會這樣大笑的!」

  兩人都嘴邊含笑走著,我多久沒有聽過女孩子像這樣大笑了?我又有多久沒有這樣大笑過了?紫禁城中的女子連說話都得壓著!心中對敏敏又多了兩分喜歡,而且她能看上十三,可見是有眼光的,越想越覺得喜歡她。

  琢磨了會,覺得她的性格應該不會介意。於是直接問道:「你可是中意十三阿哥?」敏敏臉上的笑意一下僵在臉上。過了半晌,才問道:「那麼明顯嗎?」我笑回道:「挺明顯的!」

  她靜默了會,突然綻放出一個極之璀璨的笑容,讓那草原上空的星星也為之黯然失色。她凝視著草原的盡頭,說:「不錯!我心裡是有他!」她側頭看我,我回她一個讚許鼓勵的笑容。

  她又轉回頭,凝視著蒼茫夜色中的遠方,臉上帶著一個甜蜜惆悵的笑容,緩緩說道:「我從未聽過那麼美麗的歌聲。他站在那裡看著我唱歌,我的心從來沒有那麼快地跳過。我也從未看見男子那樣笑過,好像在笑,又好像沒有笑,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可又像一團火焰,你能感覺得到他的熱!」她說完後,心緒好像仍然沉浸在那個讓她失落自己心的晚上。過了半晌,她猛地轉頭看著我,熱烈地說道:「我從未見過像他那樣的男兒!」

  愛情!我知道的,我懂的!可我還是再次被它感動!不管前方是什麼,現在她在愛,她因為自己的愛而快樂,而苦惱。我只知道笑看著她,分享著她的感覺。只有愛過的人才知道那甜甜酸酸的感覺。她看到我的笑容,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轉開了頭。

  我凝視著她說道:「十三阿哥是個值得喜歡的人!」她回頭看著我,笑容燦爛如朝霞。臉上帶著驕傲得意。可笑著笑著,臉色漸漸黯淡下來,我看著她慢慢消失的笑容,心中一緊。她說:「可阿瑪不願我嫁給他!」我忙問:「為何?」

  她皺著眉頭說:「你別告訴別人!」我趕忙點點頭,她道:「阿瑪說紫禁城的女人沒幾個幸福的!他說我是草原上的花,只有在草原上才能盛開!」我心也漸漸黯淡下來,她阿瑪是真心疼她,說的話沒錯的。她在草原上是永遠的公主,可她若去了紫禁城,不過是十三幾個福晉中的一個。而且我現在還不知道十三的意思,誰能保證十三會疼惜她呢?再想到十三將來被監禁的命運,更是黯然。

  她看我臉色黯淡,淒然一笑道:「我原來還不願意相信阿瑪的話,可現在看來他說的都是真的。」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卻發覺兩人的手都是冰涼,誰也溫暖不了誰。

  兩人牽著手,默默走著。她問:「你有意中人嗎?」我心裡一痛,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正在躊躇,忽然聽到喧譁之聲,黑沉的夜色中,無數的火把在移動。我心中一慌,那不是他們見面的地方嗎?提步就開始向人群處奔跑!敏敏不明白髮生了何事,但也隨我跑了起來,一面問:「怎麼了?」我心緊緊揪著,顧不上答話,只是使盡全身力氣地奔跑。

  跑近了,聲音喧譁,此起彼落,根本辨不清他們說些什麼。我隨手拉住一個人問道:「怎麼回事?」他看到我和敏敏格格忙要請安,我快聲說:「免了,趕緊回話!」他忙道:「太子爺說有賊,命人正在四處搜查。」我心裡一緊,忙問道:「賊呢?長什麼樣子?」他回道:「天色太暗看不清楚臉面,好像穿著蒙古袍子,太子爺命放了箭也不知道射著了沒有。」他又指著前方說道:「說是往那邊去了!」

  放了箭!我只覺得心一沉,眼前直髮黑,倒退了兩步。忙定了定神,現在不是手腳發軟的時候。深吸了口氣,又開始跑。敏敏格格也隨著我跑,一面說:「怎麼會有膽子這麼大的賊呢?他倒是挺會躲的,知道那邊是我們蒙古人的駐營地,混在一起,還真要費功夫尋找呢!」

  我腦中一面想著會被箭射傷嗎?八阿哥在哪裡呢?一面只是狂奔。我和敏敏兩人在人群中穿來穿去,人影晃動,又在黑暗中,雖有火把,可畢竟不夠亮,也沒人注意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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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這邊是蒙古人的營地,我不熟悉,只得拉著敏敏道:「哪些地方可以藏人呢?」敏敏這會子已經覺得我很是不對勁,不過她雖面色納悶,卻沒有多問,只是牽著我,在帳篷間兜來轉去的。

  找一處,一處地方沒有。太子爺的人已經和蒙古人交涉完。蒙古人紛紛集結,開始搜查起來。

  我心中越來越急,卻無半個主意,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看。敏敏看我臉色焦急,也加快步伐,不停地帶著我四下尋找。

  正心中焦躁難耐,忽地一個人把我一把拽進了帳篷,我心中先一驚,猛地又是一喜,忙輕聲叫道:「十四阿哥!」他應了聲。我心中一緩。忙問他:「有沒有傷著?」黑暗中,只感覺他握著我的手抖了抖,然後沉聲說道:「沒有!」我心剛放下,他又道:「不過八哥為我擋了一箭。」我『啊』地一聲驚叫,又忙掩著口。只覺得我的手在拚命地抖,他用力握著我說:「若曦!傷在胳膊上,沒有生命之險。」

  十四雖然緊緊握著我的手,可我的手還哆嗦不停,我緊緊掐住他的手,他越發用力地回握著,淤青處陣陣疼痛,我卻一無所覺。在心中對自己狂吼著,鎮靜!鎮靜!眼下最重要的是十四!只是傷在胳膊,他沒有事情的!心中念頭不停地轉,聽到帳篷外敏敏低低地在叫『若曦,若曦』。

  我低聲問十四:「你可見過蘇完瓜爾佳.敏敏?」十四回道:「沒有!」我心中一定,忙掀開簾子,正看到敏敏四處張望,想必是她一回身發覺我突然不見了,正在尋我。

  我低聲叫道:「敏敏格格!」感覺十四的手一緊,我低聲說:「她肯定會幫我們的。」敏敏已經快步進了帳篷。

  我心中早已有了計較,一下子就朝她跪倒,一面磕頭,一面說:「求格格救奴婢一命!」敏敏一驚,忙俯下身子,一面拽我起來,一面問:「究竟怎麼回事?你先告訴我,如能幫,我絕對幫。」

  十四也是一驚,過來拉我起來。我猛地把他往後一推,低聲斥道:「讓你不要跟來,你偏要跟來,現在可好,被太子爺當成了賊人!這怎麼解釋得清楚?若解釋,我和你的事情勢必會被知道,可宮女是不許和外人私自有情、偷偷相會的!我們倆都得一死。若不解釋,你又肯定要死!那我……那我……又怎麼能……獨活?」說著眼淚已經下來了。五分焦急,五分卻是心中哀苦,擔心著八阿哥。

  敏敏『啊』了一聲,問:「他是你的情人?」我忙應道:「正是!平常在宮裡不得相見,他以為到了塞外,總有機會相見,卻不料竟被太子爺當成了賊人。」敏敏聽後,突然輕聲笑了起來。

  一面拉我起來,一面笑說:「他擔著掉頭的風險來見你,可見一片真心。你豈能再怪他!放心吧,這事包在我身上,管保讓他平平安安!」

  我一面順勢起來,一面內疚地想著,敏敏,對不起了!事情緊急只好利用一下你,唯有將來尋機會報答。愛情中的女子總是心格外軟,尤其是對有情人。因為自己懷有鴛夢,也總是希望『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十四顯然早已反應過來我的意思,順著我的意思假扮成了京城來的貴公子哥。敏敏領著我們一邊走著,一邊極其感興趣地問十四問題,什麼怕不怕呀?吃苦了嗎?你們什麼時候要好的?十四哄敏敏這個十四五歲小姑娘還不是小意思,謊編得毫無破綻,臉面上一副對我一往情深的樣子。敏敏滿臉的驚嘆感動。一路碰到的士兵都趕著給敏敏請安,誰會懷疑這個大大方方走在他們尊貴公主旁邊的蒙古人呢?

  我走到岔路口,看著敏敏道:「我不和你們過去了,免得被人看到引人注意。」敏敏笑笑地說:「放心回吧!絕對不會有任何事情的。」我和十四兩人眼神複雜地對視了一眼,我轉身匆匆離去。

  外面雖鬧得天翻地覆,可我們的營地卻很是安靜,想必太子雖有了疑心,卻也不敢在未有確鑿證據前驚動康熙。十四算是先擱下了,可想著八阿哥,心裡卻更是急,只想快快地跑去看一看,可為了不引人注意,還得壓著步伐,不緊不慢地走著。臉色也得如常。

  只覺得這路怎麼就那麼長呢?臉上已經快撐不住了,可仍然未到!

  看到八阿哥的帳篷前一切如常,門口寶柱和順水守著,臉色倒是平靜,看不出什麼。我站了一會,深吸了口氣,微笑著上前,他們卻擋在了我身前,一面請安,一面說:「爺正在洗漱!不方便見客!」

  我微微笑著,正想讓他們叫李福出來答話,李福卻已經出來了,說:「姑娘請進!」寶柱和旁邊的順水眼含疑惑對視一眼,忙讓開了路。

  進去後,並未見到八阿哥。我估摸他應該躺在屏風後的軟榻上,緊走了兩步,忽又覺得不妥,忙站定,躊躇著不知該不該過去。

  八阿哥道:「進來吧!」我這才轉到屏風後。他果然側躺在榻上,上半身並未穿衣服,想必是因為我來,身上搭著一條薄毯。可膀子胳膊卻還是裸露的。

  我並不是沒有見過男人的身體,以前讀書時,天氣熱時,男生經常光膀子亂晃。電視、海灘上那就更不用說了。可自打到了古代卻真是從未見過。再加上是他,臉一下子有些燙,忙轉開了視線。可心裡又擔心他的傷,只得又移回了視線。覺得臉火辣辣的。

  他低低笑了幾聲,說:「過來!」我沒有動,只是盯著他左胳膊上殷紅的一片。心中一疼一疼地,眼中不禁已有些泛酸。李福走來,跪在榻前,說道:「爺!奴才要上藥了!」八阿哥沒有看他,只是仔細端詳著我,隨意點點頭。

  李福拿走裹著的軟布,一面用棉布吸著血水,一面往傷口上撒藥粉,我不禁上前兩步,仔細看去。還好,傷口不算深,只是血仍然不停地在流,撒上去的藥粉竟好像沒有任何作用。忍不住皺眉頭問道:「這是什麼爛藥?怎麼一點也不管用?」

  李福一面手下不停,一面回道:「這已經是上好的創傷藥了!是九爺花了重金從云南買來,這次特地帶來備用的。」八阿哥笑說:「再好的藥也要時間才能生效!」我皺眉頭看著,想著落後的醫療!早知道要回古代,我應該去學醫,現在也不至於只能幹看著。腦中念頭正在胡轉,忽然一驚,特地帶來備用!?他究竟還做了什麼準備?心中哀慟,皇位!流血性命都在所不計的!

  正想著,八阿哥問:「你見過十四弟了?」我看著李福正拿軟布開始包紮傷口,一手要舉著八阿哥的胳膊,另一隻手用來包紮顯然不太夠用。忙上前幫他扶著八阿哥的胳膊,嘴裡一面隨口應道:「嗯!」

  他胳膊微微一抖,我手心貼著他的肌膚,也猛地一燙,這才覺得孟浪,可是李福已經鬆了手,正在專心包紮,我總不能現在鬆手。我覺得手心越來越燙,竟好像握著的是團火,臉上越來越燒,只怕連脖子都已經紅了。低著頭,動也不敢動。

  八阿哥也是默默躺著,全身紋絲不動。李福卻是神態正常,只是手腳變得格外麻利,很快裹好傷口,收拾好東西,俯身靜靜打了個千,就輕輕地匆匆退了出去。

  我忙把手收了回來。八阿哥的胳膊猛地落下,他微微『哼』了一聲。我心嘆,自己這是怎麼了?竟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似的,舉止大為失常!忙問道:「疼嗎?」

  他笑著沒有說話,轉了轉身子,想要起來,我忙尋了墊子給他靠好。他身子一動,身上的薄毯滑了下來,我正好俯身在幫他調整墊子。等起身時,觸目所及,只覺臉『撲』的一下,已經紅透!猛地轉過身子,背對他站著。卻更覺尷尬,我應該裝著沒有看見,云淡風輕的才對,怎麼能這麼反應呢?反倒更是落了行跡!

  嘴裡說道:「你既沒有事情,那我走了!十四你不用掛心,他一切妥當!」一面說著,人一面向外走。他一下子抓著我的手,我背著他掙了幾下,他低聲說道:「你再用力,我的傷口要重新包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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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我忙回頭看,卻發現他是用右手拽著我,左手扶著毯子,雖不妥,但也不至於如他所說。不禁無奈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幫他捏好毯子,讓他靠好。他拖著我坐在他身側。兩人都靜了下來。

  他笑著看了會我,道:「像是在做夢!我一直在想……」我忙打斷他的話,沒話找話地問:「你怎麼知道我見過十四阿哥?你不擔心他嗎?」他笑看著我微微搖了搖頭,但還是說道:「你看到我受傷,並沒有驚異,顯然早已知道,那只能是十四弟告訴你的。至於說到擔心!這裡可不全是太子的人,他的人能搜,我的人就不能從中作梗?一直沒有人來報信,那就說明一切安好。再說了,你既然見過十四弟,卻面無憂色,可見他肯定已經藏好了。」

  他說的這些我有的已經想到,有的卻沒想到。我又問:「怎麼會被太子爺發現呢?」他這次倒是皺著眉頭想了會,慢慢說道:「我出去時很小心,應該沒有人留意到。也許只是恰巧被人看到了。畢竟我和十四弟的身影不熟悉的只怕不多。更有可能是太子爺這幾日提防著我和京中互通消息早派了人手在四周巡視。」我不禁問道:「京裡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幹嗎要提防?」八阿哥笑看著我,耐心地說:「皇阿瑪不准我和京中聯繫,太子爺做這個準備一則是為了抓我痛腳,到時辦我一個抗旨不遵的罪,二則皇阿瑪近期打算做一次大的官員調動,據十四弟所言,大都是不利於我們的,他自然不想我現在有所對應,等我九月回京後,一切早已成定局。」

  我琢磨了會說:「皇上如果已經拿定主意,你們又能有什麼法子呢?」他看著我笑道:「這些說起來就話長了!總而言之,即使貴為天子,也不可能真的就能隨心所欲!你若真想知道,我倒是願意細細講給你聽。」

  我努了努嘴,沒有說話。他笑問:「十四弟藏哪裡了?」我想著笑起來,「你猜猜!」他微微笑著說:「你既然讓我猜,肯定是一個我不太輕易能想到的人。」他思索了會,問:「是敏敏格格嗎?」

  我不禁有些洩氣,蔫蔫地答道:「是呀!」他有些驚異地說:「還真是她?你怎麼說動的她?這可不是件小事!」原來他還是不能肯定的,我這才又有些開心,側著腦袋得意洋洋地說:「不告訴你!」

  他不說話,只是溫柔地笑看著我。我看了看他的胳膊,有些後怕地說:「太子爺怎麼膽子那麼大,竟然拿箭射你們?」他嘴角含著絲笑說:「用箭射賊,天經地義,借此機會能除掉我們豈不更好?」我心裡一個寒戰。突然想起最後的結局,剛才談笑時的安然心情再無,心中充滿悲傷,表情開始變得疏離。

  他覺察出我的變化,伸手猛地一拉我,把我拽進懷裡,我要起身,他緊緊摟緊我,頭壓在我腦袋上低低說:「我不喜歡你剛才的樣子。總讓我感覺你離我很遠。你心裡裝著什麼呢?害怕嗎?不要怕!一切有我呢!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的。」

  他正摟著我低語,李福一下子跑進來,猛地看見我們,慌得跪在地上,只是磕頭。八阿哥放開我,神色如常地問:「什麼事情?」我尷尬地低頭坐著,完全不敢看李福。

  李福忙回道:「有人過來通報,太子爺在蒙古營帳,裡裡外外搜了三遍,四周也翻了個底朝天,沒有任何結果,這會子正打算搜這邊的營帳。」八阿哥微微笑著嘆道:「他可真是豁出去了,也不怕驚動皇阿瑪。不過來得正好,幫我做個見證。」

  我卻是一驚,看著他的胳膊想到這個可不好隱瞞,即使今夜能瞞過,明天、後天也瞞不過,上了馬背,一用力傷口出血怎麼可能瞞得過呢?要找什麼藉口才能不騎馬,不打獵呢?

  八阿哥吩咐李福:「泡杯熱茶!要滾燙的!」李福應了聲,快速而去。我仍然暗自琢磨著,八阿哥坐直了身子,道:「幫我拿下衣服。」我應了聲,起身拿了衣服遞給他,他站起自己要穿。我也顧不上不好意思,一面臉燙著,一面服侍他穿衣服。他靜靜的站著任由我幫他套衣服,系鈕子,翻領子,最後我仔細打量了一下,一切妥當並無破綻。才向他點點頭,示意沒有問題了。

  他目視著我,伸出手,輕輕地撫了一下我的臉,剛想說話,李福在屏風外說:「爺!茶泡好了!」他收回了手,朝我低聲說:「先回去吧!」說完不等我回話,一面吩咐:「讓寶柱進來!」一面去了外間,我也隨著跟了過去。想走,可又有點擔心待會太子來他怎麼應對。一時頗為躊躇。

  他在桌前坐好,隨手拿了本書,瞟了眼我,看我立著不動,他也沒吭聲,端起茶試了下溫度,吩咐道:「不夠燙!我說的是滾燙。」李福臉色一緊,忙端起杯子出去。我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疑惑地看著八阿哥。

  八阿哥微笑著望著寶柱說:「今次要委屈一下你了!聽好了!」寶柱忙跪在地上,他道:「過會子太子爺進來時,你要不小心把茶傾倒在我右胳膊上。一定要燙傷我。至於說怎麼做得自自然然,天衣無縫,你自個琢磨琢磨吧!」寶柱愣在當地。八阿哥肅聲問:「聽明白了嗎?」寶柱忙點頭,應道:「奴才明白!」八阿哥笑道:「下去吧!」

  我卻心中一驚,一整杯滾燙的茶?可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是拿眼睛瞅著他,他此時並不看我一眼,神態怡然地看著書。我咬了咬嘴唇,轉身出了帳篷。

  剛掀開簾子,恰好碰到太子領了四個人迎面而來,四周雖有人在搜查,卻很是安靜。我心想,看來他只是心中懷疑,並不能確信看到的人就是十四,不敢在未有真憑實據之前把事情鬧大。既然不能大張旗鼓地四處搜查,只能來試探八阿哥了。我忙蹲身請安。

  他眉頭微微蹙著,笑說:「姑娘竟在這裡!不過你姐姐是八弟的福晉,倒是的確比別人要親近一些!」我笑回道:「未入宮前,曾經在八爺府裡住過大半年,知道八爺那裡化淤傷的膏藥不錯,特地來要些膏藥。」一面想著,你既然如此說,我也沒有必要撇清,反正關係早擺在那裡了,索性大大方方攤給你看。一面伸手給他看。他一看我手上青青紫紫的傷痕,眉頭一展,忙關切地詢問原因,我簡單說道:「下午騎馬的時候勒的!」他說:「我那邊也有些不錯的淤傷藥,回頭派人給姑娘送過去。」太子爺的恩典豈容人拒絕?我忙俯下身子謝恩。他又問:「姑娘來了多久了?」我笑回道:「因為陪八爺閒聊了幾句,也有好一會功夫了!」

  他聽後沉吟著還想說話,八阿哥已經迎了出來,一面請安,一面笑說:「不知二哥要來,臣弟接駕遲了!」太子爺笑著讓他起來。一面不經意地仔細打量他的神色,一面說:「我也是一時興起,到你這裡逛逛,不用那麼多禮。」

  八阿哥側身,恭請太子爺進了帳篷,他隨後跟進去時,眼光從我臉上一掃,微微停了一下,腳步未緩,神色不變,笑容依舊進了帳篷。

  我走了兩步,看到寶柱端著兩盅茶匆匆進了帳篷,不禁腳步慢了下來。不大會,聽得『噹啷』一聲,杯子落地的聲音,緊接著僕人驚惶地叫『八爺』的聲音,寶柱『奴才該死』的聲音,太子爺呵斥奴才的聲音,吩咐叫太醫的聲音。我心中緊緊地抽痛著,忙快步走了幾步,隱到帳篷後,看見有人匆匆出了帳篷去叫太醫,寶柱被人拖了出來,垂頭跪在帳外。看來無論如何是免不了幾十板子了。正想著,李福已經指揮著兩個人把寶柱堵住嘴,放在刑凳上,打了起來。一板一板,很快血就涔了出來,殷紅一片。

  我緊閉雙眼,深吸了兩口氣,轉頭快步跑回自己帳篷。他們的遊戲,我不想再參予了,我不要見到那麼多的血。我的生活已經很不快樂了,不要鮮血讓它變得更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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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3-2012 03: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怎麼這麼黑?天上一顆星星也無,四周只有風颳過的聲音,無邊的壓力緊裹著我,心中正害怕,忽看見前方一點隱隱的燈光,來不及多想,提步就向燈光跑去。一路踉踉蹌蹌,卻也顧不上,只想趕緊抓住那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溫暖。

  跑近了才看清,原來是八阿哥打著一盞燈籠正在慢步而行,一身竹青長袍,隨風獵獵而舞。他見是我,停了腳步,朝我溫柔一笑。看到他溫潤如玉的臉和謙謙笑容,我的恐懼、驚惶、茫然一下子消散。心中一安,喜悅地叫道:「八爺!」正要走過去,忽地一只箭疾飛而來,打在燈籠上,在燭光滅去的瞬間,八阿哥臉上的笑容竟帶著幾分淒厲絕望,無限哀淒地目注著我,緩緩消失在黑暗中。

  我只覺撕心裂肺之痛,大叫一聲「不要!」,猛地坐起,睡在屏風外面的玉檀忙衝了進來:「姐姐!做噩夢了嗎?」我心不停地顫抖,身子也在不停地顫抖,玉檀摟著我柔聲叫道:「姐姐!姐姐!」那個笑容!那種目光!我猛地的抱著她,我好冷!玉檀什麼也沒有再問,只是安靜地回抱著我。

  過了好一會,我才慢慢緩過來,對玉檀說:「沒事了!你去睡吧!」玉檀柔聲問:「要不我陪姐姐一塊睡吧?」我向她搖了搖頭,躺了下來。她替我蓋好被子,靜靜退了出去。

  我在黑暗中大睜著雙眼,再不敢閉上眼睛。淒厲絕望的笑容,無限哀淒的目光,拚命地想驅散這副畫面,卻越發清晰,我在被中縮成一團。思緒翻騰,在姐姐屋中初次相見時,他談笑款款;秋葉飄舞中他逼我答應時的冷酷聲音;漫天白雪中一身墨色斗篷,陪我慢行時沉默的他;捂著我的手時,讓我答應他帶著鐲子,盛滿哀傷希冀的眸子;桂花樹下溫暖如春陽的笑容;散發著百合清香的簽紙……

  十四雖沒有細說八阿哥在暗裡為我所做的事情,可我並非傻子,初進宮中時,教導我的老嬤嬤對我的寬容,掌事的太監和宮女對我不露痕跡的照顧,我怎麼可能沒有察覺?只怕還有很多是我所不知道的。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降落在四阿哥府中;因為早知道結果,我一直希望自己能疏離,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不可能在明知道結局的情況下還義無返顧地湊上去。可四年的時間,點點滴滴,就如同腕上的鐲子,早就如影隨形,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即使為自己鑄造了銅牆鐵壁,也禁不起天長日久、水滴石穿。

  一夜無眠,聽到外面玉檀的響動知道她起來了。我心中已拿定注意,掀被而起。玉檀看見我,臉色震驚地說:「姐姐!怎麼看上去一夜之間竟瘦了好多!」我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淡淡笑道:「大概是沒有睡好,臉色有些憔悴,令人生成一種錯覺罷了!」

  細細描好黛眉,涂勻胭脂,戴好耳墜,臉色是胭脂都無法掩蓋的份外蒼白,眼睛卻是格外的亮,黑瀅瀅的瞳孔中像是兩團小小的火焰在其中燃燒。對著鏡中的臉孔嫵媚一笑,喃喃說:「能不能改變歷史,就靠你了!」

  —— —— —— —— —— —— —— —— —— ——

  清晨去當值時,八阿哥看見我,神色一怔,我掃了一眼他裹著的右胳膊,專心給康熙奉上茶。康熙正在聽太子爺講述八阿哥如何被燙傷的。聽後,只是囑咐讓八阿哥好好養著。八阿哥磕完頭後,自回了營帳休息。

  正在給太子爺上茶,康熙淡淡問:「昨兒晚上馬賊抓住了嗎?丟了什麼?」我面對太子爺,看到他几案下的手微微一顫,恭聲回道:「沒有!因為發現的及時,東西倒是沒有丟。」康熙喝了口茶說:「蒙古人不太高興,說是有身穿蒙古袍子的賊,可翻遍了整個營地卻什麼也沒發現。」太子爺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忙站起來說:「兒臣一時魯莽,未考慮周全,請皇阿瑪責罰!」康熙瞅了他一眼,溫和地說道:「以後要三思而後行!」太子忙點頭應是。

  康熙用完膳後,太子爺和眾位大臣陪著去騎馬行獵。目送康熙他們一行人漸行漸遠,人漸漸散去。我又默立了半晌,直到看不見康熙他們的身影。才轉身舉步而行。

  快到八阿哥帳前,腳步不覺緩了下來。雖已拿定注意,可事到臨頭,心裡還是掙扎不甘。但想著他這四年來點點滴滴的照顧付出,還是一步步挪到了他的帳前。

  掀簾而入時,李福正在服侍他用膳,兩隻手都不便利,只能由李福代勞。他看我進來,停了下來,靜靜看著我。李福低頭立在他身後。我和他默默對視了半晌,我朝他微微一笑,上前幾步,對著李福吩咐道:「公公先下去吧!」

  李福飛快地瞟了眼八阿哥,躬著身子快速退了出去。我拖了凳子坐在八阿哥身側,一手拿起筷子,一手端著小碟,夾了菜送到他嘴邊。

  他並未張口,只是默默凝視著我,眼睛裡隱隱含著一絲不安。我把菜放回小碟中,嫣然一笑,柔聲問:「你不喜歡我服侍你嗎?」他瞅著我,說:「如果這是第一次,我會高興都來不及;如果這是最後一次,我寧願永遠留著將來用。」

  我溫柔地目注著他,嘴邊含著笑,把菜夾起,又送到他嘴邊。他看著我的眼睛,我知道那裡面現在除了溫柔還是溫柔,他一下子笑起來,張嘴吃了菜。吃了兩口,突然叫道:「李福!」李福匆匆而進,他笑說:「拿壺酒來!」李福躊躇著說:「爺身上有傷,喝酒只怕不妥。」一面說著,一面只是瞅我。

  八阿哥笑斥道:「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李福一聽,再不敢多言,退了出去。不大會功夫,托著著一壺酒和兩個酒盅進來。

  我站起接過托盤,說:「只喝一盅!」李福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躬著身子靜靜退了出去。

  我倒好酒,送到他嘴邊,他笑看著我,往日黑沉的眼睛變得很是明快,點點笑意飛濺出來,映得臉色更是晶瑩如玉。這麼毫不掩飾的快樂!我心中一動,那幾絲不甘也被融化少許。還是值得的,至少他現在是這麼快樂,不是嗎?

  他一直凝視著我,我剛進來時的淡定鎮靜通通消散不見,不好意思再看他的眼睛,轉過視線,含笑嗔道:「喝是不喝?」他忙就著我的手,慢慢飲了一杯。我自己也飲了一杯。

  服侍他用完膳、漱完口,淨完手。李福把杯盤都撤了下去。我擺好墊子,讓他靠好,問:「要我給你找本書看嗎?」他笑道:「什麼都不要看!要你陪我坐著!」我笑看著他說:「今日我當值,還得回去預備茶點呢!要不萬歲爺回來喝什麼?再說,我還想去看看十四阿哥。」

  他沒有說話,只是拿眼睛瞅著我,我看拗不過他,再說現在也不想逆他的意。坐到他身側,說:「就一會。」他笑笑地看著我,輕輕嘆了口氣,說:「讓你這樣心甘情願地坐在我身邊,我已經想了好久了!」我臉微燙,側低著頭,沒有說話,心裡泛起幾絲甜,女人都禁不起甜言蜜語的。

  他往我身邊湊了湊,我趕忙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他低笑了兩聲,沒有再動,只覺得他視線一直凝在我臉上,我心裡甜蜜中夾雜不安。靜默中壓力越來越大,猛地站起來,說:「真要走了!」他笑說:「再不讓你走,你下次不敢再來了!去吧!」我笑了笑,正要走,他又說:「你先不要去看十四弟。」我停了腳步,看著他。他道:「他在敏敏格格那裡,很安全,等過兩日,太子爺不那麼留心了再說吧!」我問:「如果你們事情已經商量妥當,不如早點讓他走,才是萬全之策。」他回道:「事情倒說得差不多了,不過現在太子爺肯定想著,既然營帳都搜了,沒有人,那麼如果真是十四弟,他肯定要設法回京的,定在外圍派了人手搜查,緩幾日等太子疑心盡去,再走更妥當!」

  我點點頭。心想,以後還是少操這個心了,比起思慮周全,他們從小到大琢磨的就是這些,就是十個我也趕不上他們一個。一面想著,一面出了帳篷。他在身後柔聲說:「晚上我等著你!」

  走在六月的藍天下,我半仰頭直盯著天上的云朵,從今後不可能再『心若浮云,自在來去』了,心中半帶著苦澀,對自己說:好好愛他吧!盡力愛他吧!讓他全心全意愛上自己!

  下午和芸香交待清楚晚上當值注意的事情後,先回自己帳篷洗漱收拾。我泡在滴了玫瑰露的浴桶中,繚繚香氣中閉著眼睛想,這應該算是我到古代後的第一次約會吧?直到覺得自己全身已有了玫瑰若有若無的香氣,才緩緩起身。

  除了日常梳的髮式,我其它的髮式都梳的不是很好,不過費了半天功夫,一個嬌俏的髮式還是挽好了。看看倒是值得費這許多時間的。

  用青鹽和自制的簡單牙刷漱了口,又特地含了一口兌了水的玫瑰露,過了半晌,才吐出。想著不能做到『吐氣如蘭』,『吐氣如玫瑰』應該也說得過去。

  一切收拾停當,攬鏡自照,花容月貌大概也就是這樣了!剛出門,一個圓圓臉的蒙古姑娘跑來說道:「我家格格請姑娘過去!」我想了想,對她說道:「煩勞姑娘轉告格格,今日不得空,不能去了。請她多擔待。過兩天一定去給格格請安。」她疑惑地看了看我,轉頭匆匆跑了。

  進了八阿哥的帳篷,心中還在想著,不知十四過得如何?他應該能明白八阿哥的意思。至於如何應對敏敏格格,他若連這都弄不妥當,還和太子鬥什麼呀?八阿哥正側靠著擺弄棋子。看我進來,毫不掩飾地盯著我上下打量了幾眼,眼裡滿是笑意,示意我坐到他對面。問:「我可是你的『悅己者』?」我沒有搭理他,問:「胳膊不便利,怎麼還在擺弄這些?」

  他一面笑說:「動動手指而已,又不使力,不礙事!再說燙傷也不嚴重。」一面吩咐李福撤了棋盤,傳膳。我問:「寶柱還好吧!」他笑說:「幾板子他還受的住的!」我心中一嘆,靜默著,沒有說話。

  兩人靜靜用完膳。我給他念了會子書,跳躍的燭光下,他臉色平靜,並無平日常常掛在嘴角的笑,但眼睛裡卻滿是歡欣喜悅,偶爾抬眼看他,總是對上他笑若春水的眼睛,心一跳,又匆匆低頭繼續唸書。起身告退時,他倒沒有再留我。只是拉住我的手,雙手合握在手心,靜靜握了好一會。然後放我離去。

  這幾日,一切平靜,看太子的神情含著幾絲沮喪,看來是死心了。和敏敏格格也見過幾面,不知十四如何對她說的,反正她並未特別和我說話,只是看我眼神總是含著幾分打趣。我當然也是請安後就退下,和她保持距離。

  今天下午,特意等到敏敏一個人時,我笑著上前請安,敏敏揮了揮手讓我起來。兩個女人如果分享了愛情的秘密,總是格外容易親近。敏敏對我份外親切,兩人隨意走著,她笑問:「想他了吧?」我嘴邊含著笑,沒有吭聲。她過來攬著我胳膊說:「我看他不錯呢!」我笑著斜睨了她一眼,道:「格格今年才多大?不過十四五吧?說得好像多有經驗的樣子?」她輕輕推了我一下,撅著嘴說:「我誇你心上人,你居然來打趣我!」

  我笑問:「我晚上去看你可好?」她搖著腦袋,道:「我若說不好呢?」我笑說:「你若想留著他,那就把他讓給你好了!」她臉一紅,說:「真是牙尖嘴利,說不過你。你晚上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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