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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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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我说是骗你的,你会打我吗?""过儿。我相信你不
会骗我。"明菁笑了一笑,"谢谢你陪我。"然后明菁就沉沉睡去。要下车时,我再叫醒她。
明菁爬山时精神抖擞,边走边跳,偶尔嘴里还哼着歌。
"过儿,你看。"
她指着我们右前方路旁一棵高约七公尺的台湾赤杨。
"你该不是又想告诉我,这棵树的样子很像思念的形状吧。"明菁呵呵笑了两声,走到
树下,然后招手示意我靠近。
"你有没有看到树上那一团团像鸟巢的东西呢?"我走到她身旁,抬头往上看。
光秃秃的树枝上,这团鸟巢似的东西,有着绿色的叶子,结白色浆果。
"那叫檞寄生,是一种寄生植物。这棵台湾赤杨是它的寄主。""檞寄生?耶诞树上的
装饰?""嗯。西方人视它为一种神圣的植物,常用来装饰耶诞树。在檞寄生下亲吻是很吉
祥的哦!传说在檞寄生下亲吻的情侣,会厮守到永远。""喔?真的吗?"明菁点点头,突
然往左边挪开两步。
"如果站在檞寄生下,表示任何人都可以吻你,而且绝对不能拒绝哦!
那不仅非常失礼也会带来不吉利。这是耶诞节的重要习俗。"我搥胸顿足,暗叫可惜。
我竟然连续错过两次可以亲吻明菁的机会。
"呵呵……幸好你没听过这种习俗。你知道希特勒也中过招吗?""喔?""听说有次希
特勒参加宴会时,一个漂亮的女孩引领他走到檞寄生下,然后吻了他。他虽然很生气,可
是也不能怎样呀!"明菁干脆坐了下来,又向我招招手,我也顺便坐着休息。
"所以呀,西方人常常将檞寄生挂在门梁上。不仅可以代表幸运,而且还可以守株待
兔,亲吻任何经过门下的人。""嗯。这种习俗有点狠。""柏森!危险!"正当我和明菁坐
着聊天时,柏森和孙樱从我们身旁路过。
"干吗?"柏森回过头问我。
"小心啊!往左边一点,别靠近这棵树。""树上有蛇吗?"柏森虽然这么问,但还是稍
微离开了台湾赤杨。
"比蛇还可怕喔。"
"过儿!你好坏。孙樱人不错的。"
"对不起。柏森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于心不忍埃"明菁噗哧笑了出声。
柏森和孙樱则一脸纳闷,继续往前走。
"这便是檞寄生会成为耶诞树上装饰品的原因。当耶诞夜钟声响起时,在耶诞树下互
相拥抱亲吻,彼此的情谊就能一直维持,无论是爱情或友情。有些家庭则干脆把檞寄生放
在屋顶,因此只要在房子里亲吻,就可以保佑全家人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明菁
说完后,神情非常轻松。
"过儿,这种传统很温馨吧?"
我点点头。
我看着台湾赤杨已褪尽绿叶的树枝,而寄生其上的檞寄生,却依然碧绿。
感觉非常突兀。
"为什么你那么了解檞寄生呢?"
"我以前养过猫,猫常常会乱咬家里的植物。可是对猫而言,檞寄生和常春藤与万年
青一样,都是有毒的。所以我特地去找书来研究过。""书上说,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檞
寄生就一直是迷信崇拜的对象。"明菁好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着。
"它可以用来对抗巫术。希腊神话中,冥后珀耳塞福涅(Persephone)就是用一枝檞寄
生,打开阴界的大门。"明菁拿出口香糖,递一片给我。
"过儿,你知道在檞寄生下亲吻的耶诞习俗是怎样来的吗?""姑姑,你是师父。徒儿
谨遵教诲就是了。""古代北欧神话中,和平之神伯德(Balder)被邪恶之神罗奇(Loki)以檞
寄生所制成的箭射死,檞寄生是世上惟一可以伤害伯德的东西。
伯德的母亲-爱神傅丽佳(Frigga)得知后痛不欲生,于是她和众神想尽办法挽救伯德
的生命,最后终于救活他。傅丽佳非常感激,因此承诺无论谁站在檞寄生下,便赐给那个
人一个亲吻,于是造成耶诞节檞寄生下的亲吻习俗。而且也将檞寄生象征的涵义,爱、和
平与宽恕永远保存下来,这三者也正是耶诞节的精神本质。""原来耶诞节的意义不是吃耶
诞大餐,也不是彻夜狂欢喔。""嗯。西方人过耶诞节一定待在家里,台湾人却总是往外跑。
"明菁笑了笑,接着说,"很讽刺,却也很好玩。幸好台湾没多少人知道檞寄生下亲吻的习
俗,不然耶诞节时檞寄生的价格一定飙涨,那时你们男生又得哭死了。"明菁又往上看了
一眼檞寄生,轻声说:"果然是'冬季里惟一的绿'。""啊?你说什么?""檞寄生在平时很
难分辨,可是冬天万树皆枯,只有它依旧绿意盎然,所以就很容易看到了。也因此它才会
被称为冬季里惟一的绿。"明菁转头看着我,欲言又止。
"姑姑,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思念也跟檞寄生一样,不随季节而变?""呵呵……过儿,
你真的是一个很聪明,反应又快的人。"明菁站起身,"过儿,我们该走了。""嗯。"我们
走没多远,又在路旁看到檞寄生,它长在一棵倒地的台湾赤杨上。
看来这棵台湾赤杨已经死亡,可是檞寄生依然生气蓬勃。
似乎仍在吸取寄主植物最后的供养。
是不是檞寄生在成为替别人带来幸运与爱情的象征前,得先吸干寄主植物的养分呢?
几年后,明菁告诉我,我是一株檞寄生。
那么,我的寄主植物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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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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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你柔软似水
可我的心
却因你带来的波浪,深深震荡着
于是我想你的心,是坚定的
只为了你的柔软,跳动
跳动中抖落的字句,洒在白纸上
红的字,蓝的字,然后黑的字
于是白纸
像是一群乌鸦,在没有月亮的夜里飞行
耳内鸣鸣作响,又经过一个隧道了。
苗栗到台中的山线路段,山洞特别多,当初的工程人员,一定很辛苦。
车内虽明亮,窗外则是完全漆黑一片。
就像这第六根烟上所说的,"一群乌鸦在没有月亮的夜里飞行"。
我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好烫。
也好,把这杯水当作暖炉,温暖一下手掌。
车内的人还是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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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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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勉强站在这里。
回忆是件沉重的事,跟思念一样,也是有重量的。
回忆是时间的函数,但时间的方向永远朝后,回忆的方向却一定往前。
两者都只有一个方向,但方向却相反。
我算是个念旧的人吧。
身边常会留下一些小东西,来记录过去某段岁月里的某些心情。
最特别的,大概是明菁送我的那株檞寄生。
柏森曾问我,"留这些东西,不会占空间吗?""应该不会。因为最占空间的,是记忆。
"所有收留过的东西,都可以轻易拋弃。
唯独记忆这东西,不仅无法拋弃,还会随着时间的增加,不断累积。
而新记忆与旧记忆间,也会彼此相加互乘,产生庞大的天文数字。
就像对于檞寄生的记忆,总会让我涌上一股莫名的悲哀,与自责。
我觉得头很重,双脚无法负担这种重量,于是蹲了下来。
直到那杯热水变凉。
我喝完水,再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毕竟还有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
坐车无聊时的最大天敌,就是有个可以聊天解闷的伴。
只可惜我现在是孤身一人。
那天爬完山,回到台南的车程也是约三个小时。
我跟明菁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台南就到了。
其实回程时,男女还得再抽一次卡片。
"你喜欢林明菁吗?"柏森偷偷问我。
"她人不错埃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干吗?"
柏森没回答,只是把我手上的21张卡片全拿去。
他找出杨过那一张,塞进我口袋。
然后叫我把剩下的20张卡片给班上男生抽。
他还是拿21张写女人名字的卡片给中文系女生抽。
没想到明菁竟然又抽到小龙女。
这次柏森抽到的是唐高宗李治,结果孙樱抽到武则天。
柏森惊吓过度,抱着我肩膀,痛哭失声。
"过儿,我们真是有缘。姑姑心里很高兴。"明菁看起来非常开心。
"喔。"
我不敢答腔。
回到台南,我、明菁、柏森和孙樱,先在成大附近吃宵夜。
11点半快到时,我和柏森再送她们回宿舍。
11点半是胜九舍关门的时间,那时总有一群男女在胜九门口依依不舍。
然后会有个欧巴桑拿着石块敲击铁门,提醒女孩们关门的时候到了。
一面敲一面将门由左而右慢慢拉上。
明菁说胜九舍的女生都管那种敲击声叫丧钟。
胜九舍的大门是栅栏式的铁门,门下有转轮,方便铁门开关。
即使铁门拉上后,隔着栅栏,门内门外的人还是可以互望。
所以常有些热恋中的男女,在关上铁门后,仍然穿过栅栏紧握彼此的手。
有的女孩甚至还会激动地跪下,嘤嘤哭泣。
很像是探监的感觉。
以前我和柏森常常在11点半来胜九,看这种免费的戏。
丧钟刚开始敲时,明菁和孙樱跟我们挥手告别,准备上楼。
"中文系三年级的孙樱同学啊!请你不要走得那么急啊!"柏森突然高声喊叫,我吓了
一跳。
明菁她们也停下脚步,回头。
"孙樱同学啊!以你的姿色,即使是潘金莲,也有所不及啊!""无聊!"孙樱骂了一声,
然后拉着明菁的手,转身快步上楼。
"孙樱同学啊!你的倩影已经深植在我脑海啊!我有句话一定要说啊!"柏森好像在演
话剧,大声地念着对白。
"不听!不听!"
依稀可以听到孙樱从宿舍里传来的声音。
"这句话只有三个字啊!只是三个紧紧牵动我内心的字啊!""…………"听不清楚孙樱
说什么。
"孙樱同学啊!只是三个字啊!请你听我倾诉啊!""孙樱同学啊!如果我今晚不说出
这三个字,我一定会失眠啊!""孙樱同学啊!我好不容易有勇气啊!我一定要向你表白啊!
""孙樱同学啊!我要让全胜九舍的人都听到这三个字啊!那就是……""柏森!"我非常紧
张地出声制止。
旁观的男女也都竖起耳朵,准备听柏森说出这令人脸红心跳的三个字。
"早……点……睡!??
柏森双手圈在嘴边,大声而清楚地说出这三个字。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
"啪"的一声,四楼某个房间的窗子突然打开。
"去死!"
孙樱狠狠地丢出一件东西,我们闪了一下,往地上看,是只鞋子。
我捡起鞋子,拉走朝四楼比着"V"手势的柏森,赶紧逃离现常回到家楼下,爬楼梯上
楼时,我骂柏森:"你真是无聊,你不会觉得丢脸吗?""不会啊,没人知道我是谁。倒是
孙樱会变得很有名。""你干吗捉弄她?""没啊,开个玩笑而已。改天再跟她道歉好了。""
对了,你为什么把杨过塞给我?""帮你啊,笨。我看你跟林明菁好像很投缘。""那你怎么
让她抽到小龙女?""这很简单。一般人抽签时,都会从中间抽,了不起抽第一张。
所以我把小龙女藏在最下面,剩下最后两张时,再让她抽。""那还是只有一半的机率
埃""本来机率只有一半,但我左手随时准备着。如果她抽到小龙女就没事。
如果不是,我左手会用力,她抽不走就会换抽小龙女那张了。"
"你说什么!"
我们开门回家时,秀枝学姐似乎在咆哮。
"我说你的内衣不要一次洗那么多件,这样阳台好像是菜瓜棚喔。"子尧兄慢条斯理地
回答。
"你竟敢说我的胸罩像菜瓜!"
"是很像埃尤其是挂了这么多件,确实很像在阳台上种菜瓜埃""你……""菜虫,你回
来正好。你来劝劝秀枝学姐……"子尧兄话还没说完,秀枝学姐声音更大了。
"跟你讲过很多遍了,不要叫我学姐。你大我好几岁,我担待不起!""可是你看起来
跟我差不多年纪埃""你再说一遍!""秀枝学姐,两天不见,你依然亮丽如昔啊!"柏森见
苗头不对,赶快转移话题。
"子尧兄,我从山上带了两颗石头给你。你看看……"我负责让子尧兄不要再讲错话。
秀枝学姐气鼓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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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0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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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回房,子尧兄还是一脸茫然。
我把从山上溪流边捡来的两颗暗褐色椭圆形石头,送给子尧兄。
柏森也拿给子尧兄一颗石头,是黑色的三角形。
因为子尧兄有收集石头的嗜好。
子尧兄说了声谢谢,我们三人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隔天上完课回来,走进客厅,我竟然看到明菁坐在椅子上看电视。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很讶异。
"呜……"明菁假哭了几声,"学姐,你室友不欢迎我哦。""谁那么大胆……"秀枝学姐
走出房门,看着我:"菜虫,你敢不欢迎我直属学妹?""啊?秀枝学姐,你是她的直属学
姐?""正是。你为什么欺负她?""没埃我只是好奇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已。""那就好。
我这个学妹可是才貌双全、色艺兼备哦,不可以欺负她。"秀枝学姐说完后,又进了房间。
"我没骗你吧。"明菁耸耸肩,"我直属学姐总是这么形容我。"我伸手从明菁递过来的
饼干盒里,挑出一包饼干。
"没想到你住这里。"明菁环顾一下四周,"这地方不错喔。""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又
问一次。
"学姐说你住这里,所以我就过来找你呀。过儿,你要赶姑姑走吗?""不要胡说。"我
也坐了下来,开始吃饼干,陪她看电视。
"你找我有事吗?"
"过儿,"明菁的视线没离开电视,伸出左手到我面前,"给我。"我把刚拆开的饼干包
装纸,放在她摊开的左手掌上。
"不是这个啦!"
"不然你要我给你什么?"
"鞋子呀。"
"鞋子?"我看了一下她的脚,她穿著我们的室内拖鞋。
我再探头往外面的阳台上看,多了一双陌生的绿色凉鞋。
我走到阳台,拿起那双绿色凉鞋,然后回到客厅,放在她脚边。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我很纳闷。
明菁把视线从电视机移到我身上,再看看我放在地上的鞋子。
"过儿……"明菁突然一直笑,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你怎么了?"
"我是指你昨晚捡的鞋子,那是我的。我是来拿鞋子的。""喔。你怎么不讲清楚。""
孙樱怎么会丢出你的鞋子呢?""她气坏了。随手一抓,就拿到我的鞋子。想也没想,就往
下砸了。""她还好吗?""不好。她到今天还在生气。""真的吗?""嗯。尤其是看到今天宿
舍公布栏上贴的公告后,她气哭了。""什么公告?""不知道是谁贴的。上面写着:'仿佛
七夕鹊桥会,恰似孔雀东南飞。
奈何一句我爱你,竟然变为早点睡。'"
"柏森只是开玩笑,没有恶意的。"
"不可以随便跟女孩子开这种玩笑哦,这样女孩子会很伤心的。""柏森说他会跟孙樱
道歉。柏森其实人很好的。""嗯。难怪孙樱说李柏森很坏,而你就好得多。所以她叫我
要……"明菁突然闭口,不再继续讲。
"叫你要怎样?"
"这间房子真是宽敞。"
"孙樱叫你要怎样?"
"这包饼干实在好吃。"
"孙樱到底叫你要怎样?"
"这台电视画质不错。"
"孙樱到底是叫你要怎样呢?"
"过儿!你比李柏森还坏。"
我搔搔头,完全不知道明菁在说什么。
明菁继续看电视,过了约莫10分钟,她才开口:"过儿,你要听清楚喔。孙樱讲了两
个字,我只说一遍。""好。"我非常专注。
"第一个字,衣服破了要找什么来缝呢?""针埃""第二个字,衣服脏了要怎么办呢?
""洗埃""我说完了。""针洗?"明菁不搭腔了。
"喔。原来是"珍惜'。"
明菁没回答,吃了一口饼干。
"可是孙樱干吗叫你要珍惜呢?"
明菁吃了第二口饼干。
"孙樱到底叫你要珍惜什么呢?"
明菁吃了第三口饼干。
"珍惜是动词啊,没有名词的话,怎么知道要珍惜什么?""学姐!你室友又在欺负我
了!"明菁突然大叫。
"菜虫!"
秀枝学姐又走出房门。
"学姐饶命,她是开玩笑的。"我用手肘推了推明菁,"对吧?""你只要不再继续问,
那我就是开玩笑的。"明菁小声地说。
我猛点头。
"学姐,我跟他闹着玩的。"明菁笑得很天真。
"嗯。明菁,我们一起去吃饭吧。"秀枝学姐顺便问我:"菜虫,要不要一起吃?""不
用了。我等柏森。"吃晚饭时,我跟柏森提起孙樱气哭的事,他很自责。
所以他提议下礼拜的耶诞夜,在顶楼阳台烤肉,请孙樱她们过来玩。
"你应该单独请她吃饭或看电影啊,干吗拖我们下水?""人多比较热闹埃而且也可以
替你和林明菁制造机会。""不用吧。我跟林明菁之间没什么的。""菜虫。"柏森意味深长
地看着我,"你以后就知道了。"
耶诞夜当晚,天气晴朗而凉爽,很舒适。
我和柏森拉了条延长线,从五楼到顶楼阳台,点亮了几盏灯。
秀枝学姐负责采买,买了一堆吃的东西,几乎可以吃到明年。
柏森拜托子尧兄少开口,免得秀枝学姐一怒之下抓他来烤。
然后我们再搬了几张桌椅到阳台上。
七点左右,明菁和孙樱来了。明菁看来很高兴,孙樱则拉长了脸。
不过当柏森送个小礼物给孙樱时,她的脸就松回去了。
我们六个人一边烤肉一边聊天,倒也颇为惬意。
当大家都吃得差不多饱时,子尧兄还清唱了他的成名曲"红豆词"。
"没想到你还挺会唱歌的。"秀枝学姐瞄了一眼子尧兄。
子尧兄很兴奋,又继续唱了几首。
然后他们竟然开始讨论起歌曲和唱歌这件事情。
柏森刻意地一直陪孙樱说话,可以看出他真的对那个玩笑很内疚。
明菁玩了一下木炭的余烬后,指着隔壁栋的阳台问我:"过儿,可以到那边去看看吗?
"我点点头。
隔壁的阳台种了很多花草,跟我们这边阳台的空旷,呈明显的对比。
两个阳台间,只隔了一条约一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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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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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高的墙。
"爬墙没问题吧?"我问。
"这种高度难不倒我的。"
"嗯。结婚前爬爬墙可以,结婚后就别爬了。""呵呵……过儿。你嘴巴好坏,竟然把
我比喻成红杏。"我和明菁翻过墙,轻声落地。
楼下是那对常摔碗盘的夫妇,脾气应该不好,没必要再刺激他们。
她一样一样地叫出花草的名称,我只是一直点头,因为我都不懂。
"你好像很喜欢花花草草?"
"嗯,我很喜欢大自然。我希望以后住在一大片绿色的草原中。"明菁张开双臂,试着
在空中画出很大很大的感觉。然后问我:"过儿,你呢?""我在大自然里长大,都市的水
泥丛林对我来说,反而新鲜。""你很特别。"明菁笑了笑。
"过儿,谢谢你们今天的招待。"
明菁靠着阳台的栏杆,眺望着夜景,转过头来跟我说。
"别客气。"我也靠着栏杆,在她身旁。
明菁嘴里轻哼着歌,偶尔抬头看看夜空。
"这里很静又很美,不介意我以后常来玩吧?""欢迎都来不及。"明菁歪着头注视着我,
笑着说:"过儿,你在说客套话哦。"我也笑了笑:"我是真的欢迎你来。""对了,我送你
一样东西。你在这里等我哦。"明菁翻过墙去拿了一样东西,要回来时,先把东西搁在墙
上,再翻过来。
很像朱自清的散文《背影》中,描述他爹在月台爬上爬下买橘子的情景。
如果她真的拿橘子给我,那我以后就会改叫她为爹,而不是姑姑了。
"喏,送你的。"
她也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活像"背影"的形容。
那是一株绿色植物,有特殊的叉状分枝。
叶子对生,像是童玩中的竹蜻蜓。果实小巧,带点黏性。
"这是什么?"
"檞寄生。"
虽然我已是第二次看到檞寄生,但上次离得远,无法看清楚。
我看着手里的檞寄生,有一股说不出的好奇。
于是我将它举高,就着阳台上的灯光,仔细端详。
"有什么奇怪的吗?"明菁被我的动作吸引,也凑过来往上看。
"檞寄生的……"
我偏过头,想问明菁为什么檞寄生的果实会有黏性时,她突然"哎呀"一声,迅速退开
两步。
"过儿!"
"啊?"
"你好奸诈。"
"怎么了?"
明菁没答腔,扁了扁嘴,手指比着檞寄生。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以为我故意引诱她站在檞寄生下面,然后要亲她。
"没啦,我只是想仔细看檞寄生而已。"
"嗯。刚刚好险。"明菁笑了笑。
我第三次错过了可以亲吻明菁的机会。
后来我常想,俗语说"事不过三",那如果事已过了三呢?
我跟明菁之间,一直有许多的因缘将我们拉近,却总是缺乏临门一脚。
像足球比赛一样,常有机会射门,可惜球儿始终无法破网。
"谢谢你的礼物。"
我摇了摇手中的檞寄生,对着明菁微笑。
"不客气。不过你要好好保存哦。"
"为什么?"
"檞寄生可从寄主植物上吸收水分和无机物,进行光合作用制造养分,但养分还是不
够。所以当寄主植物枯萎时,檞寄生也会跟着枯萎。""那干吗还要好好保存呢?""虽然离
开寄主植物的檞寄生,没多久就会枯掉。不过据说折下来的檞寄生存放几个月后,树枝会
逐渐变成金黄色。""嗯。我会一直放着。""对了,我刚刚是想问你,为什么檞寄生的果实
会有黏性?""这是檞寄生为了繁衍和散播之用的。""嗯?""檞寄生的果实能散发香味,吸
引鸟类啄食,而檞寄生具黏性的种子,便粘在鸟喙上。随着鸟的迁徙,当鸟在别的树上把
这些种子擦落时,檞寄生就会找到新的寄主植物。""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将檞寄生收
好。
11点左右,我和柏森送明菁她们回宿舍。
到胜九舍时,孙樱说还想买个东西,叫明菁先上楼。
明菁跟我们说了声耶诞快乐后,就转身上楼了。
孙樱等明菁的背影消失后,神秘地告诉我:"菜虫。你该,感谢,明菁。""我谢过了
埃""孙樱不是指礼物的事啦。今晚原本有人要请林明菁看电影喔。"柏森在一旁接了话,
语气带点暧昧。
"人家可是为了你而推掉约会,所以你该补偿她一场电影。""提议今晚聚会的是你吧,
要补偿也应该是你补埃"我指了指柏森。
"你这没良心的小子,是你坚持要请她来我们家玩的。"我正想开口反驳,柏森眨了眨
眼睛。
"而且你还说:'没有林明菁的耶诞夜,耶稣也不愿意诞生。'""乱讲!我怎么可能会
说出这种……""恶心"还没出口,柏森已经捂住我的嘴巴。
"菜虫,别不好意思了。请她看场电影吧。""没错。"孙樱说。
"孙樱,你们明天没事吧?"
"没有。"
"那明天中午12点这里见,我们四个人一起吃午饭。"柏森把捂着我嘴巴的手放开,接
着说,"然后再让菜虫和林明菁去看电影。你说好不好?""很好。"孙樱点点头。
"我……"
"别太感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柏森很快打断我的话。
"就这么说定了。"柏森朝孙樱挥挥手,"明天见。"
隔天是耶诞节,放假一天。
中午我和柏森各骑一辆机车,来到胜九门口。
孙樱穿了一件长裙,长度快要接近地面,我很纳闷裙子怎会那么长?
后来看到明菁也穿长裙出来时,我才顿悟。
原来一般女孩的过膝长裙,孙樱可以穿到接近地面。
我们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我和柏森经常去吃的一家。
"这家店真的不错喔,我和菜虫曾经在一天之中连续来两次。"柏森坐定后,开了口。
"真的吗?"明菁问我。
"没错。不过这是因为那天第一次来时,我们两人都忘了带钱。"我装作没看到柏森制
止的眼神,"所以第二次光顾,是为了还钱。""呵呵……这样哪能算。"我们四人坐在二楼
靠窗的位置,只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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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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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今天是阴天,窗外灰蒙蒙的。
明菁坐在我对面,我左边是窗,右边是柏森。
明菁似乎很喜欢这家店,从墙上的画,赞美到播放的音乐。
甚至餐桌上纯白花瓶里所插上的红花,也让她的视线驻足良久。
"过儿,你说是吗?"她总是这样问我的意见。
"应该是吧。"我也一直这样回答。
孙樱和柏森偶尔交头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事情。
明菁看看他们,朝我耸耸肩,笑一笑。
明菁起身上洗手间时,柏森和孙樱互相使了眼色。
"菜虫,我跟孙樱待会吃完饭后,会找借口离开。"柏森慎重地交待,"然后你要约她
看电影喔。""孙樱说林明菁不喜欢看恐怖片和动作片,我们都觉得她应该会喜欢《辛德勒
的名单》。这里有几家戏院播放的时间,你拿去参考。"柏森拿出一张纸条,递到我面前。
我迟疑着。
"还不快领旨谢恩!"
"谢万岁。"我接下了纸条。
"可是《辛德勒的名单》不是动作片加恐怖片吗?""怎么会呢?""纳粹屠杀犹太人时
会有杀人的动作,而杀人时的画面也会很恐怖埃""你别跟我耍白烂,去看就是了。"柏森
很认真。
我还想再做最后的挣扎时,明菁回来了。
"母狗,小狗,三只。好玩,去看。"
我们离开餐馆时,孙樱突然冒出了这段话。
"啊?"我和明菁几乎同时发出疑问。
"孙樱是说她朋友家的母狗生了三只小狗,她觉得很好玩,想去看。"柏森马上回答。
"你怎么会听得懂?"明菁问柏森。
"我跟孙樱心有灵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柏森开始干笑。孙樱可能不擅
于说谎或演戏,神态颇为局促。
结果柏森就这样载走孙樱,留下紧张而忐忑的我,与充满疑惑的明菁。
其实经过几次的相处,我和明菁虽然还不能算太熟,但绝不至于陌生。
与明菁独处时,我是非常轻松而愉快的。
我说过了,对我而言,明菁像是温暖的太阳,一直都是。
可是以前跟她在一起时,只是单纯地在一起而已,无欲则刚。
但现在我却必须开口约她看电影,这不禁让我心虚。
毕竟从一般人的角度来看,这种邀约已经包含了追求的意思。
对很多男孩子而言,开口约女孩子要鼓起很大的勇气。
而且心理上会有某种程度的害怕。
不是怕"开口约",而是怕"被拒绝"。
台语有句话叫:铁打的身体也禁不住三天拉肚子。
如果改成:再坚强的男人也禁不住被三个女人拒绝,也是差不多通的。
悲哀的是,对我来说,"开口"这件事已经够难的了。
要我开口可能跟要我从五楼跳下是同样的艰难。
至于被不被拒绝,只是跳楼的结果是死亡或重伤的差异而已。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我真的想追求明菁吗?
当时的我,对"追求明菁"这件事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
如果不是孙樱和柏森的怂恿与陷害,我压根没想到要约明菁看电影。
请注意,我否认的是"追求明菁"这件事,而不是"明菁"这个女孩。
举例来说,明菁是一颗非常美丽且灿烂夺目的钻石,我毫无异议。
但无论这颗钻石是多么闪亮,无论我多么喜欢,并不代表我一定得买埃至于到底是买
不起或是不想买,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过儿,你在想什么?"冷不防明菁问了一句。
"没……没事。"钻石突然开口说话,害我吓了一跳。
"真的吗?不可以骗我哦。"
"喔。你……你下午有事吗?"
"没呀。你怎么讲话开始结巴了呢?"
"天气冷嘛。"
"那我们不要站着不动,随便走走吧。"
我们在餐馆附近晃了一下,大概经过了三十几家店,两条小巷子。
明菁走路时,会将双手插入外套的口袋,很轻松的样子。
但是我心跳的速度,却几乎可以比美摇滚乐的鼓手。
明菁偶尔会停下来,看看店家贩卖的小饰品,把玩一阵后再放下。
"过儿,可爱吗?"她常会把手上的东西递到我眼前。
"嗯。"我接过来,看一看,点点头。
点了几次头后,我发觉我冷掉的胆子慢慢热了起来。
"姑姑,过儿,两个。电影,去看。"我终于鼓起勇气从五楼跳下。
明菁似乎吓了一跳,接着笑了出来。
"过儿,不可以这么坏的。你干吗学孙樱说话呢?""这……"我好不容易说出口,没想
到她却没听懂。
正犹豫该不该再提一次时,走在前面的明菁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过儿。你是在约我看电影吗?"她还没停住笑声。
"碍…算是吧。"
明菁的笑声暂歇,理了理头发,顺了顺裙摆,嘴角微微上扬。
"过儿,请你完整而明确地说出,你想约我看电影这句话。好不好?""什么是完整而
明确呢?""过儿。"明菁直视着我,"请你说,好吗?"明菁的语气虽然坚定,但眼神非常
诚恳。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种眼神的温度。
"我想请你看电影,可以吗?"仿佛被她的眼神打动,我不禁脱口而出。
"好呀。"
画面定格。
灯光直接打在明菁的身上。
明菁的眼神散射出光亮,将我全身笼罩。
行人以原来的速度继续走着,马路上的车子也是,但不能按喇叭。
而路边泡沫红茶摊位上挂着的那块"珍珠奶茶15元"的牌子,依旧在风中随意飘荡。
"就这么简单?"
我没想到必须在心里挣扎许久的问题,可以这么轻易地解决。
"原本就不复杂呀。你约我看电影,我答应了,就这样。"明菁的口气好像在解决一道
简单的数学题目一样。
"喔。"
我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过儿。你有时会胡思乱想,心里自然会承受许多不必要的负担。"明菁笑了笑,"我
们去看电影吧。"我趁明菁去买两杯珍珠奶茶的空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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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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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瞄了柏森给我的小抄。
估计一下时间,决定看两点四十分的那场电影。
柏森和孙樱说得没错,明菁的确喜欢"辛德勒的名单"。
因为当我提议去看"辛德勒的名单"时,她马上拍手叫好。
看完电影后,她还不断跟我讨论剧情和演员,很兴奋的样子。
我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已经完成约明菁看电影的任务,然后呢?
"过儿,我们去文化中心逛逛好吗?"
"啊?"
"你有事吗?"
"没有。"
"那还'啊'什么,走吧。"
问题又轻易地解决。
文化中心有画展,水彩画和油画。
我陪明菁随性地看,偶尔她会跟我谈谈某幅画怎样怎样。
"过儿,你猜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明菁用手盖住了写上画名的卡片,转过头问我。
画中有一个年轻的裸女,身旁趴了只老虎,老虎双眼圆睁,神态凶猛。
女孩的及腰长发遮住右脸,神色自若,还用手抚摸着老虎的头。
"不知死活?"我猜了一下画名。
明菁笑着摇了摇头。
"与虎共枕?"
"再猜。"
"爱上老虎不是我的错?"
"再猜。"
"少女不知虎危险,犹摸虎头半遮面。"
"过儿!你老喜欢胡思乱想。"
明菁将手移开,我看了看卡片,原来画名就只叫"美人与虎"。
"过儿,许多东西其实都很单纯,只是你总是将它想得很复杂。""画名如果叫'不知死
活'也很单纯埃""这表示你认为老虎很凶猛,女孩不该抚摸。可见思想还是转了个弯。""
那她为什么不穿衣服呢?""人家身材好不行吗?一定需要复杂的理由吗?"明菁双手轻抓
着腰际,很顽皮地笑着,然后说:"就像我现在饿了,你大概也饿了,所以我们应该很单
纯地去吃晚饭。""单纯?""当然是单纯。吃饭怎么会复杂呢?"我们又到中午那家餐馆吃
饭,因为明菁的提议。
"过儿。回去记得告诉李柏森,这样才真正叫一天之中连续来两次。""你这样好酷喔。
""这叫单纯。单纯地想改写你们的纪录而已。""为什么你还是想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呢?""
还是单纯呀。既然是单纯,就要单纯到底。""那你要不要也点跟中午一样的菜?""这就不
叫单纯,而是固执了。"明菁笑得很开心。
也许是因为受到明菁的影响,所以后来我跟明菁在一起的任何场合,我就会联想到单
纯。
单纯到不需要去想我是男生而她是女生的尴尬问题。
虽然我知道后来我们之间并不单纯,但我总是刻意地维持单纯的想法。
明菁,你对我的付出,一直是单纯的。
即使我觉得这种单纯,近乎固执。
很多东西我总是记不起,但也有很多东西却怎么也无法忘记。
就像那晚跟明菁一起吃饭,我记得明菁说了很多事,我也说了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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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8-11-2007 04: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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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内容是什么,我却记不清楚。
随着明菁发笑时的掩口动作,或是用于强调语气的手势,她右手上的银色手链,不断
在我眼前晃动。
我常在难以入眠的夜里,梦到这道银色闪电。
我和明菁似乎只想单纯地说很多事,也单纯地想听对方说很多事而已。
单纯到忘了胜九舍关门的时间。
"啊!"明菁看了一下手表,发出惊呼,"惨了!""没错。快闪!"我也看了表,离胜九
关门,只剩下五分钟。
匆匆结了账,我跨上机车,明菁跳上后座,轻拍一下我右肩:"快!""姑姑,你忘了
说个'请'字喔。""过儿!"明菁非常焦急,又拍了一下我右肩,"别闹了。""不然说声'谢
谢'也行。""过儿!"明菁拍了第三下,力道很重。
我笑了笑,加足马力,三分钟内,飙到胜九门口。
"等一等!"在丧钟敲完时,明菁侧身闪进快关上的铁门。
"呼……"明菁一面喘气,双手抓住铁门栏杆,挤了个笑容,"好险。""你现在可以说
声'谢谢'了吧?""你还说!"明菁瞪了我一眼,"刚刚你一定是故意的。""我只是好奇地想
知道,如果你赶不上宿舍关门的时间会如何。""会很惨呀!笨。"等到明菁的呼吸调匀,
我跟她挥挥手,"晚安了。""过儿,你肩膀会痛吗?""肩膀还好,不过你一直没对我说谢
谢,我心很痛。""过儿,谢谢你陪我一天。我今天很快乐。""我是开玩笑的。你一定累坏
了,今晚早点睡吧。""嗯。"我转身离去,走了两步。
"过儿。"
我停下脚步,回头。
"你回去时骑车慢一点,你刚刚骑好快,我很担心。"我点点头。然后再度转身准备离
去。
"过儿。"
我又把头转回来看着明菁。
"我说我今天很快乐,是说真的,不是客套话。""我知道了。"我笑了笑,又点点头。
第三度转身离去。
"过儿。"
"姑姑。你把话一次说完吧。我转来转去,头会扭到。""没什么事啦。"明菁似乎很不
好意思,"只是要你也早点睡而已。""嗯。"我索性走到铁门前,跟明菁隔着铁门互望。
只是单纯地互望,什么话也没说。
明菁的眼神很美,尤其在昏暗的灯光中,更添一些韵味。
突然想到以前总是跟柏森来这里看戏,没想到我现在却成了男主角。
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笑了笑。
"过儿,你笑什么?"
"没事。只是觉得这样罚站很好玩。你先上楼吧,我等你走后再走。""好吧。"明菁松
开握住栏杆的手,然后将手放入外套的口袋。
"别再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了,那是坏习惯。""好。"明菁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我走了
哦。"明菁走了几步,回过头:"过儿。我答应跟你看电影,你难道不该说声谢谢?。""谢
谢……谢谢……谢谢……我很慷慨,免费奉送两声谢谢。""过儿,正经点。"明菁的表情
有点认真。
"为什么?"
"因为我是第一次跟男孩子看电影。"
明菁挥挥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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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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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时,明菁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墙角。
明菁,有很多话我总是来不及说出口,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所以你一直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约女孩子看电影。
我欠你的,不只是一声由衷的谢谢。
还有很多句对不起。
经过那次耶诞夜聚会以后,明菁和孙樱便常来我们那里。
尤其是晚上八点左右,她们会来陪秀枝学姐看电视。
我和柏森总喜欢边看电视剧,边骂编剧低能和变态。
难怪人家都说电视台方圆十里之内,绝对找不到半只狗。
因为狗都被宰杀光了,狗血用来洒进电视剧里。
有时她们受不了我们在电视旁边吐血,还会喧宾夺主,赶我们进房间。
如果她们待到很晚,我们会一起出去吃宵夜,再送她们回宿舍。
有次她们六点不到就跑来,还带了一堆东西。
原来秀枝学姐约她们来下厨。
看她们兴奋的样子,我就知道今天的晚餐会很惨。
我妈曾告诉我,在厨房煮饭很辛苦,所以不会有人在厨房里面带笑容。
只有两种人例外,一种是第一次煮饭;
另一种则是因为脸被油烟熏成扭曲,以致看起来像是面带笑容。
我猜她们是前者。
她们三人弄了半天,弄出了一桌菜。
我看了看餐桌上摆的七道菜,很纳闷那些是什么东西。
我只知道,绿色的是菜,黄色的是鱼,红色的是肉,白色的是汤。
那,黑色的呢?
我们六个人围成一桌吃饭。
"这道汤真是难……"子尧兄刚开口,柏森马上抢着说:"真是难以形容的美味啊!"秀
枝学姐瞪了柏森一眼,"让他说完嘛,我就不信他敢嫌汤不好喝。"明菁拿起汤匙,喝了一
口,微蹙着眉:"孙樱,你放盐了吗?""依稀,仿佛,好像,曾经,放过。"孙樱沉思了一
下。
我把汤匙偷偷藏起,今晚决定不喝汤了。
"过儿,你怎么只吃一道菜呢?"坐我旁边的明菁,转头问我。
"这小子跟王安石一样,吃饭只吃面前的那道菜。"柏森回答。
"这样不行的。"明菁把一道黄色的菜,换走我面前那道绿色的菜。
"过儿,吃吃看。"明菁笑了笑,"这是我煮的哦!"这道黄色的菜煮得糊糊的,好像不
是用瓦斯煮,而是用盐酸溶解。
我吃了一口,味道好奇怪,分不出来是什么食物。
"嗯……这道鱼烧得不错。"黄色的,是鱼吧。
"啊?"明菁很惊讶,"那是鸡肉呀!"
"真的吗?你竟然能把平凡的鸡肉煮成带有鲜鱼香味的佳肴,"我点点头表示赞许,"
不简单,你有天分。你一定是天生的厨师。"我瞥了瞥明菁怀疑的眼神,拍拍她的肩膀:"
相信我,我被这道菜感动了。""过儿,你骗人。""我说真的,不然你问柏森。"我用眼神
向柏森求援。
柏森也吃了一口,"菜虫说得没错,这应该是只吃过鱼的鸡。"看着明菁失望的眼神,
我很不忍心,于是低头猛吃那道黄色的鱼。
说错了,是黄色的鸡才对。
"过儿,别吃了。"
"这么好吃的鸡,怎么可以不吃呢?"
"真的吗?"
"如果我说是骗你的,你会打我吗?"
我和明菁应该是同时想到营火晚会那时的对话,于是相视而笑。
"真的好吃吗?"明菁似乎很不放心,又问了一次。
"嗯。菜跟人一样,重点是好吃,而不是外表。"我把这道菜吃完,明菁舀了一碗汤,
再到厨房加点盐巴,端到我面前。
吃完饭后,我和明菁到顶楼阳台聊天。
"过儿,你肚子没问题吧?"
"我号称铜肠铁胃,没事的。"
"过儿,对不起。我下次会改进的。"
"你是第一次下厨,当然不可能完美。更何况确实是满好吃的埃""嗯。"我看明菁有点
闷闷不乐,于是我跟她谈起小时候的事。
我妈睡觉前总会在锅子里面放一点晚餐剩的残汤,然后摆在瓦斯炉上。
锅盖并不完全盖住锅子,留一些空隙,让蟑螂可以爬进锅。
隔天早上,进厨房第一件事便是盖上锅盖,扭开瓦斯开关。
于是就会听到一阵劈啪响,然后传来浓浓的香气,接着我就闻香起舞。
我妈说留的汤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太少的话蟑螂会沾锅;太多的话就不会有劈啪的
声响,也不会有香气。
"这就叫'过犹不及'。了解吗?孩子。"我妈的神情很认真。
另外她也说这招烤蟑螂的绝技,叫做"请君入瓮"。
我妈都是这样教我成语的,跟孟子和欧阳修的母亲有得拼。
"烤蟑螂的味道真的很香喔。"
"呵呵……"明菁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所以炒东西前,可以先放几只蟑螂来'爆香'喔。""过儿,别逗我了。"明菁有点笑岔
了气。
"天气有点凉,我们下去吧。"
"嗯。"
"不可以再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嗯。"
后来她们又煮过几次,愈来愈成功。
因为菜里黑色的地方愈来愈少。
孙樱不再忘了加盐,秀枝学姐剁排骨时也知道可以改用菜刀,而非将排骨往墙上猛砸。
我也已经可以分清楚明菁煮的东西,是鱼或是鸡。
日子像偷跑出去玩的小孩,总是无声地溜走。
明菁身上穿的衣服愈来愈少,露出的皮肤愈来愈多时,我知道夏天到了。
大三下学期快结束时,秀枝学姐考上成大中文研究所。
秀枝学姐大宴三日,请我们唱歌吃饭看电影都有。
令我惊讶的是,子尧兄竟然还送个礼物给秀枝学姐。
那是一个白色的方形陶盆,约有洗脸盆般大小,里面堆砌着许多石头。
陶盆上写着:"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乃大爱也"--子尧兄的字迹。
左侧摆放一块椭圆形乳白色石头,光滑晶亮。子尧兄写上:"明镜台内见真我。"右侧
矗立三块黑色尖石,一大两小,排列成山的形状。上面写着:"紫竹林外山水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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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8-11-2007 04: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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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盆内
侧插上八根细长柱状的石头,颜色深绿,点缀一些紫色。
那自然是代表紫竹林了。
最特别的是,在紫竹林内竟有一块神似观世音菩萨手持杨枝的石头。
我记得子尧兄将这个陶盆小心翼翼地捧给秀枝学姐时,神情很腼腆。
秀枝学姐很高兴,直呼:"这是一件很美的艺术品呀!"我曾问过子尧兄,这件东西有
没有什么特殊的涵义?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埃"子尧兄是这样回答我的。
几年后,子尧兄离开台南时,我才解出谜底。
升上大四后,我开始认真准备研究所考试,念书的时间变多了。
明菁和孙樱也是。
只不过明菁她们习惯去图书馆念书,我和柏森则习惯待在家里。
子尧兄也想考研究所,于是很少出门,背包内非本科的书籍少多了。
不过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六个人会一起吃顿晚饭。
碰到任何一个人生日时,也会去唱歌。
对于研究所考试,坦白说,我并没有太多把握。
而且我总觉得我的考运不好。
高中联考时差点睡过头,坐出租车到考场时,车子还拋锚。
大学联考时跑错教室,连座位的椅子都是坏的,害我屁股及地了。
不能说落地,要说及地。这是老师们千叮万嘱的。
大一下学期物理期末考时,闹钟没电,就把考试时间睡过去了。
物理老师看我一副可怜样,让我补考两次,交三份报告,还要我在物理系馆前大喊十
遍:"我对不起伽利略、牛顿和法拉弟。"最后给我60分,刚好及格的分数。
每当我想到过去这些不愉快经验,总会让我在念书时笼罩了一层阴影。
"去他妈的圈圈叉叉鸟儿飞!都给你爸飞去阿里山烤鸟仔巴!"有次实在是太烦闷了,
不禁脱口骂脏话。
"过儿!"明菁从我背后叫了一声,我吓一跳。
我念书时需要大量新鲜的空气,因此房门是不会关的。
"你……你竟然讲脏话!"
"你很讶异吗?"
"过儿!正经点。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讲脏话的。""你这样我会很生气的。""你怎么可
以讲脏话呢?""讲脏话是不对的,你不知道吗?""你……你实在是该骂。我很想骂你,真
的很想骂你。"明菁愈说愈激动,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姑姑,你别生气。你已经在骂了,而我也知道错了。""你真的知道错了?""嗯。""
讲脏话很难听的,人家会看不起你。知道吗?""嗯。""下次不可以再犯了哦。""嗯。""一
定要改哦。""嗯。""勾勾手指?""好。""过儿,你心情不好吗?""没什么,只是……"我
把过去考试时发生的事告诉她,顺便埋怨了一下考运。
"傻瓜。不管你觉得考运多差,现在你还不是顺利地在大学里念书。"明菁敲了一下我
的头,微笑地说:"换个角度想,你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反而是天大的好运呀。"明菁伸出
右手,顺着大开的房门,指向明亮的客厅:"人应该朝着未来的光亮迈进,不要总是背负
过去的阴霾。"明菁找不到坐的地方,只好坐在我的床角,接着说,"男子汉大丈夫应当顶
天立地,怎么可以把自己的粗心怪罪到运气呢?""凡事只问自己是否已尽全力,不该要求
老天额外施援手,这样才对。""而且愈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时,运气会更不好。这是一种催
眠作用哦。""明白吗?""姑姑,你讲得好有道理,我被你感动了。不介意我流个眼泪吧?
""过儿!我说真的。不可以跟我抬杠。""喔。""过儿。别担心,你会考上的。你既用功又
聪明,考试难不倒你的。"明菁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温柔。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是真的觉得你非常聪明又很优秀呀。""会吗?我觉得我很普
通埃""傻瓜。我以蛟龙视之,你却自比浅物。""啊?""过儿,听我说。"明菁把身子坐直,
凝视着我:"虽然我并不是很会看人,但在我眼里,你是个很有很有能力的人。""很有"这
句,她特别强调两次。
"我确定的事情并不多,但对你这个人的感觉,我非常确定。"明菁的语气放缓,微微
一笑:"过儿,我一直是这么相信你。你千万不要怀疑哦。"明菁的眼神射出光亮,直接穿
透我心中的阴影。
"姑姑,你今天特别健谈喔。"
"傻瓜。我是关心你呀。"
"嗯。谢谢你。"
"过儿。以后心烦时,我们一起到顶楼聊聊天,就会没事的。""嗯。""我们一起加油,
然后一起考上研究所。好吗?""好。"后来我们常常会到顶楼阳台,未必是因为我心烦,
只是一种习惯。
习惯从明菁那里得到心灵的供养。
明菁总是不断地鼓励我,灌溉我,毫不吝惜。
我的翅膀似乎愈来愈强壮,可以高飞,而明菁将会是我翼下之风。
我渐渐相信,我是一个聪明优秀而且有才能的人。
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太阳从东边出来"的事实。
如果面对人生道路上的荆棘,需要自信这把利剑的话,那这把剑,就是明菁给我的。
为了彻底纠正我讲脏话的坏习惯,明菁让柏森和子尧兄做间谍。
这招非常狠,因为我在他们面前,根本不会守口。
刚开始知道我又讲脏话时,她会温言劝诫,过了几次,她便换了方法。
"过儿,跟我到顶楼阳台。"
到了阳台后,她就说:
"你讲脏话,所以我不跟你讲话。"
无论我怎么引她说话,她来来去去就是这一句。
很像琼瑶小说《我是一片云》里,最后终于精神失常的女主角。
因为那位女主角不管问她什么,她都只会回答:"我是一片云。"如果明菁心情不好,
连话都会懒得出口,只是用手指敲我的头。
于是我改掉了说脏话的习惯。
不是因为害怕明菁手指敲头的疼痛,而是不忍心她那时的眼神。
研究所考试的季节终于来到,那大约是四月中至五月初之间的事。
通常每间学校考试的时间会不一样,所以考生们得南北奔走。
考完成大后,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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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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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是台大。
子尧兄和孙樱没有报考台大,而柏森的家在台北,前几天已顺便回家。
所以我和明菁相约,一起坐火车到台北考试。
我们在考试前一天下午,坐一点半的自强号上台北。
我先去胜九舍载明菁,然后把机车停在成大光复校区的停车场,再一起走路到火车站。
上了车,刚坐定,明菁突然惊呼:
"惨了!我忘了带准考证!"
"啊?是不是放在我机车的座垫下面?"
明菁点点头,眼里噙着泪水:"我怎么会那么粗心呢?"我无暇多想,也顾不得火车已
经起动。告诉明菁:"我搭下班自强号。你在台北火车站里等我。""过儿!不可以……"明
菁很紧张。
明菁话还没说完,我已离开座位。
冲到车厢间,默念了一声菩萨保佑,毫不犹豫地跳下火车。
只看到一条铁灰色的剑,迎面砍来,我反射似的向左闪身。
那是月台上的钢柱。
可惜剑势来得太快,我闪避不及,右肩被削中,我应声倒地。
月台上同时响起惊叫声和口哨声,月台管理员也冲过来。
我脑中空白十秒钟左右,然后挣扎着起身,试了三次才成功。
他看我没啥大碍,嘴里念念有辞,大意是年轻人不懂爱惜生命之类的话。
"大哥,我赶时间。待会再听你教训。"
我匆忙出了车站,从机车内拿了明菁的准考证,又跑回到车站。
还得再买一次车票,真是他妈……算了,不能讲脏话。
我搭两点十三分的自强号,上了车,坐了下来,呼出一口长气。
右肩却开始觉得酸麻。
明菁在台北火车站等了我半个多小时,我远远看到她在月台出口处张望。
她的视线一接触到我,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没事。"我把准考证拿给她,拍拍她的肩膀。
"饿了吗?先去吃晚饭吧。"我问。
明菁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频频拭泪。
过了许久,她才说:"大不了不考台大而已。你怎么可以跳车呢?"隔天考试时,右肩
感到抽痛,写考卷时有些力不从心。
考试要考两天,第二天我的右肩抽痛得厉害,写字时右手会发抖。
只好用左手紧抓着右肩写考卷。
监考委员大概是觉得我很可疑,常常晃到我座位旁边观察一番。
如果是以前,我会觉得我又堕入考运不好的梦魇中。
因为明菁的缘故,我反而觉得只伤到右肩,是种幸运。
回到台南后,先去看西医,照X光结果,骨头没断。
"骨头没断,反而更难医。唉……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埃"这个医生很幽默,不简
单,是个高手。
后来去看了中医,医生说伤了筋骨,又延误一些时日,有点严重。
之后用左手拿了几天的筷子,卤蛋都夹不起来。
考完台大一个礼拜后的某天中午,我买了个饭盒在房间里吃。
当我用左手跟饭盒内的鱼丸搏斗时,听到背后传来鼻子猛吸气的声音。
转过头,明菁站在我身后,流着眼泪。
"啊?你进来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
"你怎么哭了呢?"
"过儿,对不起。是我害你受伤的……"
"谁告诉你的?"
"李柏森。"
"没事啦,撞了一下而已。"我撩起袖子,指着缠绕右肩的绷带,"再换一次药就好了。
""过儿,都是我不好。我太粗心了。""别胡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我笑了笑:"杨过不
是被斩断右臂吗?我这样才真正像杨过埃""过儿,会痛吗?""不会痛。只是有点酸而已。
""那你为什么用左手拿筷子呢?""嗯……如果我说我在学老顽童周伯通的"左右互搏",你
会相信吗?"明菁没回答,只是怔怔地注视我的右肩。
"没事的,别担心。"
她敲了一下我的头,"过儿,你实在很坏,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气了吗?"她摇摇
头,左手轻轻抚摸我右肩上的绷带,然后放声地哭。
"又怎么了?"
明菁低下头,哽咽地说:
"过儿,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明菁最后趴在我左肩上哭泣,背部不断抽搐着。
"姑姑,别哭了。"我拍拍她的背。
"姑姑,让人家看到会以为我欺负你。"
"姑姑,休息一下。喝口水吧。"
明菁根本无法停止哭泣,我只好由她。
我不记得她哭了多久,只记得她不断重复舍不得。
我左边的衣袖湿了一大片,泪水是温热的。
这是我和明菁第一次超过朋友界线的接触,在认识明菁一年半后。
后来每当我右肩酸痛时,我就会想起明菁抽搐时的背。
于是右肩便像是有一道电流经过,热热麻麻的。
我就会觉得好受一些。
不过这道电流,在认识荃之后,就断电了。
明菁知道我用左手吃饭后,喂我吃了一阵子的饭。
直到我右肩上的绷带拿掉为止。
"姑姑,这样好像很难看。"我张嘴吞下明菁用筷子夹起的一只虾。
"别胡说。快吃。"明菁又夹起一口饭,递到我嘴前。
"那不要在客厅吃,好不好?"
"你房间只有一张椅子,不方便。"
"可是被别人看到的话……"
"你右手不方便,所以我喂你,这很单纯。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嗯。"放榜结果,我
和子尧兄都只考上成大的研究所。
很抱歉,这里我用了"只"这个字。
没有嚣张的意思,单纯地为了区别同时考上成大和交大的柏森而已。
柏森选择成大,而明菁也上了成大中文研究所。
但是孙樱全部杠龟。
孙樱决定大学毕业后,在台南的报社工作。
毕业典礼那天,我在成功湖畔碰到正和家人拍照的孙樱。
孙樱拉我过去一起合照,拍完照片后,她说:"明菁,很好。你也,不错。缘份,难
求。要懂,珍惜。"我终于知道孙樱所说的"珍惜"是什么意思。
当初她也是这样跟明菁说的吧。
孙樱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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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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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对,像明菁这样的女孩子,我是应该好好珍惜。
我也一直试着努力珍惜。
如果不是后来出现了荃的话。
【七】
我像是咖啡豆,随时有粉身的准备
亲爱的你,请将我磨碎
我满溢的泪,会蒸馏出滚烫的水
再将我的思念溶解,化为少许糖味
盛装一杯咖啡
陪你度过,每个不眠的夜
台中到了,这是荃的家乡。
荃现在会在台中吗?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右肩又感到一阵抽痛。
因为我想到了荃。
我的右肩自从受伤后,一直没有完全复原。
只要写字久了,或是提太重的东西,都会隐隐作痛。
还有,如果想到了荃,就会觉得对不起明菁抽搐的背。
于是右肩也会跟着疼痛。
看到第七根烟上写的咖啡,让我突然很想喝杯热咖啡。
可是现在是在火车上啊,到哪找热咖啡呢?
而只要开水一冲就可饮用的三合一速泡咖啡,对我来说,跟普通的饮料并无差别。
我是在喝咖啡喝得最凶的时候,认识荃。
大约是在研二下学期,赶毕业论文最忙碌的那阵子。
那时一进到研究室,第一件事便是磨咖啡豆、加水、煮咖啡。
每天起码得煮两杯咖啡,没有一天例外。
没有喝咖啡的日子,就像穿皮鞋没穿袜子,怪怪的。
这种喝咖啡的习惯,持续了三年。
直到去年七月来到台北工作时,才算完全戒掉。
今年初看到痞子蔡写的《爱尔兰咖啡》,又勾起我喝咖啡的欲望。
写封E-mail问他,他回信说他是在台南喝到爱尔兰咖啡,而非在小说中所描述的台北。
他也强调,只要是道地的爱尔兰咖啡,在哪喝都是一样的。
爱尔兰咖啡既然崇尚自由,自然不会限制该在哪种咖啡馆品尝。
他在信尾附加了一段话,他说爱尔兰咖啡对他而言,是有意义的。
但对别人来说,可能就只是一种咖啡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与其想喝属于别人的爱尔兰咖啡,不如寻找属于自己的珍珠奶茶,或是可口可乐也行。
就像是明菁送我的那株檞寄生一样,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但在别人眼里,可能只是一根金黄色的枯枝而已。
明菁说得没错,离开寄主的檞寄生,枯掉的树枝会逐渐变成金黄色。
我想,那时刚到台北的我,大概就是一根枯掉的檞寄生枝吧。
别人找的是饮料,我找的,却是新的寄主植物。
可是对于已经枯掉的檞寄生而言,
即使再找到新的寄主,也是没意义的。
从台北到台中,我已经坐了二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的火车。
应该不能说是"坐",因为我一直是站着或蹲着。
很累。
只是我不知道这种累,是因为坐车?
还是因为回忆?
这种累让我联想到我当研究生时的日子。
考上研究所后,过日子的习惯开始改变。
我、柏森、子尧兄和秀枝学姐仍然住在原处,孙樱和明菁则搬离胜九舍。
孙樱在工作地方的附近,租了一间小套房。
明菁搬到胜六舍,那是研究生宿舍,没有门禁时间。
孙樱已经离开学生生活,跟我们之间的联系,变得非常少。
少得像八十岁老人的牙齿。
不过这少许的连系就像孙樱写的短篇小说一样,虽然简短,但是有力。
这力量几乎摇撼我整个人生。
我会认识荃,是因为孙樱。
其实孙樱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有时虽然严肃了点,却很正直。
我曾以为柏森和孙樱之间,会发生什么的。
"我和孙樱,像是严厉的母亲与顽皮的小孩,不适合啦。"柏森说。
"可是我觉得孙樱不错埃"
"她是不错,可惜头不够圆。"
"你说什么?"
"我要找投缘的人啊,她不够头圆,自然不投缘。"柏森哈哈大笑。
我觉得很好奇,柏森从大学时代,一直很受女孩子欢迎。
可是却从没交过女朋友。
柏森是那种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哪种女孩子的人。
如果他碰上喜欢的女孩子,一定毫不迟疑。
只不过这个如果,一直没发生。
我就不一样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喜欢哪种女孩子。
就像吃东西一样,我总是无法形容我喜欢吃的菜的样子或口味等等。
我只能等菜端上来,吃了一口,才知道对我而言是太淡?还是太咸。
认识明菁前,柏森常会帮我介绍女孩子,而且都是铁板之类的女孩。
其实他也不是刻意介绍,只是有机会时就顺便拉我过去。
"柏森,饶了我吧。这些女孩子我惹不起。""看看嘛,搞不好你会喜欢喔。""喜欢也
没用。老虎咬不到的,狗也咬不到埃""你在说什么?""你是老虎啊,你都没办法搞定了,
找我更是没用。""菜虫!你怎么可以把自己比喻成狗呢?"柏森先斥责我一声,然后哈哈
大笑:"不过你这个比喻还算贴切。"认识明菁后,柏森就不再帮我介绍女孩子了。
"你既然已经找到凤凰,就不用再去猎山鸡了。"柏森是这样说的。
"是吗?"
"嗯。她是一个无论你在什么时候认识她,都会嫌晚的那种女孩子。"会嫌晚吗?我不
知道。
我只知道对那时的我而言,明菁的存在,是重要的。
没有明菁的话,我会很寂寞?还是会很不习惯?
我不敢想象,也没有机会去想象。
如果,我先认识荃,再认识明菁的话,
我也会对荃有这种感觉吗?
也许是不一样的。
但人生不像在念研究所时做的实验,可以反复地改变实验条件,然后得出不同的实验
结果。
我只有一次人生,无论我满不满意,顺序就是这样的,无法更改。
我和柏森找了同一个指导教授,因为柏森说我们要患难与共。
研究所的念书方式和大学时不太一样,通常要采取主动。
除了所修的学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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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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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大部分的时间得准备各自的论文。
因为论文方向不同,所以我和柏森选修的课程也不相同。
不过课业都是同样的繁重,我们常在吃宵夜的时候互吐苦水。
明菁好像也不轻松,总是听她抱怨书都念不完。
虽然她还是常常来我们这里,不过看电视的时间变少了。
不变的是,我和明菁还是会到顶楼阳台聊天。
而明菁爬墙的身手,依旧矫剑
明菁是那种即使在抱怨时,也会面带笑容的人。
跟柏森聊天时,压力会随着倾诉的过程而暂时化解。
可是跟明菁聊天时,便会觉得压力这东西根本不存在。
"你和林明菁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柏森常问我。
"应该是……是好朋友吧?"
"你确定你没有昧着良心说话?"
"我……"
"你喜欢她吗?"
"应该算喜欢,可是……"
"菜虫,你总是这么犹豫不决。"柏森叹了一口气:"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害怕?也
许真是害怕没错。
起码在找到更适合的形容词之前,用害怕这个字眼,是可以接受的。
我究竟害怕什么呢?
对我而言,明菁是太阳,隔着一定的距离,是温暖的。
但太接近,我便怕被灼伤。
我很想仔细地去思考这个问题,并尽可能地找出解决之道。
不过技师考快到了,我得闭关两个月,准备考试。
考完技师考后,又为了闭关期间延迟的论文进度头痛,所以也没多想。
明菁在这段期间,总会叮咛我要照顾身体,不可以太累。
"过儿,加油。"明菁的鼓励,一直不曾间断。
技师考的结果,在三个半月后放榜。
我和柏森都没考上,子尧兄没考,所以不存在落不落榜的问题。
令我气馁的是,我只差一分。
当我和柏森互相交换成绩单观看时,发现我的国文成绩差他十八分。
我甚至比所有考生的国文平均成绩低了十分。
而国文科,只考作文。
我又堕入初二时看到作文簿在空中失速坠落的梦魇中。
收到成绩单那天,我晚饭没吃,拿颗篮球跑到光复校区的篮球常如果考试能像投篮一
样就好了,我那天特别神准,几乎百发百中。
投了一会篮,觉得有点累了,就蹲在篮框架下发呆。
不禁回想起以前写作文的样子,包括那段当六脚猴子的岁月。
可是我的作文成绩,虽然一直都不好,但也不至于太差埃怎么这次的作文成绩这么差
呢?
难道我又用了什么不该用的形容词吗?
我继续发呆,什么也不想。发呆了多久,我不清楚。
眼前的人影愈来愈少,玩篮球的笑闹声愈来愈小,最后整座篮球场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耳际仿佛听到一阵脚踏车的紧急煞车声,然后有个绿色身影向我走来。
她走到我身旁,也蹲了下来。
"穿裙子蹲着很难看,你知道吗?"过了许久,我开了口。
好像觉得已经好多年没说话,喉咙有点干涩。我轻咳一声。
"你终于肯说话啦。"
"你别蹲了,真的很难看。"
"会吗?我觉得很酷呀。"
"你如果再把腿张开,会更酷。"
"过儿!"
"你也来打篮球吗?"我站起身,拍了拍腿。
"你说呢?"明菁也站起身。
"我猜不是。那你来做什么?"
"对一个在深夜骑两小时脚踏车四处找你的女孩子……"明菁顺了顺裙摆,板起脸:"
你都是这么说话的吗?""啊?对不起。你一定累坏了。"我指着篮球场外的椅子:"我们坐
一会吧。""找我有事吗?"等明菁坐下后,我开口问。
"当然是担心你呀。难道找你借钱吗?"
"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晚饭不吃就一个人跑出来四个多钟头,让人不担心也难。""我出来这么久了吗?""
嗯。""对不起。""你说过了。""真对不起。""那还不是一样。""实在非常对不起。""不够
诚意。""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对不起。""够了。傻瓜。"明菁终于笑了起来。
我们并肩坐着,晚风拂过,很清爽。
"心情好点了吗?"
"算是吧。"
"为什么不吃饭?然后又一声不响地跑出来。""你不知道吗?""我只知道你落榜……"
明菁突然警觉似的啊了一声,"对不起。""没关系。""明年再考,不就得了。""明年还是
会考作文。""作文?作文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中文系的人当然不担心。但我是粗鄙无
文的工学院学生埃""谁说你粗鄙无文了?""没人说过。只是我忽然这么觉得而已。""过儿,
"明菁转身,坐近我一些,低声问,"怎么了?"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索性告诉明菁我初中
时发生的事。
明菁边听边笑。
"好笑吗?"
"嗯。"
"你一定也觉得我很奇怪。"
"不。我觉得你的形容非常有趣。"
"有趣?"
"你这样叫特别,不叫奇怪。"
"真的吗?"
明菁点点头。
"谁说形容光阴有去无回,不能用"肉包子打狗"呢?""那为什么老师说不行呢?""语
言有它约定俗成的使用方式,老师在进行一种很一般性的教育。"明菁叹了一口气,接着
说,"可是如果从创造力这件事上来思考,对语言文字的自由度其实是可以更大的。而且
对你这样的人而言,一般性的教育是不够的呀!""我果然是个奇怪的人。""你不奇怪,你
只是想象的方式不同。""想象的方式?"明菁站起身,拿起篮球,跑进篮球常"创造的时候
可以像草原上的野马一样,想怎么跑就怎么跑,用跳的也行。"明菁站在罚球线上,出手
投篮,空心入网。
"可是很多人却觉得活着做任何事都该像赛马场里的马一样,绕着跑道奔驰。并按照
比赛规定的圈数,全力冲刺,争取锦标。"明菁抱着篮球,向我招招手。我也走进篮球常"
我真的……不奇怪吗?""你是只长了角的山羊,混在我们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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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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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没有角的绵羊中,当然特别。
"明菁拍了几下球,"但不用为了看起来跟我们一样,就把角隐藏着。""嗯。""过儿,每个
人都有与他人不同之处。你应该尊重只属于自己的特色,不该害怕与别人不同。更何况即
使你把角拔掉,也还是山羊呀。""谢谢你。"明菁运球的动作突然停止,"干吗道谢呢?""
真的,谢谢你。"我加重了语气。
明菁笑一笑。
然后运起球,跑步,上篮。
球没进。
"你多跑了半步,挑篮的劲道也不对。还有……""还有什么?""你穿裙子,运球上篮
时裙子会飞扬,腿部曲线毕露,对篮框是种侮辱。
所以球不会进。"
明菁很紧张地压了压裙子,"你怎么不早说!""你虽然侮辱篮框,却鼓励了我的眼睛。
这是你的苦心,我不该拒绝。"我点点头,"姑姑,你实在很伟大。我被你感动了。""过儿!
"明菁,谢谢你。
你永远不知道,你在篮球场上跟我说的话,会让我不再害怕与人不同。
每当听到别人说我很奇怪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说的这段话。
顺便想起你的腿部曲线。
虽然当我到社会上工作时,因为头上长着尖锐的角,以致处世不够圆滑,让我常常得
罪人。
但我是山羊,本来就该有角的。
我陪明菁玩了一会篮球,又回到篮球场外的椅子上坐着。
跟大学时的聊天方式不同,明菁已没有门禁时间,所以不用频频看表。
"这阵子在忙些什么呢?"
"我在写小说。"
"写小说对你而言,一定很简单。"
"不。什么人都会写小说,就是中文系的学生不会写小说。""为什么?""正因为我们
知道该如何写小说,所以反而不会写小说。""啊?"明菁笑了笑,把我手中的篮球抱去。
"就像这颗篮球一样。我们打篮球时,不会用脚去踢。还要记得不可以两次运球,带
球上篮时不能走步。但这些东西都不是打篮球的本质,而只是篮球比赛的规则。"明菁把
篮球还给我,接着说,"过儿。如果你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你会怎么玩篮球?""就随
便玩埃""没错。你甚至有可能会用脚去踢它。但谁说篮球不能用踢的呢?规则是人订的,
那是为了比赛,并不是为了篮球呀。如果打篮球的目的,只是为了好玩,而非为了比赛。
那又何必要有规则呢?"明菁将篮球放在地上,举脚一踢,球慢慢滚进篮球场内。
"我常希望永远是一个赤足在田野间奔跑的小孩,跑步只是我表达快乐的方式,而不
是目的。为什么我们非得穿上球鞋,跪蹲在起跑线等待枪响,然后朝着终点线狂奔呢?当
跑步变成比赛,我们才会讲究速度和弹性,讲究跑步的姿势和技巧,以便在赛跑中得到好
成绩。但如果跑步只是表达快乐的肢体语言,又有什么是该讲究的呢?""姑姑,你喝醉了
吗?""哪有。""那怎么会突然对牛弹琴呢?""别胡说,你又不是牛。我只是写小说写到心
烦而已。""嗯。""本来想去找你聊天,听李柏森说你离家出走,我才到处找你的。""你听
他胡扯。我又不是离家出走。""那你好多了吧?""嗯。谢谢你。"几年后,当我在社会上
或研究领域里的宽阔草原中跑步时,常会听到有人劝我穿上球鞋,系好鞋带,然后在跑道
内奔跑的声音。
有人甚至说我根本不会跑步,速度太慢,没有跑步的资格。
明菁的话就会适时地在脑海中响起:
"跑步只是表达快乐的肢体语言,不是比赛哦。""很晚了,该回去了。"我看了表,快
凌晨两点。
"嗯。你肚子饿了吧?我去你那里煮碗面给你吃。""我才刚落榜,你还忍心煮面给我
吃吗?""你说什么!"明菁敲了一下我的头。
"刚落榜的心情是沉痛的,可是吃你煮的面是件非常兴奋的事。
我怕我的心脏无法负荷这种情绪转折。"我摸了摸被敲痛的头。
"过儿,你转得很快。不简单,你是高手。""你可以再大声一点。""过-儿-!你-是-
高-手-!"明菁高声喊叫。
"喂!现在很晚了,别发神经。"
"呵呵……走吧。"
"小说写完要给我看喔。"
"没问题。你一定是第一个读者。"
我和明菁回去时,柏森、子尧兄和秀枝学姐都在客厅。
"菜虫啊,人生自古谁无落,留取丹心再去考。"子尧兄一看到我,立刻开了口。
"不会说话就别开口。"秀枝学姐骂了一声,然后轻声问我:"菜虫,吃饭没?"我摇摇
头。
"冰箱还有一些菜,我再去买些肉,我们煮火锅来吃吧。"柏森提议。
"很好。明菁,你今晚别回宿舍了,跟我挤吧。"秀枝学姐说。
"我终于想到了!"我夹起一片生肉,准备放入锅里煮时,突然大叫。
"想到什么?"明菁问我。
"我考国文时,写了一句:台湾的政治人物,应该要学习火锅的肉片。""那是什么意
思?"明菁又问。
"火锅的肉片不能在汤里煮太久啊,煮太久的话,肉质会变硬。""恕小弟孤陋寡闻,
那又是什么意思呢?"轮到柏森发问。
"就是火锅的肉片不能在汤里煮太久的意思。""恕小妹资质驽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秀枝学姐竟然也问。
"火锅的肉片在汤里煮太久就会不好吃的意思。"秀枝学姐手中的筷子,掉了下来。
全桌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子尧兄才说:"菜虫,你真是奇怪的人。""过儿才不是奇
怪的人,他这叫特别。"明菁开口反驳。
"特别奇怪吗?"柏森说。
"只有特别,没有奇怪。过儿,你不简单,你是高手。""你可以再大声一点。""过-儿
-!你-是-高-手-!"明菁提高音量,又说一遍。
我和明菁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
"林明菁同学,恭喜你。你认识菜虫这么久,终于疯了。"柏森举起杯子。
"没错。是该恭喜。"子尧兄也举起杯子。
"学姐……"明菁转头向秀枝学姐求援。
"谁敢说我学妹疯了?"秀枝学姐放下筷子,握了握拳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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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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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肉不要煮太久,趁软吃,趁软吃。"柏森干笑了几声。
一个月后,明菁的小说终于写完了,约三万字。
篇名很简单,就叫《思念》。
"不是说写完后要让我当第一个读者?"
"哎呀,写得不好啦,修一修后再给你看。"不过明菁一直没把《思念》拿给我。
我如果想到这件事时,就会提醒她,她总会找理由拖延。
有次她在客厅看小说,我走过去,伸出右手:"可以让我看吗?""你也喜欢村上春树
的小说吗?""我不是指这本,我是说你写的《思念》。""村上春树的小说真的很好看哦。
""我要看《思念》。""这样好了。我有几本村上春树的小说,你先拿去看。"明菁从背包
中拿出两本书,连手上那本,一起塞在我手里。
"你全部看完后,我再拿我的小说给你看……"话没说完,明菁马上背起背包,溜掉了。
我整夜没睡,看完了那三本小说。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躺在床上,怎么睡也睡不着,脑子里好像有很多文字跑来跑去。
那些文字是我非常熟悉的中文字,可是却又觉得陌生。
因为念研究所以来,接触的文字大部分是英文,还有一堆数学符号。
我离开床,坐在书桌,随便拿几张纸,试着把脑中的文字写下来。
于是我写了:
我,目前单身,有一辆二手机车,三条狗,四个月没缴的房租,坐在像橄榄球形状的
书桌前。台灯从左上方直射金黄的强光,我感觉像是正被熬夜审问的变态杀人魔。书桌上
有三枝笔,两枝被狗啃过,另一枝则会断水。还有一张信纸,是玫仁杏出版社编辑寄来的,
上面写着若我再不交稿,他就会让我死得像从十楼摔下来的布叮我左手托腮,右手搔着三
天没洗澡而发痒的背,正思考着如何说一个故事。
我是那种无论如何不把故事说完便无法入睡的奇怪的人噢。
要说这件故事其实是很难以启齿,即使下定决心打开牙齿,舌头仍然会做最后的抵抗
噢。等到牙齿和舌头都已经沦陷,口腔中的声带还是会不情愿地缓缓振动着。像是电池快
要没电的电动刮胡刀,发出死亡前的悲鸣,并企图与下巴的胡渣同归于尽,但却只能造成
下巴的炙热感。
这还只是开始说故事前的挣扎噢。
不过当我开始准备说这个故事时,我的意思是指现在,我便不再挣扎了。或许我应该
这么讲:不是我不再挣扎,而是我终于了解挣扎也没用,于是放弃挣扎。然而即使我决定
放弃挣扎,内心的某部分,很深很深的地方,是像大海一样深的地方噢,仍然会有一些近
似怒吼的声音,像一个星期没吃饭的狮子所发出的吼叫声噢。
好了,我该说故事了。
可是经过刚刚内心的挣扎,我渴了,是那种即使是感冒的狗喝过的水我也会想喝的那
种渴噢。所以我想先喝水,或者说,一瓶啤酒。
我只考虑了四又三分之一秒,决定要喝啤酒,因为我需要酒精来减少说故事时的疼痛。
我打开冰箱,里面有一颗高丽菜,两杯还剩一半的泡沫红茶,几个不知道是否过期的罐头,
但就是没有啤酒。
下楼买吧。可是我身上没钱了。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六分,自从十三天前有个妇女晚
上在巷口的提款机领钱时被杀害后,我就不敢在半夜领钱了。我可不想成为明天报纸的标
题,"过气的小说家可悲的死于凶恶的歹徒的残酷的右手里的美工刀下,那把刀还是生锈
的"。
应该说故事,于是想喝酒,但没钱又不敢去领钱。我不禁低下了头,双手蒙住脸,陷
入一股深沉的深沉的悲哀之中。
悲哀的是,我甚至还没开始说故事埃
写了大约八百个字,眼皮觉得重,就趴在桌上睡了。
后来明菁看到这篇东西,说我这叫"三纸无驴"。
意思是说从前有个秀才,写信托人去买驴,写了三张纸,里面竟然没有"驴"这个字。
"姑姑,我学村上春树学得像吗?"
"这哪是村上春树?你这叫耍白烂。"
明菁虽然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你认真地写篇小说,我的《思念》才让你看。"升上研二后,我和柏森大部分的时
间都待在系上的研究室。
有时候还会在研究室的躺椅上过夜。
因为赶论文,技师考也没去考,反正改作文的老师不会喜欢我的文章。
我是山羊,没必要写篇只为了拿到好成绩的文章。
我们开始煮咖啡,以便熬夜念书。习惯喝咖啡提神后,便上了瘾。
研二那段期间大约是1996年中至1997年中的事。
这时大学生上网的风气已经很兴盛,我和柏森偶尔会玩BBS。
为了抒解念书的苦闷,我有时也会在网络上写写文章。
明菁如果来研究室找我时,就会顺便看看我写的东西。
系上有四间研究室,每间用木板隔了十个位置,我和柏森在同一间。
如果心烦或累了,我们就会走到研究室外面的阳台聊天。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和柏森聊天的习惯。
聊天的地点和理由也许会变,但聊天的本质是不变的。
我们常提起明菁,柏森总是叫我要积极主动,我始终却步。
有次在准备"河床演变学"考试时,柏森突然问我一个问题:"如果爱情像沿着河流捡
石头,而且规定只能弯腰捡一次,你会如何?""那要看是往河的上游还是下游啊,因为上
游的石头比较大。"我想了一下,回答柏森。
"问题是,你永远不知道你是往上游走,还是往下游。""这样就很难决定了。""菜虫,
你就是这种人。所以你手上不会有半颗石头。""为什么?""因为你总是觉得后面的石头会
比较大,自然不会浪费惟一的机会。
可是当你发觉后面的石头愈来愈小时,你却又不甘心。最后……"柏森顿了顿,接着
说,"最后你根本不肯弯腰去捡石头。""那你呢?""我只要喜欢,就会立刻捡起。万一后
面有更大的石头,我会换掉。""可是规定只能捡一次埃""菜虫,这便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
处。"柏森看看我,语重心长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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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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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是被许多规则束缚。可是在爱情的世界里,根本
没有规则埃""啊?""不要被只能捡一次石头的规则束缚,这样反而会失去捡石头的机会。
"柏森拍拍我肩膀,"菜虫。不要吝惜弯腰,去捡石头吧。"当我终于决定弯腰,准备捡起
明菁这块石头时。
属于荃的石头,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那是在1997年春天刚来到的时候,孙樱约我吃午饭。
原来孙樱也看到了我那篇模仿村上春树的白烂文章,是明菁拿给她的。
她说她有个朋友在网络上看到我写的东西,觉得满有趣,想邀我写些稿。
"孙樱,你在报社待久了,幽默感进步了喔。"我认为孙樱在开玩笑。
"菜虫。我说,真的。"
"别玩了,我根本不行埃况且……"
"出来,吃饭。不要,啰唆。"
孙樱打断我的话,我只好答应了。
我们约在我跟明菁一天之中连续去吃两次的那家餐馆,很巧。
约的时间是十二点四十分,在餐馆二楼。
可是当我匆忙赶到时,已经快一点了。
我还记得我前一晚才刚熬夜赶了一份报告,所以眼前有点模糊。
爬楼梯时差点摔一跤。
顺着螺蜁状楼梯,我上了二楼。
我一面喘气,一面搜寻。
我见到了孙樱的背影,在离楼梯口第三桌的位置。
孙樱的对面坐了个女孩,低着头。
她静静地切割着牛排,听不见刀子的起落与瓷盘的呻吟。
我带着一身的疲惫,在离她两步的距离,停下脚步。
她的视线离开午餐,往右上角抬高30度。
我站直身子,接触她的视线,互相交换着"你来了我到了"的讯息。
然后我愣住了,虽然只有两秒钟。
我好像见过她。
"你终于出现了。"
"是的。我终于看到你了。"
"啊?"我们同时因为惊讶而轻轻啊了一声。
虽然我迟到,但并不超过二十分钟,应该不必用"终于"这种字眼。
但我们都用了"终于"。
后来,我常问荃,为什么她要用"终于"这种字眼?
"我不知道。那是直接的反应,就像我害怕时会哭泣一样。"荃是这么回答的。
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原因。
我只知道,我终于看到了荃。
在认识明菁三年又三个月后。
"还不,坐下。"孙樱出了声。
我有点大梦初醒的感觉,坐了下来。荃在我右前方。
"你好。"荃放下刀叉,双手放在腿上,朝我点个头。
"你好。"我也点了头。
"这是我的名片。"她从皮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
荃姓方,方荃确实好听。
"我的名字很普通。我姓蔡,叫崇仁。崇高的崇,仁爱的仁。"我没名片,每次跟初见
面的人介绍自己时,总得说这番话。
"名字只是称呼而已。玫瑰花即使换了一个名字,还是一样芬芳。"我吓了一跳,这是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对白埃"你只要叫我"爱",我就有新名字。我永远不必再叫罗密欧。"
我想起大一在话剧社扮演罗密欧时的对白,不禁脱口而出。
荃似乎也吓了一跳。
"你演罗密欧?"荃问。
我点点头。
"你演朱丽叶?"我问。
荃也点点头。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荃问。
"好像是吧。"我不太确定。
孙樱把MENU拿给我,暗示我点个餐。
我竟然只点咖啡,因为我以为我已经吃饱了。
"你吃过了?"荃问我。
"我……我吃过了。"我这才想起还没吃饭,不过我不好意思再更改。
"不用替我省钱的。"荃看了看我,好像知道我还没吃饭。
我尴尬地笑着。
"近来,如何?"孙樱问我。
"托你,的福。"
"不要,学我,说话。"
"已是,反射,习惯。"
"还学!"
"抱歉。"
孙樱拍一下我的头。荃偷偷地微笑着。
孙樱还是老样子,真不知道她这种说话方式该如何去采访?
"你也在话剧社待过?"荃问我。
"算待过吧。"我总不能告诉荃,我被赶出话剧社。"你呢?""我是话剧社长。""啊?
怎么差那么多。"我想到了橘子学姐。
"嗯?"
"没事。只是忽然想到一种动物。"
"因为我吗?"
"不。是因为橘子。"
"这里没橘子呢。"
"说得对。"
荃又看了我一眼,充满疑惑。
"我们的对白有点奇怪。"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嗯。"荃也笑了。
"可以请教你一件事吗?"
"别客气。请说。"
"朱丽叶的对白,需要声嘶力竭吗?"
"不用的。眼神和肢体语言等等,都可以适当传达悲伤的情绪,不一定要透过语气。
而且有时真正的悲哀,是无法用声音表现出来的。""嗯?""比如说……"荃把装了半满果
汁的高脚杯,移到面前。
右手拿起细长的汤匙,放进杯中,顺时针方向,轻轻搅动五圈,停止。
眼睛一直注视着杯中的漩涡,直到风平浪静。
然后收回眼神,再顺时针搅动两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在做什么呢?"
"你在思念某个人。"
荃赞许似的点点头。
"你很聪明。"
"谢谢。"
"再来?"
"嗯。"
荃将高脚杯往远处推离十公分,并把汤匙拿出杯子,放在杯脚左侧。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搁在杯口,其余三指轻触杯身。眼睛凝视着汤匙。
端起杯子,放到嘴边,却不喝下。停顿十秒后,再将杯子缓缓放下。
杯子快要接触桌面前,动作突然完全静止。
视线从头到尾竟然都在汤匙上。
"这样呢?"
"你很悲伤。"
荃愣住了。
过了一会,荃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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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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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地点头。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荃又问。
"好像是吧。"我还是不确定。
荃想了一下,轻轻呼出一口气。
"再来一个,好吗?"
"好。"
荃再将汤匙放入杯中,左手托腮,右手搅拌着果汁,速度比刚刚略快。
用汤匙舀起一块冰,再放下冰块。拿起汤匙,平放在杯口。
眼睛注视杯脚,挑了一下眉头,然后轻轻叹一口气。
"答案是什么?"
"这太难了,我猜不出来。"
"这表示果汁很好喝,不过快喝完了。好想再喝一杯,可惜钱不够。"荃说完后,吐了
吐舌头,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起来。
"轮到,我玩。"孙樱突然说话。
我看了孙樱一眼,很想阻止她。
孙樱将她自己的高脚杯放到面前,右手拿起汤匙,快速地在杯中搅动。
汤匙撞击玻璃杯,清脆响着。
左手按着肚子,皱了皱眉头,也学着荃叹了一口气。
"如何?"孙樱问。
"你吃坏肚子,想上厕所。但厕所有人,只好坐着干著急。""胡说!"孙樱骂了我一声。
"这叫,沉思!"孙樱说。
我左边嘴角动了一下,瞇起眼睛。
"你不以为然,却不敢声张。"荃指着我,笑着说。
"你怎么会知道?"
我很惊讶地望着荃,荃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等荃抬起头,我问她: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轮到我问了。
"应该是的。"荃似乎也不确定。
"我该,走了。"孙樱站起身。
"你朋友家的母狗又生了三只小狗吗?"
"我要,赶稿!"孙樱瞪了我一眼。
孙樱拿起皮包,跟我和荃挥挥手。
"方荃,菜虫,再见。"
我转身看着孙樱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然后再转身回来。
接触到荃的视线时,我笑了笑,左手抓抓头发。
然后将身子往后挪动,靠着椅背。
"咦?"
"怎么了?"
"你和孙樱是好朋友吧?"
"是埃"
"那为什么她离开后,你心里却想着"她终于走了"呢?""啊?你怎么又知道了?"我有
点被吓到的感觉。
"你的肢体语言好丰富呢。"
"真的吗?"
我右手本来又想搔搔头,但手举到一半,便不敢再举。
"没关系的。"荃笑了笑,"这是你表达情绪的方式。""嗯?""有的人习惯用文字表达
情感,有的人习惯用声音……"荃指着我僵在半空的右手,"你则习惯用动作。""这样好吗?
""这样很好。因为文字和声音都会骗人,只有眼神和下意识的动作,不会骗人。""怎么说?
""又要我举例吗?"荃笑了笑。
"嗯。"我也笑了。
"你的杯子可以借我吗?"
"当然可以。"
我的杯子装的是水,不过我喝光了。
荃拿起空杯子,作势喝了一口,然后放下。
嘴唇微张,右手在嘴边搧动几下。
"这杯果汁真好喝,又冰又甜。真是令人愉悦的事,呵呵……"荃的笑声很轻淡,像深
海鱼的游水动作。
"懂了吗?"
"嗯。其实你喝的是热水,而且舌头还被烫了一下。但你却说你喝的是冰果汁,还有
非常兴奋的笑声。文字和声音都是骗人的,只有嘴唇和右手的动作表达了真正的意思。我
这样说,对吗?""对的。"荃点点头。然后再歪了一下头,微笑地注视我,说:"那你还不
赶快点个餐,你已经饿坏了,不是吗?""啊?我又做了什么动作?"我把双手放在腿上,
正襟危坐,不敢再做任何动作。
"呵呵。我不是现在看出来的。"荃指着我的空杯子:"你刚进餐厅,一坐下来,很快
就把水喝光了。""也许我口渴埃""那不一样的。"荃摇摇头。
"哪里不一样?"
"口渴时的喝水动作是……是激烈的。对不起,我不擅长用文字表达。""没关系。我
懂。"荃感激似的笑了一下,"可是你喝水的动作是和缓的,好像……""好像你不知道你正
在喝水一样。你只是下意识做出一种进食的动作。"荃又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很难用文
字形容。""嗯。你真的好厉害。""才不呢。我很笨的,不像你,非常聪明。""会吗?""你
思考文字的速度很快,对很多动作的反应时间也非常短。""嗯?""就像你刚刚猜孙樱的动
作,你其实是猜对的。""真的吗?那她干吗骂我?""她刚刚用的文字和声音是骗人的,很
多动作也是刻意做出来的。"荃顿了顿,"只有左手抚摸肚子的动作是真实的。""既然我和
你同时都猜对,为什么你说我聪明,而你却笨呢?""那不一样的。""请举例吧。""你果然
聪明,你已经知道我要举例了。""我只是请你举例而已,并没猜到你要举例埃""你知道的。
"荃笑得很有把握。
我也笑一笑,并不否认。
荃指着餐桌上的花瓶,花瓶是白色的底,有蓝色的条纹和黄色的斑点。
花瓶里面插着一朵带着五片绿叶的红色玫瑰花。
"我接收到的问题是,"这朵花是什么颜色呢?"。我回答是红色。
虽然我答对了,但这跟我聪不聪明无关。""那我呢?""你不一样。你接收到的问题却
是,"这个东西是什么颜色呢?""荃笑了一笑,"你竟然也能回答出红色,所以你很聪明。
""我不太懂。""我接收到的讯息很简单,花是什么颜色?我看到红色,就回答红色。"然
后荃轻轻拿起花瓶,分别指出上面的五种色彩。
"可是你接收到的讯息是非常不完整的,在白、蓝、黄、绿、红色中,你能判断出真
正的问题所在。脑中多了"判断"的过程,而且答对,难道不聪明?""所以呢?""我只是说
出我眼中看到的东西,你却能经过思考来判断。"荃佩服似的点点头,"这是我们之间的差
别。我笨,你聪明。""你怎么老说自己笨?我觉得你很聪明埃"荃看了看我,腼腆地笑了
笑,低下了头。
"怎么了?"
"没。只是觉得你是个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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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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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嗯?"
"我是笨的没错。如果我接收到的讯息跟你一样,我一定不知所措。"荃轻轻叹了一口
气。
"为什么叹气呢?年轻人不该叹气喔。"
"没。"荃凝视着花瓶,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说:"现代人的文字和声音就像这个插
上花的花瓶一样,混杂了许多色彩。
我根本无法判断每个人心中真正想表达的色彩是什么?颜色好乱的。
所以我在人群中很难适应,我会害怕。""那我的颜色乱不乱?""呵呵。"荃笑了出来,
"你的颜色非常简单,很容易看出来的。""那我是什么颜色呢?"我很好奇地问荃。
荃笑了笑,并不回答。
"嗯?"我又问了一次。
"总之是很纯粹的颜色。只不过……"
"不过什么?"
"没。"荃把花瓶中的花拿出,观看一番,再插回瓶中。
"我很喜欢跟你沟通。"过了一会,荃轻声说。
"我也是。"
"我不擅长用文字跟人沟通,也常听不懂别人话中的意思。可是……""可是什么?""
没。你想表达的,我都能知道得很清楚,不会困惑。""为什么?""因为你传达出来的讯息
都很明确。不过文字和声音还是例外的。""我以后会尽量用文字和声音表达真正的意思。
""嗯。我们要像小孩子一样。""嗯?""小孩子表达情感是非常直接而且不会骗人的。饿了
就哭,快乐就笑,生气时会用力抓东西……"荃突然顽皮地笑了一下,指着我说:"你有看
过小孩子肚子饿时,却告诉妈妈说他已经吃过了吗?""妈,我错了。下次不敢了。"我和
荃第一次同时笑出声音。
"对不起。我真笨,光顾着说话,你还没点餐呢。"荃急着向服务生招手,服务生拿了
份MENU过来。
"你帮我点就行了。你那么厉害,一定知道我要吃什么。""呵呵。我不是神,也不是
怪物。我和你一样,都是平凡的人。"我端详着她,笑说:"我怎么却觉得你带点天上的气
息呢?""我没有的。"荃红着脸,低下了头。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文字,张口想说时,又吞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
"没事。"
"你答应过的,会用文字表达真正的意思,不再隐藏。""好吧。我送你一句话。""请
说。""请你离开天上云朵,欢迎来到地球表面。""那是两句。"荃笑了笑。
"我算术不好,见笑了。"
我点的餐送来了,我低头吃饭,荃拿出一本书,阅读。
"对了。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教你?"我吃完饭,开口问荃。
"可以的。怎么了?"荃把书收起。
"请问……我们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起吃饭?""呵呵……对不起。我们还没谈到主
题。"荃笑得很开心,举起右手掌背掩着口,笑个不停。
"我看过你在网络上写的文字,我很喜欢。本来想邀你写稿的……""现在看到我后,
就不想了吗?""不不……"荃很紧张地摇摇手,"对不起。我不太会表达。""我开玩笑的,
你别介意。""嗯。不过我看到你后,确实打消了邀你写稿的念头。""你也开玩笑?""我不
会开玩笑的。我是真的已经不想邀你写稿了。""啊?为什么?嫌弃我了吗?""对不起。"
荃突然站起身,"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你别紧张,是我不好。我逗你的,该道歉的
是我。"我也站起身,请她坐下。
"你别……这样。我不太懂的,会害怕。""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吓到我了。"荃终
于坐下来。
"对不起。"我也坐下来。
荃没回答,只是将右手按住左胸,微微喘气。
我站起身,举起右手,放下。再举左手,放下。
向左转90度,转回身。再向右转90度,转回身。
"你在……做什么?"荃很好奇。
"我在做"对不起"的动作。"
"什么?"
"因为我用文字表达歉意时,你并不相信。我只好做动作了。"荃又用右手掌背掩着口,
笑了起来。
"可以原谅我了吗?"
"嗯。"荃点点头。
"我常会开玩笑,你别害怕。"
"可是我分不出来的。"
"那我尽量少开玩笑,好吗?"
"嗯。"
"说吧。为什么已经不想邀我写稿了呢?""嗯。因为我觉得你一定非常忙。""你怎么
知道?""你的眉间……很紧。""很紧?""嗯。好像是在抵抗什么东西似的。""抵抗?""嗯。
好像有人放一颗很重的石头压在你身上,于是你很用力要推开。""那我推开了吗?""我不
知道。我只知道,你一直在用力,在用力。""喔。""我又说了奇怪的话吗?""没有。你形
容得非常好。""谢谢。常有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那是他们笨,别理他们。""你又取
笑我了。我才笨呢。""你哪会笨?我的确非常忙,你一说就中。不简单,你是高手。""高
手?""就是很聪明的意思。""嗯。""还有别的理由吗?""还有我觉得你并不适合写稿,你
没有能力写的,你一定写不出来的。""哈哈……哈哈哈……"我开始干笑,荃真的不会讲
话。
"你笑什么?我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的很对。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你写不出来,我当然就不必邀你写稿了。""喔。"我们都安静下来,像
在深海里迎面游过的两条鱼。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荃看我不说话,也不开口。
荃是个纯真的女孩,用的文字非常直接明了。
但正因为把话说得太明白了,在人情世故方面,会有所违背。
我很想告诉她,不懂人情世故是会吃亏的。
可是如果所谓的人情世故,就是要把话说得拐弯抹角,说得体面。
那我实在不应该让荃失去纯真。
"你又……又生气了吗?"过了许久,荃小心翼翼地问着。
"没有埃怎么了?"
"你突然不出声,很奇怪的。"
"喔。那好吧。可以请教你,为什么我不适合写稿吗?""因为你不会写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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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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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
""嗯。就像……就像你可以打我屁股,但是你不会打。道理是一样的。""你怎么知道我不
会想打你屁股呢?""因为我很乖的。"荃笑了起来,像个小孩。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说我有能力写稿,但是我不想写。""对,就是这个意思。"荃
很高兴,"所以我说你好聪明的。""那,为什么我不想写呢?""你想写的话就不会是你了。
"荃似乎很努力地想了一下,然后说:"如果你帮我写稿,你可能每星期要写一千字。但你
的文字不是被制造出来的,你的文字是自然地诞生出来的。""制造?自然?""嗯。这就像
快乐一样。我如果希望你每天固定制造十分钟快乐给我,你是做不到的,因为你可能整天
都处于悲伤的情绪中。而且,被制造出来的快乐,也不是快乐呢。""嗯。""你文章中的文
字,是没有面具的。不像你说话中的文字,有面具。""啊?真的吗?""我又说错话了,对
不起。"荃吐了吐舌头。
"没关系。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只知道你文章中的文字,是下意识地表达情感,是真实的。"荃看看我,很不好意
思地说:"我可以……再继续讲吗?""可以埃""嗯。而你说话中的文字,是被包装过的。
我只能看到表面的包装纸,猜不到里头是什么东西。"荃很轻声地说出这段话。
"嗯。谢谢你。我会很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你不会生气吧?"荃低下头,眼睛还是
偷偷瞄着我。
"不会的。真的。"
"嗯……我看到你,就会想跟你说这么多。我平常几乎不说话的。""真的吗?""嗯。
因为我说话常惹人生气。"荃又吐了舌头,顽皮地笑着。
"你以后要常常跟我说话喔。"
"嗯。你不生气的话,我就常说。"
我们又沉默一会。然后我起身,准备上洗手间。
"你……你要走了吗?"荃似乎很慌张。
"没有埃只是上个洗手间而已。"
"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埃只要不淹死在马桶里的话。"
"请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喔。对不起。"我只好再做些动作。
"我(手指着鼻子)真的(两手举高)会(拍手)回来(两手平伸)。""呵呵。"荃笑了两声,
"我会等你。"我从洗手间回来后,荃看了看我,微笑着。
我们再聊了一会天。
跟荃聊天是很轻松的,我有什么就说什么,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不用太注意修饰语言中的文字和语气。
我也注意到,荃的所有动作都非常轻,非常和缓。
说话的语气也是。
也就是说,她说话的句子语气,不会用惊叹号。
只是单纯的逗号,和句号。
语尾也不会说出"哦"、"唷"、"啦"、"啰"之类的。
通常出现的是"呢"。顶多出现"呀",但语气一定不是惊叹号。
如果荃要表达惊叹号的意思,会用眼神,还有手势与动作。
由于荃说话句子的语气太和缓,有时说话的速度还会放得很慢,而且句子间的连接,
也不是很迅速,总会有一些时间差。
所以我常常不知道她说话的句子是否已经结束。
于是我会等着。
直到她说:"我句号了。"
我就会笑一笑,然后我再开始接着说。
还有,我注意到,她的右手常会按住左胸,然后微微喘气。
不过我没问。
荃也没说。
当我注意到餐馆内的空桌子,突然多了起来时,我看了看表。
"已经十一点了,你该不该回去了?"
"不用的。我一个人祝"
"你住哪?"
"我家里在台中。不过我现在一个人住高雄。""啊?那还得坐火车啊,不会太晚吗?
""会吗?""那你到了高雄,怎么回家?""一定没公车了,只好坐出租车。""走吧。"我迅
速起身。
"要走了吗?"
"当然埃太晚的话,你一个女孩子坐出租车很危险。""不会的。""还是走吧。""可
是……我想再跟你说话呢。""我留我的电话号码给你,回家后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好。
"到了火车站,11点24分的自强号刚过。
我只好帮她买11点58分的莒光号。
另外,我也买了张月台票,陪她在第二月台上等车。
"你为什么突然有懊恼和紧张的感觉呢?"荃在月台上问我。
"你看出来了?"
"嗯。你的眉间有懊恼的讯息,而握住月台票的手,很紧张。""嗯。如果早点到,就
不用多等半小时火车。""可是我很高兴呢。我们又多了半小时的时间在一起。"我看了荃
一眼,然后右手中指在右眉的眉梢,上下搓揉。
"你不用担心我的。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荃笑着说。
"你知道我担心你?"
"嗯。"荃指着我的右眉。
"那你回到家后,记得马上打电话给我,知道吗?""嗯。""会不会累?""不会的。"荃
又笑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事实上我也有同样的问题。""真的吗?""我们是第一次见
面。应该不会错的。""你真是高手,太厉害了。""你……你不是还有问题吗?""还是瞒不
过你。"我笑了笑。
"你想问什么呢?"
"我到底是什么颜色?"
"你的颜色很纯粹,是紫色。"
荃凝视我一会,叹口气说:"只可惜是深紫色。浅一点就好了。""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通常人们都会有两种以上的颜色,但你只有一种。""为什么?""每个人出生时只有一种
颜色。随着成长,不断被别人涂上其他色彩,当然有时自己也会刻意染上别的颜色。但你
非常特别,你始终都只有一种颜色。只不过……"我等了一会,一直等不到句号。
我只好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的颜色不断地加深。你出生时,应该是很浅的紫色。""颜色加深是什么意
思呢?""这点你比我清楚,不是吗?""我还是想听你说。"荃叹口气,"那是你不断压抑的
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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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8-11-2007 04: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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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颜色愈来愈深。""最后会怎样呢?""最后你会……"荃咬了咬下唇,吸了很长
的一口气,接着说,"你会变成很深很深的紫色,看起来像是黑色,但本质却还是紫色。
""那又会如何呢?""到那时……那时你便不再需要压抑。因为你已经崩溃了。"荃看着我,
突然掉下一滴眼泪,泪水在脸上的滑行速度非常快。
大约只需要眨一下眼睛的时间,泪水就已离开眼眶,抵达唇边。
"对不起。我不问了。"
"没。我只是突然觉得悲伤。你现在……眉间的紫色,好深好深。""别担心。我再把
颜色变浅就行了。""你做不到的。那不是你所能做到的。"荃摇摇头。
"那我该怎么办?"
"你应该像我一样。快乐时就笑,悲伤时就掉眼泪。不需要压抑。""我会学习的。""
那不是用学习的。因为这是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为什么我却很难做到?""因为
你一直压抑。""真的吗?""嗯。其实每个人多少都会压抑自己,但你的压抑情况……好严
重的。
一般人的压抑能力并不强,所以情感还是常会表露,这反而是好事。
但是你……你的压抑能力太强,所有的情感都被镇压住了。"荃叹了口气,摇摇头。
"你的压抑能力虽然很强,还是有限的。但情感反抗镇压的力量,却会与日俱增,而
且还会有愈来愈多的情感加入反抗。一旦你镇压不住,就会……就会……""别说这个了。
好吗?"荃看了我一眼,有点委屈地说:"你现在又增加压抑的力道了。"我笑一笑,没有
说话。
"可不可以请你答应我,你以后不再压抑,好吗?""我答应你。""我不相信。""我(手
指着鼻子)答应(两手拍脸颊)你(手指着荃)。""真的吗?""我(手指着鼻子)真的(两手举高)
答应(两手拍脸颊)你(手指着荃)。""我要你完整地说。""我(手指着鼻子)不再(握紧双拳)
压抑……"想了半天,只好问荃:"压抑怎么比?""傻瓜。哪有人这样随便乱比的。"荃笑
了。
"那你相信了吗?"
"嗯。"荃点点头。
火车进站了。
荃上车,进了车厢,坐在靠窗的位置。
荃坐定后,隔着车窗玻璃,跟我挥挥手。
这时所有语言中的文字和声音都失去意义,因为我们听不见彼此。
汽笛声响起,火车起动。
火车起动瞬间,荃突然站起身,右手手掌贴住车窗玻璃。
她的嘴唇微张,眼睛直视我,左手手掌半张开,轻轻来回挥动五次。
我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右眼。再伸出左手食指,指着左眼。
然后左右手食指在胸前互相接触。
荃开心地笑了。
一直到离开我的视线,荃都是笑着的。
荃表达的意思很简单,"我们会再见面吗?"我表达的意思更简单,"一定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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