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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0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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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迫在眉睫(1)
迫在眉睫
她的表情十分怪异,双唇启动,嘴张大了,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有人从后面捂住了我的嘴巴。脖子随即被死死地掐住,卡得透不过气来。
“啊——”她捂住双耳恐惧地叫,这叫声令我毛骨悚然。
“就是他!就是他!!”她哭喊着扑打过来,却似空气一样穿过我的身体,“就是这个流氓!我记得他的脸!化成灰我也记得!就是他!”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拼命地抠他的手指,可是似乎反作用,被掐得越来越紧。
突然——
“啪!”沉闷的响声。
一个黑影凌空蹿出,一脚踢飞了掐我的歹徒。连环施脚,拳头犀利,招招为赢,步步紧逼,直把歹徒逼到死角打昏了仍不解气。
我的眼眶红了:“啊……大森林!”
黑影走过来,俯下身子对我说:“你真是个让人不放心的孩子。”
我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开始剧烈地咳嗽。
悬浮半空的魅影闷不作声地看着我们,欲言又止。
他拍拍我的后背,轻声说:“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他要去哪儿?
他转身去驮起那个被打晕的歹徒,朝楼梯走去。
做什么去了?
大概十分钟以后,我听见“咚——”一声,一个黑糊糊的影子从上面坠落下来,落地之后发出闷响。
我怔住,看见那冤灵明眸嵌泪,嫣然而笑。
“我要走了。”她站起来走向硕大的落地窗,月光满盈,照在她晶莹光洁的皮肤上,美丽得像个月光下闪烁水色光晕的精灵,“害我的仇人已死,我要感谢你!还有……”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真的,很幸运……”
那笑容娇美如玄冰冷月,她在月影下消失,一如流水落花,清冷孤寂地散去。
我看见大森林下楼来,把我扶起。
我问他:“那坏人呢?”
“那畜生从顶层的天台飞下去了。”他轻描淡写。我知道是他扔的。
“还能走吗?”他伸出一只手臂给我,我想起了上个学期,在学校的小树林,我被于庆的自行车撵倒,他也是这么问我。
“这次没有脱臼。”我冲他露出个笑脸,让他放心。
他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抱起。
秋风萧瑟,掠起满地枯叶,我们正经过西斋房前的过道。魁梧的梧桐,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我抬头仰望着他高傲的下巴,捉摸不透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带我去哪儿?”他一直缄默,我只好找话说。
“送你回宿舍。”
“怎么送?”宿舍楼的大门早关闭了。
“飞檐走壁。”他淡然一笑。
“大森林!”我说,“我想看看你的脸。”
他却说:“我找到明阳的下落了,他需要你。”
我决定破釜沉舟:“大森林,你喜欢我吗?”
他咽喉处下咽,抽了口冷气:“喜欢,但我更爱明阳。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我的眼泪就在这时不可抑止地落下:“是不是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是明阳喜欢的,你都会让给他?”
“我是哥哥。”
一颗浸在胆汁里的心怦然破碎,满地殷红。我刚刚嚼到一丝甜,你就拿来苦果。人说生死两茫茫,我万千欢喜你能活着回来,重逢的喜悦却被冰冷的心潮冻结,不留一丝余温。我仰头看天,不再看他冷傲的下巴。
大抵只有天上那轮冷月,堪与他相媲吧!
我从水房窗户上翻了进来,是大森林攀着水管道将我托上来的。果然如他所说,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我会帮你办好休学手续,”他交代我,“周一你就可以跟我一起走。”
“去哪儿?”
“广西的东兴,云南的河口或是孟连。”
“都是边境小城,去那里干吗?”
“我得到的消息都在那边,明阳有可能就在这三个小城中的一个。”
“我要是不去呢?”我倔强地瞪着他。
“明阳需要你!”还是那句话,他又缩成一团黑影,消失在夜色中……
苹果已经睡下。我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发呆。记得老人们常说:不要在午夜照镜子。可是此刻,我很想照镜子。寻到梳妆镜,拿起来照照,猛然发现,脖子上留下几道骇人的手指印,这痕迹,与那天晚上我在东操场南面秋千处看到的自己的影子,一模一样。
这算不算……躲过一劫了呢?
周五一大早,又有传闻在学生之间私传:有个男人从理科综合楼顶层天台上跳楼自杀,当场毙命。学校正在做善后处理,极力地封锁消息。只是这名跳楼的男子究竟是谁,还无从知晓,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来认领尸首。
苹果在屋里踱着步子,我在沉默地收拾简单的行李。她虎视眈眈地瞪着我:“好端端的你去南方做什么?”
“我保证,”我将一只手举过头顶,“等我回来之后一定和盘托出。”
她摇头:“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上次你不告而别,我就差点魂飞魄散。你还又来这招了……”
我闷不吱声地端着盆子去水房,想在走之前把苹果的床单被罩都洗出来。不过她好像并不领情,爱答不理地唉声叹气。
水房里很安静,我用力地搓洗床单,忽然发现,水流向下水管道的方向,淤积处变成了一片鲜红,血一样的鲜红,慢慢晕染开去……
我抬头看看外面阳光明媚处的树影,枝头摇曳的后面就是洗澡堂。忽然想起谁曾经说过,我们这栋宿舍楼和后面洗澡堂的下水管道是连通的。
心里瘆一下,沉了下去。
周六上午澡堂九点开放。
周末是补懒觉的最好时机。苹果还在睡觉,我一个人去。澡堂子分外安静。我把票递给门卫阿姨,她冲我笑笑:“来得真早,你是第一个。”
更衣室里被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照成了一片暖黄色,我褪去衣物走进淋浴间。偌大的浴室空荡荡的,连水声都没有。淋浴间四壁青灰色,白色的石灰已经被腐蚀得斑驳不清,整个空间沉浸在阴暗冷清的色调里。我挑了一个靠墙角的旮旯处,拧开水管,等凉水放走,热水出来。
“咯吱——”一声。
什么声音?哗啦啦的水声中夹杂了异调。我抬头寻找,发现墙上方的木窗在翻转。这是个陈旧的上下转页的黄漆木窗。角度的问题,阳光照不进来,但是可以释放浴室里的潮气。一阵风刮来,我打了个寒战,后脊椎有点凉,头发似静电一样飞了起来。
第60节:迫在眉睫(2)
我侧目,眼角瞟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身后飘过去……
“谁?”
回头寻找。
空荡荡。
转过身来试水温,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总有个影子黏黏糊糊地紧贴着我。
“哗啦”一声。
旁边的一个水管突然扭开,我吓得往后一退,顶住了墙。
“好凉。”墙皮冰冷,赶紧离开。
只一转身的工夫,再看刚才打开的水龙头,那下面已经多了一个人。是个低头冲洗长发的女孩儿,水从她黑瀑布一样的乌发上倾泻而下,遮挡了她的整张脸。
我心里有些忐忑,退到自己的水帘之下,却忍不住观察她。她……好奇怪。那被水冲刷过的后背上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青色斑纹,像是被谁虐待的。我入神地看她,没注意自己身上的变化,擦脸时竟发现毛巾被水溅湿的地方都染成了红色,鲜红鲜红的。我诧异地把毛巾翻过来看,只要是水浸过的地方都成了一片红,晕染开来。再低头看自己,只见从身上流淌而过的水,都已变成一片血水。
“啊呀——”
我失声尖叫。
对面冲凉的女生纹丝不动。
我忽然就发现,她的头发好长,且越来越长,似乎每用梳子梳洗一下,那头发就生出一寸来,越梳越长,没完没了,渐渐地拖至地上。
我惊慌失措,想跑,却已来不及……
她脚下的头发像长了眼睛一般向我爬行过来,似有无数条黑色的蛇,已经由下而上地缠绕到我的脚脖。我惊恐极了,肆力蹦跳想要越过那些阻物,它们却越缠越紧,根本不给我试图逃跑的机会。直到我哑着嗓音哭问:“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为何要跟我过不去。”
女孩儿转过头来痴痴地问我:“为何你们都有脸,单我没有呢?”
呀!我倒吸一口冷气——她的脸上一片白,没有五官。
她伸手过来,缓缓靠近。我向水中退去,水流堵塞了呼吸。她的手指穿过水帘碰到了我的脸,只是没有实体的碰触,像个气流一样摸索过来。
我屏住呼吸,努力地克制自己没有叫喊出来。
她——的确没有脸。
黑发缠绕在她整张脸上,却是一片白光,荧荧闪烁,诡异难测。
“你的脸……真不错啊!”她摸着,怪笑着,似乎又像哭。
“我知道你是谁了。”我想我猜到了。
早该猜到了。
“谁呢?”这回听得真切,她的确是在哭。
“你真傻!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自杀,你的父母一定很伤心。”
她浑身颤了颤,像受触动。
“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我说,“你让亲人痛彻心骨,对伤害你的人,并没有丝毫作用。”
“可我是羞死的,”她抽噎,痛苦得难以下咽,“再也无脸面去见父母了。”
“是脸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呢?”
她怔住,手缩了回去。
“做了错事的人尚且可以悔改,何况那错并不在你。时间会冲淡一切,只要还有命在。”
“可我受不了,我受不了身边那些怪异的眼神,”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叫喊,整个淋浴间的墙体都在颤,“我受不了受不了!每次我看到有人从我身边经过侧目看我,谁和谁在小声议论……我都受不了!我要疯了!”
我从水中出来,深呼吸:“那不是人们在议论你,是你的心理作祟,只有你自己看不起自己,别人才能伤害到你。那些经过你身边侧目看你的人一定是因为你很漂亮,引起他们忍不住观赏,没准心里还会欢呼雀跃一下。那些小声议论的人讨论的主题也不是你,那说不定只是功课上的遗漏,没有听懂的课题,或是关注哪个政界要人花边新闻,和你没关系!”
她愣在那里,像僵硬的石头一样立了很久。
慢慢地,她的脸上出现了变化,在这阴暗的角落里,眉眼渐渐显露了清晰的轮廓,眼睛细长妩媚,嘴唇饱满丰润。
“其实你很漂亮。”我赞美她。
“漂亮有什么用呢,”她苦笑,“那个人还是在危险的时候抛弃了我。”
“你恨他?所以冤魂凝久不散?”
[ 本帖最后由 今晚打狮子 于 13-11-2009 09:06 PM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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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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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迫在眉睫(3)
“我就是想看看,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冷笑,“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报应,都是报应!三天前,他被检查出来得了败血病。那次他被人在城楼上毒打,外伤引起的血液细菌感染,发现的时候病毒已经扩散了。”
“哈哈……”
又是歇斯底里的笑,笑过又哭,痛不欲生地哭。
“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呢?”我问她。
“我该高兴才对,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原来鬼也有烦恼。
“人存在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你心中所想的人快乐忧伤。你爱也好,恨也罢,种种情绪都给了你存在的理由。当一切落幕,所有遗憾和期待都不在,心就空了,你的存在亦变得毫无意义。”
她那双黑眸子里流出泪来:“可我……心有不甘。”她在求我?
“你想让我做什么?”
“能帮我捉拿凶手吗?东门外古城楼上的三个流氓。”
这个,的确很难。“没有警方介入这件事,除你之外还有证人吗?”
“有!那个人还活着。”她又激动起来,“那三个流氓是外地口音,打扮像是民工,裤脚有水泥浆子。”
我的脑袋里忽然出现了那天自己在古城楼上遭遇的三个流氓的样子,真是他们?
“吧嗒嗒——”
拖鞋踢踏水泥地板的声音。
有人来了,三五成群,来洗澡的人逐渐多起来,有人哼唱曲子,有人大声地吆喝,哗啦啦的流水声立刻扩大了十几倍……
我回头,面前的异象又不见了。后背冰凉得像块儿冻豆腐,心里有点?寒……?我还有话想问她:这澡堂子里的两条人命,是否与她有关?
女生宿舍楼下有个小卖部,杂货齐全。生意人把生意经做得活络,在小店门口支起了一只锅,可以炒饭煎蛋,还可以做有名的校园汉堡包,就是馒头夹煎蛋,营养不缺夹料丰富,各色甜咸麻辣酱齐全,看个人口味添加。
我推开房门进来的时候,苹果正把脑袋偏向里侧睡觉。
“别装了,”我晃她,“快起来吧!你看我买了什么,有你爱吃的鱼香炒饭,还有夹双蛋的汉堡包,快起来呀!”
她哼了一声,不见翻身。
我扳她的肩膀,翻过来一看,吓坏了:“苹果!你怎么了?千万别吓我!”
她面色土黄,手和额头都冰凉。一抬起上半身,她哇的一声呕吐起来,吐出一些黄色的苦水,而后又呕出血来……
“苹……”我丢下手里的东西,赶紧去传达室打电话:“大吉普!你快来啊!苹果出事了!”
电话那头慌了,丢下话筒就忙音。
我跑回宿舍守着她,这是怎么了?措手不及!
学校医院的诊疗设备相对落后,大吉普来了之后当下决定:送市医院去!快走!他抱起苹果就跑,我抓起单肩包跟着。
路上大吉普一面催促出租车司机提高速度,一面又怒斥不要颠簸。
我把苹果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心痛不已。她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呼唤我的声音气若游丝。我不禁潸然泪下:你这是怎么了?千万不能出事啊!千万!千万!
大吉普转头对我喊:“跟她说话!不要停!千万别让她睡过去。”
医院里满是消毒药水味儿。
还好,医生给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急性胃炎。还好送来的及时,若晚了还是有危险。
大吉普眼圈红了,内疚地托着她的小手偎在床边:“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去吃牛排,早知道你会这么难受,说什么我们也不去吃洋西餐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悄悄退出,把门掩上。走廊上,忽然听见有人在长廊尽头哭泣。走过去一看,是一对穿着蓝色技工服装的中年夫妇在相互抚着肩头哭泣。
我踮起脚尖看了看血液科病房门的玻璃窗,里面有个青年正躺在病床上抹眼泪,手里还捏着一张揉皱了的照片。
可能又是个不幸的人……
我叹息一声,准备离去。忽闻过往的小护士们交头接耳:“听说这个病号是因为晚上和女朋友约会,被人给打成重伤的。”
第62节:迫在眉睫(4)
高个护士说:“啊,这么惨呀?那他女朋友怎么从来没来看过他呢?”
扎马尾辫的护士说:“现在的女孩子啊!最现实了……他都到了败血症晚期了,哪个女孩儿还敢要他啊!”
大眼睛的护士说:“你们说得不对!我听说这男的带他女朋友上了古城楼,遇见几个流氓,结果他女朋友被人当着他的面强暴了,他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叫人给打了一顿就一个人跑了……”
高个护士说:“啊,是这样啊?”
大眼睛的护士说:“可不,要不怎么后来得了败血症了呢?都是报应!”
扎马尾辫的护士说:“哦!那可不能怪那女孩子了,这得是怨这男的自己——活该!”
小护士们小声唠叨着离去。
我怔在那里,久久不能平静……
晚饭之后。
大吉普趴在苹果的病床前睡着了。我悄悄出来,又到了长廊的尽头。穿蓝色技工服的中年夫妇只留下了一个,在病房里的椅子上打盹。我走到那个患败血症男子的床边,捡起他手中的照片来看。
照片上的红衣女子正是我在澡堂见到的怨灵,虽不是翩若惊鸿,也轻盈婀娜。这样一个灵秀的女孩儿,竟在容颜未老时香销玉殒,令人痛惜。而面前这个人,实在叫人想不通,他怎么能独自逃窜,危难时抛弃她?
“呃……”病床上的男生醒了。
我一惊,照片脱手,滑落到地上。
他像痴癫了一样,顾不上手上的输液管,一头栽倒在地,颤抖着双手去捡那张照片。
我赶紧退出那间病房。
只听见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叫喊:“你别走!别走!我……悔啊……”
坐椅上那中年妇女的打鼾声突然停止,被惊醒。
男生仍在号啕大哭:“你别走!回来!自从你走了以后,我没有一天睡得踏实,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你站在我面前,哭着哭着那泪就变成了血,我怎么擦都止不住。你声声追讨要来惩罚我,不会叫我安生,你来吧!我不怕了!我不怕了!回来啊——”
几个小护士慌里慌张地跑过去,中年妇女大概在喊要打什么镇定针……
我在走廊上琢磨:原来他还在乎她!
回到苹果的病房时,看见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莫言冲我礼貌地点点头:“怎么不早告诉我?”他像是在问大吉普,又像是在问我,“早说一声我早赶来了。”他把水果放在病床旁边的小边柜上。
大吉普客气道:“花钱干吗,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了,只喝稀粥。”
“很严重吗?”
“不,还好。”大吉普指一指旁边的椅子,让座。
莫言道:“不用了,我马上回学校,现在十点,再不回去要关校门了。”
大吉普马上附和道:“那你替我送若惜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苹果。”
“不!我要在这里陪她。”我执拗道。
“算了,我陪着吧!你明天白天来换我,好吗?”大吉普征求我的意见,“快回去吧!这里是医院,一个人留这儿就行了,病房里也不让喧闹,人多反而不好。”
我点点头:“你好好照顾她。”
“放心啦!”他把我们推出了病房。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气氛有点僵。
“说点什么吧!”我打破尴尬。
“呃……”他说,“今天一大早,学校出了事,你知道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有个不是本校学生的男人,从理科大楼的天台跳下来,摔死了。这事儿你没听说吗?”
我知道,大森林干的,可我不能说。那强奸杀人犯也该死。
他继续报新闻:“那人不是学生,是个民工!”
“嗯?”我一惊。
“今天上午还没人认领尸体,到下午就有人认领了,来的是两个东门外施工的民工,他们说死者是他们的老几啊……”他抓抓耳朵,“想不起来了,反正是他们的兄弟吧!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要求学校还他们个公道。”
“那后来呢?”
“后来?好像学校被他们讹诈上一笔钱,作为封口费。”
第63节:迫在眉睫(5)
“学校答应了?”
“民工嚷嚷着要学校一定给个说法,不然就请司法人员介入。你也知道,这是学校的软肋,他们最怕的就是有什么不利于学校的消息传播出去,影响声誉和入学率。”
“那……死者的身份弄清楚了吗?”
“还没呢!”
等莫言回到学校之后,我马上和他分道扬镳,折回医院。因为,今天晚上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医院的长廊里。
脚步声清幽而断断续续。我在走廊里走走停停,一抬头就能看见一袭白纱裙。
韶华未老,却沧桑尽示。她固执地留下一抹游魂,只为了淡淡诉说落寞之后的桑田沧海。蓦然伫立,在被幽暗碾过身体,掩藏着凉秋的微风中低吟浅唱。我已然嗅到了几许苍凉的味道。她在对我浅笑,尽管那张容颜渐渐模糊。她就要烟消云散了,我能帮她的,一定要快!就在今晚!
我撩起袖子看看腕表。指针就快要指向午夜十二点了。这支DoubieChronoClassic陶瓷飞行腕表IWC是狄明阳送给我的。很奇怪,在面对阴阳两界的时候,一想起他,我就会鼓起勇气。
Right!
就是现在!
走廊上空无一人,日光灯发出枯燥的“嗞嗞”声,值班护士趴在桌子上休憩。现在是人们最困乏的时候,没人仔细去听我唱歌,除了一个,对这首歌极其敏感的人。
是的,唱歌!
“人如花飞,云如短歌,谁曾爱我,时而风光,时而坎坷,谁怜惜一个我,镜花水月,没法断绝……”
我在利用我的灵力。正像奶奶说的,使用得当的时候,它可以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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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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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尘埃落定(1)
尘埃落定
我把敏感的脑电波传送给那血液病房里的病人,这种能力愈强,愈可以制造意想不到的臆想,甚至可以控制一个人的梦境。
患血液病的男生缓缓坐起身,睁开眼睛,窗台上的白色窗帘在不停地飘舞。这是我看到的,也是他看到的,此刻我们寄生在同一组脑电波上。他惊讶地左右张望,歌声越来越嘹亮,渐渐地深入骨髓,像一记滚烫的烙印,砸进了心窝里。
清冷的白月光倾泻到床头,逆光的黑影中,站着一个人,那是我。而他看到的,有可能是她。他看不清我的脸,只能见瞳孔中闪烁出的银白色光亮,像寒冰,穿过夜的凄凉,直刺进人的心肺。
我直直地看着他,不说话,没有声响。
屋里仍如死了一般寂静。
男孩儿的眼角沁出了泪。“我在做梦吗?”他问我。声音苦楚。
我心里忽然涌上一丝酸涩。不语。却有一滴眼泪滑过脸颊。
“对不起!”他闷声地哭,“我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语。仍等待。
“我明白了。”他低语,“你恨我。可如今我也是个将死之人,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只要是为你,我一定做,一定做。”
人在浑浑噩噩的年华中行走,总是惶惑向左还是向右,抉择就像是人生轨迹上无法穿越的两个定点,总是重复地摆在面前,很难找出可以退却的逃避。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一个人逃走,而是两个人一起受死,或许今时今日的苦痛会成就两个人的甘甜,可是一朝错,换来满腹恨。他把自己逼入了幽谷,周而复始地品尝独酿的苦果。人们总在痴缠离合中遁入尘封的浓情记忆,无法忘怀往昔闪烁的眼眸。
我不语,心里悸疼。转身离去,留给他的,是她对他的遗恨。
“你别走!别走!别走啊!”男生伸出右手在空气中抓拽,什么也留不下,“我去!我去报案!在我死之前,一定为你报仇!一定……”
号啕的哭声唤醒了守夜的母亲,声音混杂中听见:“儿啊!你又做噩梦了……”
我已从这脑电波干扰中抽身。回首时,又看见了长廊深处,遁入无边黑暗中的那袭白纱裙。纤细单薄的肩膀,寂寞的背影,愈走愈远,却始终逃不开那苍茫的黑。
痴了,缠了,麻了,木了,终了,都成了空……
周日中午,我再来到医院,拍拍大吉普的肩头:“我替换你,去吃午饭吧!”
他离开后,我坐在床沿边削梨给苹果吃,嫣然而笑。
她问我:“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骗人啊!我都看见了。一定有什么好事!”她的身体恢复不错,又成了乐观模样。
“上次你跟我提过的,”我靠近她轻声说,“管理学院那个自杀的女孩子,害她的三个罪犯全部伏法了。”
“这么快?”她不大相信,“这事儿有点玄乎哦!”
我告诉她,那个临阵脱逃的男朋友去警察局报案做了证人,三个罪犯中,一个已死,两个在审,难逃法律制裁。当然,澡堂子里怨灵的事儿和大森林杀死一个强奸犯的事儿,我缄口不谈。
她又问:“那前段时间,澡堂子里连出了两条人命是怎么回事?”
“那个报告也出来了,是死于意外。”
“意外?”
“嗯。先前那个门卫阿姨是在有肥皂水的地上摔了一跤,触发了脑溢血。”
“那,后来那个女学生呢,不是被吓死的吗?”
“嗯。有的人心理素质很薄弱。那天人都走了之后澡堂子里突然断过一次电,是电路的问题,可是不巧,那女孩子正踩在一个长条凳子上关窗户。风大,她觉得冷。可是里外突然一黑,她心里的惶恐就骤然升高,外面的树枝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声响,吓得她自以为撞了鬼,就从长条凳上摔了下来……”
“啊?人家有的跳楼都没摔死,她从凳子上掉下来就摔死了?”
“不是哦。是被自己的心理暗示吓死的,类似心肌梗塞,但有质的分别。”
“哦。”她点点头,乖乖地啃水果。
窗外偶尔飞过一只布谷鸟,叫得欢畅。
阳光从窗外挥洒进来,金风玉露,旖旎柔和。
仿佛一切都过去了……
周一晚上。
大森林如期而至。
我没有勇气当面对苹果告别,只好在宿舍里留下一封暂别信,等她出院时会看到。
又是一辆陌生的车,七拐八拐,行至一处陌生的地方。我伸头向外看,这是一处空旷的平地,十分宽敞。
他又使用了直升机?!
“走吧!”他从左边开车门下去。
“去哪儿?”我在后面追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大森林,你哪儿来的直升机?”
他钻进驾驶舱,对我说:“这段时间不止我一个人在找明阳,还有人在找他。”
我一惊:“谁?”
他从容地启动直升机,告诉我:“是狄家的律师找他。自从他在景洪失踪之后,律师动用了各方力量在找他。明阳已经是狄家产业的合法继承人,狄家在欧洲的生意还有太多需要打理,很多事等着他出面。这么一大摊子不能没有顶事的人撑着……”
“你不也是狄家的儿子吗?”
“我是养子。身上没有狄家的血脉。”
“可你是明阳最亲的亲人!”
他转头看我一眼:“以后你是!”
我惊道:“难道你打算找到明阳之后,静悄悄地离开吗?”
他却淡然一笑:“若惜,你现在学会顶嘴了,是好事。我还一直担心你会永远软绵绵下去,那样我才不放心。”
飞机徐徐上升。
旋翼在水平旋转,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我看着他的半边脸,那张白色的胶质面具正面对我,使得我看不到他的任何面部表情。面前的大森林是我陌生的。“大森林,你的脸……”
“别问。”他指指我的心口,“这里只要装着明阳就行了,别的不用管。”
你几时开始,对我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说话了?我喉咙哽咽,把眼泪硬逼下去:“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从缅甸……”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对吗?”
“别这么冷言冷语,就好像我是个不相干的人。”
“怎么会不相干。你是明阳的未婚妻,以后会是我的弟妹。”
我哑然。如鲠在喉。
第65节:尘埃落定(2)
在这个冷飕飕的上空,我魂牵梦萦的人回来了,穿过了时间和空间的茫远之后,活着回来了。恍如隔世。可是眼前,似乎有纷扰桃花黯然飘零的孤寂,在秋日的萧冷里静静蔓延。我面前的大森林,好像珠峰上的千年积雪一样冰冷,这是那个舍命护我的人吗?
“若心是自由的,为什么要被桎梏搁浅?”我也固执。十指交缠,用力反驳,“我谁的未婚妻也不是!我只是蓝若惜!”
他拍拍我的头,眼睛却不看我:“这是宿命。”
“我讨厌宿命!”
“可他们都是爱你的!”
“谁?”
“明阳,还有你的奶奶。”他的掌心有温暖传来,只一瞬,就拿开了,“爱你的人不会害你!你乖一点!”
爱我的人?
那你呢?你不爱我吗?
我睡着了。飞机遇到气流颠簸,醒过来,转头看看大森林,他还在专心致志地驾驶。
我准备再闭上眼睛时,就看见他旁边的玻璃窗上映出一个影子,女子魅笑的影子。
这是在千尺高空。窗外怎么可能有人?
猛回头。
大骇!差点跳起来。
是她?那个在学校东操场上荡秋千的女子。
“你,已经死了?”她哧哧地笑,嘴角咧出一道弧线,“今年的双数里有你的,别忘了。”
又是这句该死的荒唐话。
“大森林!”我惊慌地拽他的衣角。
他慢慢地回头,转过来,给我看到一整张脸,竟是完整的一张惨白的假面。
我“啊——”一声挣扎地醒过来,气喘吁吁。
“做噩梦了?”大森林问我。
我失魂落魄地看窗户,那里已经没了她的影子。此时深刻体会如影随形的含义。
“不舒服?”他伸出一只大手覆盖上我的额头,试探温度。
“没有。”
“你睡一会儿吧!直升机耗油,等到了加油的地方我再叫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眼罩,“带上这个,别多想,乖乖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风声,偶尔还能从风中辨析出人的声音。我像个瞎子一样,摸索着向前行。
看不见,但是可以听得见。我循着声音的出处往前,再往前。闻到淡淡的橘子花香馨。有个女孩儿在笑,如银铃般清脆欢畅。
“欧阳快来,这里遍地野花,真漂亮。”女孩儿一蹦一跳。
“这里比不上我家乡,那里的原野才是遍地姹紫嫣红。”一个粗犷的男孩儿声音。
“那你带我回你家乡看看吗?”
“好啊!等毕业了我带你一起回去。小芫你这么可爱,我爸爸一定会喜欢你的。”
“你家里只有爸爸,没有妈妈吗?”
“我妈妈去世得早,是爸爸挑扁担做小买卖供我上大学的。”
“你爸爸真了不起。”
“是啊!我很敬重他,我长大后最大的心愿就是叫他不要受穷,不要再为**劳,只要是能为他做的事,我都心甘情愿。”
“你真孝顺!我也想孝顺你爸爸……”
“小芫,你真好。”
“哪儿好?”
“你是城里的孩子,可你从来不会嫌弃我这个农民的儿子。”
“看你说的,谁家往上翻祖谱都是农民出身。我喜欢你这淳朴劲儿,只要你对我好,我就跟着你。”
“跟我回农村,你也愿意吗?”
女孩儿笑,声音脆脆的:“等毕业以后我们结了婚,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是回农村,我就跟你回去呗!”
男孩儿踌躇,声音低哑下来:“可我不想回农村,老家太穷了。我想留在城市里……”
风又在呼呼地吹,似乎从春天的郊外吹到了夏天的闷热。
一阵医院的苏打水气味儿。我缓缓地向前走,似乎听见了女孩儿的哭声……
“呜呜……欧阳,你对我真好。”还是那个叫做小芫的声音。
“看你说的,我不管你谁来关心你呢?”
“要是没有你我就死了……”
“瞎说!快呸!说这丧气话,多不吉利。”
“我刚才好难受,肚子痛死了,一直在干呕,我以为我要死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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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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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尘埃落定(3)
“别胡说!这只是急性阑尾炎,谁让你吃那么多辛辣的东西。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吃辣米皮,对肠胃刺激太大。”
“嗯!以后再也不吃那东西了。”
“你现在乖了,以后好了伤疤忘了疼,嘴一馋还是会去吃,我还不知道。”
“嘿嘿,欧阳你真了解我。”
“你总是让我不放心。今天要不是我去看你,你疼晕过去也没人知道啊!多急人……”
“我知道你心疼我,全世界就你对我最好。”
“小芫我们结婚吧!我想以后都能照顾你。”
“嗯,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似乎一世纪的时光就这样安静地过去……
麦子金黄的时候,秋天到了。
自行车的铃声,“丁零零”地从稻田上空飘过去,荡得很远……
我在黑暗中追逐人的声音,细心地聆听。人们赤脚站在水田里,收割稻子,脚边冒出水泡泡。锃亮的镰刀在金黄色的海洋里飞舞,打谷机上灰尘乱飞,掺杂的响声像是在歌唱收获的快乐。田埂边飞起百灵鸟般的笑声,一男一女一唱一和……
“欧阳,你慢点骑啊!别掉到水田下面去了。”女孩儿嬉闹着,兴奋不已。
“不会,我从小在这田埂边长大,闭着眼睛都不会掉下去。”
“净吹牛!”
“真的。”
“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呢!”女孩儿羞涩的声音里浸满了幸福。
“他们都羡慕我们呢!”
“都在农忙,你不用干活吗?”
“你来了,我要陪你玩儿啊!”
“那多不好,耽误你的时间。”
“怎么会呢,我家的田太少,早就租给别人家种了。我爸爸还是挑着扁担做小买卖。”
“你说毕业后带我回老家的,现在才大三,你就带我回来了呀。”
“嘿嘿,我忍不住了。带你回来看看爸爸,我们的事儿就算定了……”
“什么忍不住了?”
“我都二十二岁了,已经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虽然学校的校规不允许在校生结婚,可是我已经是个生理健全的男人,我……”
“讨厌!”女孩儿羞涩的声音小而娇,渐渐被打谷机的声音掩盖了……
风再迎面而来变成了凛冽的寒风,冬季来了。
似乎有人在雪地上拍照。“咔嚓、咔嚓”的声音。
“我们堆个大雪人吧?”
还是,那个,欧阳。
还是,那个,小芫。
他们的声音。我在黑暗中记住了。
“堆雪人干什么,太费劲了!雪一化就没有了。”男孩儿持反对意见。
“但我们可以拍照留念啊!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可以告诉他,照片上是你爸爸妈妈恋爱的时候一起堆的雪人,多有意义。”
“是啊!以后这张老照片发黄发卷,我们孩子的孩子又可以拿来炫耀,这是我们的爷爷奶奶年轻时的浪漫。”
“多好啊!追溯金色的似水流年,有好多感动,涌上心头……”
“你在念诗吗?”男孩儿问。
“催化你的心,诗词可以令人心变得柔软。”
“你把我软化了,就好为你服务了,苦力都是我出……”
“什么啊?”
“堆雪人啊!你肯定是在一旁看着。”
“哎呀,人家力气小嘛!”女孩儿在撒娇,“你的手好冰,我先给你暖暖。”
“糖衣炮弹先攻击?”
“是心疼你。”
“嘿嘿,心疼我还让我挨冻啊?”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飘远了……
我似乎掉进了一个无边无底的黑洞。
接下来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静得出奇。我仰头向上看,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井底之蛙。似乎真有雪花扑面而来,飘在脸上化掉了,冰凉的感觉,湿的。
我把黑色的眼罩去掉,发现有一双凄然绝望的眼睛正盯着我。她就在我的上方,像只硕大的蜘蛛盘旋在头顶。
“你?”我大惊。又是她?!那个在学校东操场空地上荡秋千的女子。
“对,我就是小芫。”一双孤寂的眼睛里满是哀怨。
“刚才的梦境,是你给我的?”她的灵力好强,竟能控制我的脑电波?!
第67节:尘埃落定(4)
“是你自己窥视了我的梦,我的梦里都是回忆。”
“那我现在是梦中,还是醒着?”我问她。
她避而不答。突然俯冲向下,逼迫我,与她仅有几厘米的距离。这样近距离地看一个人尚且诡异,何况是鬼。很瘆人。
她的眼睛茫然颓惑地睁大:“我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我诧异,她想做什么?
“帮我杀了他!欧阳!”
我惊恐地握紧拳头,指甲抠进肉里:“那欧阳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他是那个欺骗我、辜负我的人!”她愤恨地说,声音又尖又细,“杀了他!杀——了——他!!”
“我不会杀人!”更不会听从一个鬼的命令。
“你不杀他,你就会死。”她靠得更近,一股威慑逼近我的眼睛里,“学校每年都会有成双的性命丧失,”她又尖又细的嗓音继续说,“你和他离死神的邀请最近。你不死,便是他死。反之,就是你亡。”
“你疯了!”我不想再理会这种疯话。
“那么,死的人是你!”她重复,不断地重复,直到这声音变成扩音器,在洞穴里蔓延,回音,覆盖,将我掩埋。
我用力地伸手向上去抓,扑了个空,一挣扎,醒了过来。
又是梦?
我身上的衣服被汗湿透了。
大森林稳操驾驶杆,对我说:“我们要停一下,需要加油了。”说罢,我感觉到,直升机在徐徐下降……
加油的地方也十分隐蔽,一大片空地,像野外。杂草横生,树木参差。
大森林交给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一沓钞票:“JetfuelNo.3。”
“嗯?”穿蓝制服的人似乎没睡醒。
“航空煤油。”
“哦哦,马上为您服务。”
我站在空地边上举目四望,视野空旷。
他走到我身后,连脚步声都收敛。“先去河口。”
我没有吱声,他继续说:“那里是中越边境,人多杂乱,你要紧跟着我。”
“人多的地方鬼少。”我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他自然不会明白。
“河口有一百多年的边贸历史,从前是马帮经商,现在是店铺林立,车水马龙。我也有几年没去过了,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变化……”他转头看看我,神情萧瑟,“我们不要走散了。”
我在想,若不是为了寻找明阳,你或许希望我们走散吧?
“明阳真的在那里吗?”
“还不确定,若是不在河口,我们再转向勐腊,勐腊若是再寻不到,就去广西的东兴,一定要找到他!”
我扭头盯着他那半张没有表情的面具脸看:“大森林,你这一生,都只为了明阳活着吗?”
他沉下呼吸,幽幽叹息:“为了明阳,也为了你。”
我猛抬头,在他眼底追寻那道炽热的光,可是那光一闪即逝,他的双瞳立刻又结成了冰,寒彻心骨。
沉默。
风吹动蔓草,有沙沙的声音。
我呆呆地看着黑漆漆的远处。他也伫立着,依然沉默。
突然间:“小心!”他一声大吼将我拖至一边,惊得一身冷汗。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脚边的草地上钻出一条细长的蛇。我错愕地看着那东西曲线游移,漫不经心地从我们面前滑过。
“还好,只是条普通的草蛇。”他松了口气,推我向加油站中心走。
“这里有人驻站,还有蛇?”
“这种蛇没毒,应该与人不相干。”
“你怎么知道?”
“要分辨先看头,毒蛇的头多是三角形,身上有彩色花纹,尾短而细。若椭圆形,蛇身色彩单调,尾细而长的是没有毒或毒性小的蛇。以后我要教你些野外生存的常识,明阳是个喜欢登山探险的孩子,以后他去哪里,你可能也会跟着去。”
他教我这些,也是为了明阳?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里也实在荒僻,赶紧离开吧!”他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登机。
我的嗓子眼又紧张得吊了起来。
泛着幽蓝光芒的青色瞳孔,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
她在机上!
小芫,就坐在机座上。
第68节:尘埃落定(5)
我的咽喉处激烈地收缩,眉头紧皱,鬓角的汗已经溢出。
“怎么不上去?”大森林催促我。
“我……”我退了一步,缩脚下来,回身对他说,“我可以等会儿再上去吗?”
“怎么了?”他伸出一只大手,抚在我的额头上,“你不舒服?脸色很不好。”
我咬咬嘴唇,该怎么跟他说?他的手迅速地拿开,面无表情。
那双大手,曾经为我包在耳上阻隔雷电轰鸣的大手,而今已经不带任何温度和感情。我心里有股寒冷的溪流在摧袭,仿佛腊月里的霜冻。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我……”
我怔住,瞳孔突然睁大——她就站在大森林的肩膀后面,头颅像机械一样僵硬地转弯,发出“咯咯”的声音。那声音微弱,却令我毛骨悚然。一双幽怨的眼睛不论头颅怎么转动都在死死地盯着我,这压抑令人窒息。我只觉得头顶的寒气冲出了百汇穴,两条腿像棉花一样软,无力地瘫倒下去……
醒来时,眼前出现的是纯粹黑幕上的灿烂繁星,就像我小时候躺在垛草堆上看到的星辰一样,感觉那么遥远,那么寂寥的美丽。
“你醒了?”
一个温厚磁性的男低音。
我仰视的角度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大森林,这个时候没有固执和冷漠,眼底温柔,关怀流露。
“你贫血?”他递个瓶子给我,“把这个喝了。”
“什么东西?”那里面有金黄色半透明的液体。
“葡萄糖。喝吧!可以帮你增强体力,要是脱水的话就不好办了。”
这是难得的融洽,我们之间没有隔阂的陌生,他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大森林,体贴细微的照顾,让女孩儿心动。
可是我觉得,无形之中,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我移动,她也移动。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
云南河口。
这里与越南老街市、谷柳市隔河相望,远比我想象的繁华,小商品云集,批发商人相互簇拥,热闹非凡。
“怎么到处都是戴斗笠挑扁担的女人?”黄昏时我站在街角眺望。
大森林戴着压低的鸭舌帽,宽大的墨镜几乎罩住了半边脸。他也避讳别人看到他的脸:“这里的风俗,女人要比男人辛苦得多,你没看见吗,干活的、挑扁担的、做买卖开店铺的都是女人,男人只是跷着二郎腿坐在阴凉处喝茶、打麻将或是搓牌。”他意味深长地说一句,“若是明阳真的在这里,倒是不会吃什么苦。所有的活都被女人抢着干完了。”
此时我们正坐在茶馆里,南方茶铺多。大森林的眼睛始终盯着过往的行人。
“我们在这里等什么?能找到他吗?”
“我托人打听过,有人在这里看见过他,但不确定是不是真正的明阳。”
“那你把我找来就能确定了吗?”我赌气,“还不如找到人你直接拉回去做DNA检测。”
“你忘了吗,明阳和你一样鬼眼通灵,他在一片陌生的环境中,总会有人发现他的与众不同。”他指着我的眼睛说。
那倒是!最好的辨别就是一双鬼眼。
我喝了一口茶,和他一起盯着路口,人来人往,繁杂一片。但是像明阳那样阳光帅气的男孩儿,应该是鹤立鸡群的,他若真的出现在这群皮肤黝黑的劳动人民之中,我肯定能一眼认出来。
注意力在外面,忽然觉得我的裤脚好像有比风更劲的东西在拨动。低头一看,惊得我把茶水洒了一地。
“怎么了?”大森林转过头来问我。
一个男孩儿,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穿得破破烂烂,凸起的眼睛大得吓人,眼白比眼黑要多。他淌着鼻涕可怜巴巴地说:“姐姐我饿啊!”
“大森林,这儿有个乞讨的孩子,很可怜哪!”我对他指指脚下。
他诧异地看着我:“你脚下有东西吗?”说罢他站起来又围着我转一圈,“我怎么没看到?”
我一怔!莫不是又见鬼了?
再低头看那可怜的孩子,他正缩在桌子下面,不敢露头,似乎是害怕所剩的阳光。夕阳的余晖还洒在身上,我已觉察不出温暖,这么个小鬼虽不能说令人胆战心寒,但是后怕紧跟而来。我已到了国之边境,鬼魅依然相随,似乎遁迹天涯也不可能甩得掉。那,那小芫,应该就在附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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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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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尘埃落定(6)
有人咯咯地发笑。
循声而去,见是个小个子的胖姑娘。
“你笑什么?”我问她。
她趴在酒柜里面拿着一个纸烟盒掩面,仍在笑:“前些时候我也见过一个男孩就坐在你坐的那个位置上,突然跳起来。他旁边的人便问他,怎么了?他说脚下有个孩子在乞讨,像个叫花子。可这里哪有他说的叫花子啊!大家都笑他。”
她这么一说,大森林立刻警觉起来,他快步走上前去,抓住那胖姑娘的胳膊问:“你说的那男孩多大年龄?长得什么样子?几时看见的?他还会再来吗?”
“呀!痛!”胖姑娘费力去甩他的手,“夹得痛死了呀!你先松手!”
大森林松开。
那姑娘说:“就是前几天见的……前几天……我忘了是星期几……”
“那你看见的人,他长得什么样子?”
“很干净,和这里的男人不一样,他穿的白衬衫是雪白雪白的,一点褶子都没有,这里的男人整天喝茶打牌,他从来不屑一顾。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泉水一样纯净,亮得不可思议。头发微微卷着,像婴孩的绒毛一样柔……哦!他的个子也很高,不像我们这里的男人,都是小个子……”
不等她说完,大森林已经拉起我就走。
“去哪儿?”我问他。
“先离开这里。”
“为什么?”我不解,“你不是已经知道线索了吗,他有可能来这里。”
“他既然会来这里喝茶,或许就住在这附近的几条街上。但是晚上,他应该不会来。”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和你一样在这里见过鬼。这茶馆应该有煞气。”
第二天,这家茶馆封闭了,因为出了人命。茶馆老板的女儿,也就是昨天和我们谈过话的胖姑娘,意外地从二楼坠下,头朝下,脑颅骨断裂死亡。
我和大森林老远看见街对面拥挤的人流,怔了怔,停止脚步。
“我们还要去那里吗?”我问他。
“去了也没用了。那里又出了人命,不知会不会添新鬼,明阳若是知道,连白天也不会去那地方了。我们得另外找去……”
“可是……那姑娘怎么会死得这么蹊跷呢?”
大森林低语:“与我们无关,我们离开时她还活得好好的。”
过往的人擦着肩膀走过,有人议论:“听说那茶馆老板的女儿临死之前好像受到惊吓,自己从二楼上跳下来的。”
“瞎说!谁会自己从楼上往下跳?”
“真的,虽然说是自杀,可这姑娘之前一直很正常啊,还有说有笑的,连一点失常的情绪都没有……”
“你们没看见她的尸体吗?她那两个眼睛聚焦了,连瞳孔都没有找到,小得快成针鼻儿了……”
我心里又扑腾扑腾跳起来,这种死法,和被鬼魅吓死的人十分相像,难道她也是被什么恐怖惊吓致死?
大森林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扶一扶:“打起精神来,我们还要找人!”
唉!可是……明阳,他在哪儿呢?
天际马上就要升起一轮新日了。清早的晨雾散去很快,太阳升起之后,热力会让花朵打蔫,人也会被烤得头晕无力。
我们穿过小巷子,路过一处早点铺子,大森林进去买早点,我则盯着一处发呆。铺子的主人正在用一个小煤气罐炒米粉,小小的空间被客人挤得无处落脚。我心里紧张得像擂鼓一样咚咚直响。
那是一种预感。
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抓紧十指,眉头紧蹙,注意力集中。
“嘭——”的一声巨响!
铺子门口炒米粉的小罐子爆炸了,我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带着油腻和火辣辣的灼伤一样的疼痛。
“大森林!”我冲他大喊。
他回头望我一眼。这一喊,便有人注意他特殊的打扮。在一群穿着宽大汗衫T恤的人中唯有他一个浑身包裹严实,头戴鸭舌帽,鼻梁上还挡着巨大的墨镜。
“快过来!”我冲他使劲地挥手。
“你怎么了?”他走过来。
我焦急:“大森林!快让这铺子里的人,不!这铺子周围的人也都要散开!”
第70节:尘埃落定(7)
“为什么?”
“我刚才看见……预感到——这里要爆炸!”
他怔一下:“你确定?”
“嗯!”我咬着嘴唇用力地点头。
可是未等大森林去驱散人群,那铺子里的人已经陆续散开了,人们正像退潮一样往外散开。
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
那个小小的熏黑的煤气罐真的爆炸了。
周围的人都心惊肉跳地观看,吁声一片。
早点铺子的老板一家连连擦汗,嘴里还念叨着:感谢神灵!感谢神灵!
大森林喃喃自语:“他们怎么会预先知道要爆炸了?”他抓住一个从铺子里跑出来的人问缘由。
那人哎呀一声,答道:“我们哪里知道,刚才有人报信,说这里会爆炸,所以大家赶紧散开了。”
“谁?”
“我哪知道啊,人都散了!”
“有人说将要爆炸了,你们就相信?”
“起初也不信的,可是前不久差不多隔着两条街的地方有家火锅店就发生了爆炸,听说那也是有人提前送信说那个店会发生爆炸,可是店主不信,还把报信的人赶了出去,结果那家店真的爆炸了,那谁还敢不信啊。以后再有这样的预言,大家都跑得好快啦!”这人用不大通顺的滇南普通话说完,也要跑。
大森林的唇角很激动,抓着那人不肯撒手:“你们以前见过那个报预言的人吗?谁认识他?他住在哪里?”
“那谁知道。”这人还是挣脱了大森林,走了。
他僵在那里,墨镜遮挡着,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想他一定心急如焚,只是不愿表露出脆弱的一面。
我们在河口最热闹的几条街游荡,试图在人缝中寻觅明阳的影子。每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都要追过去看一看,尽管都不是。
“累不累?”大森林把一瓶矿泉水递给我,说,“你等我一下。”
我看着他钻进一家杂货店,出来的时候递给我一把遮阳伞:“撑起来,南方的太阳太毒,你看你都晒黑了。我该早点准备这些东西的。”
我心里有小小的温暖荡漾开去。虽然你嘴巴很硬,表面很倔,其实内心柔软是在不经意间悄悄舒展开的。于是我咧着嘴笑得格外灿烂,他拿大手握成个拳头看似重重地砸到我的头顶,其实一点都不疼:“笑什么?革命尚未成功,任重道远,找明阳要紧。”
我问他:“你得到的消息真的是在河口这几条街吗?”
他点点头。
我问他:“大森林,人每天必须的是什么?”
他疑惑地看着我。
“水和粮食。”我对他笑,“你看来来往往的每个人,虽然开店铺做生意很勤劳,但是每个人到吃饭的时间肯定是会休息的。刚才穿街走巷的时候,我看到这附近有个好大的菜市场,你说明阳会不会出现在那里?”
他吃惊地张大嘴巴:“怎么可能,他是个少爷!”
“少爷也是人呀!”我拿眼角斜他,“你不是说明阳在这地方不会吃苦吗?大活儿都被女人干了,男人多是享受,不过带孩子做家务买菜烧饭倒是男人的活计。”
他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走啦!”我也拍拍他,“我们去菜市场看看。”
他跟着走,呢喃一句:“好像,有点,道理。”
又一个白天过去了,依然无果。
当我拖着面条一样疲软的腿回到宾馆时,仰起脸对大森林说:“明天一大早去!”
他吃惊地看看我:“你确定会在那儿寻到他?”
我咬咬下嘴唇,其实并不确定,但是有个隐约的感觉,这和预感又不一样,比那些信息的信号弱,但是却有种心有灵犀的直觉。
“好吧!”他顺着我,“早点休息,明天一大早过去。”
这世上属寻觅是最茫然的活动了,没有什么比找个人更大海捞针。可是我们坚持不懈,从早上起,我脑子里已经有个微弱的信号在跳动,是的,感觉到,他离我们很近,十分奇妙。
我冲到大森林房间的时候他正在洗手间刮胡子,看见我来,十二分慌张地拿毛巾掩盖住自己的脸。我心里有个没长好的茧子样的东西被剥落,又淌出血来。他到底怕我看见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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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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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帮忙。。。。。
我也刚找到新的一个。。。但是不知道我的段落停在那里。。。。
如果你找到了,又不介意的话,可以请你帮忙贴剩下来的文章吗?
我相信没有完的文章不多。。。
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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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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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梦芸 于 13-11-2009 09:18 PM 发表 
谢谢你帮忙。。。。。
我也刚找到新的一个。。。但是不知道我的段落停在那里。。。。
如果你找到了,又不介意的话,可以请你帮忙贴剩下来的文章吗?
我相信没有完的文章不多。。。
谢谢你
既然楼主不介意,那我就奉命贴完了。
再说一次,对不起
[ 本帖最后由 今晚打狮子 于 13-11-2009 09:34 PM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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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3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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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尘埃落定(8)
“你先到外面等,我换件衣服马上出来。”他背着手命令我。
我悻悻地退出来。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不安全感。
早上的菜市场已经开市,像个宏大的农贸市场,地上的污水成河,戴斗笠的女人们不停地打扫。我和大森林在市场中心走动,观察过往的人们,时不时地回望出口。
接近中午时人潮渐渐散了,只有个别的小贩和起得晚的市民在交易。清洁工又开始清扫垃圾。大森林对我说:“看来没希望了,走吗?”
我固执地摇头:“我有预感,他真的会在这里出现。”
他说好吧!那就再等等,说罢便买水去了。
就在一个戴斗笠的大婶拿竹耙子从我面前扫过时,我眼前一亮,看到一个穿着整洁的白衬衫的男人。真像!欢呼雀跃的感觉直冲胸膛,我就知道,我的直觉比大森林的众多耳目都管用。
“明阳!”我大声喊他。
可是他没有回头,像个陌生人一样继续朝前走,买了些莴笋放进菜篮。
眼见他准备离去,我着急地冲过去。可是市场好大,弯弯绕绕的摊贩挡住了去路,我只顾跑,没注意脚下。
“皱哇子(河口方言:干什么)?”一个戴斗笠的大婶拉住我大喊。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指一指地下,我才意识到自己把她刚扫成堆的垃圾踢散了。
“对不起!”我欲摆脱她再跑,谁知她抓着我不放,“克里白趁里(河口方言:这女人可恶)。”
“我不是故意的,你先放开,我有急事啊!”可是语言不通,麻烦很大。
这女人不肯放开我,直到大森林赶过来解围:“咋发儿里了(怎么回事)?”没想到他还会说河口方言,几句就把大婶给打发了,末了送一句:“纳慰!”
我瞪着眼睛看他:“说的什么?”
“谢谢。”他冲我笑,还有工夫笑?我大喊:“我看见明阳了!”可是现在,他已经从这市场里蒸发了,销声匿迹。“完了,又丢了。”我垂头丧气。
刚才扫地的大婶回头冲我嚷嚷:“埋慌在!等一黑儿……”
我问大森林:“她说什么?”
“她说让你别急,一会儿就找到了。”
“怎么不急,找人一错过,又乱了方向。”我重重地叹气。大森林无语。
可是,为什么明阳听见我叫他也不回头呢?
晚上有电话找他,我看着大森林在我面前焦虑烦躁地走来走去:“我在河口……对。我已经吩咐人在孟连、察隅、东兴都布置了据点,只要发现明阳的踪迹我会马上告诉你……他怎么可能会滞留在察隅的深山老林呢……好吧!我再去找。”
“怎么了?”我问他。
他挂断电话:“有人说在察隅看见过他,我们去看看。”
“那这里不找了吗?”
“先去察隅吧!”
“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明阳离我们很近很近了。
“大森林,你在跟谁打电话?”我觉得还有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他在瞒着我。
可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律师。”
我觉得不对,不仅仅是律师吧?
晚上,我没对他打声招呼就跑出了宾馆。因为我感觉到,明阳就在这附近,空气中凝结的某种信息越来越强烈,很熟悉。我仰起脖子去感触,暗夜里仿佛有个人也是以这样的姿态站在一处七层楼的阳台上。
我举目去望。
嘭!嘭!!心跳得飞快。
那北街一处阳台上的影子,真像他。像明阳。
我面前一条像水道一样的小河流挡住了去路,绕过去!我要绕到前面去看看!
飞奔之中,有人撞倒了我,一个低着头跑开的小孩儿。当我再跑到那栋不起眼的七层居民楼下时,楼上已经关了灯。刚才我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是哪一家?
天啊!我居然没记住!拍拍自己的脑门:笨死了!
怎么办?
这样的楼周围几栋都长得一模一样,连窗户阳台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要怎么找?对!该告诉大森林,我看见貌似明阳的人了!告诉他!!
第72节:尘埃落定(9)
我一边跑到对面街角的小卖部找公用电话,一边翻自己的包——咦?背包下面被划开了好大的口子。钱包不翼而飞。
糟!
我拿着电话一边拨号一边偷偷看嗑瓜子的老板娘,她也在斜着眼睛看我。电话一直占线。他在和谁通话?
终于拨通,话筒那边的声音快爆了:“你去哪儿了?这个时候想急死人呢?”
我告诉他我在北街东灶巷,看见了一个和明阳十分相似的人。他说你站那儿别动,我马上就来。
电话放下后。我看着老板娘,她生硬的表情,向我伸手:一元二角钱。
可是……我现在连一毛都没有。
忽然,楼上那个曾经闪现过光芒的窗口又亮了起来,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靠近了阳台,正向下探头张望。我的心跳又加快了,是明阳吗?这次数了数楼层高度和宽度。我记下了,就是正西第三个窗户,七楼。
那人影一转身又要进屋去。
我要上去找他!
一刻都不想迟疑。
“喂!喂!”小卖部的老板娘盯着我大叫,“你还没给钱呢!”
哦!我摸摸自己的身上,只有一块Doubie Chrono Classic陶瓷飞行腕表IWC。那是明阳送给我的,价值不菲。
“老板娘,这块手表先压在你这里,一会儿若有个穿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来找我,你就告诉他,我去那边楼上了……”我把表摘下来放在她的公用电话旁边,撒腿就跑。
“喂!别去那个楼!那楼不吉利……”
老板娘在身后喊,可是我根本无法停下脚步。那楼不吉利?为啥不吉利?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第73节:河口“鬼楼”(1)
河口“鬼楼”
站在那六楼的楼道里,我的前脚还没有踏上七楼的台阶,就听见异样的动静。
一声、两声、三声……
我以为是有人敲门,可并不是,那声音就像是某种木盒子发出的撞击声。楼道里有声控灯,若有人敲门,或是有动静,灯应该亮啊!可这里仍是黑糊糊的。我伸出巴掌拍了个响,还是漆黑一片。看来灯坏了。我自己嘟囔一声,再往上爬楼,拐角处,我看见一双脚,站在七楼的一个门前。
哦!原来真是有人在敲门啊!松了口气。待彻底转过转角的时候,又愣住了。
不!准确地说,是彻底腿软,寒得连发根都竖了起来。
哪有什么人在敲门?
七楼那户人家的门前站着一双脚,可是脚上面只有半条腿,再往上面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的天啊!
我死死地拽住楼梯扶手,再迟一步,只怕是要惊得摔下来。
这是什么……什么东西?
忽然间,觉得抓着栏杆的手上趴着什么。
再低头一看——
“啊!”
我惊叫一声向墙边靠去。
那背光的青幽暗处,一个头颅趴在我的手背上……只有一个头颅……轻飘飘地向上爬,那双泛青光的白眼珠还在盯着我看。我胡乱地拍着自己的手,脑袋上一股凉气往上冲,好像方才那厮的下巴就搁在我的手背上。
吓死我了——
再看上面,方才门前站着的那双脚和一条腿已经不见了。
忽然,六楼的灯灭了。
一片黑暗。
那暗处的头颅还在不在?我已经被吓得魂儿飞掉一半,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忽然间,身子后面的墙在动……墙面变得很软,像稀泥一样软塌塌的,连我也似乎要跟着一起陷入。我急忙转身离开那面墙。渐渐适应了月光的昏暗,我看见那墙上慢慢出现了雾幛一样的东西,白色的墙皮在逐渐起着变化,直至出现一张人脸的轮廓。我一声惊呼,六楼以下的声控灯全亮了。
下颚好疼,好似被针扎一般。我知道,这是紧张引起的神经跳跃刺痛。可是,我无法抑制这种痛,更没法控制恐惧,我的腿根本不听使唤地抖……
那墙像个沙盘一样软化起来,一个虚影的人渐渐浮出来……
我脑子乱极了,似乎在哪里……见过墙上浮现出的这张脸……
她渐渐显形,冲我笑,神情诡异极了,像个赌徒即将赢得赌局一样兴奋,透着狼一样的噬血的扭曲……
是小芫!她还在跟着我?
楼道里微弱的光线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我想跑,可脚下生根,好像钉在了原地。
怎么办?
我害怕极了!
突然间,七楼的门开了,有个人跑出来,“咚咚咚”冲下楼梯,拉起我的胳膊就往上跑,直冲进一间房子,“啪”的一声,把鬼魅隔在一扇门之外。
“这小小的门能挡住鬼魅吗?”
我仍紧张得不能自已。
“这门上设有法门,鬼进不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转头看他,眼睛忽然亮了……
“明阳?”我兴奋地抓起他的手跳起来。
他却半天没反应,迟疑地看着我:“明阳?”
他错愕的表情给我极度兴奋的声音里泼了冷水,可是——
“冬至!”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震得我莫名其妙。
冬至?冬至是谁?
更奇怪的是,明阳应声答应,转而去扶那老人。
一个满脸阴霾、沟壑重重的老头子坐在阳台边落地窗旁的轮椅上,看着我:“你刚才在阳台上张望,寻找的就是这个小丫头吗?”
明阳点点头:“是啊!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喊我,一声强过一声,在脑部震动引起了共鸣。”
老人的眉眼略有所动,盯住我看半天:“怎么,这孩子也是个鬼眼?”
我吃惊地回视他,不知怎么回事。
“咚!咚!咚!”有人敲门,声音急促焦虑,“若惜!你在里面吗?回答我!”
是大森林?!
我惊喜,要去开门。
“你干什么?”明阳冲过来挡我的手。
“是大森林!大森林啊!”我冲他喊,声音也急。
他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压根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就是狄珞啊!你兄弟!你的哥哥啊!”
他闷声问我:“外面是你朋友?”
我点头。
门打开。
“若惜!”大森林冲进来一把拽住我,“你吓死我了!怎么一个人跑了?”
“大森林!明阳在这里!他就在这里啊!”
他抬头看见了明阳,抱着我的有力双臂瞬间松开。他们目光对峙,但是明阳看他的眼神是陌生的。
“大森林,明阳好奇怪,他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们,那个……大爷,还叫他冬至。”
大森林平定住激动,转而对我说:“你也真是,这支Doubie Chrono Classic是明阳送给你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能当一元二角抵了电话费?”
“我……钱包被偷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间房的?”
“整栋楼都是漆黑一片,只有这一家亮了灯。我猜你可能在这里。”他把手表给我带上,小声对我说,“这也是我要带你来找明阳的原因,他不知因为什么在这小小的河口耽搁了下来,给我提供线索的人告诉我,他似乎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但他是明阳的事实改不了,就凭他的鬼眼,已是一世的烙印。”
我眨眨眼问他:“你是说他对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有可能。也有可能是被什么屏障给阻碍了,就像催眠术……”大森林转而面对那老头子,“大爷!您也该说说,这栋楼为什么没有人住,只有你一家了吧?我刚才听那楼下做小生意的人说,这栋楼可是河口颇有名的‘鬼楼’啊!”
什么?
我也着实一惊。
外面鬼敲门还在继续,让人心惊胆战。
明阳冲我挤挤眼睛:“不用管他,他会敲一夜的,习惯就好了。”
“这样,你都,习惯了?”难以置信。
“天亮就没声了。”他似乎真的习以为常。
“老师傅,”我问, “既然这里是鬼楼,为什么你不换个地方住呢?”
老头子淡然一笑:“在哪里都一样。人不缠鬼,鬼却缠人。无论我走多远,想缠着我的鬼还是不会放过我。就像你,你已经离开原来待着的地方十万八千里,跟着你的冤灵放过你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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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3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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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河口“鬼楼”(2)
我为之一震。刚才他一见我就知道我是天生鬼眼,可见这老头子非一般人呢!“那门外的鬼与你有夙怨吗?”
老头子轻轻抚摩着手中那个黑色的盒子:“谁都认为,我妻子回到我身边是理所应当的,只有他不这么认为……”他抱着盒子,沉默地转动滑轮,回卧室去。
“他怎么了?”我看着他背影不解地问。
“大概是想我妈了。”明阳答。
“你怎么……还叫妈?”我诧异,“明阳!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过路的?”他侧头一笑。
“不是!”我急得抓自己的手腕,“你看看!这是你送给我的Doubie Chrono Classic飞行腕表,看清楚!是你送给我的!”
“哦呵……”他笑,“我不记得了,有吗?不过这表还真是块儿好表!”
他眼睛里的迷雾又浓又厚,让我发蒙。
“明阳?”他困惑地指指自己,“我叫明阳吗?”
“对!狄明阳!”我在对牛弹琴。
大森林退至一边,沉默地看着我们。
“怎么办?”我向他求救,“他也不认得我了!”
他想了一想,闪身跟进老头子的卧室。
“喂!我爸休息了,你别去吵他。”明阳伸手要拉他。
我阻止。
“你们要害他?”明阳大骇,一把推开我。
“狄明阳!”我摔在沙发上冲他喊,“你曾经对我说过,人的恐惧是自己给予自己的,你只有战胜了自己,才不怕鬼。恐惧来自你自己的心,你释然了,也就解脱了。也是你告诉我,鬼魅的世界,也有善恶。你引导我面对幽冥世界的恐惧,现在你怎么能把一切都忘了?”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想起些什么。
我们僵持着,这个模样有些滑稽,他站着,我躺着,不过我在对他大声说话,他似乎受了小小的刺激一样傻傻地怔住。
大森林就在这个时候推着老头子的轮椅从卧室走出来。他先看见像个棒槌一样立着的明阳,而后看见我正狼狈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我欲说些什么,他却示意我什么也不用说,点点头,似乎他已经有足够的把握带走明阳。
老头子久久地望着明阳:“我儿冬至啊!可惜……”他叹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罢了!人生聚散就像场戏,曲终了,人还是要散。你与我有缘,可缘分,也有尽的时候……”
“爸!你说什么呢?”明阳叫他——爸?!
“坐吧!”老头子指一指沙发,请我们坐下,并吩咐明阳去烧开水泡茶。
“我在景洪的热带雨林捡了他的半条命回来。”老头子说,“当时他身上多处骨折,若是移动,他的腿就会断掉。可他执意要走,他说有个牵挂的人在等他。我只好用了催眠术,封存了他的记忆。”
我可以理解,依着明阳的性子一定会回小木屋去找我。原来这老头子真是位高人。
“那明阳的催眠术可以解除了吗?”我知道这种催眠只是暂时的,没有人可以被控制一生。像我曾经被施与的催眠就在受到强烈刺激之后猛然惊醒,好比一个梦游状态中的人被闹钟惊醒一样,虽然接受不了,但是解脱了。
老头子点点头:“可以,至亲至近的人最容易办到,就好像解开一个纽扣,打响一个手指一样简单。”
“太好了!”我轻声说道。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竟脸红了。
“他的未婚妻。”大森林很快地说。
我嗔怪地瞪他,他当做没看见。
老头子说:“好吧!你与我两个人合作唤醒他,我能感觉到,你的脑电波干扰灵力已经很强大了。”
是哦。我自己也有感觉,灵力似乎越来越强大了,不知道我今后会不会变得像奶奶一样波澜不惊,什么事都能占前卜后、从容应对?
当然,要对人施以催眠术必须等在他完全放松、意识完全失去戒备的时候,才能把异作用电波冲进他的脑磁场中。当然最亲近的人最容易唤起封存的记忆,这倒不会像移植心肺之类的器官手术一样复杂,也不会有什么排异反应,只要我能融进他的脑磁场就可以和他共同活跃于同一组脑细胞信号波动。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我们可以做一样的梦,有完全一致的梦境。因为我们的脑电波信号太接近了,难分彼此。
第75节:河口“鬼楼”(3)
明阳从厨房出来,端茶水很在行。看来这老头子真不简单,不但救了他的命,还把他打造得勤劳忠恳,多像个普通家庭中的乖孩子。可他以前一点也不乖,曾经让我哭过N多次。
老头子对他招招手:“孩子你过来。”
他很乖地走过去。老头子对他说:“我中年丧子,只有一个独苗,名叫冬至……”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有两滴泪含着,迟落。
明阳错愕地蹲在他面前:“我……不是你儿子?”
老头子轻抚他的头,十分怜爱:“我要是有这么大的儿子,就好了。我的冬至,已经死去九年了。冬至那天出生,冬至那天去世。这命运有时就是在跟你开玩笑,只是冥冥之中,你不知道幕后操纵的那只黑手是从什么地方伸出来的。我用易学之术测出来儿子会遭遇不测,可是千小心万防御,仍是没能改变命运。我的小冬至,他走的时候,只有七岁……”
老人沉默半晌之后,道出了不体面的往事:
“儿子死后,媳妇也跟着别人跑了。我是个地质勘测学者,常年不在家。回来时已是人去楼空、凄凉惨淡。后来不久,有人抱着一个骨灰盒登门,说盒子里装着我妻子的骨灰。来人说是死于一场交通事故。但我妻子不是最惨的人,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连大半截身子都没有了,被冲撞而来的装载钢筋的大货车碾成了两半,据说交警赶到时,那男人只剩下一双脚,一条腿,其他的部分都成了烂泥。
“我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个被撞成烂泥的男人似乎就是拐走我妻子的罪魁祸首。我有一段时间萎靡不振,终日饮酒大醉,事业也荒废了。更悲惨的不是这些,是有一天早上醒来,我突然无法动弹下身,双腿的软组织肌肉萎缩异常,耷拉在床下。我是个研究古今地质学的学者,但对易学也十分痴迷。我自幼通八卦晓异灵,对自己日后所遇之人所见之事都预测到了。唯有这件事,突然有这么一天双腿不能行走,我却一点预感也没有。这件事也很奇怪,我去医院检查过,没有查出任何毛病,医生都说我的腿没有出现病变,可我的确再也无法下地行走了。”
他拍拍自己身下的轮椅:“从那以后我就很依赖它,没想到今年夏天景洪自然保护区请我去对那里的自然条件做个小型研讨会报告,我却在那里意外捡到个儿子。”他看看明阳,很欣慰,“这个儿子没有白捡,对我照顾体贴,很孝顺,我的一日三餐洗澡抹背物理治疗都是他操劳的,我还真离不开他了。”
明阳怔怔地愣着,我更确定早上我在菜市场看见的那个提篮子买菜的白衣人就是他。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少爷!
“不过我也发现了他的异常,他能看得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能预言哪里会出现灾祸。”他指一指明阳,“这孩子说他一到夜里就听见敲门声。我让他不要开门,因为我知道这楼里闹鬼。自从我妻子的骨灰回来之后,楼道里就没有安生过,怪事时有发生。哪家的孩子放学后失踪了,没过几日在小河沟里找到了尸体。又有哪家的女人从楼上滚了下去,肚子里七月大的胎儿没有保住……怪事发生之后邻居们怨声载道,都说是我老婆的冤魂回来闹的。我利用五行八卦在楼内设置了法门,抵御鬼魅污秽之物。但楼中的怨灵越闹越凶,灵力也似乎日渐增长,这栋楼里的居民渐渐搬走后,一入夜这里就阴森可怖。”
我问他:“是你妻子的冤灵回来了吗?”
他摇摇头:“我妻子是个老实温厚的人,不会做这种伤人的事情。”
“老实温厚还跟人跑了?”大森林低语一声。
老头子摸摸膝上的骨灰盒:“惠君比我年轻十五岁,嫁给我,的确亏了她。不过我相信来闹的冤灵不是她,一定不是。”
“是个男的。”我记得那个趴在我手背上的男人头颅,心里很不舒服。
“应该是他。”老头子竟笑了,“他认为我把惠君从他身边抢走了。即便抢的是个死人,也是我抢走的……所以他心有不甘,夜夜来闹。”
“那不应该!”我发感慨,“他是拆散你家庭的第三者,才不应该化作怨灵来惊扰生者。”
第76节:河口“鬼楼”(4)
“也许是吧!”老头子似乎已经超然物外,转而对明阳说,“孩子,该是把封存的记忆还给你的时候了。”
有一道白光从老头子的眼睛里升起,渐渐炽热得生辉,直到我们四周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了……
十八年前,我躺在一个绣红花的布囊里,嘬着自己的拇指,哦!我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儿,出生两个多月后,见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稀罕事。秋风萧瑟,太阳也变得苍白。一对年轻的夫妇牵着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儿,站在奶奶的佛堂中。奶奶夸这男孩儿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清亮的眸子里闪动着耀眼的光,那么清澈,那么单纯,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又似乎把整个世界都看透了。年轻夫妇询问奶奶,如何可以让这个天生鬼眼的男孩儿除去心中芥蒂,驱赶对阴魂不散充斥四周的恐惧。奶奶告诉他别无他法,鬼眼是天赐,与生俱来,但这孩子不是福薄之人,他会变得坚强果敢、意志力远高过常人。种种考验也会接踵而来,日后,他会得一贤妻,那女子会帮他度过危难……
室内的一道白光突然收回,我们像是被一种逆自然的气流震醒,老头子大咳之后,喉咙里吐出一口血来。
我冲过去扶他,他冲我摆摆手,安慰我说没事。
明阳愣在原地没动,但我知道,他已经醒来,时光像个白炽的光线隧道,迅速地冲击他的脑磁场,过去的种种像被一把无形的钥匙猛然旋转一百八十度一样扭开。他有一阵眩晕,而后看见我的目光中流露出惊喜:“小乌鸦?”
我知道他想起来了,百分之百地想了起来。可是眼前这可怜的老头子,怕是在他的记忆里荡然无存了。老头子冲我神秘地一笑:“有些东西是要等价交换的,你不能既想要这一份,也想要那一份,什么都不失去,那不可能的。”
“可是,我们怎么感谢你呢?”毕竟是他救了明阳,又把他还给了我们。
老头子指一指门的方向:“一会儿我把你们送出去,你们头也不回地往东边去,走出这栋楼,那鬼应该不会再纠缠你们的。”
“那你呢?”我问他。
“不用管我,这鬼若真能害我,早就害了,不会忍耐这么久,我这易学之术也不是空学的,你们快走吧!我留在这楼里,那鬼便不会窜出去害别人。”
“可是……”未等我再说,老头子已经一把将我推开。
他自己滑动轮椅到门边,拉住大森林的手:“我送你一串佛珠,这佛珠有灵性,若遇鬼,可暂保平安。”老头子把一串紫砂佛珠套进大森林的手腕,也用力把他推走,“走吧!别停下来。鬼也有虚灵和障眼法,有时眼睛看见的并非是真的,相信你的心就好,快走!”
门大开,一时间狂风骤起,眼睛都睁不开。
“大胆走出去!眼睁不开就索性不看!”身后传来老头子最后一声吼叫,接着门就被重重地关上。
我前面拉着明阳的手,后面拽着大森林的衣角,在楼梯上猛跑。直到跑了半个时辰,这向下走的楼梯还在没完没了地延伸。怎么回事?
明阳停下后赶紧往后看,后面的楼梯瞬间消失了,我背后变成了一个黑糊糊的洞,深不见底。
咦?大森林呢?
我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身后空无一人,什么时候把他丢了?
“上当了!”明阳大惊,只见不好,脚下的台阶开始移动起来……
忽然之间阴风直扫,面额都有些发冷吃紧。
我问明阳:“我们是不是要走回去?”
脚下的台阶已经像个传送带一样向下滑去,我们站着不动,也被它带着往下移动。
“这是什么邪门歪道?”明阳叫道,“这鬼不简单呢!”
这时身后传来阵阵笑声,一个男人发癫的痴笑。我道不好,怕是那老头子的怨鬼情敌在捣乱。不知不觉已经把明阳的手攥得发青,他把我拽进怀里:“别怕!我在这儿!”
那楼梯没完没了地延伸、下滑,我有种错觉,再往下滑是不是就要到阴曹地府了?可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阴曹地府,正在瞎想着,我冲面前的人大叫一声:“什么呀?扎死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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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3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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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河口“鬼楼”(5)
明阳吓了一跳,忙摸摸自己的下巴,原来他抱得太紧,下巴上的胡子抵上了我的额头:“嘿嘿,才两天没刮胡子,就长得这么迅猛了。”
“你还长胡子?”我瞪着眼睛吹气,尽管四周一片黑暗,啥也看不见。
他显然挺生气:“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是个男人!”
“我当你是小屁孩儿呢!”我顶嘴。
仿佛一下子忘记了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下地狱的时候还能这么高兴?”那个诡异的男声又响起,不过这回他似乎很生气。
我凑近明阳的耳朵对他说:“他似乎很生气我们这么快乐,那就再气气他好了。不知道鬼是不是乱了气场之后,这障眼之术也会溃败。”
明阳果然很配合:“哎呀!肚子饿了,我有点想吃汉堡包。”
“别总吃洋垃圾,那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若馋了可以去吃北京烤鸭,比汉堡包好吃。”我一边说一边侧耳去听那鬼的动静。
“还是牛肉干好吃,四川的正宗是吧?”
“谁说的,云南也有,牦牛肉干是高原产的,你换种口味吧!”我忍不住想笑,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连对付鬼都变得横生乐趣。
“牛吃的是奶挤的是草对吧?”
“错!牛吃草,挤奶!”
我们终于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这回那鬼受不了了,他愤怒地咆哮,转眼间,四周一切虚影都不见了,脚下的楼梯固定不动,身后那黑糊糊的深洞也消失不见,身后是楼梯转角,一如常态。
我真想对明阳三呼万岁,他捏我的胳膊示意我安静下来:“他就在这里,在我们身边。”接着他对黑暗中大喊,“你出来吧!我们不怕你!”
有个声音缓缓落下来:“为什么不怕?”
“见鬼见多了。”他满不在乎地回答,“就好比天天鲍鱼燕窝吃多了也腻,鬼见多了也不烦人了,你出来吧!我们聊聊。”
我惊讶,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独特的和鬼交流的开场白。
月光又散出了一点微弱的白光,照得一切都青白泛紫,就在这时,我们看见了他——一颗头颅,正悬于阶梯下面和我们的头只相隔数寸,那双眼睛像是噬人一般血淋淋地盯着我们,一动不动。
我攥紧明阳的手背,还是紧张。
他的模样很可怕。
明阳抓住我的手,平静地看着悬于顶上的他。
那双眼睛泛着幽幽蓝光,眼珠转动时咯咯地响,他盯着明阳:“死老头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个好儿子?”
我气愤地冲他喊:“不许你侮辱那老人家,他是个好人。”
“好人?”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算什么好人?那老头比惠君老了十五岁,他凭什么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媳妇?自己都一把年岁了,臊不臊?”
“你才臊!”我实在很生气,“你抢走别人的老婆,拆散别人家庭,还说这些狗屁不通的话,还胡搅蛮缠打扰活着的人,你才可恶!”
那颗头愤怒地瞪着我,一双眼珠变得火红,像要喷出火焰来吞掉我:“你懂什么?”
明阳轻咳一声:“那么说是别人偷了你老婆,所以你愤愤不平喽!死后成冤鬼,来这里寻仇的?”
估计像我俩这样的问话,连鬼都要气得七窍流血,撞墙而去。
可他却消沉下来,转怒为悲:“我和惠君从小青梅竹马,我们本来可以结合在一起的。结果,因为成分地位,为了工作调配,为了她的弟弟能找份好工作,她瞒着我离开柳州老家,嫁给了这个老头。等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弟弟的工作有了着落,而她,已经身怀六甲。”
“于是你怒火中烧,弄死了他儿子?”明阳问。
“是他儿子自己笨!不会游泳的人去冬泳,还死在冬至那天,真是报应,哈哈哈啊哈哈……”这鬼夸张怪异的笑,令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儿子死后,你就拐走了他老婆?”明阳的问话渐渐尖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鬼还有脾气,十分不屑地仰起头,可惜下面没有脖子,再怎么仰在我这角度看来也还是像个皮球。
第78节:河口“鬼楼”(6)
“呵呵,”明阳不慌不忙地激他,“那我来说说好了。你等这可怜的女人死了儿子之后,又开始接近她,但是你难忘她对你曾经海誓山盟的背叛,于是你引诱她跟你私奔,再制造了一起车祸报复她,想把她也弄死。只是计算失误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于是你死得很不甘心,就化作怨鬼来纠缠那老头子,中国有句俗话怎么说来者,死了也拖个垫背的。你可是已经害死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又想害死一个情敌呀!”
这番话一说完,那鬼神情激荡地愤然:“胡说!胡说!你简直是在侮辱我!”
“哦?”明阳坏笑,“那你说说看呢!”
“什么叫拐?她本来就是我的!惠君本来可以和我做夫妻的,本来我们可以恩爱一百年的……”他也会哭?“可是,天不遂人愿,那天我们竟然出了车祸……”他也有心痛的时候?
“唉……”
叹息声好长好长……
那颗头颅痛苦地皱紧眉头,眼角有泪:“她就在我身边断的气,可是她临死前竟然说,她觉得对不起那老头,想回她丈夫身边去……她回个屁的家!我这儿才是她的家!”他像个孩子一般号啕大哭起来,“那该死的警察竟然听到了这句,把她的骨灰送回那老头手里!都他妈混蛋!我要拿回来!我要拿回来!!惠君就是死了也不能给他!”
“你真武断!她是个人,又不是东西。或许她曾经爱过你,也或许她曾经怨恨过她的丈夫,但是她丈夫毕竟给过她一个家,她为他生过一个孩子。你不了解女人,生活会改变一个人的初衷,她会由恨转化为爱,由索取转化为付出……”
我倒是觉得,这个叫惠君的女人也许真正爱的人是她的丈夫。她有可能是为了当年的某种目的抑或是为自己求得一份安定的、相对富裕的生活,选择了当时经济条件较优越的丈夫,而抛弃了少年时的恋人。但丈夫经年累月不在家,长久空虚的婚姻生活,使得她空洞干涸的心理或生理需求转变成了某种思念和蠢蠢欲动,促使她和以前的恋人重新搭上关系。直到儿子去世,她曾经伤心过一段时间,但认为一切束缚已断,可以自由选择爱情了,于是跟旧情人私奔……再后来车祸发生时,她又被心中的愧疚感召,想要回到丈夫身边!
又或者,惠君和旧情人真正开始过日子了才发现他们根本不适合一起生活。时间可以铸就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浪漫的瞬间却很难成为生活的永恒。时间是摧毁一成不变的日子的漫长折磨或是改造。人们会发现,原来爱情不等于生活。所以惠君早就想回到丈夫身边了,只是找不到机会,正好,突来的车祸改变了命运,她倒是可以回家,回她丈夫身边去。
我和明阳的心灵在碰撞,把他们的情况揣测一番,殊不知,那鬼气得快要抓狂。
“说不定,老头子的儿子真的是这鬼害死的……”明阳又转到这个问题上来。
这鬼突然发狂,“我没杀人!我没杀他儿子!”
明阳叹一口气:“你如果还活着,一定会被人们送进精神病院,你现在的样子真像杀戮狂伐后的狂躁表现。”
“杀人的人都有一道心理防线,”我说,“一旦这条线断了,他也就彻底崩溃了!”
明阳赶紧接茬儿:“你是不是也经常受到良心谴责?你也不安?你也惶恐?即使面对心爱的女人,你也怕有天东窗事发,你爱的人知道你残害了她的儿子,她会恨你,那么你就失去一切。你也焦虑,你的不安转化成一切浮躁的因子,影响了她的判断,所以她会反弹,在生死攸关的最后时刻,她像个临时倒戈的逃兵跑了,把心转回到丈夫身边……”
“你闭嘴!”他如河东狮吼一般发怒。暴怒之后是沮丧,虚弱,乏力……
我看着他的气焰一点一点地熄灭,像个连连退败的囚徒,自己扯断了那根悬着的神经。在医学精神科上来说,那是心理崩溃,无异于他又杀死自己一回。
“我,没想杀死她的儿子,没想……”他的声音低沉,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他,“我求过惠君,既然婚姻不幸福,那就跟我走吧!可她不肯,她说就算放得下一切,也放不下儿子。那孩子成了她的心病,成了夹在我们爱情中间的一道鸿沟漫道。我恨他!恨死他了!”
第79节:河口“鬼楼”(7)
“可那还是个小孩子。”我的心尖又开始颤,“你怎么下得了手呢?”
“对,是个孩子。平时我还给他买过零食,他还叫我叔叔。他那双眼睛长得可真像惠君啊!那么亮,那么天真无邪……”这时候的他没有一点进攻意识,周围的虚幻场景已经散得干干净净,若我和明阳想跑,此时正是机会,可我们没有。
人心里有结,还希望有个心理医生引导,何况是鬼呢!
“那天我带他去吃麦当劳,我在可乐里放了慢性安定药物。他那么相信我,总是叔叔、叔叔地叫我,叫得我心软。可是,每当我想起,他是我和惠君之间的障碍,我就提醒自己一定要下狠心除掉他。”他的眼睛里又开始泛青幽的白光,惨淡地咀嚼残忍,“我带他去了游泳馆,河口的冬天并不冷,只是冬季游泳的人很少。偌大个游泳池空荡荡的。我让冬至先下水,我去洗手间。其实我在拐角处悄悄地观察他。药性发作了,慢性发作……他在水面上连打了几个哈欠,就慢慢沉了下去。我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杀了他,在我悄悄潜出游泳馆的时候,有少时片刻的愧疚感,马上就被从此可以和惠君双宿双飞的兴奋冲淡了。但是惠君并没有像我一样高兴,她被通知认领儿子尸体的时候痛不欲生,竟然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我震怒!难道我在她心里还抵不上那个人的儿子的分量?”
我摇头:“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女人一旦有了孩子,那便是她的命,任何感情都抵不上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那是第一次,我在惠君眼睛里看见了一种东西,很陌生,那种东西叫做恨……她恨我?她恨我?”他狂笑,但是痛苦像盘蛇一样纠缠着他的神经。那神情,竟让人不忍……
“我如愿同惠君私奔了。在我们十五岁时没有勇气做完的事,在我们三十岁的时候实现了。可是,我开始做噩梦!夜夜被噩梦惊醒。更可怕的是,我不自觉地说梦话。我害怕极了,我生怕惠君在我的枕畔听到我的喃喃自语,因为我每夜喊出的名字,都有冬至。我常梦见他的尸体,永远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
这也是一种心理暗示。
“那场车祸,其实我觉得像是惠君心里期望的,她想死去,她想离开我,早就这么想了。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害死的冬至,所以她说要回她丈夫身边的时候对我一点留恋都没有?”这算不算幡然醒悟?
“那你更不该纠缠!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属于你!何必做鬼惊扰活着的人?”明阳叹气,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
“可我是爱她的!我爱她啊!”怪异的号叫,像哭,又像笑。
“感情不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的爱情永远不会开花结果,那女人真的不属于你。你若爱她就该让她安息,你已害死她的儿子,又想害她的丈夫?再执迷不悟,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说了狠话,如一剂猛药。
爱情是场谜局。
无论你爱得怨恨、犹豫还是排山倒海,它都是场没有输赢的赌局,进入这让人痴让人怨的迷雾中就只能冲锋陷阵,是死是活都是自愿。
黎明的晨曦近了。
那鬼没了气焰,那个虚灵样的头颅,软塌塌的皮球状。
心死如灯灭,风一吹,散了。
尘归尘,土归土。
一切欲孽,消失不见。
我和明阳跑出这栋鬼楼时,大森林正在楼下等着。他也说奇怪的话:“我怎么好像做了个梦,看见你们不停地在前面跑,无论我怎么喊都没人回答我,我也撵不上。可是身上这串佛珠一发光,就什么影像都不见了。我就发现自己早已站在这楼的出口外面。”
“嗯。这串佛珠是好东西,好好收藏。”说罢,明阳用力地拥抱大森林,对他说,“哥!我回来了!”
太阳升起,光芒万丈。
惊心动魄的人鬼大战也告一段落,大森林用命令的口吻对我们说:“你们两个都跟我回家去。”
“回家?去哪儿?”我看看明阳。
他坏坏地笑:“走吧!先离开河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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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3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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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河口“鬼楼”(8)
“先告诉我去哪儿?”
“放心我不会卖了你的。”他兄弟两个异口同声。
我的左边站着明阳,右边站着大森林,他俩十分绅士地弯起一边胳膊,我便一边挎上一个,朝繁华的闹市走去。
河口的早晨,一片常态的宁静,片刻便被繁华的闹市嘈杂掩盖掉。做生意的小贩们像河水中的游鱼一样争先恐后。越南的女人们更是辛勤忙碌地奔波着,扁担碰撞、清脆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三个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叫唤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走吧!民以食为天,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做坏事。”明阳冲大森林挤挤眼睛。
“你能做什么坏事?”我问他。
他却冲我干笑:“我们去吃粥,云南的糍粑你试过没有?还不错。”
坏小子,总是转移话题。
我们在一个小摊前喝一种玉米粉做的粥,河口方言叫苞谷碜儿,看上去像猪食儿,但是吃起来还不错。粑粑其实就是一种鸡蛋煎饼,明阳超常发挥,一个人吃了三份。当他拍拍肚子站起来对我说:“吃饱了,我带你去玩吧!南溪河与红河交汇,一清一浊,一蓝一红,泾渭分明,一水两色,你肯定没见过。”
“别胡闹了。”没等明阳说完,大森林就打断他,“先回家吧!以后想去哪玩再出来就是了。”
我冲明阳吐吐舌头,他冲大森林耸耸肩膀。唉!这两个人真是天壤之别,我笑称:“你们两个才是泾渭分明呢!”
明阳用筷子敲我的头,大森林依然酷得一塌糊涂。
他把宾馆的钥匙交给我:“你先带明阳去宾馆休息吧!我去办点事。”说完就和我们分开了。看着他消失在人海中,明阳忽然问我一句:“狄珞的脸怎么了?为什么总遮挡着?那么大的墨镜不适合他。”
这个问题搁浅在心里,我也想知道。
回到宾馆后明阳把冷气开得很大。我说:“喏!这是大森林的房间,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去隔壁。”
哪知他扳过我的身子,“咚”一声,一起栽倒在床上。
“干什么?”我蹦起来,又被他钳住:“别动!困死了!好好睡一会儿!”
跟鬼斗了一夜能不困吗?我竟然也睡着了。
大森林回来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屋里阴暗下来,昏黑一片。他推门进来,我像个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四目相对,竟有些尴尬。“我们……太困了,就睡着了。”
大森林没有说话,明阳好像做梦一样问一句:“狄珞,签证都办好了吗?”说完他就坐了起来。少爷就是少爷,马上按铃叫服务生:“把房间收拾一下,送三份晚餐上来。”
前台小姐用不大标准的普通话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没有餐厅,所以没有安排晚餐。”
明阳斜着眼睛看看大森林:“这是什么破地方?”
“边境小城,将就一点吧!”说完他对电话里说,“随便吧!送三盒快餐。”
“没有。”
“泡面总有吧?”大森林也不耐烦了。
对方知趣地挂断电话,大森林把几个红红绿绿的本本递给明阳。
“你可真有办法,这种小地方也办事神速。”
我去开灯。手摸到开关的瞬间,看见一道白光,像狸猫一样迅速地朝走廊尽头闪去。我侧出身子快速从门边滑过去看,可是楼道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闭目镇定一下,心跳渐渐缓下来。
“怎么了?”大森林问我。
我勉强对他笑笑:“没事。”
“什么时候的飞机?”明阳问。
“明天一早,先坐火车,再转机。”大森林说,“我去柜台再定一间房。”
“不用了!”明阳上来一只胳膊挎上我的肩膀,“我俩睡一间,你去睡若惜那间吧!”
“啊?”我把头甩得像拨浪鼓,“大森林!你快去定房间!”
明阳俯在我耳畔轻声说:“夜里你再见鬼了怎么办?”
我的心猛一下又提了起来……
三个人一起吃泡面有点滑稽,尤其是大汗淋漓吃得稀里哗啦的。明阳吃得最快。他吃完我问他:“你饱了吗?”他拍拍肚子:“好像还差点。”
第81节:河口“鬼楼”(9)
“出去走走吧!”大森林放下泡面盒,看看手表,“现在才八点多,该有夜市烧烤了。”
他说完烧烤这两个字,我看见明阳的喉头明显动了一下。
“你好饿吗?”
“嗯?”他傻傻地看着我。
“我看见你咽口水了。”
他居然会脸红:“你在观察我?”
“才不。”
“那不是饿,小姑娘,那是馋。”
不管怎么说这泡面是吃得索然无味了。我们三个一行出了宾馆,突发奇想都想坐公交车。“那就坐呗!”明阳拉着我上了一辆巴士。
我问他:“还没看车牌,怎么知道在哪一站下车呢?”
他满不在乎:“想在哪里下车就在哪里下吧!反正有狄珞跟着的,肯定丢不了。”
我撅起嘴巴对他说:“明阳你是个坏孩子,被大森林宠坏的孩子。”
“对!”他还是满不在乎,“我还可以更坏。不信你晚上别睡觉了,好好观察我。”
我登时涨得一张脸通红,他却得意地大笑:“狄珞,你看哪个地方顺眼我们就在哪里下车哦!”
我突然发现三个人搭公交车也很有趣。我把两只手分别插在他们的口袋里,这两人就一左一右好似哼哈二将一样将我夹着,他们的另外两只手抓着吊环,我就什么也不用扶了。正当我为这小小的得意咯咯笑时,忽然笑不出来了。
我看见正对面的玻璃窗上出现了大大的螺旋花纹,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再扫视一周,所有的玻璃窗上全都出现了一模一样的螺旋花纹,一种龟裂痕迹,车子开始颠簸起来,玻璃窗随时都会破碎掉。我小心紧张地盯着窗,心脏跳动剧烈。
突然,风刮车皮震,整块的玻璃“咣当”一声碎掉,纷纷向车内扑来。我惊叫一声向后躲去,可是动不了,身旁的两个人把我牢牢夹住。
“小乌鸦你怎么了?站好啊!不然会摔倒。”明阳的声音,他正在紧紧攥着我,纹丝不动。
我惊恐地回望他,再转头看看大森林,他也奇怪地看看我。再看那些窗户,全都完好无损。我有种腿软的感觉,身子瑟瑟发抖。
“我找个座位你坐下吧!”大森林松开我的一只手,向车尾部看看,“那里有空位,你去那边。”
“我不,”我仍紧张,“要站我们三个一起站,要坐也是,我不和你们分开。”
大森林温和地笑笑:“那就等有人下车吧!”
车子继续前行,我已经笑不出来,面色苍白,头晕目眩想往一个东西上靠。车子戛然而止,我被惯力冲得栽向大森林,他却谨小慎微地将我扶正。明阳喊道:“小乌鸦快来!后面有一排空座位了。”
我们三个坐在最后一排,跟着汽车有节奏地晃荡。我的左边仍是明阳,右边仍是大森林。一人握着我的一只手,或者说是我握着他们一人一只手。我呆呆地盯着脚面看,视线下垂四十五度角,直到感觉自己握着的两只手变得好硬,渐渐没了温度。我正奇怪呢!转头看看明阳,再看看大森林,惊得浑身战栗。
他们怎么全都变成了木头人?
我大叫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要向车门奔去。随即两只有力的大手分别从左右两边同时伸出抓住我,有人同时喊道:“小心啊!抓稳了别颠出去。”
声音好熟悉。
我回头,又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他们还是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木头。
我被扶回座位,明阳的胳膊绕了一圈环住我的腰:“我得把你抓紧了,太让人操心了。”大森林笑笑,松开了我的手,向靠窗的位置移了移。
我却嘤嘤地哭了。
这是怎么了?
未到做梦时,怎么梦魇就出现了?真可怕!
“只是颠出去了,幸好没摔着。”明阳笑呵呵地拿纸巾给我,我却抽搐个不停。刚才的幻象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吗?为什么同为鬼眼的明阳看不到呢?
车子再停时,大森林示意我们下车。
“来尝一尝云南铁板烧喽!”
“绿茶烤肉嘞!”
“正宗的化骨鱼烧烤,烤粑粑、马铃薯串串嘞!”
叫卖声和烧烤的阵阵浓烟一起飘得很远,风一吹,站在公交车站也能闻到。明阳肚子里的馋虫八成在造反了,抓着我就往烧烤摊上跑:“老板!我要火焰牛肉!多放辣椒!”
第82节:河口“鬼楼”(10)
我有些难为情地拽他的衣角:“你吃得好多!”
“什么都可以作假,只有肚子不可以。”
“你这样子真不像个少爷。”
“你也可以把我当乞丐。”他倒从容,“王子和乞丐没有区别,肚子饿的时候都会大叫。像这样——老板再来三扎啤酒,要冰的。”他的吼声中气十足,大有帕瓦罗蒂的风范。
我小声对他说:“我还不会喝酒呢!”
“哪有人出娘胎就会的,学嘛!”还是不客气,抓了一把烤好的羊肉串塞给我,“快吃!你太瘦了!女人要丰满点哦!”
我还未来得及腾出手来教训他一下,已经被一扎冰啤冻了手:“好凉。”
大森林伸手过来要端我的杯子:“不会喝就不要勉强了。”
明阳却说:“小乌鸦!人生有太多没有尝试的事情是个遗憾,你试试,没准你会爱上冰啤的。”
我面前站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冰,一个是火;一个墨守成规事事谨慎,一个狂放不羁热情豪爽。手中的冰啤已经渐渐和手的温度融为一体,我却犹豫着。这一次我决定听明阳的,像他那样喝了一大口:“好苦!”我挤着一只眼睛念道。
明阳哈哈大笑:“多喝几口就适应了,酸甜苦辣都尝尽了,人活一辈子才值得。”
我再试着小口小口地抿,果然感觉到一种回甘和淡淡的泡沫清香。
“好喝吧?”明阳毫不忌讳地大口吃肉,从火板上切了大块儿递给大森林。
可是大森林接过托盘拿着烤牛肉到一边去了。
我问明阳:“他是不是生气了?”
“哪儿能呢!总生气不气死了。”他才不理会,把烧烤摊老板换下来,自己站上去烤肉串去了,嘴里还哼着一首熟悉却叫不上来名字的桑巴。我笑他:“你真像个乞丐王子。”
“你的评价很高嘛!”他乐得很,像喝了二斤烧白一样摇头晃脑唱个不停。
我回头看大森林的背影,为什么总是踽踽独行呢?他像个贵族,但是个贵族乞丐,总是落寞寡欢,和欢乐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烧烤夜市旁边是商贩云集的小商品夜摊,明阳拉着我闲逛:“你们女孩儿就喜欢在这种跳蚤市场淘小东西。”
大森林在后面跟着,沉默不语。
“物美价廉不好吗?”我回问他。
“好!但是你若去参加上流社会的聚会,我会把你打扮成女王,让你受万众瞩目。”明阳说,“让大家好像看烟花一样仰起头看你,赞叹不已:哇——真美!”
“我不喜欢,”我说,“只为了被人赞美穿得漂漂亮亮有什么意思呢?生活简单才最快乐。况且烟花虽美,消逝得太快了,我可不希望我的人生也是一眨眼就衰败,那可比昙花还惨!”
“哇——说到人生了,”这个没正经的,他伸直胳膊画了好大一个圈,“好大一个话题哦!”
而我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马蹬、烟斗、兽皮布囊这些东西上了。真稀奇,这是小摊老板收集当年马帮随身携带的各类小物件。我们仿佛重拾了散落在悠远历史繁杂角落里的点点碎片。
“回去吧!”大森林劝道,“明天要早起。”
瞧,他就是这么个守规矩的人。
我们向来时的方向走,我却对坐公交车产生了恐惧症。明阳推我上车,并在我耳畔说:“其实我方才也在车上看见了些奇怪的事,我想你也看见了。”
“啊?”我惊讶地抬头。
他正冲我傻傻地笑。
“你看见什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俯在耳边的声音好像魔音:“我看见你坐在我旁边时变成了块儿木头。”
“嗯?”我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也看到了?我也变成了木头?“那你怎么没叫?”还看上去镇定自若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他冲我眨眨眼睛:“是不是一直有个鬼跟着你?”
我点点头。
他却笑:“那我告诉你破除障眼法的秘诀。”
“嗯。”我乖乖地把耳朵凑过去,听他说:“那是因为我爱你。”
我慌张地后退,脸蛋儿顷刻间红得不像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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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3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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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河口“鬼楼”(11)
他却很认真:“我说真的,假象骗得了眼睛骗不了心,只要我心里告诉自己,我旁边坐的是我心爱的女孩儿,所有障眼法都会自己破除的。”
“那我……”我会害怕慌张,就是因为我相信了眼睛看到的,反而心盲了。
“嗯!”他摸摸下巴重重地点点头,“你如果心里默念着,我爱狄明阳,那你看见的肯定不是木头。”
这话听来不可思议,但是琢磨一下好像很有道理。是呀!假象骗得了眼睛骗不了心。一切都是心魔作祟,原来最强大的是人心,只要你心有所想,不论千难万险,总能冲破阻碍。
侧目偷偷地看一眼大森林,他好像睡着了一样,休闲帽扣着,靠近车窗在打盹。我们说的话他一定听不懂,这时候他和我就好像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谁也靠近不了谁。
这一夜过得安稳,倒没有再见鬼魅。早晨坐火车到昆明,再转机去香港,之后转去欧洲。大森林似乎已经安排好一切,计划周密,只吩咐我们该转哪个出口,该去哪个候机室。明阳根本漫不经心,我却是一路张着嘴巴。
没办法,就好像乡下妞进城一样,我还是第一次到香港机场,瞠目结舌地感觉就是:大。到处都光可鉴人,明亮堂皇。候机厅内绿树红花,莺莺翠翠,浓郁芬芳。候机楼从中间把机场分成两部分,明阳拉着我进了左边的国际航班停机坪。登机闸口共80个,免税店更是林林总总繁茂齐全。
我在候机,没有别的事可做,广播里反复出现一句话,我就学来好玩儿:洒够好杂口(十九号闸口)。
明阳把绒线帽子扣在脸上睡觉。候机时小憩一下无可厚非,可他偏要拿我的腿来当枕头,实在有些作威作福。我把他的脑袋搬起,腾开身子,像抱了个古董花瓶一样把这贵重的脑袋轻轻放在座位上。
“哪儿去?”刚要跑就被他钩住了单肩包背带。
“洗手间。”
他闭着眼坏笑:“去吧!领导批准了。”
走过几个免税店后面去找洗手间,忽然看见大森林在拐角处打电话。不是我有意偷听,可有些话还是传进了耳朵。他正在以肯定的口吻说:“……放心!我保证把他们都带回来!一定不会出差错!”
这种说辞令人担心!难道电话另一端真的只是律师吗?
我去洗手间,洗了洗脸,再抬头看镜子。
不可思议的画面又出现了,光滑的镜面里出现了影像,就像是六十年代的那种黑白电影。
一个穿着裙子白色衬衫的女孩儿,她只有大片后脑勺对着我。她的对面站着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背景有很多杂物,包括篮球排球和一切球具器械,是个储物室。没有声音,就像一场哑剧。女孩儿似乎在哭泣,因为她的肩膀抖动得厉害。她和那男生说话,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刀,狠狠地朝自己手腕上划去。我看见血飞了出来,男生的瞳孔突然睁大,却站着没有动。女孩悲愤地倒地,倒下之前她竟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只这一眼,让我如被雷击,僵硬得无法动弹。
那张回首的容颜正是小芫。
完了,这鬼又跟来了。我暗暗叫苦,谁知身后竟传来哭声。
尽管她的遭遇很可怜,可是我的承受力毕竟有限,这种诡异的回忆方式让我难以接受。在我硬着头皮要冲出这间屋子时,背后的哭声突然说话了:“我和欧阳恋爱四年,毕业时他突然抛弃了我。转而费劲心思去追求一个一脸麻子的丑女孩儿,就因为她是学校总书记的女儿,可以为他谋得体面的职业。当一个男人不在乎你的时候,你为他哭,为他闹,为他上吊自杀都没有用。那一刻你才知道自己曾经瞎了眼,竟然看上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正当我在这份空余恨的落寞中迷惘不知所措时,“咣当”一声!
门开了,一个穿戴金银、浑身发出刺鼻香水味儿的女人走进来,扭捏着站在镜子前面拨弄着鬈发。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只得呆呆地看着她。
“你看我干什么?”她不屑地努努嘴,甩甩头发,准备离开。
第84节:河口“鬼楼”(12)
我回怔过来,赶紧冲到她前面拔门而出,跑得飞快。
“你跑什么?”出门撞见大森林。身后跟着的那个扭捏的卷发女人艳羡地看着身姿挺拔的大森林,嘴巴里发出令人生厌的啧啧声。
大森林毕竟是大森林,尽管戴着宽大的墨镜遮掩的帽子,气宇不凡仍是掩盖不住。
我冲他说没事,是被刚才那女人身上的香水味熏出来的。他耸耸肩膀:“还真是,够熏人的。”
“飞机什么时候能起飞啊?”我拉着他向候机室去。
不远处就看见明阳蹲在地上,背对着我们。
我走过去问他:“你在干什么?”
原来他在逗小孩子,一个一岁大的小宝贝正疑惑地看着明阳,对他手里的奶黄包可比对医学他那张帅气的脸感兴趣得多。明阳冲我们喊:“看这小宝贝多好玩呐!你看他的脸,”他把人家孩子的小脸掰得侧面朝向我们,“看看,看看,是不是很像蜡笔小新?真的超级像哦!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小东西?”
正说着,那孩子不配合,哇哇大哭起来。
“惨了!”明阳赶紧抱起孩子,左哄右哄宝贝都不领他的情。
“我来吧!”我接过小孩抱在怀里,他似乎感觉到了女性的心跳和温暖,竟然乖乖地趴在我肩头睡着了。
“神了,我哄他怎么不睡呢?”明阳瞪着眼睛问。
“孩子的妈妈呢?”我向四处看看,“这么小的小宝贝肯定是有妈妈跟着的。”
“嗯,刚才有个女人让我帮她看一下,她去洗手间了。”正说着,方才我见过的那个鬈发女人正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把接过我手中的小孩,匆匆忙忙地走掉。
我们呆愕掉:“不是吧!这么可爱的小孩,妈妈好恐怖哦!”
大森林推我一把:“少操心啦!准备登机。”
果然,人潮开始源源不断地向洒够好杂口(十九号闸口)走去。
飞机行在三万尺高空的时候,我趴住小窗向外面张望,嘴巴傻傻地张开:“哇!好漂亮!”厚厚的棉花糖一样的云层就在脚下,一团一蔟,模样可爱至极。
明阳一路上都在坏笑:“不得了了,乡下妞终于飞上蓝天了,天好蓝呢!云好白呀!飞机好高哦!”
他学我说话的腔调,我狠狠地白他一眼之后继续发感慨。虽然坐过一次大森林的直升机,但是和这种大客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时孤单压抑,鬼都不放过我。现在有几百人陪我一起看云在脚下铺开,心情格外舒畅。
那个……小芫,还有没有跟来呢?
我不知道。
忽然发现大森林怀里有束浅弱的光,金色的,一晃又不见了。恍然明白:原来他怀里那串紫砂佛珠一直在保护我们。
终于到达苏黎世克洛滕机场,大森林好像吁了一口气。
我问他这里是瑞士的首都吗?他们告诉我不是。
“瑞士的首都是伯恩,没有建设民航机场,因为它坐落在欧洲屋脊阿尔卑斯山脉的伯恩高原上,被高山峻岭环抱。地理环境不适宜建机场,垂直气候也变化莫测,这种周边环境对飞机起降非常不利,容易生事故。”明阳积极表现,像是在答抢答题。
我对他说:“你懂得好多哦!”
他臭屁十足地回答:“那确实。”
“大知识分子哦!”
他还冲我伸出两个指头,做了个全天下最傻帽的动作:“耶!”
我扶住大森林,佯装呕吐状。
明阳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做老鹰叼小鸡状。
我们争执,我们吵闹,我们无理取闹抽风一样地发神经,大森林都好似漠视一般完全不理会。他的冷漠,超然物外,与我渐渐疏离。
“小乌鸦!”明阳兴奋过头,“你想去哪玩?”
“什么?”
“你想去洛桑参观奥林匹克博物馆吗?或者去逛日内瓦最古老的广场,让我想想怎么走啊!”他托着下巴做冥想状,“这里坐一个半小时的列车就能抵达库尔,可以从那里坐冰河列车,沿途欣赏阿尔卑斯冰河。你知道吗?在瑞士坐火车绝对是一大享受!我带你去看莱茵湖,你一定没见过欧洲第一大瀑布,还有卢森……”
“明阳!”大森林打断他,“你想带若惜出去玩我没意见,但是你要先办正事!”
明阳冲我耸耸肩膀,满不在乎:“不就是签一些文件吗?你让律师直接来见我就可以了,总不用我现在赶去伯恩吧?”
大森林非常严肃地要求:“你一定要回伯恩,家里有人在等你!”
“家里?”
“嗯!”大森林沉重地点头,“刻不容缓。”
明阳发蒙,“有人……等我?”
事实上,大森林带给我们的震撼是始料未及的……
第85节:古堡遗梦(1)
古堡遗梦
瑞士首都伯恩。
我们在路上耗了些时间,我趴着窗户向外看,抑制不住心情激动,总是张着嘴哇哇地问个不停。
明阳饶有兴趣地做介绍,大森林歪在一边好似休憩。
“小笨笨啦!那是文信兹大教堂。”在我指着一个尖塔高达百米、直刺云天的建筑惊叹不已的时候,明阳敲敲我的脑壳解释,“它是伯恩中世纪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哥特式建筑了,唱诗班大厅的彩绘玻璃都是绝世佳作,还有精美的石雕和摩西喷泉。以后你有的是机会参观,我会带你玩个遍的。”
“哇,”我双手合十放在鼻子前面,十分虔诚地恭维一番,“你懂得好多呀!”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似乎很受用,正美滋滋地调侃:“废话!估计你就是到了巴黎,见到地标建筑埃菲尔铁塔和巴黎圣母院也会张着嘴巴问个不停: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他有些得意地拍拍我的头,“好啦小乡下妞,以后你会统统见识到的,世界远比你想象得大。”
“哦!”我不得不毕恭毕敬地点头。世界本来就比我想象的大很多很多。
“伯恩只是我家生意往来的据点,”明阳说,“过两天我带你再回苏黎世去,那边也有狄家的私宅。”
我打断他:“我们不是才从苏黎世过来吗?”
“是呀!你只是坐在车上绕机场附近走了一圈,并没有观光啊!苏黎世可是有欧洲百万富翁都市的雅号,那儿是瑞士最大的城市了。我要带你去看看圣母大教堂、格鲁士大教堂。苏黎世湖的水蓝得就像明镜一样清澈,一定会让你爱上它……”
明阳在滔滔不绝地表现地主之谊,我侧目偷偷瞟一眼大森林,那副大大的墨镜下面,不知道他真实的表情是什么……
车子停住,大森林帮我把行李拖出来,我转身,立刻呆住:面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白色建筑,高大的青黛坡屋顶,粉白的斑驳墙面,有些历史沧桑的味道,拱形的窗,一派欧式风格。但这房子至少也有二百年历史了吧?好古老的感觉。
“进去吧!”明阳推我,“这是我们在伯恩的家,是十年前爸爸从一个老伯爵手中买过来的,曾经荒废了一段时间,传说半夜还经常听到蝙蝠的声音。不过那只是传闻,但这古堡样的房子的确是老宝贝,现在很稀罕哦!”
他又朝大森林挤挤眼睛:“我倒要看看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奇迹呢!是不是像你一样九死一生的传奇人物在等我?不过狄珞,”他张开胳膊再次拥抱大森林,“你能回来我好高兴,我曾梦见你变成了猫,深夜时回到我身边,告诉我你有九条命。那时候我隐约感觉,你还活着,不过做这梦的时候我已经在景洪森林昏过去了,之后那段记忆又搁浅了。”
大森林和他互相搭着肩膀朝房子走去:“我知道,男人经历生离死别没什么好说的,你已经是个男人了。”
当然,这两个人是怎么经历了濒死和重生的,至今仍是个谜,他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进门处是个宽敞的前厅,上了几级台阶之后豁然开朗,一个宽大的客厅,纯白的松木家具赏心悦目,窗外洒进的阳光落在白底蓝花的粗麻地毯上。我们的视线落在一个正噼里啪啦烧着柴火的壁炉上,那是个中世纪风格的壁炉,壁炉旁边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半瘫的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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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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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古堡遗梦(2)
“爸爸!”
这是我近几日听见明阳喊的第二声爸爸。他颤颤巍巍地扑到轮椅上,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这位老人是明阳的父亲?
我疑惑地看着大森林。他镇定地冲我点一点头。
请原谅我说老人,虽然依年龄来推算他应该五十岁左右。可他的头发掉完了,脸上的皮肤松弛苍老,眼窝深陷,孤独昏暗的眼神就像个垂暮的老人。
我的脑袋发蒙:明阳的父母不是去世了吗?
“爸爸!你……和妈妈……”活泼好动的明阳此刻沉静乖巧,扑在老人膝上痛苦哽咽。
“是个奇迹,只有我抱着一块儿漂浮板活下来了。海上救援队发现的时候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大面积的骨折使我浑身剧痛。但是我一想到你,儿子,我就有信念要活着。我放不下你……可是,你妈妈,永远离开我们了。”老人说着,潸然泪下。
这就是那个,在我两个月大的时候造访过舍卜坡,带着七岁的明阳来看过我的年轻父亲?岁月真是个无情的魔法师,改变的东西谁都没法追回来。大森林拽拽我的衣角,我随他悄悄退了出来。他们父子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庭院里很美,各类植物苍翠欲滴,芬芳四溢。可是我没有好心情欣赏,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风信子在风中旋转,头顶一根弦,脚下无根基。明阳的父亲还活着,那他还有家,我依然孤单,父亲,嗬……这个称谓于我已经好遥远了。
大森林陪我在后庭石子路散步,我们都低着头,谁也没有说话。
庭院里长了些我不认识的草,于是像个没见过市面的傻姑娘一样问问这个,问问那个。大森林只回答我问过的问题:“这是车前草,那是草芙蓉,后边的是胡椒薄荷,道路两边的是百里香,脚下踩的是鼠尾草……”我嗔笑他什么时候变成了木头,问一句答一句。他却回答我,原本就是个木头呵。
“哎呀!”我向前跳着跑过去,在草堆上发现了一只刺猬,“快来看呢!真好玩儿!”我想再上前一步,大森林已经拦住了我:“这在瑞士很常见,不要惊动它。”
“哦。”我听话地点点头。
他补充一句:“也别被它扎到。”
呵呵。我忍不住绷起嘴傻傻地笑:“原来你还关心我。”
他立刻转身不理我了:“我去取车子买点日用品,你自己玩吧!”
我就坐在草坪上观察刺猬发呆,那小东西趴在绿茸茸的草坪上惬意得很,它好像也在观察我,动也不动一下。太阳很柔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直想打盹。树上那些黄褐色的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下,我竟然靠在一棵梧桐树下有了困意……
起风了,风一扬就落下好多叶子,我正在树下读张爱玲的《金锁记》,有些奇怪,我最近不大喜欢读张爱玲的书,那种古墓般的苍凉常常让我萧索发寒,可这《金锁记》的确躺在我的手里。奇怪啦!我仰头看看四周,一片完全陌生的环境,又好像似曾相识:哦!这里应该是学校后面的森林公园吧!可是,我不是离开学校到了欧洲吗?怎么会又在学校附近的森林公园里打转转?
正在迟疑,迎面走来一个人,是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我仰起头想了半天,在哪里见过他。哦!是欧阳!那个小芫的男朋友。他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捧了一堆的零食:“小芫你等久了吧?渴不渴?饿不饿?”看样子真是温柔体贴。
咦?他叫我小芫?
我不自觉地摸一摸自己的脸,如饮醍醐:这是那鬼又进入了我的梦,干扰电磁似乎她已经得心应手。这不是我的记忆,而是她的。她想让我知道什么?
“你喝这个!”欧阳殷勤地打开一瓶可乐,递给我,“饿不饿?我买了豆干、火腿、蛋糕、瓜子,你想吃哪个?”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似乎要掏心窝子来呵护小芫的男孩,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看到她自杀那么无动于衷?我接过小巧的红色包装袋的零食。他在我身边坐下,一起靠着大树。我听见深深的叹息,好奇地扭头望着他:“干吗叹气?”
他脸上的表情和刚才判若两人,愁苦得恨不得挤出几滴眼泪:“我来是有话想跟你说。”
第87节:古堡遗梦(3)
“说呗!”我转过头来继续看书。
他说:“小芫,我们,分手吧!”
停顿几次,我终于把这句话听得清楚。怎么,转变得这么快?
我的脑袋飞快地运转,但又好像不是我的脑袋在思考。忽然从我的口中冲出一声凄厉的叫喊,我发誓那不是我的声音,有另一个人在我体内,她在冲欧阳悲愤地怒斥:“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重复。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重复。他似乎蓄谋已久,在肚子里酝酿了很长时间,终于说出了口,长出一口气。
我的手脚似乎不听自己的使唤,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肚子,竟有眼泪流出来:“你怎么可以这样?这腹中还有你的孩子啊!”
我的脑袋嗡一声炸了。
小芫怀了欧阳的孩子?他们恋爱四年,毕业时分手?小芫站在欧阳面前自杀的时候已经怀孕了?!
我脑子里飞快地闪现出一些自杀的血腥的镜头,那些不是我愿意想到的,是有股力量在控制着我继续思考。甚至脑壳里有两种声音在响,嗡嗡嗡的变成噪音,好像飞机即将降落的轰鸣声。头痛欲裂,我以为我要死了。
天呢!
我刚才还看见和煦的阳光和一只可爱的刺猬来着,竟这么快就要被这鬼折磨至死了。
有什么人,可以,来,救救我吗?
这个念头在夹缝中蹦出来,只瞬间闪过,我便彻底晕了过去……
醒来时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因为有一只大手覆在我的眼睛上,但是掌心很温暖,让我感觉还在人间。大概是感觉到了睫毛的跳动,那只手慢慢地移开,让我重新见到光明。
“醒了?”面前的人是明阳,“你做梦好痛苦哦!眉头皱得那么紧,就好像要掉进什么深渊一样紧张,我都担心死了。”
我忽然激动得想哭:“那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小乌鸦,”他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我知道你做的不是一般的梦,是有什么力量驱使你去了解什么真相,如果我惊醒你,以后你还会重复这个梦,我要一次次地打断,还是让你越来越接近谜底?当谜底揭开的时候,也就不恐惧了。人们恐惧就是因为对正在了解的事情一知半解。揭开迷雾之前,你的心一直悬着,可迷雾散去,看得真切了,你就会对自己说,不过如此,我不再害怕了。对吗?”
原来,他一直在教我,如何克服恐惧。
我还是忍不住小声啜泣,但是很感激:“谢谢你。”
“傻瓜,你是我老婆,谢什么呢?”
又来了,我要踹他,忽然发现他身后有一个人,是那位坐着轮椅的老人。哦不,我该叫伯伯,他是明阳的父亲。哪知他却伸出手臂呼唤我:“孩子,我等你很久了。”
我从草地上站起来走过去,他枯槁的手抓住我不放,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真没想到,十八年前的小婴孩如今已经出落得这么水灵了,你也是苦命的孩子。”他的粗糙手指轻轻划过我的睫毛,“因为这双眼睛,吃了不少苦吧?”
我闷闷地点头,心里很不好受。自己的父亲,从未说过这番温暖的话。
他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拉着明阳:“现在好了,孩子们都回到我身边了,若是你们妈妈还在,肯定高兴得欢呼雀跃。”
“伯伯……”我急忙抽出自己的手,却被老人拽了回去:“不要叫伯伯,叫爸爸。”
我呆呆地愣着。
他继续感慨:“要是你那奶奶还在世,看到这场面也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你和明阳天生就是一对,来,来,来,跟我回屋去,我给你看他小时候的照片,你一定想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曾经是什么样儿,我跟你说啊!他可淘气了……”
我就这样被牵着走。明阳推着轮椅同行,一个劲地冲我笑,那笑容和我一样傻呵呵。
晚餐吃梨子奶酪火锅,是瑞士人的餐谱,谁让他家的厨师是个金发碧眼的欧洲人呢。不过这里的黄油和果汁特别棒,但我只对果汁情有独钟,不敢贪吃黄油。苹果曾对我说过,西方人之所以都长得人高马大就是因为黄油吃多了,不知道这话有没有考证,但是我非常想念我的苹果。我在琢磨是不是应该给她打个电话,虽然会听她大发雷霆痛骂一顿,但是我真的很想念她火冒三丈的小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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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11-2009 09: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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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古堡遗梦(4)
“想什么呢?”明阳拿酒杯撞我的杯子,这种被欧洲人称为极度美味的纯正葡萄酒实在是苦得无法下咽。我拿起杯子只轻轻抿一小口,那种酱紫色的液体只要一碰到嘴唇我就赶紧拿开。可是明阳一提醒,我才发现一桌子的男性同胞都在看着我。本来嘛!连侍者和管家也是男性,这个家庭现在好像只有我一个傻乎乎的小丫头,还有些撑不起台面。
“唔,我吃饱了。”我拿面巾擦擦嘴角,离开椅子,从桌子边飞快地跑向楼梯,丢下一桌老少爷们儿愕然的表情。我冲进管家给我安排的卧室,抱起一个大大的粉色鸭绒枕头扑倒在床上,眼泪突突地往外冒。原来我是那么想回去,哪怕苹果再狠狠地甩我几个耳光我也想回去。若非要找个准确的词汇来表达心情,那大概是思乡了吧!
门开了,有人走进来。我以为是大森林,可,不是他。
“你饱了吗?我看你可没吃多少东西。”明阳站在床头冲我微笑。他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变出一只红彤彤的大苹果。
我一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吓一跳,扑过来拂我的后脑勺:“怎么了小丫头,谁欺负你了?”
我故意“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抢过那个苹果,用力地大咬一口,咔嚓咔嚓地嚼响它。他嘿嘿地笑:“本来就是给你吃的。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哭了?”
我歪着脑袋看他:“你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说过话,都不像你了呢!”
他大喊冤枉:“上帝作证,我对你可一向柔情似水,情意绵绵如长江之水连绵不断……”
我赶紧堵住他的嘴,佯装呕吐状。
他满不在乎地大笑,靠过来挤着我坐,“其实你心里肯定甜蜜得不行,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最喜欢口是心非了。”
我十二分不服气地拿白眼球鄙视他,他却中规中矩地说:“其实我告诉你哦!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对一个女孩儿这么好过,都好到姥姥家去了。”
“吹吧你!”我才不信。
“啊!”他双臂张开,突然来了一个大大的感叹,让我震惊不小,“我们此刻正在爱情的枪林弹雨中匍匐前进……”
我乐得差点把苹果喷出来,捂着肚子直不起腰。他很舒服地躺倒在我的床上,像一个大字,拿敲门的动作敲我的额头:“怎么样,小丫头心情好起来了吧?”
我有点小感激地瞅着他,可惜呀!他不是我的苹果。
有人敲门,大森林进来。
我赶紧离开床,跳出有二米远。明阳坐起来奇怪地看看我:“我又不是老虎,你躲那么远干什么?”
大森林声音严肃得像个邮局发报员:“你的电话。刘易斯找你。”
明阳哦了一声懒洋洋地爬起来走出去。
我自言自语:“刘易斯不是奥运会冠军吗?”
大森林说:“你说的是体坛明星,这个刘易斯是个女人,曾经是明阳的同学。”
我自嘲地笑笑:“哦。是呀!重名的好多,就像西班牙人的名字都好似球星一样。”大森林沉默着出去了,房门关上,我又落寞起来。
这偌大的古堡一样的建筑里面,没准还有上世纪的古代鬼跑出来呢!我抱着枕头这样子傻傻地想着想着,好像掉进了一个窟窿里。
其实不是窟窿,是我躺着的床,中间似乎软得无法睡人,一直在向下塌陷。我正准备喊人来,就发现周围的家具统统消失了,只剩下一张床。床头好陈旧,蜘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在我头部的上方还能看见硕大无比的蜘蛛正在吐白色的丝。我有挣扎着跳起来冲出去的欲望,可是手脚软绵绵的,意识也渐渐不清楚,竟然想睡去……
夜里,房间屋顶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走了一遍又一遍。我很烦,谁会在半夜里不睡觉,来来回回地踱步子呢?
我很冷,脑子里重复响起一句话:你应该起来到楼上去看一看。
哦!我沉沉地应着,爬起来。忽然发现身上落满了断裂的蛛丝,胳膊上顿时起了细细密密的小疙瘩。我抬起左手拍打身上的蛛网,它们纷纷落地,竟还发出婴孩一般的微弱叫声。这是什么声音,如此诡异?
第89节:古堡遗梦(5)
可我来不及想了,因为头顶的天花板上传来更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咚……
咚,咚,咚……
是什么人在上面跑来跑去?我很想看一看。
推开房门,沉重古老的木头发出“吱呀呀”的声音,有种心惶惶的压抑感。走廊里的主灯都已熄灭,只有一排小灯,发出荧荧的青白色的光,像一条指示带一样,引导着我向楼上走。
奇怪,三楼并没有人走来走去呀!连个影子也没看见。走廊尽头的阳台有白色的窗帘在飞舞,落地窗开着,风从外面吹进来,很冷。我抱了抱胳膊,后悔没有穿一件挡风的衣服上来。有人在说话,像是窃窃私语,仔细去听,是一个女人软得像糖水一样的声音。
我的脚在移动,似乎不是自己的主观意识在控制它移动,但它的确是在向前走,要带我走近那开窗的阳台。我踩在阳台的青石阶梯上,没有跨过去,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个金发大波浪的时髦女人正在圈着一个男人的脖子说话,我能隐约听见几个敏感的词:那乡下丫头配不上你,踢开她……开始还只是嗡嗡的呢喃一样的声音,随着风的吹送,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那乡下丫头才配不上你,你是狄家的独子,必须有个体面的尊贵的女主人,我一直爱着你的,只有我才是和你般配的……”
金发女人正面对着我,她似乎看见了我,但没有一点避讳,嘴角咧出一丝诡秘的笑,伸出舌尖去舔男人的耳根。
“刘易斯……”男人一开口说话,我的脑袋立刻僵掉,震得耳朵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这声音已经熟悉得深入骨髓,我怎么会分辨不出?这是明阳在说话。刘易斯?那不是傍晚时大森林喊他出去接听的电话?
他们……午夜时分,在这里,互诉,衷肠吗?
我像个受伤的小孩,受了强烈的刺激,离开那个冷飕飕的阳台,冲下楼梯,扑进自己的房间。可是房间里好黑啊!好黑!我想哭,突然发现自己如此渺小,哪里都没有我的家。
悲悲切切的情绪隐忍着,没有发泄出来。
忽然间,那扇沉重的木门又开了,摇摇晃晃地裂开一条缝隙,走廊上青白色的光露了进来。
我盯着那束微弱的光看着,听见了女子穿高跟鞋走过的声音,却没有见到人,只有声响,连影子也不见。然后那扇笨重的门又“吱呀呀”地关上了,发出沉闷的咚声。
有脚步声在向我走来,越来越靠近。我在黑暗中茫然地睁大眼睛,却是徒劳。屋子里有清脆的笑声,越来越响,我在忐忑不安中心神动摇,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谁在屋里?”
我站起来,站到屋子正中间左右旋转,是的,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即便靠墙坐在地上,我也担心是不是墙面上会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这些恐怖的景象鞭笞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能逃到哪里去?我手脚冰冷,一个劲地打寒战,瑟瑟发抖地抱着肩膀蹲下,这时听见瑟簌簌的声响,像是个女人鼻子里轻哼出来的笑声。我小心地转动脖子向后看,看见了一袭长裙,黑暗中看不清什么颜色,但是窗台上的月光让我知道这裙脚在轻飘飘地舞动。
谁,正站在我身后?
慢慢地向上看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苍白面孔,长发垂在她的面颊前面,像个午夜里的鬼娃娃。
我的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点声响:“小芫,我并不认识你,也与你无仇,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她怪异地笑:“谁又肯放过我呢?”
我小心地忍着,压抑着自己的恐惧,试图和她沟通:“你若真的恨那个欧阳,你自己就可以去找他,我觉得你的本事已经很大了,你都可以那么轻易地控制我的脑电波,你自然也可以控制他的。在他睡梦的时候侵入,甚至诱惑他自杀你都可以做到。”说出这样的话,连自己也吓一跳。我是这样的人吗?为了摆脱一个鬼,可以劝她去杀人?
她哼哼地冷笑:“要是那么容易,我早就做了。”她轻飘飘地一下子就到了我的面前,伸出细长的手指,尖尖的指甲挑起我的下巴,“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第90节:古堡遗梦(6)
“什么?”
“你的未婚夫在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难道你不恨他吗?”她一双眼睛里突然开始流出血泪,情绪激动地钩起手指,尖锐的指尖刺痛了我的皮肤,“瞧瞧,多嫩啊!吹弹可破的肌肤,可惜那男人不知道好好珍惜你。你真该杀了他!”
啊!我倒抽一口冷气:“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我拼命地向后退去,离开她的威吓。
她收回自己的右手,看看尖细的指甲,用一种令人发狂的尖细的声音说:“傻姑娘,你今天不杀他,以后会苦了你自己的。”
我看见她阴暗的眼睛里发出幽蓝色的光,从那张鲜红的唇中伸出细长的舌头来舔了舔自己的指甲。我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脖子,竟看到血渍。“什么意思?”我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温度,大概冷到麻木了。
“你会变成我这样的,悲伤的死去,绝望的发狂。把一颗心搅得七零八落、痛入骨髓。”
我摇头,用力地摇头:“不会的!我不会像你一样为男人自杀!”
她的眼睛突然睁大,潺潺地冒血:“为什么?”
“自杀是最不负责任的行为,你死了,却把伤痛留给活着的人。我不会这样的!绝对不会!”
“哼!”她冷笑,“说得轻巧,等你被逼到那个分儿上,你就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了。”
“我不会!至少我还有朋友!就算我失去爱情,我还有友情,我知道什么是珍惜。”苹果在等着我回去,“况且我对明阳的感情没有那么深。我们,还,只是,”我一字一顿地说,咬咬嘴唇,似乎艰难,“朋友。”
她笑得更张狂:“女人呢!总喜欢自欺欺人!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震荡脑壳的笑声,这声音尖锐得马上就要刺穿耳膜。我用力地捂住耳朵,眼泪止不住流出来……痛啊!耳朵……痛得受不了了……
门就在这个时候被踢开了,一切黑暗寒冷尖锐的刺痛都瞬间消失了。有人把我从睡梦之中拉起来,大声地说话:“你怎么了?若惜睁开眼睛!快醒来!”
我的眼皮拉开缝隙后看见朦胧的橘黄色的光,有个人抱着我,十指太用力而夹得生疼。我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尽管他带着宽大的墨镜,但是已经亲切熟悉得逾越一切。大森林!我哭喊着,有从地狱走出的劫后重生的激动。
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我抽搐着哭泣,把眼泪灌了他一袖子。
他像哄孩子一样抱紧我,温厚的手掌轻拍着我:“没事了,我在这里,你刚才在说梦话,只是做了一个梦……”
我渐渐平息下来,坐在床上抱着我的粉色枕头,偶尔会抽搐一下,眼泪已经慢慢收回。
他蹲在床头看着我:“没事了。明阳小时候也经常做噩梦,每夜都说梦话,浑身冒汗,有时候还抽搐不停。可他十四岁以后就再也不说梦话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等他回来你可以问问他。而且你应该比他勇敢才对,你现在已经十八岁,成年了,对吗?”
我乖乖地点点头,擦一擦脸上湿漉漉的痕迹,对他说:“大森林,你真像个慈祥的老奶奶。”
他微笑,手指划过我的刘海,真要命,我又闻见了他袖口中传出的薄荷清香:“傻话!我是男的。”
我破涕而笑:“是哦,你是男的。”
“睡吧!”他帮我拉上被角,走到门前关灯,道晚安。
“能不能,”我求他,“能不能不关灯?”
他笑着说好,然后晚安,轻轻地走出去,掩门。
“等一下!”我想起来,“明阳他,没在家吗?”
“他的同学找他,大概是很久没见,想聚一下吧!应该快回来了。”
这时候我听见走廊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二下。
“晚安。”大森林走了,走廊里传来温柔体恤的轻微脚步声。
我拉着被角缩着身子,想,明阳去见同学了,是那个,名叫,刘易斯的女人吗?
这之后一夜无梦,直到天光大亮。
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想怎么这么好,大森林来过后就再也没梦见可怕的东西。下床来收拾被子,抖一抖枕头,吧嗒一声响,有个东西从枕头下面滑出来摔到了地上。我一看,心脏又突突跳个不停。
[ 本帖最后由 今晚打狮子 于 17-11-2009 10:56 AM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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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11-2009 09:3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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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没有更新了呢?作者罢工吗?
好想继续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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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11-2009 10:5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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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17-11-2009 11:1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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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
一下子忘了。。。。。。。。。
下午我会更新的。。。。
谢谢支持。。。
p/s:今晚打狮子,谢谢你的帮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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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17-11-2009 11:4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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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古堡遗梦(7)
这不是河口那老头子送给大森林的紫砂佛珠吗?
它还发着浅浅的淡金色的光,与日光的光晕很像。
难怪我不再做噩梦了,原来大森林把它放在这里。心里有些安慰和感动,虽然他总说些狠话,但是心里并不是那样想的,不然大可不必管我。
我抓起那串佛珠兴冲冲地出门去找他,却在走廊上撞见明阳。
“嗨!”这家伙冲我抛了个死气白赖的媚眼儿,还好意思?
我气哼哼地回瞪他一眼,拔腿就跑。臭明阳、坏明阳,昨天晚上抱了个金发美女亲热,大早上的还能厚脸皮地“嗨”,嗨个大头鬼!我才不吃这套!
明阳一溜儿小跑追过来,像个门柱一样挡在我面前:“你去哪儿呀?”
“不要你管。”我没好气地推他。
“我得罪你啦?”他也不生气,嘴里叼着一个土司卷等着我回答。
“你走开啦!”我向左边走,他就往左边堵,向右边来,他也跟过来。
“偏不。”
我仰起头看着面前高大俊朗的少年,无奈地摇摇头:“狄明阳,你很像小孩子呵!”
他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我,毫不示弱:“你还不一样?”
我说:“那你得让着我。”
“为啥?”
“因为你比我大呀!”比我大七岁,还像个小孩。
在他愣神的工夫,我已经越过他飞奔起来。
可大森林的房间是空的,他去哪儿了呢?
我站在他的门口正疑惑时,明阳又从后面钻了出来,他一只胳膊挎在我的脖子上故意压低声音说:“小乌鸦!你以后要做狄家少夫人的,怎么可以光着脚穿着睡衣乱跑呢?不大雅观哦!”
我低头看看,就是,昨天大森林去街上买了一大堆日用品,睡衣挺合适,肚子上还绣了一个憨态可掬的熊宝宝。可是……
我回头看看明阳,十分懊丧,为什么他穿的也是一模一样的白底蓝提花棉质睡衣,胸前也有一个和我一样的熊宝宝?大森林是成心买的一套的,连睡衣都有情侣装?
我气鼓鼓地回头,指着他肚子上那个小熊说:“你不也是穿着睡衣跑出来的?嘴里还叼着土司卷,好不雅观呢!”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肚皮,睡衣上面那只小熊也无辜地回望他:“我是男的!”
“哦!”我重重地点头,“才看出来,好不容易。”
他一把拽过我的脖子死死夹住:“你再惹我试试?”
“你吃相真难看!嘴巴上有黄油……”
话未说完一个狂放不羁的吻落下来,狠狠地,狠狠地堵住我不能动弹。奇怪了,那些黄油又油又腻,却不令人讨厌,可是……
我本能地提起膝盖,“嗷——”一声变调的惨叫回荡在整个二楼走廊。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稍微用力了那么一点点。
“你没事吧?”我有点小良心发现地,抱歉一下,好心询问。
他小模样变形了还笑着问我:“你说呢?”
呃?这个……
三十六计跑为上。我转身撒丫子就跑……
上午我在这一左一右哼哈二将的陪同下逛了伯恩的老街。很干净的城市,道路中间还有有轨电车的轨道,两边林立着高雅大方的浅灰色建筑,天空蔚蓝得像个穹庐开的染坊,晕染的绮丽色彩全部铺设上去。绕开闹市区,转而到了非常安静的街道,双脚踩在碎石铺成的马车道上,抬头可见红瓦白墙的古老房屋,相映成趣的街心喷泉彩柱,这个美丽的国度就像梦幻的童话一般。
明阳抓着我的肩膀推着我往前走,一路上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小乌鸦你看,这里是老街……”
“这座建筑已经有四百年历史了……”
“快看那里,那是象征伯恩的小熊熊标志……”
“还有这里……”
明阳俨然像个导游,悉数介绍伯恩古色古香的中世纪风貌。可我仍忍不住地回头望大森林,他戴着压低的鸭舌帽和宽边大墨镜看似懒散地跟在后面,不紧不慢。不过我们也有默契的时候,那就是三个人一起坐在枫树下的长椅上各自捧一杯热果汁,懒洋洋地晒太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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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17-11-2009 11:4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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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古堡遗梦(8)
“好舒服。”我仰起头眯缝起眼睛看太阳,它是白色的,像个长毛毛的绒线球儿。
明阳转过头来看我,忽然他说:“小乌鸦你的脖子怎么了?”
“嗯?”我奇怪地看看他,“脖子?”
“是呀!”他伸手碰触到我的脖子,一划,“你受伤了?”
我惊讶地发现他的食指上有一条殷红的印子,顿时脸色大变,那是小芫昨夜惊扰我的脑电波时留下的,可……那不是梦魇吗,怎么会留下痕迹?
我的心跳又加速起来……
那串佛珠我还没来得及还给大森林,它躺在我的口袋里,尚有余温。我想还给他,心里却紧张起来,是不是离开这佛珠,我的噩梦和幻象又要萦绕下去?烦躁不安地打翻了手中的果汁,弄脏了大森林的衣服。
“对不起!”他的路易?威登一定很贵,我想擦干净污渍,却越慌越擦不干净。
“不用了。”他温和地一笑,“我直接去干洗店等你们好了,就在街的那一边,正好你们从这边逛完了和我会合。”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小沮丧,责怪自己笨手笨脚。
明阳高兴坏了,我看见他那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实在很窝火:“你很高兴呀,少爷?”
“是呀!你是不是故意把大森林支开给我们制造二人世界呢?”
“厚脸皮。”我冲他吐吐舌头站起来要走。
他得意地跷二郎腿:“小姑娘,你离开我可是寸步难行哦!”
臭屁什么?我才不信。
事实上,问题马上来了。
我看见路边卖的烤香肠好香啊!很想尝一尝。可是……
“#%?#¥%??¥%……”烤香肠摊的老板对着我礼貌的微笑,说了很多叽里呱啦的天文,我一句也没听懂。
真要命了!语言不通。
“要我帮忙吗?”明阳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我身后,摸着下巴坏笑,“小妞!”
我只好很失败地垂头丧气,听他用天堂语跟白皮肤蓝眼睛的外国人对话,两个人都叽里呱啦一通之后,忽然爆发一阵狂笑,明阳伸手把我抱在胸前,向那老外连连点头。香喷喷的烤香肠终于递到我手中,可是……我斜着眼睛看明阳:“你刚才和那老外说什么?”
他俯在我耳边说:“他夸我老婆漂亮,我说那当然,黛安娜王妃也比不上我老婆天生丽质呀!”
我丢给他一个白眼:“又瞎说!老外才不会明白天生丽质是什么东西呢!”
“嘿嘿,是不懂,我让他回家查字典去。”
原来这里以德语为主,也有人讲法语。据说一八四八年的瑞士宪法把伯恩定为联邦首都,就是德瑞、法瑞之间妥协的结果。
我正在小心翼翼地吹烤香肠,迎面走过来一个金发美女,直接撞翻我。
哇——欧洲人一定吃了不少黄油,连女人也这么高大威猛?!我盯着眼前的金发美女看,她眼睛很大,像是吃了很多海水,蓝眼睛里都是波光,鼻梁高挺,嘴唇丰满莹润,有点像那种美宝莲广告里的性感美女。她的个子也好高,在中国我不算矮的,可是到了这里我的眼睛只能和她的胸平视,苹果若是面对她肯定要气得吐血而亡,对比落差太大。哇——好大的胸脯……
我还没有感叹完,金发美女已经像火箭一样冲了过来。不过不是冲我,是冲我身后的明阳:“Geliebter!”
如果这时候可以看到精彩的动画场面,那这个超级热辣的拥抱中间一定会挤飞出一个红艳艳的心。不过Geliebter是什么意思?那时候不懂,后来我问过大森林才知道,是德语亲爱的。这金发美女就是明阳的同学刘易斯。
对了!我怎么会忘记。头一天的梦境里已经出现了。这也是我预感到要出场的人物吧!
可是……我有点心疼我的烤香肠。我可是连一口也没尝到呢!
明阳对我说:“掉了就算了吧!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可是金发美女不愿放他走,非要在我面前表现一下亲热的国际友谊。我听见她渐渐地换了中文对话,原来她还会讲中文?好厉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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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17-11-2009 11:4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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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古堡遗梦(9)
十月金秋我们都穿着厚重的棉衣,而刘易斯一身黑色的紧身皮衣实在包不住她身上的浑圆性感,两团白肉眼见就快要撑破胸衣。我能感觉到她的鄙视和小窥,总之是十二分地看我不顺眼。 “我现在中文提高很快,你检验一下吧!我的小老师……”我听见她说,他还是她的……老师?
我自觉地退出:“不妨碍你们叙旧,我先走了,拜拜。”
我朝着街口那家干洗店走去,把两个叽里呱啦的人远远地甩在后面。正如昨天梦里预示的,这个刘易斯对明阳有独特好感,黏糊得早就胜过了牛皮糖。我又抬头看一眼电线杆上的小熊熊雕像标志,它笑得真灿烂,比我快乐……
街口的干洗店里并没有看见大森林,我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消沉起来。
“怎么了?”有人站在身后?
没有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大森林。
“你很在意明阳身边的那个女人吗?”原来他都看到了,“他们比普通同学关系要好些,明阳曾经教她学过中文,并且她还选修了中文,她现在说得不错呢。”
我回头冲他微笑:“大森林,我们买点原材料,回去煮东西吃吧!”
他什么也不问,只是说:“好啊!”
集贸市场里佐料齐全,连印度的各式咖喱香料都种类繁多,市场旁边还有很多外贸店,很多质量很好的棉质T恤打折到很低。我像个什么也没见过的土老帽一样蹿来蹿去,连连叫喊:“大森林快来看呢!”
他回头,一只手的虎口撑着下巴微笑。西方人的个头太大,没想到我竟然在童装店买到了合适的衣服,可爱得一塌糊涂。
路过苹果摊的时候又看见了红彤彤的美国蛇果,心里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差点掉下泪来。大森林什么也不问,悄悄递上纸巾:“想家了吗?”
我点点头,想苹果。我在想什么时候把苹果也带出来周游世界,她一定高兴得晕过去。“走吧!”我推推大森林,他已经抱了很多牛皮纸袋。“我们今天做中国菜!”我已经想好要做什么……
原来像他这么潇洒的男人进了厨房后竟笨拙得可爱,我让他去削土豆,他竟不会用刨子,打鸡蛋他竟想用菜刀去切,我笑得前俯后仰,伸手去拨他头发上的土豆皮。手刚举过他的脸,便被抓住。我们几乎屏住呼吸对峙,我哑然失笑:“你这么怕我看到墨镜下的面目?”虽然我并没有打算摘掉它。
他嘴角抿起一丝苦笑,想回避。我的心隐隐作痛,他的脸,究竟怎么了?
“大森林,”我掏出口袋里的那串佛珠,“这个还给你,还有,谢谢你。”
他没有接:“还是你留着吧!我不是鬼眼,不会看见什么可怕的异事,况且,我要走了。”
我怔住:“去哪儿?”太突然了。
“河口。”
“还去那里做什么?我们不是,已经离开……”
“可我的事还没有完。”他转身要出去。
我拦在厨房门口:“你骗人!你已经把我带到了狄家,所以你以为功成身退,想一走了之?”
大森林笑了,这笑另有深意:“对,我是功成身退,你本来就是明阳的。”
“我不是!傻子才会喜欢那个混蛋。”我急得淌出泪来,一把拦腰抱住他不肯松手,“我不许你走!你走了又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我不知道,自己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明阳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的午餐很丰盛,但是我们沉默不语。一向好动的明阳一反常态,一直阴沉着脸,饭也不多吃。狄爸爸特意给他夹菜:“今天的糖醋鱼真不错,若惜的手艺可以把正牌的法国大厨比下去了。明阳,快尝尝,你还没动筷子……”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他站起身,扔掉餐巾走开,去向车库。一会儿就看见窗户外面一辆橘红色的法拉利经过,狄少爷戴了墨镜,一只夹了烟的手放在车窗外面,很拽的样子。
可是我还无暇顾及他的小情绪,现在一颗心系在大森林身上,吃过午饭之后我就急着追问他,为什么要去河口?为什么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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