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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11-2009 02: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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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女孩
第二人民医院占地48亩,总建筑面积约6万平方米,这么大的地方如何确定一具尸骨埋葬的具体位置?如果在某幢建筑物下,那么当年打地基早就破坏或挖掘了出来。二院新建大楼竣工才两年多时间,找到当初的建筑公司打听一下,对两年前施工过程中一些特别的事情应该还记忆犹新吧?
难题就在于当初建筑公司发现了尸骨是如何处理的?普普通通的遗骸,是另找一处掩埋了还是混杂在土堆中出售或者倾倒了?如果当初没有发现遗骸,那么是否还埋藏在某个建筑物下?又如何说服别人挖掘出来呢?
这是竹英所思考的问题,不过,终于知道了妈妈埋葬之地对于她已经很安慰了。竹英举头看着夜幕中粉白的医院大楼,那些被日光灯分割的窗户并没有因为每天发生的生老病死而显得凄怆。竹英不禁想到半年来她在这里上班,上上下下、进进出出并不知道妈妈的亡灵就在自己的脚底下。
可以肯定的是,产妇陈金环是来到医院后才触碰到了妈妈的怨气。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她都去了医院里哪些角落?为什么只有她陈金环接收到了咒怨,而别的孕妇却没有?
竹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并没有进大楼的意思,这让卢强很奇怪。
“不进去吗?”他问。
“不。”
“你好像在找什么?”
“我妈妈就埋葬在这里某个地方。”
“啊!这里?”
“我姑妈原先住的房子就在这块土地上,我妈妈就死在她的地下室里,我爸爸和伯伯就把地下室连同她一起填埋了。”
“我们今晚要找到吗?”
“我一想到我妈妈还孤伶伶地埋葬在这里心里就堵得慌,这样盲目地找是找不到的,就算是来凭吊吧。陪我去医院后面看看吧。”
他们从急诊部的边侧翻过一个矮墙头来到医院后面一片荒草地。野草有总半人高,在医院大楼灯光的投影下白茫茫的,夏虫热烈地鸣叫,一只野猫在草丛里发出呋呋的生气声,竹英知道这只野猫一定受到了惊吓。
草丛里到处是从大楼里扔下的垃圾,饭盒、绷带、衣服、枕头、注射器、血浆袋,玩具熊,可能还有死婴,因为他们嗅到一股腐臭味,还有苍蝇盘旋的嗡嗡声。
竹英抬头凝望着五楼一扇幽暗的窗户,那是麦主任的办公室。今晚他没有加班,那他现在在哪里呢?她知道麦主任自从妻子和女儿死了之后是无法把自己关在家里的。他这些天是怎么度过的?夜晚他都睡在哪张床上才不会从凄惨的梦境中醒来?
卢强也跟着她向楼上张望,五楼的一个窗口有个小孩正生涩地大声读书:“天,那么高,那么蓝。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七楼的窗口有个父亲发出模糊的声音哄着襁褓中哭闹孩子。三楼不知那个窗户里传来紧迫的、悲惨的喊声:“妈——妈——!”一楼电梯门当啷啷地响,楼梯上有两个护士叽叽咕咕说话,慢腾腾地下楼,脚步叭嗒叭嗒的响。
他们沿墙根往前走,泥土有些湿润,竹英知道医院负一楼就是太平间,妈妈的遗骸应该不在整栋大楼下。
那些野草似乎在阻止他们前进,他们能感觉到脚底下的韧劲,踩到日光灯管的玻璃片发出沉闷的破碎声。
突然,一声轻轻地啜泣使他们止住了脚步,竹英热血一涌,难道?妈妈?怎么可能?卢强脊梁骨上都冒凉气,他攒住竹英冰凉的手,循声朝前看,一蓬篙草在一道强光照射下像是透明的火焰。
整幢大楼灯火通明,每个房间都是琐碎的倦怠,在昆虫齐声合唱中,他们的恐怖格外清晰。
像一个油污的齿轮碾过他们的心,在他们相临的配电室里忽然传出歌声:
“我的情人我的心我的梦我的灵魂给一个人……”
竹英和卢强浑身上下一个通透的激灵,木然地转过头,看到亮通通的窗内电工小王把写字板啪地扔在桌上,在控制柜前象水蛇一样边唱边扭,虽然滑稽可笑,但是竹英和卢强却是满心满眼的恼怒。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哭声发出的地方靠拢,能听见对方喉咙里咽口水的声音。时断时续的幽咽在暗夜里是一条条触须,将他们围绕。眼光落下来,在白铁皮排水管下赫然蹲着一个穿条形病号服的人影。
人影长发披肩面对着墙壁,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吃惊,依然抱着排水管哭泣。
“谁!?”竹英干巴巴地问道,她已猜到有些病人因为伤病而悲观绝望,会躲到某个角落里发泄他们的情绪。
“不用你们管!”女孩哽咽地说。
“有病配合治疗一定会康复的,不用太过悲伤,你在这里小心着凉了,家属发现你不在病房里会很着急的。”
“病房里的人才不愿意看见我呢!”
“为什么?”
“因为我的脸……”
“烧伤了?”
女孩忽然发出咯咯咯地怪笑,拿头猛撞排水管,整个排水管都传导着刺耳的喀嚓声。也许是一个石子或是松脱的锣母在水管里由上而下咕噜噜地滚落下来,片刻每个人的心都成了细碎的追索,期待着那最后安稳的坠落,然而却令人失望地、魔幻般地卡住那个活泼的回音。
女孩又持续她疯狂的撞击,卢强连忙走上前试图阻止她,女孩冷不丁地转身站起来。
“噢啊——”卢强痛苦地呻吟着跌倒在草丛中,心里准备的是一副破烂的、粉色或是焦黑的烧毁面容。然而女孩愤怒的转身,依然是一头漆黑的长发,见不到半点脸孔。
那只未露面、静默良久的野猫突然像是被人踩到尾巴凄厉地大叫,呼哧一声逃蹿了,尖利的爪子踏过砖块发出绝望的抓挠声。
竹英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像有一根隐形的绳子吊住了她,脚下轻飘飘的,又不至于摔倒,每呼吸一口内脏都会隐隐地疼。
“他曾经说我有一张最美丽的脸,怎么舍得用硫酸泼我……”女孩的声音从头发里冷冷地传来,像是询问又像是自问,那一幕黑发朝向躺在地上的卢强又抵在竹英的脸上,散发着伤口和药水混合的焦臭味。
想象中那张皱巴、破皮、扭曲的脸上还保留着一双晶亮的眼睛,从发缝中注视着他们,因为竹英和卢强都感到了寒气逼人。
女孩落寞的身影走远了,她扰动的那片草丛在灯光里飞出无数的粉蛾。
竹英缓过神来,恍恍惚惚不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伸手拉起卢强,内疚地说:“都怪我,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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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11-2009 02: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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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麦主任
竹英和卢强刚走出医院大门,一辆出租车在他们面前优美地划了一道弧线,停下来。稍迟,后门打开,一个穿军绿长衫的女人跳下来,后面跟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摇着手迫不及待地从车里钻出来,冲到花坛边呕吐起来,秽物稀里哗啦的声响,而后是刺鼻的酒臭味。
卢强掩着鼻子嫌恶地避开,却惊讶地目视着竹英朝男人走了过去。
女人付了车费,刚要跑来照顾男人忽然又站住了,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体贴地扶住麦主任,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金小姐……不好意思,我自己进去好了……谢——”
麦主任用食指拱起眼镜架揉着眼睛,抬起身,怔了片刻,疑惑地扭头看到料理店老板娘金小姐正不知所措地站在远处。他咂巴嘴吐了一口黏液,冷酷无情地把竹英那只手拂开,那粗鲁的力量使竹英全身一抖,卢强气愤地走过来。
麦主任重心不稳,摇摇晃晃,迟钝而滑稽地转着脖子,眼光从每个面孔上掠过,努力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越过竹英的肩膀看到卢强清秀的、生气的脸,眼睛里因为爱而不顾一切,那正是一只公鸡看到另一只公鸡的神情。
他渐渐明白了,奇怪地点着头,又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妒忌,真是奇怪,他还妒忌,一点点难受。他把呼吸放缓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你不想让家人遭到什么不测吧?”
“你想说什么!”竹英惊谔地截断他。
“不管你是什么怪物,会巫术、会魔法、装神弄鬼,用卑鄙的手段杀死他们,你终究会受到应有的惩罚!”麦主任阴冷地小声说。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
“什么惩罚?杀死自己的亲人吗?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与别人的不幸相抵偿吗?真是魔鬼的逻辑——”
“你发什么酒疯!”卢强把竹英挡在身后,只手一推,麦主任歪歪扭扭地倒退几步,就要坐下去,忽然被跑过来的金小姐从背后抱住。
竹英感觉卢强的声音中气不足,但是愤怒使他微微颤抖。麦主任愚蠢地扭过头终于看清是谁搭救了他,他机械地拍拍金小姐的手臂,竖着一根手指踉跄地又走过来。
“……白果乡沈家村一农户发生火灾,林富堂和林富友兄弟两人都被烧死了……我要是记得不错的话,你家就是沈家村的吧?白果乡派出所去了只作为简单事故处理……巧了,我有个同学在白果乡派出所,给我发来照片……我觉得有问题,其中一具骸骨非常凌乱,头骨竟然在一个干锅里……其它的四肢骨骼并不是从关节处自然烧断,而是有明显的利器斩断的痕迹……就是说这个人在发生火灾前就死了……林富友是你爸爸吧?林富堂是你伯伯,我打听过了,火灾前不久你回过家而后又匆匆离开……”
“不错,我爸爸和伯伯都死了,可是跟我没关系,他们罪有应得!”
“我看你还是跟警察解释比较好,你也会罪有应得的。”
“麦主任,我已经跟你提到过,我妈妈生前遭受非人的对待,遗恨形成了邪恶力量——虽然无法令人相信——妈妈是少数民族人,从小生活圈子可能原始、简单、狭小,形成她单纯又孤癖的性格,受父亲影响她还可能具有通灵的超能力。当她来到向往的大城市,受到的却是嫉妒、欺骗、凌辱、陷害、关押、虐待,最后痛苦而死,所以她憎恨这个世界,憎恨所有的人。一旦有人触动了她的怨气就会浮现于世,鬼魂就会向仇人索命,而她的诅咒如同病毒一样传播。麦主任,请给我一点时间,找到我妈妈的遗骸,安抚亡灵,平息咒怨,阻止杀人……”
“我真受不了你神神叨叨的,我看你就是被鬼魂附身了——”
“嘭!”一拳头砸在他的脸颊上,后半句话变成气流和胃汁啐了出去,眼镜滑脱到鼻尖上居然没掉下来,他弯着腰异常平静地戴上眼镜,甚至看看热闹的锦屋街以确定眼镜受到震动而未改变度数。用手使劲擦着嘴角,遵循动作电影的逻辑借着灯光看看有没有流血。
卢强扑过去的时候,麦主任已做好了准备,架住了对方的手臂,像跳双人舞似的转了几圈,一起摔倒,在地上滚起来。
金小姐一开始以为他们是同事之间的矛盾,后来又像是和病人家属之间的牵扯,直到动起手来才知道事情严重,手忙脚乱、结结巴巴不知道如何劝解,急忙掏出手机报警。
竹英走过去,轮到卢强翻起身掐住麦主任的脖子,竹英抓着他的双手怎么掰也不掰开,就叫:“卢强!卢强!卢强!”
卢强咬牙切齿,面色苍白,鼻孔撑得老大,呼呼喘气。竹英一声一声地叫醒他,他看到竹英尖利的目光,忽然松开了手。
竹英拽着他就往街上跑,一辆出租车滑行到他们面前,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出租车开到碧景园停下,卢强还绷着身板,胸口起伏不定。竹英把钥匙塞到他手里,推他下车,说:“你今晚在姑妈家睡,明天帮我查查承建二院的建筑公司,打听当年开工时有没有挖掘出尸骨?”
“你要干嘛?”
“我去好石村,找陈金环。”
“现在?太晚了!就是坐出租车去也要十二点左右才到,她会开门见你吗?况且也太危险了!”
“没时间了,麦主任一旦把他的意见交给警察,对我爸爸和伯伯死因展开调查的话,我马上就要被传讯,可能会失去自由。而那个常桂花一旦生下小孩就会死更多的人!”
“你说什么啊!”
“对不起,卢强,把你卷入了进来,我没法跟你解释清楚,你听我的吧!”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双管齐下,取得更多信息。”
“那……竹英,你对我真的很重要,千万别出事……”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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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11-2009 02:1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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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陈金环
午夜,出租车悄然潜进好石村,它的怪状灯柱划破了小村深沉、哀伤的黑暗,连狗都噤了声。好石村出石材远近闻名所以才叫好石村,司机大哥以前开卡车常来这里拉石料,所以轻车熟路,一口气开到这里,路上不曾担搁。
现在出租车停在路边喘息,打开暗红的车内灯。整个小村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灰白的石头,他们就像着陆在一个幽暗、坚硬而冰冷的星球。
竹英提着奶粉之类的礼品僵硬地下了车,因为自己也说不清需要多长时间,司机大哥就不愿意在这里等,车子一驱动,大灯怒视前方,竹英不得不靠边站,等待出租车在面前冷漠地调头,轮胎和碎石发生龃龉,尾灯带着羞辱远离自己而去,竹英一下子感觉自己分外孤独。
午夜十二点,自己却在一个陌生的堆满大石头的村庄里,月亮悬浮在树冠上,把那些大石头镀上一层珍珠色的清辉。汪,有一只狗马马虎虎地叫了一声,远处隐隐约约还有一只黑白颠倒的公鸡打鸣,显得无精打采。
竹英为自己长久的迟疑感到窘迫,忽然又想到几天前发生在这个村里轰动性的死亡事件,似乎那种愁云惨雾依然在这里飘荡。她的勇气有一点点衰弱,忽然,从她背后死寂沉沉的屋中传来睡梦中不正常的快速度嘟噜声,就像隐藏在暗夜中不安宁的一声幽怨,她体内像是摔碎了一个玻璃缸,全是锋利的碎片。
陈金环。陈金环。我是来找陈金环的,必须问明白,她在医院里看到什么?做了什么?到过什么地方?卢强说罗家房子就在大路边,有几棵树,侧面的墙壁上是计划生育的宣传画。应该好找。
竹英往前走,手里的塑料袋发出干燥的声音,才感觉到两根手指被勒得火辣辣的。脚下皮鞋踏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个村庄和翻过几重山自己家的那个小山村完全不一样。
在那边,一排房屋中间有一扇窗户孤单地亮着灯,竹英心里一冲动,以为就是陈金环家了,家里若有襁褓中的婴儿一般都会彻夜亮一盏灯的。
可是卢强明白地说房子在路边,门口有几棵树的。竹英再看一眼那斑驳的窗户,像纸牌一样,便推测那可能是几个精力旺盛的村民在打牌。啊,在这样的一个荒诞的夜晚,他们有多么可亲可爱啊!
忽然,竹英看见前面墙壁上有两个人影,一男一女,环抱着,女人仰头期待,男人俯视着,就像电影里那些情侣拥吻前的剪影,温柔的注视和吸引。竹英想到可能是旁边的山丘上有失眠男女在那儿幽会,乡村爱情,月光将他们投影在墙壁上。
山丘上是菜地,用白石片镶起一道边,几棵大树枝叶模糊了山顶上的风光。那墙上的投影一动不动,竹英轻轻地向前走几步,墙上又现出一条标语:少生优育,利国利民。竹英方才明白这是一幅计划生育的宣传画,只不过那男女亲妮模样太艺术、太煽情。
难道这就是陈金环的家?门口是石头粉碎后成堆的沙子,一条沉寂、醒目、庄严的小径,成为小型卡车经常出没的污涂地。果然窗口还亮着灯,四下里静悄悄的。
一幢清冷、萧条、单调的惨状平房,新粉刷过,玻璃上还有一个褪色的喜字,门上贴着鲜明的字符,宣告这家曾不久举办过闹哄哄的丧事,只能是村里人出面办理的。
有好几分钟,竹英在窗下一动不动,脆弱不堪,数着自己越来越急速的脉搏。突然从窗内传来婴儿呀呀呀黯然的哭声,尾随在后面的是一串沉闷、疲倦、哄孩子的嘟囔声。
竹英像是从梦境当中摆脱出来,敲门,拍打门上的铁环,咣当咣当的声音在周身震响,没人来。再拍,还是没人来。这艰难的重复要持续多久?忽然从门缝里飘出一声颤抖:“谁?”
“我……”竹英吃惊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我是第二人民医院的护士,林竹英,来……看望你。”
门闩像是复杂的机关,呜呜地一通响,接着,门拉开了。
头上系着红绸布,红毛衣,还披着一个灰色的羽绒服,散发着油煎味、闷热的乳臭味。
“我认识你……”带着心慌,凝滞了片刻,嘶哑地说道。
“进来吧。”她给梦游的不速之客让开一条昏暗的小道,竹英确信自己踢到一个塑料玩具,稀里哗啦的把光灿灿的礼品放在一张干朽的木桌上。尚在做月子、不能见风的陈金环关了门,站在屋子的中央提了提花棉裤。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女人用中指挠挠凌乱的头发,等待着客人继续道明她的来意。
“你的事我听说了,我相信小孩是健康的,只是有些事件我们要把它弄明白……”竹英不清楚这么说是否妥当。
“到房间坐吧。”女人用平声调说。
那是一间惨淡的房间,打着瞌睡的台灯,崭新的被褥铺在床上,桌上一片狼藉,有碗、白铁锅、汤勺,凝住了的红豆粥,漂着杏黄油腥的汤迹,无味的姜片。地上洒落成堆的鸡蛋皮。
竹英径直走向灯光下的床铺,伤感地俯身注视着那熟睡的小人,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
“喂——!”女人在身后激动地喊道。
竹英迷惘地回过头,又梦幻一般抚摸了那粉色的婴儿。她知道对于自己已没有危险了,还有一点也证实了,幻觉只能作用一次。多么简单、多么索然,多么怜惜。
女人含着泪花给她倒了一杯隔夜的开水,自己又钻回里那个窝里。竹英在床边坐下来。
忽然她憎恶起自己从未见过面、鬼魂又无处不在的妈妈。毫无意义,恶性循环,妈妈的悲剧没理由地降落在面前的这位母亲身上,降落在自己的身上。深沉的轮回,绝望的悲哀。
“大姐,我这么晚来是想调查一件事,相信我,这件事能够解除围绕在宝宝身上的诅咒……”
“诅咒?”女人觉得这个词既新鲜又恐怖。
“对啊,就像鬼魂上身。”竹英甩了一下头,这样的对话真是荒唐。
“唉……”女人脸色异常地阴沉。
“你到我们医院的那天发生过什么非同寻常的事吗?”
“寻常?”女人低头思索,“有,其实我的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那天下小雨,我原不打算去的,因为怀孕八个多月我们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我男人迫不及待了,劝我去照B超,可没想到照B超的过程中就出现宫缩、现血、阵痛和破水,我男人急忙把我送进你们妇产科了,谁能想到啊……”
“哦,那天我当班,是你,你男人急得都快哭了。”
“呜——”突如其来的,女人连忙抽出枕巾咬在嘴里止住悲痛,生怕吵醒婴儿。竹英握住那只手,滚烫的泪水滴在她手背上,不知道说什么好。可能是电压不稳,台灯忽然十分明亮,让人心里掠过恐慌,生怕它就此爆炸了,而后又微弱了。
“你……在医院里还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吗?”平息之后,竹英小心地问道。
“我在大厅的椅子坐了一会儿,我男人去办手续,然后就进了B超室,接着就进产房了。”
“大厅的椅子?”
可能吗?那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坐过,虽然它接近地面,但是怨气不会偏巧侵入她的体内吧?何况地下是太平间,妈妈的尸骨会存在那里吗?
B超。想想B超,有问题吗?出了故障?为什么一照B超她就出乎意外的分娩?我妈妈的鬼魂潜伏在B超里?变成一道超声波?怎么办?拆开它?
还有什么要问的?已经够了。不应该这么晚还打扰一个虚弱的、悲伤的、困倦的,做月子中的新妈妈。
陈金环安排她睡在她公婆的房间,死人的房间,她家每个房间都死了人。老年人的鬼魂相对安宁,那就睡在这里吧。怕吗?来不及得及想。
竹英度过一个清醒、痛苦难耐、漫长的夜晚,当然还有床下细碎的、时断时续的啃噬声——老鼠吃鸡蛋皮?可是,她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心在破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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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11-2009 02:1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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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小王
竹英在回城的路上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的语气平静中带着严肃,简单有礼地交谈几句,然后旁敲侧击试图让竹英说出她在什么地方?凭直觉竹英猜到对方是警察,可能因为爸爸和伯伯的死而传讯她。现在不行,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于是,她说自己在某某大街上立马就关机了。
为此她有些惴惴不安。事不宜迟,她必须尽快找到妈妈的死亡地点。她用共用电话联系卢强在一家小旅馆里见面。卢强感觉到事态严重,他很懊恼没有带回令人欣慰的消息。
“德玉四建”建筑公司一位负责人告诉他,原来四门槽那一带解放前是溪南河冲积而成的滩地,最先是流浪的放蜂人在那里定居,才逐渐形成了住宅区。后来纳入城市规划,全部拆迁,建起现在的锦屋街,别说第二人民医院,就是整个锦屋街破土建设时都没有挖掘出任何古代或现代墓葬。
竹英的妈妈死时谈不上是墓葬,但是有一个体积不小、制作严实的木箱入殓,虽然过了十几年应该还没有完全腐烂,如果在建筑用地范围内是很容易挖掘并发现的。
卢强的消息对竹英反而是一种释然,如若当年建筑队发现了尸骨,他们是如何处理的,很可能又是一番头疼的寻找。
现在,竹英更加相信妈妈简陋的棺椁草草下葬,依然掩埋在医院那片土层之下,只有这样才会跟陈金环的行动轨迹形成交集点。通过昨晚与陈金环的对话,基本上可以把重点放在大厅里的那把椅子和B超室的仪器上。
不过,大厅里的那把椅子可以预先排除,那把椅子是可移动的木条椅,漆成白色,地面之下是太平间,而当初妈妈被填埋的地下室不足两人高,不可能还在太平间之下了。还有,木条椅是绝缘体,虽然那天下着小雨,还是难以想象咒怨会附着在椅子上。
灵魂看不见摸不着,把它理解为带电粒子或是携带信息的粒子,在心理上是可以接受的。那么鬼魂、怨灵或某些超自然力量就是一些强烈的带电粒子或携带信息的粒子,强烈到我们能够感觉它,看见它,甚至强烈到能够威胁我们的生命。
“强烈”一词在物理学上可以解释为振动,如果每秒振动2万-10亿次,人耳听不到的声波称为超声波。所以鬼魂、怨灵或某些超自然力量极有可能就是一段流动的超声波。
B型超声检查,俗称“B超”,就是利用超声波的物理特性进行诊断的一种影像仪器。而B超也在陈金环当天行动轨迹的交集点上,并且在照B超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的紧急分娩。
所以,妈妈的咒怨潜伏在B超仪里可能性极大。二院B超室在三楼靠中间的位置,是一台老仪器,新楼竣工后原设备直接转移过来,由医院里的维修工孔师傅安装的,他还负责医院里医疗仪器的简单维修。
难道B超在搬运过程中经过了妈妈埋葬的地点?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不是孕妇陈金环接收到,而是两年前第一个在新大楼里接受B超检查的孕妇接收到了。
由于时间紧迫,竹英和卢强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倒推式分析寻找,那天陈金环最后到的地方是产房,而竹英当时在产房,产床、工具事先她都检查、整理过,这是她的工作,没有任何问题。再向后推就是B超室,通过陈金环的叙述,在B超室里突发意外,预产期原本还有一个多月,之前也没有任何迹象,却迫不及待地生下早产儿。
他们也可以把范围划得更小,锁定在陈金环去医院的那天,四月二十二号。地点,B超室。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要找B超室的负责人仇阿姨或维修工孔师傅询问当天B超仪有没有出现异常或故障,就能分析出一些蛛丝马迹。
行动前竹英又一想,如果找仇阿姨毕竟不是同一科室的人,自己只是个实习生,突然涉及她工作上的问题,她可能会有所犹豫和保留。而孔师傅前不久才退休,如今是徒弟电工小王接他的班。孔师傅是没有顾虑的,一定会如实相妗?
况且,竹英现在被警察盯上了,医院是去不成了,就是没有警察被麦主任看到同样对自己不利。
登门拜访孔师傅相对方便和安全一些。
这时,卢强不以为然地说:“孔师傅前不久才退休,那么这近期一些维修任务肯定是交给小王处理的。”
“嗯,对的,我经常看见小王背着工具包乘电梯。小王本职工作是电工,然后拜了孔师傅学维修,一定跟我一样有个实习期。”
“再说,假如那天B超真的出现了异常情况,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师傅会觉得很平常,而没有留下什么印象。若是我们的话题转向灵异,可能只会受到他老人家的嘲笑。”
“就找小王吧,都是年轻人好说话。”
“我这就去医院,你在这里等我消息。”
“你认识他吗?”
“不就是昨晚一曲”我的情人”差点吓破我们胆的那位歌手吗?”
房间里的气氛沉闷而压抑,卢强试图缓和彼此的情绪,可是,竹英的眼神里依然是一抹忧郁,默默地点了点头。
竹英在房间里难耐地消磨了几个钟头,电视里的热闹显得十分虚假,关键的时候它一点都不安慰人。桌上托盘里有两小袋茶叶包,她撕开一袋,全是暗绿色的粉沫,在手心里很干燥,植物的骨灰,她禁不住伸出舌头粘一点在嘴里品尝,很苦。
突然的敲门声,使她浑身一颤,”骨灰”撒在洁白的被子上,她牵起被子抖一抖,轻轻走到门边,脚在拖鞋里又感觉到了那些粉沫。确认是卢强,开门让他进来。
“没想到小王那个人很健谈,可是总也说不到点子上。”卢强一屁股坐在床上,有点泄气。
“他都说了些什么啊?”竹英把另外一袋茶包放进杯子里,为他倒上开水。
“他说医院内的电子医疗设备一般不会有太大的故障,不然也轮不到他来修,一些小毛病都是医务人员缺乏常识造成的。比喻他多次强调在诊疗室、化验室内禁止使用移动电话,以免设备受干扰,可是就是没人把他的话当真。然后就说二院的医务人员素质如何如何差,他真替前来就诊的病人提心吊胆。”
“你没问他四月二十二号B超仪有没有出故障啊?”
“问了,没有。他那天和孔师傅在三楼安装核磁共振器。”
“嗯,那是新买的一台。那……就是说那天小王没进过B超室啰?”
“进过,还挨了孔师傅的骂,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哦,为什么呀?”
“那天早上隔壁B超室的仇阿姨说B超仪有静电,孔师傅就让小王过去接地线,他把一根线连接在B超仪支座上,另一端穿过空调连接管的墙洞栓在窗外白铁皮排水管上。他家的配电箱接地线就是栓在自来水管上的。吃过午饭孔师傅去看了一眼,回来很严厉地批评他那种接法是不安全的,仓库里有铜制接地线,孔师傅亲自去安装的——后来小王就把话题扯到各科的护士身上了。”
“接地线……”
“是啊,小王说他三证齐全,电工干了四五年,一直以为接地线是最简单的。”
突然,竹英一巴掌拍在桌上,激动地说:“我知道了!”
卢强正伸手把茶包留在杯外的小绳提起来,茶汁滴在他浅灰色休闲裤上,几个黑点,他没见过竹英有如此大的反应,因为激动而嘴唇颤抖,试探性地问:“知道什么呀?”
“昨晚那个女孩,男友用硫酸泼了她的脸,躲在医院后面墙根下哭,她蹲的那个地方,下面就埋着我妈妈!”
“你怎么知道……”
“你想想,那地方有根什么?”
“有……排水管?”
“对——我这么跟你说吧——那天我们为陈金环接生耽误了吃午饭,她是11点半左右进产房,11点20几分在照B超,这个时间小王已经给B超仪接好了地线,午饭后孔师傅才拆除的——我再说排水管,排水管紧贴墙体,其实小王把地线接在排水管上是完全能够消除静电的,孔师傅考虑到雷电情况下会很危险是有道理的——我再说天气,那天一直下小雨,屋顶积了不少水,排水管要排大量的水,就是说因为水排水管与地面有了衔接,假如有电流的话,排水管与地面形成导体——你明白了吧?”
“你妈妈的咒怨因为潮湿而旺盛,像电一样向上流窜,通过水柱,通过白铁皮排水管,通过地接线进入了B超仪……”
“或者它就是一段超声波,通过B超探头晶片阵元发射进母体,积聚在胎盘和胎儿身上,强烈地催促分娩。”
“在小王接好地线和孔师傅拆掉不合理地线这个时间段,恰巧只有陈金环一个孕妇照了B超?”
“不错。”
“我完全明白了,我们要怎么办?”
“买两把铁锨,一只镐,今晚就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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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3-11-2009 02: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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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妈妈
离小旅馆不远有一家“山寨私家菜馆”,墙壁漆成黄色和橙色,朽木门窗上种着开满小花的植物,藤萝攀爬在窗槅上,大红色的沙发软软的,音乐轻轻的,连服务员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在这里所有节凑似乎都慢了下来,时间似乎沉淀了下来。好像没有什么紧迫又危险的事情要发生,好像没有什么痛苦和悲哀,好像没有什么死亡。
这里全是生的乐趣,休闲、美食、温情、柔和、爱和光。
竹英第一次细致地看着面前的阳光男孩,个子高挑,略显清瘦,头发有些卷,光洁的额头,眉毛淡褐色,又厚又直,一双单眼皮小眼睛,有一点冒失,有一点害羞;唯有鼻子是男性的,刚毅的;嘴唇鲜红饱满,就像在成熟的果实上用刀片轻轻划开,渐渐暴露出果肉。
卢强在竹英迷离的注视下神色闪避,接着又直率、多情地回敬那双美丽的眼睛,嘴巴嚼着嚼着就停止了,有那么几秒种,竹英妥协了,笑一下,托着下巴忽然变幻手形,指着桌上那些菜,说:“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香芹、蒜苔、韭菜?”
“这个嘛,每次在学校食堂吃饭,我都会挑一个能观察你的位置,我发现你对葱、姜、蒜这些刺激性的蔬菜都不避讳。”
“啊,看人家吃饭多不好意!我怎么不知道呀?”
“你很少抬头,走路也从不回头。你好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说你古怪,但是我觉得你很神秘,深深地吸引了我,有时看你从操场上走过,我就像丢了魂似的,半晌才回过神来,身上就一惊。我以为你能感觉到背后总有一双深情的目光——那一次,记得吗?我去拣羽毛球,慢腾腾的,就是为了等你走近,突然把拍子递给你,说,”给你打吧!”——你当时的表情就像沉睡千年之后猛然惊醒,太令我震撼了,心里像扬起一片沙子,倒处都蒙了一层似的。”
竹英明明晃晃地笑着,又细又尖的嘴角那么弯上来,双颊像柔软的秘色瓷一样荡开两道笑纹,绷紧的嘴唇薄薄透亮,有一个令人心醉的唇尖,瞟一眼卢强,说:“有那么夸张吗?不过,你那句‘给你打吧!’真是响亮,在我耳里响了好几天呢……呃,这些叫什么菜名啊?”
“这个,紫苏怪味鱼,这个,翡翠腊肉,这个,芋头耠子炒香芹、野韭菜、酸菜煎鸡蛋;还有这个,如影随形……”
“如影随形?不就是蒜苔嘛,好奇怪的名字!”
“我问过服务员,这是土家族菜馆。”
“哦,没想到啊……”
卢强去了一趟卫生间,在盥洗池洗了手,抽张纸擦干净,在走廊里掏出手机面对墙壁给家里打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老妈接的电话,如果是老爸交谈就简单得多了。
“妈,我强子,明天或后天就回去了。同学遇到麻烦事,我得帮帮她。”
“你能帮得上就帮,帮不上也别逞能。你妹妹给你看着店,也没啥的,村里好多人得了流感,感冒药卖了不少,你回来再进点。你卢大叔非要输液,你妹妹不敢扎,我说等强子回来吧,你卢大叔说两个鼻孔不通气,睡觉怕憋死——”
“妈,你和爸也要注意身体,预防着点,家里开窗通风,没事多洗手,别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了。”
“乡里乡亲的,一点小病就不待见人,显得咱们多贵气似的……”
“好了,你叫小妹听电话!”
有些事卢强怎么也说服不了父母,一来二去自己难免焦躁。现在电话里传来家人的声音,他忽然觉得很怀念。但是自己语气不重点,老妈只会没完没了地唠叨下去。
“哥,偷偷见女朋友是不是?把个摊子丢给我,怎么谢我吧?”
“好,过了今晚,你要我怎么谢都成,说吧!”
“给我带肯德基!”
“就知道吃!对了,那些感冒药要是不知道价钱,就拆开来散给他们吃,不用收钱了。才放完长假你把心收一收用到学习上,别在我店里绣十字绣,那跟女红是两码事,多看看书——”
“哥,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挂了,挂了,别忘了你的承诺。”
那头的电话挂断之后,卢强兀自对着话筒说:“不会……”
吃完了饭已是夜幕降临,他们回到小旅馆拿上铁锨、镐头、装尸骨的蛇皮袋,还有矿泉水,乘坐出租车直奔溪南河长长的河堤,从那里穿过一片防护林,走进荒草地,差不多一百米的距离就是第二人民医院的后墙。
拿着工具当然不能从医院的大门直接进去了,而且在这关键时刻竹英轻易不能暴露在众人面前。等该做的都做完了事情自然会有一个水落石出的。
这里就像是城市的背面,是另一番景象,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宽阔的溪南河在月光下波光鳞鳞。河堤上有人骑着破自行车飞快地走过,挡泥罩咔啦咔啦的响。
他们进入昏睡、梦呓、斑驳的防护林,蓬松的沙地吞没了脚步声,一只默不作声的鸟,拍着翅膀低低地飞过。
然后,他们踏入荒草地,野草旺盛、柔舒、多汁,散发着微苦的气味。小虫撞击着他们的面孔,还有蜘蛛网,最担心的是蛇,所以拿着铁锨在前面开路。
医院大楼像一个巨大的电视墙,每个窗户都是一个画面。竹英和卢强避开灯光慢慢向前潜近,竹英却在搜寻那个窗户,那个窗口里有一排文件柜,麦主任穿着白大褂只露出半身侧影,他的眼镜偶尔反射着亮光。
卢强想,不会又有病人到这里来哭泣发泄情绪吧?其实他人已到达那根排水管旁了,回头见竹英还站在草丛里,便压低嗓门招呼她过去,他以为竹英是因为害怕而不敢靠近,但是为了拯救她的生命和别人的生命,他必须坚强,不能退缩。
他想起读小学时,村里修路曾挖开一座野坟,刨出来的骷髅就扔在路边上,放学后他们把骷髅当足球踢来踢去,一点也不害怕,反倒是长大了回想起来总是对那个无名死者过意不去。光亮足以让他看清碗上的手表,快八点了。
“你确定就是这里吗?”卢强看着走过来的竹英说。
“排水管下有涵洞,我们再往后一点位置开挖。”
“希望别挖到太平间掉进去……不会惊动医院里的人吧?”
“左边和右边的窗口离咱们远,又是一楼,人都是流动的,不会注意医院后面有的动静。”
“那现在要开始啰。”
“开始吧。”
卢强和竹英都戴上手套,他们先把那些野草拔掉,根茎在土里很不情愿地挣断声,有的根茎漆黑如浓密的头发,湿润的泥土被带了起来,沉甸甸地扔在旁边的草丛里。
卢强抡起镐头扎向地面,一下子没进去半截,让人心惊,拔起时又很吃力。看来这里的土质肥沃、细腻,没有石块,所以又改用铁锨,用脚把锨铁踩进土里,借着锨把杠杆的力量,铲起一大块土。
医院像是梦境中透明的蜂房,嗡嗡声发生在繁忙的内部,更远处,街道上的汽车声像岩浆一样流动,唯有救护车清晰、急促的鸣笛由远而近,一直到了“蜂房”某个入口处嘎然而止,接着是聚氨脂的小轮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尖叫。
因为一片灯光所以没人留意到天上的月亮隐没于一片薄云当中,一阵疾风使野草颤抖了一下,夏虫也静默了片刻,竹英和卢强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还有泥块扔在草丛中的滚动声。
泥土的黏性越来越大,像磁铁一样不愿离开地面,铁锨铲过的痕迹光滑得泛亮,进度越来越慢了。
等挖到有半人深时,他们已是大汗淋漓,双臂又酸又胀,已经没力气把土挥出来。丢下铁锨爬出来休息,喝矿泉水。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两个人才刨开这么个小坑,心理不免有些焦急。
因为无法确定棺木是横向还是纵向,卢强决定让竹英休息,避免挖掘方向错误而徒劳无功,自己用镐头垂直往下挖,直到镐头碰到棺木,吃下这颗定心丸后,再研究向哪个方向扩展。
卢强跳进坑里用镐头地下锥,然后换竹英下来把泥土装里蛇皮袋里,他在上面提起蛇皮袋把泥土倒掉,再跳进坑里继续挖。这样轮换十多次,从坑里爬上爬下已经很困难了,镐头在坑里也无法施展。他们开始怀疑这一切的猜想是否是一个错误?他们寻找尸骨试图平息捉摸不定的咒怨是否是一种疯狂?
他们精疲力尽,双手起泡,浑身湿透,头发粘在前额上,衣服也蹭满了污泥不成样子。而且坑内有一股腐臭和阴冷的湿气令他们很不安,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活埋一样。
当卢强丢下镐头准备爬上来休息时,却听到沉闷的一声响,他迅速扒开泥土,一块平坦、腐朽的棺木露了出来。
“她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
卢强兴奋地喊道,发觉自己的声音好象在天空里回荡。竹英像是摔倒了,匍匐在上面,伴随一阵泥土的坠落,卢强无处躲藏,冰凉的泥块钻进汗湿的衣服里。他抬头看竹英,黑暗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卢强分辨出棺木与医院墙壁呈纵向安放,由于恢复了信心,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开始向旁边扩展。现在快要接近午夜了,医院大楼已是一片安静,夏虫的鸣叫也变得稀落,反倒是他们一下一下挖掘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地上回响。
两人最后一次休息时,已经累得沉默无语,卢强把喝完的矿泉水瓶在手里捏得哗啦一响,两人听来像爆炸一般,浑身颤抖。
“你……在学校里暗恋过我吗?”突然的,小心的、温柔的。
“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始终暗恋你……”
“那时候你要是说出来,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爱像果实,酝酿足够久时自然会成熟,纵然不是你希望的那个人来采摘,同样也给别人甘甜。”
“如果还在青涩时就邀请别人品尝,就会坏了别人的胃口,也浪费了一个果实。”
“可有的果实专等一个人来采摘,等不到它就在树上烂掉,然后坠落了。”
“也许过不久,他心里又长出一棵小果树来……”
等这件事结束,完全结束,卢强会像成熟的果实一般裂开来,请求孤独干渴的旅人品尝他爱的甜美。
没有多长时间,整个棺盖已经显露出来,看不出是什么木材做的,腐烂程度比想象的要好。几乎找不到缝隙,卢强不得不用镐头砸开边角,原来木头里面还很干燥,镐头弹了起来。
终于,棺盖裂开了,咻地一声冒出一缕白烟,卢强呯地贴在坑壁上,心都快震碎了,呆了片刻,一股恶臭呛得他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竹英趴在坑沿上急促地说,头发从两侧垂下来。
“你往后站!别看,跟我说话就行了!”卢强异常愤怒,他觉得坑上面竹英的身影十分恐怖,第一次心里生起厌恶,但是又包含着一重关心,怕她被有毒的气体熏着。
看样子这个棺材密封性很好,有一股气体或是一种力量被困在里面,得到释放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只是难以忍受的恶臭久久不散。
镐头还插在裂缝里,卢强振作精神抓住镐柄准备将棺盖撬开,棺盖和棺体之间是用榫头对接的,在撬起的过程中发出刺耳的怪叫声。镐柄已经接触地面了,这是它所起杠杆作用最大的范围,好在棺盖已翘起一尺高,卢强便放弃镐头,用手抓住棺盖将它整个掀起。
棺盖沉重而又充满韧性,到最后几乎是自己猛地弹开了,于是,朦胧之中,卢强看到棺内有一具面目狰狞、四肢蜷曲的干尸,大张的嘴巴是一个黑洞。
一声痛苦的呜咽,卢强丢开棺盖,转身发了疯似的往坑壁上爬,但是一次次地滑了下来,四肢绵软无力,最后蜷缩在那里,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流下来,流进坐在屁股下的球鞋里,他嗓子里发出几声似笑似哭的咕噜声便失去了知觉。
……恍恍惚惚中,他听到坑上传来哭声。
“……妈妈——妈妈——我终于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磨难,他们都欺负你,虐待你……我知道你恨……恨透了这个世界,但是我找到了你,我要送你回家,他们都受到了惩罚,你该安息了……我有小孩了,你应该欣慰,我不想肚子里的小孩成为你的诅咒……妈妈停止吧……我们回家……”
一道眩目的探照灯划过去,忽然又晃回来照着坑上面泪流满面,披头散发的竹英,她虚弱、纤瘦、粘满泥巴的身子在灯光中变得粉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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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11-2009 02: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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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韦主任
麦主任记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家里的一切让他触景伤情,无法忍受。一到下班后,他就把自己灌醉,随便找个旅馆昏睡到天亮,有时一整夜都在办公室里,看书看病例,实在困了就在沙发上胡乱睡一觉。
今天晚上他同样给自己找了许多事,他挨个去病房探望病人,同他们聊天。回到办公室把以前的病例翻了一遍,文件柜里那一排排的书籍,大部分都没有看过,成为摆设,自己都觉得惭愧,现在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完全这个任务了。
夜色渐渐地深了,病房和走廊里也安静了下来。医院里充溢着又腥又臭的闷热气味,可是又不能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因为草丛中无数的小飞虫被灯光吸引正在玻璃外面等侯着。
麦主任给眼睛放松休息时,才把日光灯关闭,然后拉开窗,站在窗前啜着一杯速溶咖啡。就在这时,他听见医院后面传来沉闷的声响,他连忙戴上眼镜,探出身向下看,过了很久,他在黑暗中摸到电话,他确信有人顺着墙边挖了一个大坑,那两个身影他也很熟悉,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于是,他报了警。
麦主任带领警察突然出现时,探照灯正好照见嚎啕大哭的竹英。当探照灯射进坑内时,所有的人都惊呼着后退,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是眼前的一幕还是令他们毛骨悚然。漆黑、潮湿的坑内有个长方形的木箱,盖子掀在一旁,里面一具焦褐色的干尸,身上仅有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张牙舞爪,她的愤怒、恐惧与仇恨震撼人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木箱中一跃而起,杀死她所见到的任何一个人。
当夜,警察带走了竹英和卢强,干尸留待明天法医联合二院的解剖专家一起进行研究鉴定。
麦主任回到办公室,纷乱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所有的事情在他面前都变得清晰具体起来。当竹英还是个学生来到医院时,他们在电梯里相遇,这个长发披肩,苍白纤细的女孩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浑身散发着神秘气息,肌肤的光泽、胸罩带子在黑绸衫下的突痕,微微上翘浑圆的臀部,他的目光受到强烈的吸引,内心涌起一阵奇怪的兴奋感,浑身上下有种活力的暖流在奔突,让脑袋的温度升高了。
接下来,他一直感到发烧和头痛,就像得了流感一样。他无法安静下来,魂不守舍,电梯里的一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无缘无故地在各个楼层里寻找,直到他在院长室看到那群学生,看到她。他无法消弥心中的火热和冲动,在门外痛苦、矛盾、不安地等着。
直到他们说上话,直到他了解她想留下来的愿望,直到把她诱骗到办公室逼入墙角,汗水濡湿了他的背部。这一切都受那莫名其妙的热望,受那难以忍受的猛烈冲击,事情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发生了。
他内心强烈地不安,果然,他的女儿和妻子相继死去,最残忍最奇怪最无奈的惩罚。他认为这个古怪的女孩身上一定有某种超能力,轻而易举地杀死人或是唤醒某种邪恶的力量至人于死地。
就在刚才,那具恐怖干尸的暴露,不得不让他重新思索,干尸蜷曲的模样让他联想到妻子女儿死时的姿势。据他了解其他猝死无一例外也是这种痛苦的姿势。
这具干尸是谁?她为什么埋在医院的后面?这一个月发生的几起猝死事件,虽然不同人物,不同地点,但是他们和医院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真像竹英所说的怨灵的咒语,那么咒语一定是从医院传播出去的。
那这具干尸就是竹英的妈妈啰?竹英真的在寻找死去的妈妈,并试图阻止咒语的传播,是我误会她了吗?怎么又能证明不是因为我强.奸了竹英而触怒了一位近在咫尺的母亲的亡灵?
麦主任头痛欲裂,他又冲了一包咖啡,开水漫出来烫了手,杯子在地上摔碎了,自己却听不到声音,惊讶地看着扭曲的碎片和溅开的褐色水迹。
他在这里片刻都不能停留,否则会发疯发狂,他跌跌撞撞地奔出去,蹲在电梯里坠落,他要到”兄弟船”饮一通酒,麻醉自己。
第二天,麦主任做完一个手术,回到办公室休息,从窗口看到解剖室的韦主任和法医站在昨晚发现干尸的土坑边,干尸已经转移到医院里的解剖室,他们可能在勘察现场,希望发现有利的线索。
出于痛苦、恐惧的联系和某种好奇,麦主任急于想知道干尸的秘密,他打电话邀请韦主任晚上一起去喝酒。自从麦主任家庭遭到不幸以来,韦主任也一直想找个机会宽慰这位同学兼同事,正巧他的干尸检查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该是警察处理的事情了。况且,这具干尸给他的震惊和困惑也正想找个熟人一吐为快。
老板娘金小姐很高兴看到有人陪同麦主任来喝酒,这样她也能放心些。给他们加了菜,又过来陪酒,韦主任感到很意外,他带着嘲讽的表情小眼睛紧紧盯住麦主任的脸,希望能得到答案,麦主任却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也不好随便开玩笑。
等金小姐一离开,韦主任自己就说开了。
“咱们在二院差不多干了20年吧?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奇怪的事。”
“你是指那具干尸?”
“非常蹊跷。我搞人体解剖的非常清楚,人死后埋在土里面,经过自身酶的作用,还有细菌分解作用,不出两年基本上变成一堆白骨。而这具尸体至少经过了15年,她的皮肤、肌肉、关节,都没有受到损害,你能想像出这是怎么回事吗?”
“可能还不止15年吧……”
“不超过20年,这足以让人惊奇了。从骨格和面容上推断,是一位19岁左右的女孩子,她死得那么痛苦,两目圆瞪、张口、四肢呈挣扎状,我们不禁想到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究竟经历过什么?又是怎样的经历十几年不腐至今呢?”
“是不是某种疾病或药物中毒所呈现的惨状?还有一种可能……她也是受到极度的恐吓,压抑窒息而死!”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她的家人没有抚平她痛苦的面部表情和蜷曲着的四肢呢?得给她清洗吧?得给她穿衣吧?”
“如此怪异的姿势,她的死一定另有隐情了……”
“一开始法医推断她是被人活埋——”
“活埋!?”
“从种种迹象来看是很象,她挣扎的痕迹非常明显,手指和脚趾因为蹬踢而骨折、皮肤破了而形成残缺。后来,我发现女孩的臀部下有一块荷叶状的黑色粘连物,经过化验分析,这个黑色物质是胎盘——”
“胎盘!?”
“胎盘外露,胎盘特别完整。你想如果是一般性的死亡,别人不会把胎盘也放入棺中,这一点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她在死前刚刚分娩,她先把小孩生出来了,胎盘还存留在腹腔之内,最后产生假死,她家人以为她是真死了,草草地下葬——从现场就能看出来,简单得有些不像话——谁知道入殓以后,她却从昏厥中慢慢地苏醒了,并发现自己躺在黑洞洞的棺材里……”
“原来是这样啊?”
“……她想坐也坐不起来,她想推也推不开,这个时候她乱蹬、呼吼,把手指和脚趾打破了踢破了,形成溃疡。在挣扎当中,胎盘从腹腔中流出……”
“唉——,她在厚重而严密的棺木里面拼命的挣扎、呼救,可能已经封土了外面的人听不见。可怜她在里面挣扎,脚趾和手指都受伤了,最后精疲力尽、痛苦地死去……”
“……死亡原因虽然找到了,但是她的尸体为什么没有腐烂,而是完好地保存至今呢?”
“这又是为什么?难道这里面还隐藏着更为惊人的秘密吗?”
“我们发现在棺木里细菌没有繁殖条件,封闭特别好,外面的空气进不去,棺内的氧气又被复活的女孩子耗尽,破坏了细菌生长的环境,所以形成了干尸。”
“我觉得这只是一种猜测吧,要保存一具干尸必须是特别的处理和特别的环境,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哪怕只是十几年的干尸呢。”
“没错。我们并没有发现防腐剂之类的物质。就在今天下午我和法医还去坟墓看了,发现木箱一样的棺材是一种叫青钢栎的木材特作的,制作前材料经过晒干,浸桐油,再晒干,反复多次,使材料坚固异常,所以棺木只是表面腐烂而里面却很干燥。”
“你说当初建造太平间浇铸的一面墙壁对坟墓是不是也够成保护了呢?”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坟墓上的封土堆比排水涵洞稍高,基本上把雨水分流了。加之,我们这里处于半干旱地区,医院这块地方以前是溪南河冲积形成淤泥滩,粘土层和永冻层形成了隔离带,阻隔了泥水对棺木的侵蚀……当然,这都是推测,要不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原因……”
“……不为人知的原因,不为人知的原因?”
麦主任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这句话,难消心头的疑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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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11-2009 02: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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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卢强
竹英和卢强不久就被释放了,要证明干尸就是竹英死去的妈妈并不是件难事。白果乡沈家村杀人放火案件也有了新突破,他们在庭院里的那把有血迹的柴刀上提取了指纹。
从白果乡派出所一次抓赌的口供记录中很快找到林富友的指纹,经过比对,准确无误。而林富堂在乡里食品厂工作过一年,厂方出示他的体验报告,也证实了柴刀上的血迹正是林富堂的。火灾原因也已查明,从现场痕迹推断,火源正是灶堂里掉出残火引燃了灶前其它的柴禾。结合竹英的口供,案件似乎清晰明朗。
卢强比竹英早一天放出来,他立刻去碧景园安顿好竹英的姑妈,这期间他接到竹英表姐的电话,对方问他是谁,他正要解释,对方说:哦,我知道了,你是竹英的男朋友!这句话如果在前天他还会感到甜蜜,而现在心里别提有多酸楚了。表姐让他转告竹英,后天她就回来了。
卢强在姑妈家度过一个辗转反侧、百转千回的夜晚,第二天一早他就来这里等竹英,有一件事他必须证实,这件事对他的冲击,胜过了发现干尸,胜过了被警察逮捕。这件事每时每刻都在啃噬他的心。
早晨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一把黄色油布伞上,非常刺目,伞下哨兵黝黑的鼻子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也不擦一下,笔挺地站着,目视前方。卢强虽然就在大门外却怀疑自己是否在他的视线当中,竟然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想大步走进去看他有什么反应?正当这时,竹英的身影出现了。
“真是对不起,耽误你这么些天不说,还连累你进局子。我要好好请请你,但不是现在,他们说我可以对妈妈的尸体自行处理,我这就去二院要回尸体火化后,带着妈妈的骨灰送回湖北老家供奉起来。”
“咱们是朋友是同学,你说这样的话我很伤心……真的很伤心……你……你去湖北身体怎么办?”
“身体什么怎么办?你看我肚子干嘛……”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那晚你说你怀孕了?”
“呃……对。”
“谁的?”
“我的。”
“我问小孩的爸爸是谁?”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为什么?这对我太残酷了……”
“对不起……”
“真该死!你哪来的那么多对不起……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卢强,你是个好人,你不应该哭,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都不是我们所希望的,现实就是这么残忍,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就泯灭心中的愿景,它是一盏明灯,最终会引领我们走完这一段黑暗的旅程……”
“你就是我心中的明灯,可惜照亮了别人……我就问你一句,肚子里的小孩怎么办?”
“我要把他生下来……”
“竹英,我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对方是谁?你一时犯错误也好,你把肚子里的小孩流掉,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那晚我问过你,如果当初你说出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以前我是没有选择的,我是不由自主的,像个孤儿,像个篮子,谁都可以提走。但是现在我有了责任有了选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发现自己给身边的人带来了不幸和灾难。在这个世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把你当亲人,我只希望你安全、幸福……”
“……我怎么觉得你消除了你妈妈的诅咒,但是在你心里却滋生了另外一个诅咒……”
“太阳使果实成熟变红,但是果实并不是献给太阳的,它是为某个经过的路人准备的,你会等到适合你的人……”
一辆面包车驶过来停在他们身边,是二院的面包车,竹英正纳闷,车门忽然打开,麦主任探出头,说:“上来吧!”
竹英看卢强一眼,卢强偷偷擦去了眼泪,但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你妈妈的尸体在车上!”
竹英一下子按住卢强,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说声对不起,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我不能再连累你,后面的事我自己处理好了,我从湖北回来再请你吧!”
“竹英,你……”卢强还要说什么,但是竹英已经钻进面包车,关上了门。
麦主任一边倒车,一边问竹英:“他怎么啦?”
“不用你管!你怎么把我妈妈尸体带来了?”
“我现在相信你所说的都是真的,事情这么严峻,这具尸体一定要设法处理掉。我本来就是来接你的,顺便把你妈妈带出来,不过,完事了医院和警察那边的手续你自己去办一下了——现在去哪里?”
“火葬场。”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感到很惊奇,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烧过干尸,但是烧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样,一坯骨灰,用陶瓶装上交还给竹英。
回来的路上车厢内一直很安静,直到把竹英送到碧景园下车,麦主任才小心地问:“接下来怎么办?”
“我要把妈妈送回湖北的老家。还有,医院我不去了,麻烦你跟方姐说一声。我要陪妈妈在老家待上一段日子。”
“唉,好吧,也许这样对你有好处。”
竹英目送麦主任的面包车走远,才发现自己早已流下两行清泪。
第二天,表姐向阳回来了。她色彩斑斓的眉眼和高高的颧骨泄露出和死去的姑夫在那帧肖像里对应部分的相似。
竹英把所有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表姐,表姐唏嘘不已,对着骨灰瓶一洒同情与悔恨的泪水。
得知竹英要把妈妈的骨灰送还湖北老家又不知道具体的地址。表姐容竹英等一下,她回想起两个舅舅不识字,爷爷奶奶在世时妈妈还读过小学,所以竹英的妈妈——春巴涅当年给家里写信都是由妈妈过目的,而妈妈把信件往抽屉里一丢就是好几个星期,当时还小的向阳经常把这些信件翻出来练习写字,如果找到当年她上幼儿园的课本那上面应该还保留着痕迹。
妈妈是个吝啬的人,什么废旧物品都舍不得丢,经过一通翻箱倒柜的寻找,终于找到一本向阳上幼儿园时的图画书,那中间许多幼稚的字迹当中果然分开写着几个地名,不过从字迹来看当初应该是妈妈写给她看的,把它们拼在一起便是一个完整的地址:湖北省恩施县常还乡包印大队巴咸村。
竹英决定第二天起程。表姐过几天也要把妈妈接回成都她的家,她把房子和妈妈大部分积蓄都留给了竹英,可能这是她最后为这个无依无靠的表妹所能做的事了,这么做也是为了她的良心安宁。
表姐说:“你男朋友不陪你去?”
竹英说:“男朋友?哦,他要上班……”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奇,一系列离奇猝死事件逐渐被人们淡忘,当时的恐慌只不过是生活的一味调味剂,人们发现生活中不能缺少恐惧,没有恐惧就体现不出生命的可贵,没有恐惧生活也将无序。
当然,猝死依然在发生,但是没有造成今夏那种全民恐慌,因为这个,已经过去的夏天成为人们脑海中的独特记忆。
春节过后,竹英挺着个大肚子回到了溪南市,因为她不希望孩子的降生再给外公外婆贫困的生活带来负担。
在一个万物复苏的日子,竹英在溪南市凤凰医院生下一个女婴,当时只有卢强陪伴在身边。
卢强带着复杂的心情抚摸、亲吻那个小生命,然后问竹英:“他知道吗?”
“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他……”
卢强把脸撇过去,望着窗外,睫毛颤动。竹英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抽回手捂住嘴,良久,说道:“这他妈的什么事儿!”
说完,他走了出去,崭新的太阳照耀的世界明晃晃的,他还要给竹英订月子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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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11-2009 02: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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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小妹
从远处看盆聚镇是好看的。公路在这里回转。两层楼的房子齐齐地站在山坡下,草木匀匀地绿到坡上去,和巨大的树冠连接起来,山桃树郁郁郁葱葱。
公路这边是开阔的田地,油菜已经结了角果,稠密如烟。几个茅草大棚卧在其中。神奇的香菇棒像巨大的虫卵一样整齐地安放在阴暗潮湿的大棚里。空气里全是木屑掺和麦麸发酵后甜腻的气味。一种令人神经紧张的气味。
一副很原始的远景上,新的大棚架子还在竖起,本该种地的农民站在梯子上钉一根椽子。他的小儿子还不会说话,手里拿一块木头,站在童车里,就在地上往上看着。
有的把家也搬来,在大棚边另起一小间。茅草屋顶上炊烟袅袅。新鲜的青菜之类,倒进滚热的油锅里发出唦——的声音。门口放两把竹椅。几条田埂踩得坚实溜光。
青虚虚的油菜地上低低地飞着一只风筝,却看不到放风筝的人。再远处,清水眼深蓝的巨岩处在一片烟幕中。
“就在这儿吗?”
“再往前骑一点。”
“到那棵白杨树下吧,那边来了车子也能看见。”
小妹一只手环着卢强的腰,伸头看前面,白杨树孤伶伶地站在弯道边,像一个路标一样。所有的细树枝全都朝天上长,象是升起的绿色火苗。
“昨天在那里撞车了呢。”他看着公路在突出的绛色石岩后突然消失。
“怎么样?”
“不知道,我去时只看到满地的玻璃渣子。”
“应该在白杨树上钉一面大镜子。”
“弯道标志有的。根本的办法是取消弯道。”
风把柏油路上的热气吹开又聚拢,茂盛的青草伏下去一阵哆嗦后忽然又立起来。白杨树上叶片抖动,像是落了一阵雨。
“靠边骑。”
“嗯。”
卢强盯着绛色的石岩。仔细听听,没有车子响,又直起身子往上看。有声有色的晚霞浮在天空。
“爸爸以为你和那个竹英生的孩子,很生气……”
“后来知道不是我的孩子就更加生气,还动手打人对吧?”
“你看你诊所扔着不管,去伺侯一个未婚妈妈月子,你让爸爸的脸往哪儿搁呢。”
“还要不要我教你骑车了。是妈妈让你来充说客的吧?”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知道你们全是同学情谊。”她按住哥哥飘拂起来的朱红色长马甲。透过薄薄的衣纹小小的手掌里全是他脊椎骨的蠕动。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从诊所搬回去住呗,我不想天天给你送饭。”她微微皱起眉。看着哥哥晃动的肩膀,鬓发被风吹翘起来。神情细致的轮廓在天幕里清晰起来。马甲里面穿着淡蓝的T恤,两条晒黑的膀子上好几个蚊子叮咬的红色肿胞。
山弯里的公路一点点暗下来,恍惚起了烟。傍晚的树林寂静,风停了,结满籽的油菜光洁如小树枝,一直铺到山脚下被灰色的暗影笼罩着。天空忽然亮了,近似无限透明的蓝。晚霞有了变化,成了稀薄的白色。
“牛!”
“哪里?”
“前面,好几头。”
“我们要下来吗?”她偏过头。
“不用,它们会让道的。”
“我害怕。”
那些牛肚子吃得鼓鼓的,像巨大的岩石移动过来。蹄子清脆而急促地踏在坚硬的沥青路面上,仿佛因为支撑不住肥壮的身体而无法停住似的。
“我感觉靠近那个女孩挺危险的。”她轻得几乎没出声。
“你听谁说的。为什么没有人对她的处境表示同情呢?”卢强义愤填膺,加快了速度。“人们不积极了解一个人,却轻易地误解一个人。”
“嗯,我也觉得那个竹英姐姐挺可怜的。”
牛群一味地赶路,并不留恋路边的青草。都抬着脖颈,牛角有尖的,有弯的。湿漉漉的鼻孔一掀一掀地喷气。庞大的动物身上的臭味扑面而来。
卢强拔响了铃铛。那些牛迟疑了,突然的惊动使它们警觉地把头摆向另一边。侧起的脑袋上硕大的眼仁瞅着他们,宽大的嘴巴挑衅似的咀嚼着。耳朵扑扑地摇着,蠓蝇时时刻刻地围绕它们,这些可怜的生命。
赶牛人是个枯瘦的老头,戴草帽穿胶鞋,在后面吆喝一声,鞭子啪地抽在地上。牛群里蹄子一阵凌乱,像分流的水一样靠向两边,一耸一耸地跑起来,整个地面都在震动。她的手在他的腰间抓得紧紧的。
“都抓到我排骨里去了。”他笑着说。绕过道弯。
她脸色苍白,睫毛轻轻颤动。忽然抽出手在哥哥背上拍一下,跳下去了。卢强还一晃一晃往前骑,不住地扭头往后看。
“还有一头!”她轻轻地叫。
“是小牛。”
一头棕红的小牛落在后面被那丛蓬蒿迷恋住了。它的脑门上乱糟糟的,有两个角突。脑袋显得过大,四肢又显得过长。她皱起了眉,嘴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受牛的表情影响的嘲笑。接着咬住下嘴唇,一步一步地靠过去,神情温和又专注。
他停下来,两脚跨在自行车上,好象透过这层现实看见小妹在另外一个沉静的空间里,这使他觉得她十分遥远。
“小牛,小牛,你怎么不回家呀?”
小牛受到惊扰,打了个响鼻,原地跳起来。她快乐地叫一声,往他这边跑过来。小牛把头藏在草丛里,像是沉浸在自己的迷惑里,忽然摇头摆尾地撒腿跑起来,暮色里它幼小的身子无所适从,向一边偏斜。
她靠在哥哥身上,兴奋得直抖。卢强想着小牛的可爱,小妹的可爱,生命的可爱。他对竹英还有那个粉嫩的婴儿都产生了崇敬和眷恋。
小镇看不见了。昏蒙里葱茂的苇叶从山上一直披到路边。柏油路在中间象一条灰色的带子。稀稀疏疏的星星在裸露的天空里骤然秘密地亮起来。月亮还没有升起就已经落下去了。空寂的四野只有他们兄妹俩。
“就在这里吧。”
“多少时间教会我?”
“这个要看你了。”卢强忽然想起有次在学校他试图骑车捎竹英一截,但遭到拒绝。
卢强坐到后座上,把住自行车。小妹困难地爬到坐垫上,顾及手上的动作就忘记了脚,顾及脚下的动作就忘记了手。摇摇摆摆,东倒西歪。他跟在后面,手脚并用,亦步亦趋。一会儿,两人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真笨!我才发觉你是个手脚不谐调的人。”
“不要搞错人了!”她没有生气,还笑了一下。“我是学校舞蹈社的。”
“哦,我忘了我小妹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这样一说,她心里还是暗暗不服气。闷声不响地只顾埋头学起来,倒下再爬上去,倒下再爬上去。黑暗的公路上只听见链条嘎吱嘎吱、车轮辐条咝啦咝啦地响,还有卢强急促沉重的脚步声。
自行车倒向一边,她的身子拼命往反方向扭着,那样子真吓人。小妹不悦的缄默所具有的那种执着、冷酷的气质,和他的性格很不相同。那种事事都努力,严肃认真的态度把他给摄住了。幸好公路上没有机动车经过,不然明亮的大灯会照到她狼狈的样子。
漫山的苇叶洒满星辉,微风一下一下地扰动,好象苇叶丛中藏着跑动的野兽。幽蓝的天空有一层薄薄的大气在浮动,呈现出虚无飘渺的橙红色。而这些他们都没有在意。
“如果前轮向右偏,你是怎么做的?”是时候了,他要说出技术要领。
“向左打。”她不假思索地说。
“笨!”
“怎么办?”
“继续向右,慢慢顺过来。有时硬性纠正,并非就是好结果。”
“这是你说的最有价值的话!”
“希望你能受用终身。”他抢着说。两边的山势豁然让开,出现一片疯狂的、叶片柔舒的稻田,密密匝匝,黑沉沉的。流水淙淙,蛙声一片。中间一条大道又平又直。
小妹果然是极聪慧的人,一点就透。越骑越稳,越来越快。他跑着送她一程,忽然放开手。
“啊……行,啊……它听话了,哈哈。”她还以为哥哥在后面扶着,保护着她。两边的稻田升起来比公路高一点。青青的稻穗正在灌浆,那种蓬勃表现为饥饿般的凶猛,使人感到不安。
“啊,你放手啦!不要——”她发觉了,带着哭腔说。心思集中在独自驾车的事实上,心中掠过一阵狂喜。但是一想到没办法停下来,恐慌不免扩散了一层。
“保持平稳!”他大声说。像个真正的教练,站在原地,满意地叉着腰,目送她远去,孑然一身。小妹略显僵直的身影消失在夏夜融融中,只剩下一颗银色的点——自行车的轴圈,移动着,最后也熄灭了。
卢强久久地注视着那条纵深的远处,喧闹装点的黑暗。忽然,心里掠过一阵不详,使他差点呕吐。他坐下来,看到死亡像漆黑的樱栗籽一样密集、融汇,一点一点地侵蚀他眼里最后的光感。一种将要失去小妹的预感在脑海里像闪电一样清晰,不光是小妹,还有亲人,所有人,这个世界。他要唤回小妹,还有很多东西要教她,他要跟爸爸和好,不然就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急风,他打了个冷颤,两条手臂泛起鸡皮疙瘩,汗毛像尖刺一样竖起,同时嗅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在他眼睑的内壁里出现了竹英的影象,一身黑,瘦棱棱的,头发遮住了脸,气氛是那样的令人伤感、绝望。慢慢地她抬起头,却是一个脸色苍白、眼睛流血,和竹英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慢慢举起一只骨节粉碎的残手。
卢强试图抬起臀部,因为他的盆骨忽然被强力绷开,内脏挤到胸腔里使他大口地喘气,同时下肢一片温热,大腿内侧淅淅漓漓的流出液体。这时候,他看到竹英的婴儿睁着眼睛,血淋淋地从他的裆部钻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喃喃着。
“为什么我还不能逃脱死亡诅咒?”
“竹英妈妈的灵骸不是送回老家供奉起来了吗?”
他想起第一次抱竹英小孩时突然而至的幻觉,为照顾竹英的身体和情绪,他什么也没说,以为那只是个偶然现象。
“果然还是来了!咒怨不是简单安抚亡灵就能消除的。”
“诅咒是通过母子相传,循环扩散的,只有复制的母体是安全的……”
卢强眼前血红的幕景又被大团的墨汁溅没,他听见沉重的泥土打在棺盖上的声音,他呼喊着,挣扎着,但身体十分虚弱,直到他张开的口鼻不能再呼吸一口空气。
卢强最后依稀听见自行车挡泥罩铮铮的颤抖,和小妹气喘吁吁的声音。她回来了,摇摇晃晃像是从黑暗中挣脱出来了。摔倒了。
“哥哥——哥哥——哥哥——哥——”
胎盘(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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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11-2009 02: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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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3-11-2009 07: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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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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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5-11-2009 07: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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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
会回来更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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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8-11-2009 05: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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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外出。。。。会尽快回来更新的。。。。。等我哦。。。。。。
谢谢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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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8-11-2009 06:5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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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梦芸 于 9-10-2009 12:25 PM 发表 
鬼故事 一
不要看鬼故事
北京有海,大家都知道,那是人工挖掘的。前三海,都听过,就是著名的国家领导人办公地,中海和南海还有一个公园北海。后三海中的什刹海这几年也因为酒吧和飞来的野鸭出名起来,剩下两个 ...
我胆很大,都一点不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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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09 06: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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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2-2009 11:3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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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支持。。。我回来更新了。。。。
佳礼刚换新版面。。。有点不习惯。。。。
不过,很好看。。。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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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5-12-2009 11:3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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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故事 二十四
腭裂
1
史春福从小酒家吃了晚饭回来,一直在用手机打电话。
他开门进屋时伸头瞥了一眼厨房,透过窗户看对面的住户没亮灯,就走进房间里,同时对着手机有说有笑。
电话是打给生意上的合伙人,小黑皮。
正眉飞色舞地说到在小酒家喝酒趁机抓了老板娘的奶.子时,手机就没电了。
史春福在旅行包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备用电池,只好抠出手机里的电池用万能充电器充电。他这部诺基亚手机原配充电器来时在一家汽车旅馆里忘拿了。到了这里才买个万能充电器。
史春福觉得什么东西前面加一个“万能”,就是方便,就是牛,以后他开公司了,名称里一定要有这两个字。
他两手叉腰看着插座上的充电器红色指示灯一闪一闪的,说明已经在充电了。他又坐回床上在旅行包里继续搜寻那块备用电池。
猛地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昨晚跟小黑皮喝醉了躺在床上给老婆打电话,电池也是突然没电了,抠出来时没拿住从床和墙壁间的缝隙里掉下去了。之后,可能没从床底下捡出来就睡着了。
他弯腰朝床底下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站起来把床向外拖拽,本来就松动的地板条便咔嗒咔嗒地响。这些该死的地板条昨晚差点把他绊倒摔死。
整个房间里的地板条都脱胶了,每一块都是活动的,高低不平,一脚能踢起好几块。两人喝醉了在上面走来走去,脚下的声音就跟打快板一样。
去年夏天来时,他就建议房东把地面修缮一下,用不起瓷砖、地毯就把这些木块铲去光水泥地面也比这强。但昨天他推开门又看到一地深黄色、不安份的地板条。
毕竟是小地方,房东自己的住宅也不过这个样子。
现在,床已经移开了。
床底下的地板相对来说比较簇新,表面的油漆没有磨损,尤其是床北头两排地板条干净得连灰尘都没有。
史春福没有在意这一奇怪现象,他正扫视双眼找他的手机电池。
没有。
当他走近那块干净地方时,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心怦怦直跳,可能是刚才出力的缘故。
慢着!他发觉地板上的木纹有了变化。
刚才弧线是朝这边的,现在它反过来了。最明显的是一个深色的节疤,它偏移了。
妈的,喝多了吗?
他知道今晚的酒并未喝多,跟老板娘调.情倒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但长期饮酒还是影响了视力,很容易产生错觉。那家汽车旅馆铺的是方格子地革膜他看着同样头晕眼花,直到头和胃里都感觉有点儿难受。
是的,他确实有点儿难受。
他觉得这块地方浮起一层什么飘渺的物质,也许是眼屎沾在瞳孔上造成的效果。他揉了揉眼睛,发现了那块遗落的手机电池,它嵌进两块地板条之间的缝隙。
他有些摇晃,干脆蹲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伸出的手指,太慢了,有些异常,像潜水员在水里的动作。
他抠出电池。
站起来,再看地下,那个缝隙没有了。
他挠着下巴想了一下,想不明白,就走出来,把床推回原来的位置。
坐在床上,把电池装进手机。
有时虽然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但过会儿再开一般会残存一点电量,能维持分把钟。
史春福试着开机,电量居然满格!
难道昨晚酒醉中打电话,手指按了关机键却不知道,以为电池没电了?
这块电池至少用了两天,以他的电话业务量,绝不会是满格。
现在正充电的那块电池就是一个白天打完的。他数了一下,差不多6个长途,每个通话时间不少于20分钟,而且是漫游。
会不会是假电?
再给小黑皮打过去就知道了。
他按下呼出电话。
突然,“嗡”地振动,他吓得差点扔了手机。
虽然是自己设置的振动,但在这诡异的关头,突来一下子,还是让人猝不及防。
进来一个短信。
他按下阅读键。
“你在等隔壁那女的下班回来吗?”
他心里一惊,连忙看发信人。
几个乱码。既无名称也无数字。
“你是谁?”
他回复。
“你真的对她感兴趣吗?”
对方回避了他的问题,追问道。
“这不关你的事!”
他不客气地回复。
“但是今晚你最好不要偷看她。”
史春福蓦地把手机按在腹部上,盯着墙上充电器的红灯一闪一闪的呆滞了片刻。接着脑子里转得飞快,这个人怎么知道我偷看那个女人?知道我偷看那个女人的人只有小黑皮一个,因为他也偷看了。
昨天早上他们进来时,就通过厨房窗户发现对面住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算漂亮,但很特别,哪里特别他们又说不上来。
年龄二十七八,披肩长发,齐眉刘海,应该是把眉毛全遮盖了。单眼皮,厚嘴唇。穿一身黑衣,不显瘦。
他们能观察得这么仔细,是因为女人从不看他们一眼。
两家厨房窗户相对,因为都在一楼,中间是个正方形的天井,相距不到三米。
从他们进屋时她就在对面窗户下的水池里洗衣物。史春福和小黑皮放下行李,到厨房洗脸洗手,无论弄出多么大的动静,对方就是不抬头看一眼。
这反倒引起他们极大的好奇。
两人各自拿了毛巾、袜子假装去洗,女人还在,仍然不抬头。
两人心照不宣,还煞有介事地打水仗,往同伴身上滋水,热闹非凡。但女人对他们的表演无动于衷,就像一个心荡神驰的聋子。
后来他们在房间里说话,抽烟,再看,女人不在了。
对面房屋一片昏暗,静悄悄的。
晚饭前,他们从乡下回来,比今天还要晚。一开门,史春福就看到天井左面墙上半扇窗子亮着昏黄的灯光,并传来淅淅漓漓的水声。他回头冲小黑皮做了个“嘘”声。小黑皮马上就会意了。
这两座房子同一房东。房屋相连,完全对称,中间一个小天井。唯一不同的是,史春福这边厨房有个门可以通天井,也许是为了方便进去收拾垃圾和落叶。
两边的浴室仅一墙之隔,各在天井左面墙上开了半扇窗。
这时女人在洗澡。
白天史春福就留意到对面半扇窗上贴着发黄的报纸,一角耷拉了下来。
这给了他们偷窥的可能。
铁框门有些沉重,拉开时不住的颤抖。天井里扔了一些方便面之类的包装袋,踩在上面哗哗作响。但两个大男人尽量做到蹑手蹑脚。
他们轮流通过玻璃上留下的三角形透明区域向里窥视。
但是,遗憾的很,女人在浴缸上罩了澡帐,里面雾气朦胧,隐约看见贴在塑料薄膜上黑的湿发和粉的肌肤。
他们需要等待,等待女人出浴。
接着又一个打击。耳听着女人拧干了水,在里面擦干身子,却从澡帐中伸出一只手,把浴缸旁椅子上的胸罩和三角裤给掣了进去。
两人大致欣赏了一下穿三点式的胴体就失望地退回来。
第二天一早,小黑皮去了另外一个县的收购点。
史春福还惦念着晚上专属他的春景,特意回来的早,赶在女人入浴前一饱眼福。
然而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对他的心思和欲.望一清二楚!
这人除了小黑皮还能有谁?
可能是手机出了问题,发信人的身份显示成了乱码。
或许就是小黑皮捣的鬼也说不定,他把自己设置成了乱码。手机有种这功能吗?反正这小子鬼聪明。还可以拿别人的问题手机发嘛!这小子存心想让我出洋相。
“你到底是谁?”
他心里还是没底,继续追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对面那个女人是谁对你却非常重要。”
这句话就更奇怪了。似乎不象是小黑皮在故弄玄虚。他们俩在不同的县不同的小镇相隔80多公里,刚才他还跟小黑皮谈小酒家老板娘的事,他不可能对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他忽感浑身发毛,慌忙站起来对着天花板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监视器、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但又一想,房东连地下一摊积木似的地板条都不愿意换怎么会舍得安装这么高科技的玩艺?
这真是邪门!
史春福搓着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觉得今晚这个屋子里有太多的异常。
想想,床底怎么那么干净?房东经常洒扫吗?那么外面的地板好象很长时间没清理了。也许床铺起到遮挡灰尘的作用,那床单该有多脏啊?确实也够脏的。
床北头那两排地板条为什么跟新的一样呢?哦,之前一定放了什么物品,比喻一块木板,一卷雨布,最近才拿走了,所以留下崭新的印子。
之于地板条的变化,刚才解释过了,酒精的魔法和自己渐趋老花的眼睛。
手机电量满格,也是昨晚醉后操作失误。
其实也没什么,自己吓唬自己。
短信。他收到稀奇古怪的短信太多了。这会不会是一次歪打正着的恶搞呢?有人试图使我坐立不安,而他得逞了。
史春福再看一眼手机上的那句话,然后翻到后面又瞅瞅那短短的几个乱码,一个发现让他的心都收紧了,那几个乱码扭曲、细小的笔画竟然像黑色小虫在蠕动。
他马上切换到回复界面,用颤抖的拇指好歹打出几个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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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2-2009 11:3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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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因为那个女的已经死了多年。”
嗡~~手机又振动。
“她是女鬼!”
嗡~~
“她就在那个房子里自杀的。”
嗡~~
“几年来她一直阴魂不散。”
嗡~~
手机接连振动,信息不断地进来。
史春福“啊”地一声,把手机扔在床上,仿佛那是个定时炸弹。他站在日光灯下感觉四周更阴暗了,清晰地听着自己心室纤维的博动。
手机还在被子上嗡嗡振动,闪着蓝色的荧光。
他一直盯着,直到手机安静了,蓝色荧光熄灭了,由疯狂怪物恢复到一只普通的手机,躺在那里。
他还盯着,足足两分钟。
要保持镇静,镇静!
他对自己说。哼了一声,这有什么?某个无聊的人早就录好了大段的恐怖信息发送出来,自己的手机只不过分批接收了。这些垃圾信息早就该整治了,既无聊也无趣。
他曾在淮南被人用尖刀抵在脖子上抢劫,花钱消灾,至今喉结下还有个小伤疤,喝完酒后就更加明显。在南京一个据说是凶宅里住过一宿,在黄色的、柔软得让人害怕的双人床上迷迷糊糊地入睡,除了一只老鼠沿着护墙板一溜而过之外,没有更可怕的事情。
这又算什么?几个短信息而已。有人专门在通讯工具和网络上散布这些能引起恐慌的东西,以获取非法利益。
他早就习惯这房间里的混浊空气了。连续四年,每到这个时候他都要来这个小镇,租这栋房子住上两周。
除了两次换床头睡觉——朝北的那头——被梦魇了,但第二天就忘了。第一次是刚来的那天晚上,第二次就是昨晚上。小黑皮倒在他常睡的那头,他只好睡这头,半夜里感觉被鬼扼得喘不过气来,拼命挣扎着醒来,看到自己双手握着没有电池的手机压在胸口上。
昏昏沉沉地坐起来,改变方向,躺在小黑皮的身侧,一夜无事。
现在想起来也证明不了什么。
他倒要看看后面未读信息都编了什么样的可笑谎言?
“她是天生有残疾的人,从小就受人歧视……后来又遭家庭变故,独自一人生活……她割破双腕,又切掉乳.房,死在浴室里……就躺在那个肮脏的浴缸里,终因流血过多而死……”
“后来经常有人看到她的鬼魂在那间屋里游荡……但是以完好的容貌出现……静静地做一些家务……或者只在客厅里缓慢地走走……或者在薄薄的、哗哗作响的澡帐里洗浴……或者只是坐在黑暗的房间里那个红色梳妆台前梳头……”
史春福快速地翻阅了一下,对方仿佛极尽能事地想把他吓住,说的头头是道,精彩绝伦。但并不是对方说的有多么恐怖,而是这个神秘的人以史春福的视角在说对面女人的故事。这个人仿佛就在这个房间里,仿佛化身在手机里对他苦口婆心的劝告。
他又像第一次来一样打量这个房间。
瞬间,一个似乎说得通的解释让他一下子释然了。
这是个偏僻的山区小镇,外来人自然引起广泛的关注,也许有某个胆小而愚蠢的人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他的手机号码很容易得到,房东那里就有。这房间两个床头柜里某片纸上也留过他的号码。
或许有人看不惯他和小酒家老板娘之间的轻浮。再不就是附近某个憔悴不堪、满脸成熟粉刺的家伙正暗恋着对面的女人,他料定新来的邻居心术不正偷偷摸摸冒犯他的梦中情人,所以才编出这些格调不高的鬼话。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砰”地关门声。
女人回来了。
可想短信的虚假,若是一个孤独的鬼魂,白天是不会走出家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他把手机塞进枕头下。
另一个可耻的魔鬼钻入了他的身体,左右着他。
神经仿佛延伸出体外,像章鱼的触角一样在如水的空气中轻轻舞动。
此时的他才像个可怕的、狡猾的男巫。
现在放一条触角到厨房里去。
那声音近了,扩大了。
无知的女人进了网罟。
史春福在幽暗的客厅里隐移,看见对面浴室亮起灯光,事不宜迟,像个轻捷的猫儿迅速潜进厨房。弯着腰,拉开预先设置好没有合上的铁框门。如同夜晚退潮后螃蟹在沙地上无声地爬行,他在垃圾中开辟一条沙绳般的小路。
他的黑影在黄色的半扇窗前像黑山老雕一样升起来,充血的眼睛是解剖间里最恶心的器官,贴进了那个三角形的瞭望口。
压抑的喘息。
浴室里的灯光,弥漫着陈腐的奢靡。他看到女人脱得只剩一条紫色内裤套在一条腿上。
有一点点可惜,女人展现的是丰满的、玲珑剔透的背景,这已让史春福咽下一大口口水。
像是一种表演,她竟仿瑜珈的姿势,把那条腿向后曲起,两指提着弹性内裤由膝盖滑到脚踝,再滑到脚趾,挣脱了。
她向前俯下身,悠悠地回过头,冲着窗户妩媚地一笑。
史春福“轰”地一下,脑充血,太阳血上有根筋直抽搐,居然痴呆不动了。
女人不以为意,静静地背身而立,那优美的胴体感情十分丰富。
史春福的血液里像有无数的烟花在坠落。
突然,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史春福一度以为是自己该死的眼睛出现了病变。
那光滑、粉黄的肉体像是注射进某种衰败、暗绿色的液体,慢慢浸蚀,感染了整个肌体。一块块溃烂的尸斑清晰可见,有些严重的地方,破碎成混浊的白色,渐趋粉色,正渗出尸水。
头发如同水草,臀部像腐烂的茄子,腋窝松驰,斑斑驳驳,恶臭扑鼻……
史春福似乎被打了强效麻醉剂,连心脏都停顿了。
女人像潮湿的橡胶人一样咕咕作响地弯下腰,扩开的肛.门里流出青色浓液。她的双手在瓷砖地上分别拾起一把铁锤和一根凿子。
眨眼间,呜地一声,她已经正面贴身站在窗前了!
那是一张腐败、鼓胀的妇人脸,活像塑料袋里装着湿面团砸在地上的扁平感觉。眼睛与皮肤一色,尤其是她的上腭居然是裂开的,甚至相对横长着几颗牙。几缕青苔般的头发在滴水。被剜去的双乳形成空洞,露出根根胸骨。
史春福发出一声惨叫,那叫声不像他的。如同拍打玩具熊其内部安装了模拟的发音盒。
他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窗户被撞开了,女尸像吊了威亚似的,轻身一跃,蹲在窗台上,毛茸茸的私处泄下污浆。
又呜地一声,就跨骑在史春福的脖子上了。
他感觉自己正被沉重的泥浆掩埋,眼窝里积满了水。
最后的意识,是感到雪亮、冰凉的凿刃按在右边鼻翼的上腭处,然后是一声响亮的“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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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5-12-2009 11:3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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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辆宝马停在开发区派出所那条两边都是合欢树的弯道上。
车里,王江笙松开安全带,倾身在千希脸上“叽溜”亲了一口,说:“我都打点好了,去吧。”
坐在助手席上的千希对王江笙的甜蜜举动毫无反应,她的心情既复杂又紧张。这些天她老是回忆儿子小时候胖胖的、乖乖的样子,就在几年前他还对妈妈十分依赖呢,为此学校的小迟老师针对孩子的问题找她谈过。
那时候她的心情既幸福而又担忧,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所有单亲妈妈的感觉?
与儿子相依为命这些年,她对他投入太多精力,以至儿子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的叛逆,她都不能具体到某个时间某件事情上。
或许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出现才开始的吧?
千希看了王江笙一眼。
王江笙第一次见千希的眼神这么陌生,以为刚才的亲昵举止不当,尴尬地笑了一下。
王江笙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漆黑的有些自来卷的头发紧贴在蜡白的额头上。络腮胡子总是刮得光光的,有如青色的大理石,剃刀偶尔在上面留下一道极细而鲜红的伤口。
千希打开安全带,但她的手还抓着要收缩的带子。
不,不全是身边的这个男人。
之前,她发现儿子有时偷着去看他做木匠的爸爸,她和儿子就有过争执,尖叫、颤抖、眼泪、懊悔,真是记忆犹新啊。
想到这里,千希笑了一下。她发现自己在男人面前总是很失败,而儿子带着其父身上某种她极力要修正的秉性成长为一个男人。
男人。男人可能只能在小男孩的时候你才能真正拥有他吧。
安全带在她涂着高级指甲油的手中滑脱了。
她打开车门,把穿百利高跟鞋的脚并拢落到地上。
“哎!这个。”
王江笙把仪表盘上一盒葡式蛋挞递给她。
她转身接过蛋挞,报以温柔又感激的微笑。
王江笙顽皮地歪一下脑袋,五指敲打着方向盘。
千希签了字。
矮个子警察交给她一个档案袋,里面是儿子的物品。然后带她走到通向后院的走廊里。右边有个临时牢房。
透过铁栅栏,千希看到小昌的一只手被吊起铐在低矮的房顶钢筋上。
她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警察打开铁门。
疲惫不堪的小昌慢慢抬起头。
“你来得够晚啊。”
“对不起,多亏了王叔叔……”
警察帮小昌打开手铐。
“喂,你们这是虐待,昨晚至少给我点盘蚊香!”
“臭小子。”
警察说着对千希笑了笑,就走开了。
千希一把抱住走出铁门的小昌。
小昌嫌恶地皱起眉头,一只手在屁股上挠痒。
千希把蛋挞盒打开,放到他手里。
“我们走吧,小昌。”
“那喜子呢?”
“喜子要拘留。”
“搞什么,我是主犯啊。”
“你小声点。这就是事情难办的地方,你们偷的那些东西足够判刑了,你王叔叔保了你,喜子那边也少不了他出面,喜子家人乐得个不管不问,你说——”
“才不要他保我呢!”
小昌一口一个蛋挞。他不知道喜子铐在什么地方,后院里有条大狼狗,把铁链拖得哗哗响。
妈妈拉着他往外走。
“又是没钱上网了,我是你妈妈吧?”
“我不要他的臭钱!”
千希转过身来盯着他。
“你怎么了?你去偷就有骨气了,就算一条硬汉了?”
“拜托,少来点课外辅导吧。你这样母性泛滥,我永远成不了硬汉。”
“谁教你这么说的!”
小昌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到了派出所门外,他看到那辆宝马车和车里的男人。
小昌把剩下的蛋挞扔在地上。
“我想现在该回到我爸爸那儿去了。”
“你说什么?”
“怎么,你听不见?”
“我没听见,你能再说一遍吗?”
千希从后面追上来,直站到儿子的面前。
“我想现在该回到我爸爸那儿去了。”
“好,滚!快滚!”
千希朝他吼道,头上的发夹都松开了。
小昌惊愕地看着妈妈,嘴里轻哼一声,夺过她手里的档案袋从一旁跑掉了。
千希把手掌搭成尖塔状轻扣自己的额头,竭力控制住眼泪,嘴唇直发抖。
她看到王江笙打开车门,忧虑地站在车旁。
在王江笙家超大的浴室里,黑色大理石砌成水池,温热的水面撒满玫瑰花瓣。
千希把全身浸没在水里,头枕着磁疗石。旁边放一杯葡萄酒,还有和葡萄酒一样颜色的三星手机。
她这样泡着已经很长时间了,仿佛水温能够缓解她内心的矛盾与纠结。
她给小昌打了很多遍电话,一直都关机。也发了信息,希望他开机能看得到。告诉儿子这时去他爸爸那里可能会白跑一趟。因为小昌以前的一个叔叔死了,他爸爸去安徽参加弟弟的葬礼,并处理他们史家部分房产问题。
千希不知道小昌坐五个小时的长途车到他爸爸那里找不到爸爸怎么办?他身上有钱吗?吃什么?睡哪里?他再做傻事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她哗啦一声坐起来,湿淋淋地抓起手机,再按下拨通键。
对方是小秘书留言。
“小昌,是老妈,早上的事我很抱歉。老妈很担心你,开机后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她合上手机,抵在下巴上,轻轻地啜泣起来。
叮叮当。
收到一条短信。
她慌忙打开手机。
“你确定要跟他结婚吗?”
千希没想到儿子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也不知如何回答。但小昌总算跟她联系了,这令她激动又欣慰。
“你现在在哪儿?”
“你了解他的过去吗?”
千希感觉小昌是认真的,这件事本来就无可回避,既然提及不如就此机会说开来,听听儿子的想法。
“说实话,老妈对他的过去是不太了解,不过,你王叔叔是个很好的人。”
她自己也疑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王江笙。
她真能说清王江笙什么样的人吗?
“他曾是个变态杀人狂。”
千希心头一跳,她想象不出小昌会这么恨王江笙,更想象不出他用这样恶毒的污蔑试图阻止她跟这个男人在一起。
她叹了一口气,又瞥一眼短信,顿时,她的眼珠子都直了,面孔煞白,浑身哆嗦,池中的水载着花瓣荡漾开来。
她看到发信人居然是史春福!
一个据说已经死了的人。
她到现在才看清发信人姓名,是因为儿子的学名叫史奏昌。笔画上有些相似,再说刚才她以为有了儿子的消息而情绪激动。
其实她早就该看出来,手机里保存儿子的号码一直编辑的是“宝贝”,而不是“史奏昌。”
史春福是她前夫的弟弟,也是小昌名义上的叔叔。
她在网上偶然看到史春福死亡消息的。在出租屋内遭不明身分的人杀害,上腭被斧子之类的利器砍开,但法医怀疑他真正的死因是心肌梗塞。
去年三月份,史春福突然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大概意思是让她在公司里帮忙联系一下业务,她把采购部的电话号码给了他。后来怎么样,她没到采购部过问,就这么不了了之。
她记不清是否保存了史春福的电话号码。至于史春福如何知道她的号码问他哥哥或许知道。
如果网上的报道属实的话,一个死人怎么会给她发信息?
可能是别人拿他的手机给她发信息。比喻她的前夫,他一定去参加弟弟的葬礼,可能得到弟弟的手机,又看到目录中有她的号码。
而且如上问题由他问出来也很合理。
叮叮当。
又一个短信。
像烫了手一样,千希一抖,手机掉到水池外的地毯上,提示灯还在闪烁。
千希把葡萄酒一饮而尽,从水池里走出来,裹上浴巾,做了一个深呼吸。不管是谁,这个人一定很熟悉她,那么他到底要告诉她什么?是关心、诈骗、恐吓,还是其他的什么目的?
千希走过去拾起手机,按下阅读键。
“他虽然家世显赫,但8岁之前身有残疾,可以说他的变态心理早在儿童期就形成了。”
“你是谁?凭什么这么说他?”
千希感到气愤,她不喜欢某个人躲在黑暗中冷冷地发言。
“他在1992年奸杀了一个叫露露的坐台小姐;在1993年,杀了一个名叫王雪祈的女人和一个叫葛丽的高中生;1995年,杀了一个叫陈丹丹的可爱小女孩;1996年,杀了一个名叫吴美薇的服务员;最后,在同一年的冬天……”
啪!千希合上手机。
她感觉身子在浴巾里骤然变冷了,脊背上窜起一丝寒意。
她像是在看恐怖小说,一个杀人狂魔的事迹报告。
她回顾认识王江笙一年来的所有情形,把这些罪恶附会到他身上真是可笑。杀人犯不会给动物收容所捐钱的,杀人犯不会花一天时间陪她在公园喂鱼的。
对了,短信里只说“他”,“他”,并非一定就是王江笙啊?
她想是不是有人意外拾到史春福的手机,对电话簿中所有联系人进行恶搞呢?如果他知道史春福已死,这种恐吓确实有点效果。
或者,发信人就是杀死史春福的凶手!
千希本来就够心烦的,现在又被乱七八糟的信息搅得人心慌慌,厌恶之情无以复加。
“我不想听你讲故事。请您尊重一下死人,不要用他的号码做缺德的事。”
“他把女性诱骗至家中,先奸后杀,然后将尸体肢解,剁碎,再用硫酸等化学剂将其溶化,冲进下水道……因为那次接触到化学剂,至今他的左手无名指还是灰指甲……”
千希仿佛被人猛击一掌,连连后退,手机啪地掉在地上。浴室里的灯像是熄灭后又缓缓地亮起来。
大理石墙壁的冰冷透过浴巾传到她背上,她不禁连着打起冷战。
叮叮当。
叮叮当。
叮叮当。
……
手机在地上不停地响,信息不断地进来。五彩的提示灯一闪一闪的。
灰指甲。王江笙左手无名指正是灰指甲!
突然,一阵轻盈的动作想打开浴室的门。
千希贴在墙壁上,惊恐的眼睛斜睨着旁边的铜球门把手。她粉色的眼结膜暴露出来,一颗冷汗挂在眉毛上。每喘息一口腹部就微微痉挛,一根锁骨突显出来,很美。
咚咚!两声敲门。
“亲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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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2-2009 11:3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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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一阵寂静。
千希判断王江笙从门边走开了。
也许他只是提醒她在浴室里待的时间太长了。
从王江笙的声音里听不出不满或是急躁。他总是温文尔雅的,对她很尊重。她不是第一次在他家过夜了,但每次洗浴不知道是出于习惯性的提防还是一种害羞,她总是栓上门,但他从来没说过什么。
千希觉得头很沉,四肢也变得凝重。她靠在墙上,闭上双眼,有节奏地做了四次长长的深呼吸。
她睁开眼睛,瞄着地上的手机。
会不会是巧合?
因为短信里说了这么多,这是唯一能跟王江笙符合的特征。
不过,千希觉得这个特征比在短信里出现“王江笙”三个字还要令她震撼。
因为它太逼真了。
谁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小昌可能会对爸爸说起王江笙,但绝不会描绘得这么具体。
千希分不清恐怖的是神秘的发信人还是浴室门外的那个男人?
要知道结果,只有继续看短信。
她挪动双腿,感觉血液像碳酸饮料一样在冒气泡。
手机早就安静了,液晶屏幕上显示14个未读信息。
这足够把一个人一件事说清楚了。
点开。
“我知道你们1992年的夏天干了什么?”
千希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怎么不说“他”而改说“你们”了?
这个“你们”当然是对千希说的。
1992年的夏天?
千希琢磨着,蓦地全身冰凉!
难道…?侵改羌?拢?
史春福的面孔刹那间在她脑海中闪现。
那是十多年前他的形象,红脸膛,小眼睛,显得狡黠而又轻浮。两只招风耳毛茸茸的,嘴角上的黄胡须像一对括号。
现在,他死了。
千希觉得他的阴魂从手机里泄露出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浴室。
为什么室内沉沉的一池水有时看起来会那么可怕?
花瓣大多浸入水中,像一块块的血斑,那只高脚杯精光锃亮。杏黄色的墙壁反射着腐蚀性的灯光。天花板上凝结的水珠微微颤动。
不可能!那件事史春福不可能知道。因为那一年千希跟他哥哥还没有结婚,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就在千希的身边,白色瓷砖地上,出现两只湿脚印,又慢慢地蒸发,消失了。
她捂住嘴巴,一声尖叫被吞咽下去,五脏六腑都揉在一起。
眼球像冰冷的弹珠在眼眶里滚动,感觉华丽的浴室弥漫着陈腐的时尚,空气中飘浮着死亡的气息如同小得肉眼看不见罂栗种粒。黑色的雪花点。
浴巾上的绒毛感应到静电,成片的忽左忽右地拂动。
千希再打开一条信息。
“我知道你们1992年的夏天干了什么?”
再打开一条信息。
“我知道你们1992年的夏天干了什么?”
“我知道你们1992年的夏天干了什么?”
“我知道你们1992年的夏天干了什么?”
……
14条短信全是这一句话。
每个细小的黑字都在蠕动、拉伸,字里行间透着强烈的怨毒和愤懑。
千希缩紧身子,低着头,眼睛在刘海后面窥视着。象醒在一个孤独伤感的梦境里,没见过像浴室这么陌生的地方,每样东西都带着隐隐的邪恶,做出阴险古怪的表情。
她意识到自己在发出哼哼声……浴室似乎也在对她发出哼哼声,仿佛无数张嘴都隐藏在光滑的、让人恶心的墙壁里,朝她嚷嚷着那句话。
“我知道你们1992年的夏天干了什么?”
千希扔掉手机,捂住耳朵,后退,开门,跑了出去。
客厅里是一片轻松快活的音乐。
沙发旁边的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灯光。
波斯地毯柔软而舒适。
厨房里传来“嚓嚓”的声音……
千希就像刚跑完马拉松一样上气不接下气,两个乳.房在浴巾下突显,那条沟壑女人味十足,一只手就放在那里,似乎那么做可以使心脏平静下来。
她在地毯上轻移脚步,来到厨房门口。
以黑色为主色调的现代化厨房,地上是黑白足球格瓷砖。王江笙穿着紫红色睡衣,背上有一朵百合花图案。小腿白得能看见蓝色的静脉。
他站在水槽前背对千希。冰箱的门开着,桌案上并排放着两只高脚杯。
又发出“嚓嚓”声。
“你在干什么?”
“我在给苏格兰威士忌加冰。”
千希看见了水槽里的冰盒,已冻成整体了。
“我头晕,身上也发麻,我看还是不要喝了吧。”
“哦?那确实不再需要了。”
他的声音怎么啦?含混不清,莫非他嘴里含着冰块?
“江笙?”
江笙转过身来。
千希大叫一声,膝头一软,坐在地上。
面前的王江笙是一个三瓣嘴,他的上腭裂开,像坏了拉链的皮夹。
他异常平静地看着千希,舌尖舔着上腭的裂缝处。一手拿着铁锤,一手拿着凿子。
他向千希走来。
千希试图爬起来,但腿脚麻木,没有知觉了。她再次命令自己的肌肉动起来,但不管是手还是脚都不听使唤。唯有心脏打鼓似的怦怦直跳,一阵强似一阵的绞痛。
“那杯葡萄酒里我放了能使人麻痹的药。”
千希无声地张开嘴,她的舌头也麻木了。
王江笙翘起一只光光的大脚,在她脖子上摩挲着,然后轻轻一踹,千希便“咕咚”仰倒在地毯上。
他在千希旁边坐下来,放下铁锤和凿子,温柔地握住她的下颌,用大拇指把已经紫绀的上唇推起,暴露出牙龈。
他像个冷漠的牙医检查她的上腭。
接着,把她的头微微偏一点放好,来自胃里的混浊液体便从嘴角流了下来。
王江笙用他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在她右边上唇上划一道线。
然后他拾起铁锤和凿子。凿子的利刃比对着刚才划过的地方。
千希的眼角流下赤热的珠滴。
“叮——!”
颅内剧烈震荡让千希看到一大片橙色羽绒,飘着、飘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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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2-2009 11:3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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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乔达民和妻子爱贤站在厨房窗口向外观望。
这时,他们的胖儿子乔然也挤了进来。
于是,在窗前三具身体形成一个粗壮的“个”字。
在冰柜上睡觉的金吉拉白猫被吵醒了,伸了一个懒腰,跳下来,在他们的脚间叫着穿来穿去。
楼下停着一辆警车,两位警察从车里搀扶下一个老奶奶来。
“你能干点什么事!”爱贤气愤地对丈夫说。
“我在阳汇区中央大街丢下她的,难道老不死的能说出家庭住址来?”乔达民疑惑地说。
“我不要奶奶回来!我不要奶奶回来!我不要奶奶回来!”
乔然叫喊着不断地用头撞爸妈的腰。
“有警察呢!”爱贤吓唬住了儿子。
“那我的游戏室怎么办?”儿子哭丧着脸说。
“你奶奶都那么大年纪了,你急什么?”
乔达民虽如此说,但他真不知道母亲还能活多久?父亲十多年前就过世了,母亲身体也不大好,但活得有惊无险。六年前患上老年痴呆症,以为她撑不了多久,谁知她能吃能喝又能拉,反而活得越发生猛了。
这时传来门铃声。
乔达民和爱贤推推搡搡的,最后由爱贤去开门,乔达民溜进卧室里坐着。
他听见警察说:“请问这是你们家老太太吗?”
“哎哟,妈妈!您跑到哪儿去了?急死我们了!达民天天在外面找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老太太年纪大了,以后出门最好有家人陪伴。建议在她衣服里放上电话号码或家庭住址以免走失后,有好心人能够及时联系到你们。”
“是是是,我们今后一定注意。谢谢警察同志。我们家达民父亲死的早,只有这么个老母亲,如果再丢了,那他……”
“好了,既然如此,老太太头脑有些糊涂,以后出行一定要多加小心。”
“是是是,谢谢你们。进来坐,喝口水吧?”
“不了,我们还有公务。”
爱贤千恩万谢地送两个警察下楼。
接着,又听她转回来,关上门。
“我要吃鸡蛋……我要吃鸡蛋……我要吃鸡蛋……”
母亲轻轻地嘟噜着。
“吃你个头,怎么不死在外面!你还老狗识途呢,坐着警车回来……”
“就是!我们家没你住的地方了。你的房间要改成我的游戏室!”
乔然也跟着嚷嚷,把什么在桌上打得啪啪响。
“哎哟——哎哟——哎哟——”
母亲在她那个狭小的房间里发出呻吟,乔达民懒得出去看。母亲越来越像个小孩,没事装病也这么哼哼。
他明明还听见其它的击打声,却装着没听见。
白猫嗖地窜进卧室里来,钻到落地窗帘后面,瞪着一双绿色的眼睛,仿佛受到了惊吓。
乔达民把抽了几口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按灭,双手使劲地挠头,心中十分烦恼。母亲六年来疯疯癫癫,生活不能自理,确实是个累赘,再这样下去,全家人也要跟着疯掉了。
这时,《恭喜你》的彩铃大响特响起来。
他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是姚窈。
“哟,老同学,怎么想起我来了?”
“达民,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千希死了。”
“她……怎么死的?”
“她在朋友家里被人杀死了,警察还在调查。葬礼上没有看见你,所以我想你还不知道。”
“你觉得我应该出现吗?”
“我打电话给你不是为这个。”
“那……”
“警察找到千希的手机,里面有些奇怪的短信。她在死之前曾跟史春福发过信息。”
“史春福是谁?”
“她前夫的弟弟啊,这个人在千希死前三天就已经死了。”
“等等,什么……这怎么可能?”
“这还不算什么,恐怖的是史春福知道那件事。”
“什么事?”
“史春福给千希发短信有十几条都重复一句话,‘我知道你们1992年的夏天干了什么?’”
“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92年我们高中毕业在安徽白果镇——”
“姚窈!别忘了当初我们发过毒誓的,谁都不能把这事说出去!”
“关键是史春福一个死人怎么会知道?”
“是啊,一个死人怎么会知道!这不明显是有人在捣鬼吗?十七年来你们能保证没跟别人说过吗?”
“我打电话就是要问你这件事。”
“是千希收到短信的,不是我!……王冼呢,怎么不问问他?”
“他昨天也在葬礼上……”
“哈,你们倒是大团圆了。”
“达民,现在千希死了。你知道凶手怎么杀死她的吗?把她的上腭给打开了。”
“听说她离婚后生活上很不检点……总之,她的死跟我无关!还有,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巴。”
“现在有人知道了。”
“这不可能,当年我们处理了所有的证据。”
“达民,我也不想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那好,我们再说一遍:‘我们谁都不许说。’”
“我们谁都不许说。”
“就这样!”
乔达民啪地挂断电话,情绪一下子变得愤激,把窗帘猛地拉开。
那只胆小的白猫“喵呜”一声,又钻到床底下去了。
窗外阳光明媚,天空移动的白云投下阴影在草地和屋顶上疾飞,无声无息而又惊心动魄。
“你冲谁发火呢?”
爱贤站在房门口说。
“哦……公司里的事。”
乔达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敷衍着说道。
他的心却怦怦地跳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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