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小龍討論中西武術：與武術迷廖元豪教授的臉書對話

家驹

先说明，不是我的，是转贴一个叫老吴的网志

http://blog.xuite.net/jerrywoo10 ... 8%E5%B0%8D%E8%A9%B1

Bruce Yuan-Hao Liao：

李小龍的轟動國際，其實來自他「拋棄」了傳統的詠春拳甚或中國武術。他在自己的書還有接受訪問時，對傳統武術提出很多嚴厲抨擊。結合各種搏擊技術，試圖發展一種full-contact的打鬥模式（當年還沒有混合格鬥，也沒有kickboxing）。這才是他的特長。但有趣的是，他在香港拍的電影裡，還是以「中國功夫」自詡（雖然在「猛龍過江」，對那個只想學中國拳而看不起空手道的同胞，李小龍的回應是：「無所謂門派。」）

所以，李小龍其實應該算是中國功夫的「叛徒」或「革命者」（如果照古代的門派觀念）。但「詠春拳」在全世界如此風行（看看福爾摩斯，還有德國特勤部隊的武術訓練），卻是這個「叛徒」的功勞。「葉問」也必須拿李小龍出來當招牌之一。

弔詭吧。這就是李小龍說的「無所謂門派」「只要能在激烈的動作中隨心所欲，一心一意盡情表現自我」「以無法為法，以無限為限」啊。我見我思－看葉問 想李小龍｜言論新聞｜中時電子報news.chinatimes.com。看《葉問2》時，我一直忍不住地想起李小龍。這兩人其實很不一樣，論武功招式，葉雖是李的授業恩師，但詠春派的葉問以拳術見長，匯聚中西流派的李小龍則是腿功著稱，兩人打法風格迥異；就電影時序，李走紅於上世紀七○年代初期，與葉的故事搬上銀幕造成轟動，兩者相差卅多年。但就是這麼魔幻寫實，李葉兩人電影所抒發的情調，時空背景如此不同，氛圍意趣又是如此相同！

吳致融：

抱歉，我必須回應一下。身為業餘傳統武術練習者，我認為李小龍的理念並未有任何獨創性。我們平常看到的傳統武術，打打套路，跳躍騰空，此皆為不入流之大陸新編的所謂「新武術」，或者傳統武術之初學入門，用來調整功架、開展肢體的。真用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李小龍的基礎是詠春拳，雖吸收他家特長，但從未拋棄詠春拳。李創截拳道之後，更曾與教導自己習武的詠春師兄黃淳梁切磋，並未佔據上風。中國傳統武術大師不知凡幾，李小龍雖能在中國武術史上佔據一席之地，但憑藉的恐怕不是他看似空前絕後的技藝與理念，而是他將傳統武術發揚海內外的壯舉。

吳致融：

詠春拳曾被多國特警單位採用為教材，而八極拳亦被總統府 侍衛隊作為必修課程，而非截拳道。傳統武術之實用性於此可見，並非如李小龍批判得那樣不堪。這樣的批判，多少有點迎合西方個人主義的嫌疑。關於中國傳統武術不為人知之內情，有一本李仲軒所著之「逝去的武林」可看。此書為李老先生自述其年輕時從師三位形意拳大師：尚雲祥、唐維祿、薛顛之經過。

吳致融：

當然我並不否認李小龍的實力必定遠高過許多打打套路就出來騙吃騙喝的拳師

Bruce Yuan-Hao Liao：

李小龍的成就，當然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天知道），而是一種中西融合的觀點、視野，加上推廣。他的魅力來自武術、外型，以及那種難以言喻的自信（這點周星馳說的很道地）。

Bruce Yuan-Hao Liao：

說他「拋棄」詠春拳，當然有點極端啦。他真正的偶像，是當時的世界拳王阿里（看電影就可以知道他如何模仿阿里）；他的步法，其實非常像西洋劍；他的側踢，其實就是好友Joe Lewis的踢法。但在長堤表演時，他還是露了一手詠春拳。我只是說，他自覺不該被自己原來的訓練所侷限。

Bruce Yuan-Hao Liao：

張景為這篇文章談了民族主義，但這只能解釋李小龍走紅的部分原因。痛打日本人的「精武門」，在日本可以爆紅。世界各國為他風靡，東南亞各國也破當時票房紀錄，這與民族主義都很難扯上邊。

看過一篇評論，提到李小龍的英雄與動作形象，這種個人極度發揮的模式，正是芸芸眾生一直在追求的典型。每個電影英雄會用很多方式來表達，但李小龍的表達方式，在「當時」是獨一無二又最直接的：身體動作的魅力。李小龍式的電影語言跨越國界（因為他的武術表達方式，揉合的直接、講求速度與重力的現代感，又有中國武術的一些美感設計--東西方人都看得懂）。而且是東西方都可以為之風靡的。

Bruce Yuan-Hao Liao：

飾演葉問的甄子丹，也是李小龍的超級粉絲啊。他也知道真正現實的格鬥，應該像是他在「十月圍城」跟Cung Le街頭狠打的感覺，或是在「直擊證人」裡面與Michael Woods的那種對打。他很清楚，自己以前的訓練，跟詠春拳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在這部片必須要花更多的時間來練習。

Bruce Yuan-Hao Liao：

「葉問二」還有一點讓我看來比較舒服。就是雖然強調民族主義，雖然葉問可以打贏拳王，但至少裡面的西洋武術選手不是如以前的武術電影拍得那麼白痴（看了霍元甲裡面，霍元甲對洋人的槍手、劍手、拳手那一段，就讓人看得直搖頭...人家的速度、招式哪只這樣？）。這是對不同「門派」的尊重，也是對體育知識的尊重。

要知道，幾乎各種full contact的格鬥比賽，選手多少都得練拳擊。因為那還是手技中最具實用性（至少戴手套時），相關「科學」訓練研究投入的經費也最多的武術。拳擊這麼白痴，這麼好打的話，哪有今天的地位？把世界上收入最高的職業武術運動描述成只知大拳亂揮的馬光佐，真的只有自我感覺良好的效果。

吳致融：

同意廖老師的觀點。

吳致融：

關於中國武術，其實在明末戚繼光「紀效新書」當中就提倡兼取各家之長的，類今之所謂「總合武術」的觀念。而李小龍提倡的「以無法為有法」，其實隱含一危機，即他的「無法」，實墊基於詠春拳術之「有法」之上，初學者是否能夠拋棄「有法」的入門梯，而直造「無法」之境，是一項值得深思的問題。八極拳鍛鍊程序歌訣云：「一練拙力如瘋魔，二練軟綿封閉撥，三練吋接吋拿吋出入，四練自由架式懶龍臥，五練筋骨皮肉合，六練與人交手要留德」。從第四項「自由架式懶龍臥」，便可看出傳統武術本有「無法」之觀念，但「無法」必須由「有法」而入，而「有法」並非填鴨式地依樣畫葫蘆，而是透過各種動作程序，為將來的「自由架式」奠定身體基礎。

吳致融：

現今傳統武術門派中，幾乎各門都有踢打摔拿等技法，而之所以會派別繁雜，主因其鍛鍊法門、程序、作戰策略各有異同，而非在技巧上有太大的差異。傳統武術與拳擊等西洋格鬥技的主要差別，在於「柔」法的有無。西洋武術採用的多半是「點」的打擊，而中國傳統武術，在點的打擊之外，添加許多抓扣、柔化等技法，重視「控制」。即先控制對手，再予以擊打。螳螂拳所謂「八剛十二柔」，陳氏太極強調「五剛五柔」即此之謂。西洋武術也是引進東洋柔術後，才開始有「控制」的觀念。當然我絕非欲以此證明東方武術較西方武術勝出，西方訓練體系之科學性、語言之清晰性與客觀性，都是值得東方傳統武術參考的地方。

Bruce Yuan-Hao Liao：

科學性的研究、分析、訓練，我想就是中國武術需要的。（這也是李小龍搭的一座橋，雖然他自己只開了個頭，但開頭的工作很重要）我認為李小龍的貢獻，其實很類似（唐德剛筆下）胡適對中國白話文與現代學術的影響。從美國開始到全世界各地，開始知道「武術」，並且把各種現代體育知識與訓練注入（傳統）技擊，李小龍功不可沒。他自己當然是武術家，但是不是偉大的格鬥家...其實也已經不重要了。

吳致融：

在民初中西武術交流史上，其實各有勝負。有西洋拳王被傳武大師秒殺者。如意拳祖師王薌齋曾擊飛英國拳王，該拳王事後相當紳士地在泰吾士報上發表一篇「我所認識的中國武術」）。「華拳」家蔡龍雲曾在擂臺上戴著拳套、採用拳擊規則K倒西方拳擊手（據說也是拳王級）。當然，傳武拳師被拳擊秒殺的也並不罕見。

Bruce Yuan-Hao Liao：

唯有投入大量的人力、經費與心力去研究、發展，傳統武術才可能與現代體育科學並駕齊驅。詠春拳在海外的學習人數，恐怕還高過中港台。而他們的訓練也可以逐漸轉化原來的詠春拳。這就是科學化的訓練、研究底成果啊。當然，我這兒談的「武術」範圍比較窄，基本上就是「技擊」或「格鬥」。

吳致融：

唉，我也相當希望傳統武學的研究能夠有更多的人力、經費投入......orz 看到我八步螳螂拳老師的老師左顯富先生為了教拳，在景美租個小地方當武館，常常入不敷出，實在很心酸。

Bruce Yuan-Hao Liao：

這就是悲哀之處啊。資源少，投入的人少，怎麼可能產生如拳擊、MMA，甚至跆拳道柔道那樣的「成就」？台灣現在對武術（甚至是絕大部分的體育活動）投入的有形無形資源，恐怕還遠遠不如中國大陸推的「散打」。錢與人不一定堆得出成果，但要有進步，總是要練的人多，研究的人多，相互切磋，加上科學方法的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