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礼资讯网

 找回密码
 注册

ADVERTISEMENT

楼主: chanel8

[穿越时空]《月沉吟》作者:卿妃 (完结)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18-11-2011 12:2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还君弦月 千里烟波随君去,一潮还过一潮平

两月后,定乾四年春末,乐水。

“这一路逆流,两岸不见稻米只见荒地,原先的农人都弃岸登船做起了水路生意。”草帽下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眸子,小小少年仰视身侧轻声道,“雍国要亡了吧,先生。”

“在外少言。”不及弱冠的青年收回视线,发上淡蓝色的纶幘迎风展动,偶一闪过衬得他耳垂上的血痣愈发殷红。

闻言,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

先生说过乱世需慎言,这一路上他们记录下太多的真实,而这些真实只可行书于纸上却不可昭示于人间。只有在百年后神鲲人才会面对这段过去,但却依然难以改变重复历史的命运。

可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还要写史呢?

当时他听得一知半解,就这样问了出来。

而后的那幕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平时不苟言笑的先生柔和了面容,瞬间绽放的光彩抹进眼底。那般艳丽的颜色啊分明是在怀念着谁,让他的心底泛起酸涩。

“灵州到了!”

炸耳的吼声震醒了少年的神智,他紧了紧腰间的短剑,护着他家先生向船板走去。

“慢点,慢点。”

“谁踩了老子的鞋。”

“娘?娘!”

各式各样的声音充斥人群,拥挤的甲板上满是汗味,热烘烘地熏臭了周围的空气。

“快看,快看,前面有个番女呢。”

番女?

少年一面为身后的先生挡住人群,一面好奇张望起来。

右前方约莫十步有个女子身影,山水长裙、烟青帷帽,缓缓行去的流云步履,若不是露出了几根碎发,怕是无人能识破她番人的身份。

阳光般的发色啊。

他正叹着,忽被身后的那人猛力推开。

“先生?”他愣了片刻,随后奔去,“先生!”

先生究竟是怎么了?

跟着步履匆忙的主人走进茶馆,少年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那名番女。

自从见到这个女子,先生就不一样了。

“小娘子是想吃饭还是打尖?”

店伙计大声问着,可等着回答的却不止店伙计一人,隔桌那几个短打模样的男人啧啧地舔着酒杯,凶恶的目光一直停在那个番女身上,与他家先生当下的神情完全不一样。

帷帽缓缓转过,少年几乎可以想见烟青色的纱幔下这女子直直朝他们这桌看来,而他家先生是在紧张?

“包十个馒头。”

击玉般的声音,没有一丝外族语调,她真的是番人么?

少年垂眸奇着,正瞧见桌下一双不住颤抖的手。

“先生?”他不禁忧心起来,“先生不舒服么?”连嘴唇都颤起来了呢。

那个女子接过包好的馒头从眼前轻轻走过,几乎是前后脚隔桌的汉子就跟了去。

“街口有家医馆,小草扶先生去看看吧。”他老妈子似的念叨着,再抬眼……

“先生!先生!”

完了,完了,他家先生一定是着魔了!为了追那个番女,他们先是离开了官道再是走进这深山。眼见天就要黑了,雍国可不比青国眠州安全,落草为寇的山民可是很多的。

“先生!先生!”他从来不知道文弱的先生能走这么快走这么远。

他家先生相貌虽然普通,可眉眼间的忧郁之色再加上清俊的文人风骨,偏让先生独特起来。而他,就是为了保护这样的独特而存在的。

先前茶馆里的几个大汉明显不是良民,就算他和先生追上那名番女也帮不上忙,只会白送两条性命。

想到这,他伸手捉住身前的衣袍:“先生,别追了。”

不是他自私,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追也追不上的,先生我们还是回官道吧。”

正说着,身前这人突然站住了。少年讶于他的好说服,举步上前刚要发问,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张口难言。

夕阳如血铺满山头,如水似泉浇灌着纯白的野菊,及膝的春草中几个汉子仰面躺着,静静地望着天空,面容竟是如此地平和。

风游走在夕阳下,草木如流苏般轻轻抚远,抚远,一直到野菊的尽头。

“番女!”他脱口叫道。

山水色的裙裾不染尘埃,她迎风站着,显然是等了很久。

她是在等谁?难道是先生?

这样的想法让少年立刻惊醒,可没等他拔出短剑,那个番女就向远方走去。

“哪有这样的姐姐!”激动的男声在山野上呼啸而过。

“先生……”少年失语。

“哪有见到弟弟就逃的姐姐!”先生一步一步朝前走着,形状妖美的魅瞳迸出怒色,“哪有明明许下重逢的诺言,相逢却故作不见的姐姐!”

流云,翻过一座又一座峰,最后沉淀在风中。

蔓草擦过那身衣裙,她摘下帷帽,露出久违的微笑:

“许久不见,弥儿你学会生气了呢。”

“大人……”

耳畔听得春风落,屈指如今又几年。

夜色沉沉压迫着山野,明灭的星子仿佛近在眼前。

一边是先生,一边是先生的姐姐。清官难断家务事,慎言,慎言。

摸了摸耳朵,小草很识趣地蹲下玩起篝火来。

“弥儿。”

妖美的眸子瞟也不瞟,依旧定定地看着火苗。

“你该明白的。”月下从包袱里拿出白天买的几个馒头递了过去,“我若有心躲避,你是绝不会发现的。”

白白胖胖的馒头!

匆匆行了个礼,小草狼吞虎咽起来。

光忙着追人连干粮都没准备,要不是先生的姐姐多买了几个,他们现在怕是要饿肚子了吧。

吃着吃着他慢慢停了下来,眼也不眨地望着月下。

在茶馆里他就奇怪,一个人买十个馒头,难不成她是大胃王?原来她是在给三人准备干粮啊。

他默默地想着,不期然对上那弯浅浅的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这样问着,他愣在那里脑中只剩下一句话:明月兮,秋水兮,不若卿之一笑矣。

“他叫小草。”张弥咽下嘴里的馒头,接声道,“是我在南山书院求学时收的书童。”

“哦。”月下微微颔首,目光先是落在少年腰间的短剑上,而后又看进张弥的眼里。这注视了然中带着欣慰,看得张弥越发不自然。

“大人这几年都去哪儿了,害得我好找。”他的语调有些急,不知是在恼谁。

“只是迷路了。”眉宇间染抹哀愁,火光中的她有些朦胧。

面对她的避而不谈,张弥选择不再问下去。

“大人的发淡了呢。”

“这就是重逢的代价吧。”

果然,大人的这四年多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思及此,张弥放柔了语调:“大人是要去找他么?”

“嗯。”这一声如此动人,让夜风不由轻叹。

“他在乾州。”

“乾州?”她微蹙秀眉。

“这一切都要从大人离开后的第二年说起……”

还没走远的年月伴着夜风,抚过这一山一山,流过那一水一水,最终化为篝火里的一点零星。

“如今神鲲虽有四国一州,却实归二主,眠青矣。凌夜二氏虽势同水火,可每逢一日必会休战。”仰望星河,张弥轻轻叹息,“八月初八,天下太平。”

行动迟缓的左手微地一颤,月下抬起瞳眸,眼中流动着银白月色。这一刻,山野出奇的静,静得能听见春末最后一朵花落的声音。

“据说……”忍攻最差的小草下意识打破了骇人的沉寂,“据说是因为八月初八是后星的生辰。”

后星?

接收到月下诧异的目光,小草舔唇再道:“叫那位后星是因为今后不论是眠州侯登极还是青王御宇,她都会是皇后。”

怎么会这样?

月下凝向张弥,目光无言发问。

“因为啊……”小草兴奋地睁大眼睛,“眠州侯回水月京的当天即宣布,韩氏月下为他夜景阑今生唯一的妻。”

月下忽地站起,淡色的发遮住了她此时的神情。

“据说那位很小的时候就有天相师向她行皇后之礼,前幽奸臣钱氏之所以害死她的父帅就是惧怕她冲天的贵气。”

“小草。”

少年说得起劲,完全没有发觉他家先生语调有异。

“还有还有,韩月箫将军之所以隐姓埋名,将她养在深闺,就是怕歹人争夺后星乱了神鲲大局。熟悉她的家仆都说,她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极之娇弱富贵的女子呢。”

“小草—”

“至于她与眠州侯、青王,坊间的说法就更多了。”话匣子打开就再难收住,小草也不过是个少年而已,“眠州侯和青王原先钟情的都是青国已故左相丰云卿,后星之所以让两位青眼相待,不过是和丰相相像而已。更传奇的就是她薨逝的时候了……”

“够了!”爆吼的这声伴着炸起的火星飘散在凉夜里。

“先生……”

“小草。”张弥冷冷地看着他,“你太让我失望了。”

“先生……”少年颤着唇,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惊呆。

清瘦的身子略微一偏,张弥瞥开眼帘:“我不想看到你。”

话音刚落,就听细碎的脚步声急速远去。张弥的心头有些酸涩,却不知这般滋味为的谁。

“那孩子并不知道我是谁,而且我也从未将流言飞语放在心上。方才我只是在思念着一个人,一个我寻寻觅觅了几生几世的人。”身后传来轻轻女声,“而现在我却在为你高兴,弥儿你也找到了这样一个人。”

“大人?”他转过身,正落入那双敏慧的月瞳。

“一晚上我都在想,那个让弥儿学会喜怒哀乐、学会大声斥责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南山书院成大先生,还是你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就在刚才,我找到了答案。”

张弥狼狈地避开她的注视。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小草不过是另一个你,你之所以收留他是不想他重复艳秋的命运。可是我错了,真正被拯救的是你啊。”

妖美的瞳仁蓦地睁大。

“这样的幸运人生也许只有一次,弥儿你可要珍惜。”伸手拍了拍已高出自己许多的小弟,月下转身向少年消失的林地走去。

可是…可是……

张弥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且较之先前更甚几分。

男人和男人绝对是一个错误,尤其这个曾经那么脏的身子啊。

眼底闪过绝望,假面下轻讽笑开。

与其这样,他宁愿幸运从未降临。

远处,孤独的山峦犹如一道剪影。

…………

“来!”

少年抹过颊上的尘土,圆眼一瞪向优雅吃饼的女子冲去。小小的拳头先是一晃,再狠劲十足地砸下。

中了,应该中了!

喜色不觉已上眉梢,他正思量着要不要减轻手上的力道,咫尺相隔的女子就突然不见。几乎是同时,淡淡的清香从身后飘来。

“犹疑足以致命。”

当他回过神来,身体已经再一次倒在了地上。

可恶,跟大人学武都十天了还是碰不到她的衣角,就凭他这样以后如何保护先生?

一个撑地少年自地上跳起:“再来!”

倔强的小人儿径直冲去,却没看见身后那只急欲抓住他的手掌。

小草。

微张的红唇没有发音,张弥注视着那个始终向前的孩子,心尖隐隐发疼。

自从那夜大人将小草找回来后,他就没再和小草说过话。小草总是陪着小心,以为是那样的流言惹恼了他,可其实他恼恨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再来!”

清脆的声音染抹疲惫,可少年依旧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爬起,摔倒,再爬起……

值得么?为这样的他值得么?要是小草知道他那么不堪的过去,还会觉得值得么?

“呼…呼……再来!”

“够了。”他低声喃喃着,藏在袖里的双拳紧了又紧。

“再…再来!”

“够了!”

“先?生…”少年目瞪口呆地回身望着:。

“嗯,是够了。”三人中唯一正常的某人满意地弯起眼眉,露出浅浅微笑,“走吧,该上路了。”

暮春三月柳成雪,淡雨青烟又江南。

本应伤感的时节,在小草的心里却是桃花欲暖的灿烂。

“大人你听到了么,先生同我说话了呢。”脸上堆满春光,他眼也不眨地望着十步外那个的男子。

“嗯,弥儿是在心疼你啊。”

“那先生为何还要躲着我?”

瞳眸定定一视,月下摸着少年的黑发道:“他不是在躲你,而是在躲他自己。”

“不明白。”的84

“你只要记住,不论他怎么赶你,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只要一直跟着他就可以了。”

少年重重颔首:“嗯!小草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先生。”

“还有啊。”月下俯下身,如花唇瓣溢出轻语,“弥儿何时给你看真面目,你就何时告诉他你心中的秘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ADVERTISEMENT

 楼主| 发表于 18-11-2011 12:3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人!”少年惊慌失色,颤抖着压低嗓音,“先生会不要我的啊,像同我一样被救的晓蓉……”

纤指轻点在少年的唇上,月下隐着笑,双眸如春泉般灵动:“相信我,这个秘密将是你和他的幸运。”

当远黛不清,当青岚浓起,尾声也就近了。

“前面就是乾州了。”脚下浸满的血色田地让人不禁唏嘘,看着树下迎风远眺的女子,张弥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大人。”

“嗯。”

“大人有没有想过,就像这养人的农地已成了噬人的战场,人也会变的。”

听话的人没有一丝反应,只有淡色的发丝在随风跳跃着。

“权利让人心醉,手握半壁江山,那个人能舍下一切同大人离开么?也许,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

语落,树下的人轻轻笑开,那笑如月下春水,如夜来清风,似乎那样隽永而深刻的相思不可为外人道。

这一笑,让张弥觉得自己肤浅了些。

“就此分别吧。”

她说得云淡风清,他听得乱了心意。

“大人!”

“弥儿,四年了,你该知道你的未来不是我。”月下转过身,与他面面相对,“四年前你看不清前途,因此我给你指了路。如今你一路走来,可有被强迫的感觉?”

美瞳一颤,他瞬间了悟。

“因为这就是你认定了的路啊。”

是了,这一路风餐露宿他甘之如饴,因为这一开始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弥儿,你已不是以前的你,不用再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所以这一次你才没有说跟定我这样的话,不是么?”

他低着头不发一语。

“带着小草一路走下去吧,而我。”向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她举步前行,“也要去寻自己的路了。”

罗裙映入山水中,似云一朵,诗情画意。

知君用心如明月,怜取明月是卿卿。

…………

沧波不可望,乐水摇碧空。

汹涌的江涛一浪浊似一浪,在淡淡的青山间留下厚重的尘色。

“将军。”参将韩德走到那伫立已久的男子身后,“浮桥和木筏都准备好了。”

终于,到了这里。

韩月箫遥望江岸的那头,坚毅的星眸中流转出复杂的神采。

漫漫十四载,弹指一挥间。

风,依旧是那时的风。水,还是那年的水。尘土中夹杂着浓厚的血腥就这么扑面而来,让他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悲凉的夜。

当时,他单薄的肩头上还坐着一个小小的她。

“他日,必将踏江而过,西北望,射天狼!”

左颊上那道愈合依旧的疤痕透出血红,隐痛的俊眸绽出冷色。

“踏雍!”

啸天嘶鸣,宝马乘风绝尘。纵马迎江,韩月箫如天将般睥睨远方。一手握弓,一手执箭,会挽雕弓似满月。

弦至极,力至极,情至极。

放!

翎羽破空,江涛染血,十四载腥风又起,留恨地再掀骇浪。

“陈、绍。”

齿间含血,月箫高举金枪,千军万马踏江而过,西北望,射天狼!

“杀!!!”

……

“杀!!!”

帐外吼声震彻山野,帐内凌翼然一身明黄,似笑非笑地假寐着。

“陈氏已至穷途,王上何必亲征。”

“此地临水环山,地势颇危。虽说此次眠州侯志在乾城,可万一他虚晃一枪杀来擒王,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座下的大臣絮絮叨叨,满口满心的忧虑,突然一声冷哼划破喧嚣的王帐。

“大开主阵。”

“王!”

“不可啊!王上!”

细长的媚眼徐徐掀起,满目桃花是染血的凌厉。

你的决定也是如此吧,夜景阑。

……

策马追风,染血的夕阳落在身后。凤眸闪过斑驳的树影,夜景阑趔趄着长剑,金色的子夜在风中低低沉吟。

“驾!”“驾!”

手持十连铳的青龙骑策马扬鞭,紧紧跟于其后。

“少主。”宋宝林看着前方决绝的身影,试着再一次建言,“虽然大哥前去攻城,可我们偷袭青军本阵的意图也太过明显了,青王必有准备啊。”

光影流转在夜景阑的侧脸上,衬映出那双定然的凤目。

“来日方长,不如先攻取乾城,拿下孤蒲崖,然后再……少主!少主!”

暮云深处可知否,来者一人是为君。

该结束了,这痛彻心扉的分离。

马踏东风,临水而築的青军本阵一点点映入眼帘。目若寒潭,肃然如松,夜景阑一夹马腹飞矢一般冲向林外的暮霭。

嘤……

如此相熟的声音,手中的子夜随之和鸣。

是剑在动,还是心在动?他分不清,也无暇分清。

仰望头顶的如盖浓荫,那双凤眸荡着、漾着,如春来水暖如寒潭破冰,流转着融融春意。

他一瞬不瞬地凝着,忽略了紧跟而来的万千铁骑,忘记了前方那阵门大开的青营。

嘤……

风从东南来,青袍随之旋起。

“少主!”

……

脚下的风冲天而去,卷乱了山水色的衣襟。不远处的战场上军鼓震天,万马齐鸣。

站在爹娘最后伫立的崖边,她望着沉满暮色的深渊,心头出奇地平静。

都放下了,那月圆人圆的幼时,那含仇带血的过去。如今,能让她乱了心绪的只有……

心动了一下,山水色的衣裙后飘出一抹淡青。

只有、只有……

手中的银剑嘤嘤呜咽,帽上的帷幔吹在脸上,映出浅浅水痕。

缓缓地,她转过身。就这样,隔着那染泪的薄纱两两相望,悄然无声。

彼时的风穿越了此刻的云,宛如一刹那,相思更浓情。

一步之外是否还是梦境?他举步靠近,又怕再一次梦醒。

突然一阵异动,丛林后跃出一匹战马。

踏雍……

月眸倏地撑大,视线骤然上移。

哥…哥。

马项上挂着的人头滴着黏腻腻的血水,月箫持枪而立,眸中溢满星光。

“好……”薄唇颤出一字之音,连踏雍都因感觉到主人激动的情绪而嘶鸣。

“好……”再开口,能说出的还是这个字。

“将军!”一声高吼打破了月箫激越的心情,原是几个青兵赶到了。

“那是?”杀红眼的小兵策马靠近崖边,“眠州侯?”

“对!是眠州侯!”

“将军已摘下雍王首级,要再加上一个眠州侯,那真是盖世功勋啊!”

士兵们齐齐鼓动着,却未发现月箫持枪的手越握越紧。

“噫?”为首的小兵歪头看向青衣之后,“这个女人好像……”

话没说完,人头就已落地。

待看清了出手那人,士兵惊得不能言语。

“你们的家眷我会妥善安排,安心去吧。”

鲜红的血液温热了春夜,两具尸身刚刚落下却又被一阵地动震得微颤起来。月箫回望惊鸟乍起的林间,大队人马就要到了。

得到,也意味着失去。这血离于水的伤痛,这万般无奈的结局,可她只能选择再道一声别离。

“保重,哥哥。”

站在崖边她仰面向后倒去,遮颜的帷帽被山风吹起,缭乱了山水色的衣裙。眼前闪过那双不忍的星眸,闪过崖上染血的风景,最后落入一双弯弯生春的凤眸里。

她归来的原因,从一开始就是他啊。

“修远…”

下坠的身体落入这熟悉的怀抱,令人唏嘘的四载光阴。

“终于找到你了。”

子夜销魂合为一体,在陡峭的崖面上划出深深刻痕。

“卿卿…”

定乾四年元月帝亲征,灭雍之意与眠州侯不谋而合。逐厉王至乐水之西,厉王遣使请降。帝斩之,曰梦矣。厉王复而投眠,夜氏未杀来使,但一纸相赠。上书:四月二十七,战。

时至,眠青二军兵临城下,铁铳齐放、火炮轰鸣,声震百里。战至日落,伏波上将军韩月箫斩厉王于马下,携贼首于孤蒲崖。约三刻,亲随追至,但见将军金枪染血,眠州侯不敌坠崖。

彼时,成武将军雷厉风奉帝命,于乾城战起之时取道赤江偷袭眠州。恰逢眠州水军来袭,帝与夜氏竟“不谋而合”矣。然战至七日,眠州军闻州侯命殒,终降。

至此,虽有北梁后荆,神鲲已落帝手,天下初定。

《战国记•定乾》

星汉连云浪,海上月正明。

波心里,海船轻轻地摇,揉碎一室月色。

轻暖的床幔里,一对鸳鸯枕,一双梦里人。

忽而,里侧的女子睁开秀眸,目光如月般一寸一寸流转在枕边那张清俊的侧脸上。十指轻轻,将一淡一浓两缕发结在了一起。

“好梦,修远。”她轻道。

揽之入怀,偏冷的薄唇微微扬起。

“好梦,卿卿。”

听,月下山河正静。

(正文完)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8-11-2011 12:3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月沉吟之前世 一笔画仙 望断前缘

“丁!”

“丁、丁!”

偌大的垒球场上发出阵阵棒击声,静心听去,还夹杂着女生们娇柔而又不失率性的叫好。

“出手再快一点!”一名中年女子站在全副武装的接球手身后,扬声大喊。

场中的少女明了地颔首,她抬臂接过队友扔来的白色垒球,若有所思地在皮手套里掂了两掂。午后灿阳高悬,曈曈金光静静洒下,为她笼上一层淡淡的晕彩。

这个孩子怎么看起来这么模糊?仿佛要消失了一般,难道是她眼花了?教练不禁捏了捏鼻梁。

清风徐过,撩起女孩软软的发丝。她习惯性地抚了抚帽檐,露齿一笑:“来了喔。”

教练忽地惊醒,伸手揉了揉眼睛。这一笑明明比夏日骄阳还要耀眼,她刚才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真是奇怪。她自嘲一声,扬手示意场中。

颔首、曲臂、撤步、踏板,潇洒舒展,一气呵成。

“好球!”教练兴奋地大喊。

少女叉腰轻笑,黑白分明的眸子流溢出无尽的快乐。

“连樾!”场外传来大吼,远远听来,竟有“连”、“眠”不分的感觉。

“什么事?”少女应声。

“有人找!”

连樾征询地看向接手区:“教练。”

“去吧,去吧。”中年女子挥了挥手,“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大学生联赛上好好发挥。”

“是!”

看着消失在梧桐浓荫中的那剪背影,教练再一次恍然:越发的模糊了……

欢快的脚步渐渐停滞,连樾看着树下那人不禁嚅嚅出声:“妈妈?”她眨了眨清澈的美目,心头又悲又喜。这是进大学以来,妈妈第一次来看她。

“妈妈。”她踱到那人身后,轻唤。

沉思的女子似乎受到惊吓,忽地转身将连樾撞开。的

棒球帽飞落,黑发披散,连樾扶着树干险险地稳住身形。

女子按着长裙,姿态优美地俯身将球帽捡起:“对…对不起……”她一脸无措地看着女儿,左手见势就要抚上连樾的脸颊,触面的刹那又仓皇收回,随后伸出右手将帽子递上,“对不起。”

“没关系。”连樾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妈妈还是这么见外。

夏阳渗过浓荫印下点点光斑,树上的知了一唱一和,缓解了过分静默的气氛。

“小樾。”

“嗯?”连樾期盼地看着母亲。

“你真的不愿和妈妈走么?”

“嗯。”

“你……”女子有些嗫嗫,“小樾还是不肯原谅妈妈么?”毕竟在孩子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她为了自由依然离开了那个家。没几年,她的前夫再婚了。又没几年,小樾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再没几年,她也重新组成了家庭,又一次孕育出爱情的结晶。

“怎么会。”

轻轻一声撼动着女子的心,她含疚看去,却发现那双清眸里并无怨色。

“我从来没有怨过任何人。”连樾笑得清淡,“更何况,爸爸、妈妈、阿姨还有叔叔对我都很好。”很好,好到有几分客气,好到有几许战战兢兢,她有些悲哀地想,心头流过一丝苦涩。

“那小樾为什么不愿意和妈妈一起移民?你叔叔还有妹妹都很欢迎你呢。”女子陪着小心,陪着微笑,诱哄着。

那您呢?连樾终是没有问出,她绾了绾耳边的碎发,将棒球帽戴起:“我舍不得离开这里,也舍不得离开我的朋友。”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辈子注定是一只土鳖呢。”

女子轻声笑出,好像放下了心中的巨石。她从包里取出一张便签纸,笑眯眯地塞进连樾的手心:“这是上次那个小伙子要我给你的。”

连樾皱眉接过,看了看上面的姓名。叔叔的学生啊,很活泼的男孩。

“其实万径那个孩子很沉稳可靠,如果有他照顾你,妈妈就更加放心了。小樾都大三了,试着交往一下吧。”

“不用,我可以照顾好自己。”连樾有些懊恼地将纸条递回,心头涌起说不清的情绪,“明天还有比赛,我先走了。”她咬了咬下唇,轻轻颔首,“妈妈,再见。”

飞奔而去的身影显得有几分不真切,女子愣在原地,嚅嚅出声:“小樾……”

夕阳残照,天边喷涌着火烧云。连樾趴在宿舍的阳台上,若有所思地远眺,机械地将面包屑洒下。

“好了!妈!”她的舍友又开始实行“暴力抵抗老妈运动”,“我都21了,能不能做一回自己的主?”

连樾从沉思中回神,静静地看着草地上啄食面包屑的小麻雀

“当初让我进中文系是你!现在要我跨专业考研的还是你!你想左右我的人生到什么时候?到我八十岁么?!”

“!#!¥”

即使站在阳台上,连樾依然能听见话筒里激昂的女高音。

“跟你说不清!挂了!”一声暴吼结束了这次电话。

连樾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转身走进寝室。

“啊!气死我了!”娇笑的舍友拍着脸颊,活生生一个小辣椒的形象,“我妈越来越霸道了!”

“好了,好了。”连樾拍拍她的肩,坐到书桌前,“小鱼呢?”

“又去串门了吧。”小辣椒劈里啪啦地开始数落自己母亲的不是,“我妈啊从小就要强,加上我爸很老实,她就越发厉害了……”

连樾笑容淡淡地看着她,静静聆听。

“当初高中选文理的时候,我是偏向理科的,结果我妈说女孩子还是选文科好,理科……”

她从来都是自己作主,连樾有些怅然。

“你说,可不可气?”小辣椒鼓着脸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连樾认真地看着她:“小漠,我很羡慕你呢。”

“唉?”小漠呆愣地抓了抓头发,这是什么状况?

“亲爱滴们!”一个高挑女孩兴奋地冲进来,她两手合十、不住扭身,“好准!好准呐!”

小漠一脚踢向她的屁股:“神婆,你又鬼上身了?”

“才不是!”那女孩一把将小漠扫开,坐到连樾的身边,“刚才我去209玩,结果她们在玩笔仙,好准,真的好准啊!”

“笔仙?”连樾看着她,从书架上随意地抽出一本书,“小鱼,那种东西早被科学家破解了,世上哪有什么鬼神。”

“唉!你可不要不信啊,¥!#!……”一时口沫横飞,好似一群麻雀在飞旋,鱼小来同志最后总结陈辞,“所以让我们宿舍也来玩吧!”

说时迟那时快,一枝破笔当中摔!招式真是怪,哪门哪流派?神婆鱼小来,功夫真不赖!伸手猛一拽,当下定成败:“看谁敢离开?!”

俩小孩相顾无言,只得认栽……

“前世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如能如我所愿,请在纸上画圈。”连樾照本宣科地念叨,这都是什么事,小鱼的前世是名妓,小漠的前世是大侠。最可怕的不是她们深信,而是硬逼着她继续。

“动了,动了。”鱼小来轻声低叫,“小樾,快问啊,问啊。”

连樾耐不住她俩的催促,叹气道:“笔仙啊笔仙,请问……”她动了动嘴角,“请问……”挖空心思就是没有想问的。

小鱼恨铁不成钢地瞪眼,随后刷刷在纸上写下一系列问题让她照念。

连樾极不情愿地开口:“请问我上辈子是男是女?”

女,纸上歪歪斜斜地画出一个字。

“请问我前世是什么样的身份。”认命了,她认命了。

“啊!”小漠抽吸道,“神…神仙?”

“……”果然是假的,连樾无语了。

“快!快!”鱼小来咬牙切齿地推搡着她,一副晚娘面孔。

“请问我前世是怎么死的?”

红颜不寿,深情逆天。

咿?咿?连樾看着纸上的答案,不禁腹诽,原来“笔仙”也很有文化么。

当老旧的圆珠笔画出第一个数字时,三个人不禁一愣。

“两百多,两百多呢。”小漠笑得有些牵强,“千年王八万年龟,你果然是妖怪啊,呵呵。”她瞥向白纸,笑声戛然而止。

第二个数字是……

小漠当场愣住,与连樾交叉的手指微僵,圆珠笔瞬间落下。

夕阳无语下苍山,光明连同欢乐一并隐没于黑夜的雾纱后。

默。

半晌,连樾笑笑站起,拍了拍两位舍友的肩:“好了,别在意啊。”

“就是,就是,都是骗人的!”小漠慌乱地收起纸笔,尽刚才未完之事,狠狠地踢了小鱼一脚,“再传播封建迷信,我就大义灭亲灭了你。”

“还说……”小鱼揉了揉臀部,嗔怪道,“刚才不知道是谁霸着不肯停……”

小漠刚要扑向她,眼角却见连樾漫步出门。“小樾,你去哪儿!”她忽然大叫,声音颤抖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明天就要比赛了,我去操场加练。”

“你要小心啊。”小鱼抢声道。

“知道了,知道了。”连樾露齿一笑,恍若烟花点亮了夜空,却显出几分寂寞。修长的身影在光影飘忽的走道里渐渐淡了,轻轻足音淹没在宿舍楼的喧闹里。

“啊!”不久之后,一声尖叫自205室传出。

“怎么了?神婆!”

“我们忘记送笔仙了,这下完了!”

。。。。。。

“一百一十二,一百一十三……”宿舍区东角的小操场上,一个影子被拉的老长,“一百一十九,一百二十,一百……”

“眠儿。”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

“眠儿。”悠远的呼唤,动情的音调,说不出的熟悉。

熟悉?连樾为自己的这个感觉而茫然。不待她再次挥臂,扰人心神的凄音再次传入耳际。

“眠儿,你在哪儿?”

她心头一颤,莫名的酸酸。

“眠儿……我错了……”痛彻心肺的咽咽,“眠儿……”

从未有过的情感堵在她的胸口,哽在她的喉间,一时上下不得。凉凉的一层覆在面上,连樾无意识地抚面,泪水自指尖滑落。

雾茫茫的眼中,一抹人影渐渐清晰。她依稀可辨,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型。

她该害怕的不是么?她该转身逃离的不是么?可为什么她不忍离去?

她一时,百感交集。

“眠儿,过来。”比云还要轻的声音,轻轻地蛊惑着她的心,“我好想抱你。”似有似无的叹息,浓浓烈烈的思情。

她茫然地向前走着,眼中只有那双相邀的手,修长而白皙。

渐近了,她看清了那人的眼,一双痛悔的眼,好似流不尽几生几世的悲凉。

“月儿!”凄戾的吼声震碎了她的心绪,连樾再望去,那人身侧显现出一剪红影,“到我这来,月儿!”她恍然无措,只觉眼中的泪越发的汹涌,什么都辨不清,什么都不想辨清。

不要,她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连樾不住摇首向后轻移,转身的刹那却被两人同时拽住。

“眠儿(月儿),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两声轻喟,似蚕丝将她牢牢缠绕,紧紧包围。

她眼前的景致好似褪色的照片,淡去、再淡去。

最后衔在唇畔的那滴泪,究竟是苦,还是甜?

她说生生世世与君绝,她道从此以往勿相见。

孰不知,她虽走出了他的眼帘,却未走出他的思念。一笔画仙,望断前缘。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8-11-2011 12:3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月沉吟之前世 旧梦•南枝

酆都,地府之城。

乳白色的雾气像流动的浆液,浓浓地游弋在四野,浓的像要将人浮起。

“来者何人?”阴面鬼差大吼一声。

浓雾后走来一人,鬼差低头看了看,有脚。

不是鬼啊,他有些迷惑了。

“在下乃幻海龙王,敖律。”

鬼雾难以触及他的身,淡淡的莲花香浮散在空气中。

鬼差看清他的真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敢问龙王到此所为何事?”

清淡的瞳眸染上一缕哀愁,敖律额间那朵白莲有些萎靡:“特来拜访六殿阎罗。”

“请龙王随我来吧。”鬼差拱手一揖,引路向前。

忘川似一条红练弯弯曲曲地绕着地府,鬼差站在船头时不时回望身后。天人啊,这就是天人啊,真是一眼睥睨红尘,一眼就让他自惭形秽。

“爹爹。”

一声童音响彻,鬼差惊的差点坠河。

孩…孩…孩子?还是个活着的孩子?

他眼珠差点爆出来,天人脸上怎麽会有凡人的表情?

龙王轻轻地笑开:“月儿醒了啊。”

“嗯。”一个淡色的小头从他的前襟钻出,眼眉弯弯好似弦月,“爹爹,咱们这是在哪儿?”

这孩子脸色苍白,额间有一朵含苞的菡萏,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说是神么,也不是神,自他在阴间当差以来还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肉胎。鬼差眼珠乱滚,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地府。”敖律轻轻梳理着孩子的长发,灵巧地编起发辫。

“娘就在这儿么?”孩子的声音很轻,细细听来有些发颤。

“嗯。”龙王的手指有片刻的停滞,“我们来接你娘回家。”

骗谁啊!鬼差诧异地瞪大眼睛,一过奈何桥,就算天王老子来都回不去了。

“太好了…咳…咳……”小脸掩不住欣喜,她激动地猛咳,“月儿…咳咳……好想娘啊…咳……”

敖律心疼地抱住她小小软软的身子:“月儿切忌大喜大悲。”

“嗯…”小手抓住他的衣襟,苍白的小脸埋在他的胸前,“月儿不喜不悲,月儿要健健康康地见娘。”

好让人心疼的童音啊,听得鬼差眼角有些酸。他还是道行太浅,心太软了。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啊。”摇橹的老妇慈爱地看去,“多大了?”

小女孩偷偷抹了抹眼角,不愿让爹爹看到她湿湿的睫毛。

“月儿二十岁了。”她比出两根指头。

二…二……二十?鬼差跌坐在船头,青灰色的脸愈发地黑了。她果然不是人啊,看上去明明是个五岁稚童么!

小女孩指着浮在血河中的莲花灯,好奇地问道:“爹爹,这是什么?”

敖律瞥了一眼,轻答:“这是祈福灯。”他握住女孩的小手,生怕她不小心落入河中,“是阳间的凡人为地府亲人偿还孽债用的,一盏灯是由一千个善意化成的。”

“那他们的亲人能收到么?”小女孩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甚是可爱。

可爱到鬼差情不自禁地脱口:“当然能收到,这条忘川流经地府十八层地狱,那里的魂魄只要收到一朵莲花,就能少受千年刑罚。”

“不会被人偷走么?”小小的指头点了点浮到船边的莲灯,果然莲蕊上写着姓名、籍贯和生卒年月。

“当然不会!”鬼差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只有相应的鬼才能从河中拾起莲灯。”

“哦~”小女孩轻轻点头,似在想着什么。

“龙王,地狱第六殿到了。”

十殿阎罗掌管地狱轮回,阳间自贱性命者死后堕入第六殿的枉死城。六殿阎王乃卞城王毕,专司火炕之刑。

“不行。”红胡子阎王一甩衣袖,怒瞪而去,“龙王作为天人你该明白,这六道轮回是天地之法,断容不下私情。你让本王放你妻子还阳,这只会乱了*****!”

“我愿自毁道行,只求迎回南枝。”敖律牵着女儿,声音淡淡。

“自毁道行?”王毕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可是幻海之主,为情自贬这只会害了幻海的千万生灵!”

“哼。”敖律抬起淡淡的眼,眸中尽是痛色,“我连自己的爱人都保不住,还算什么主?”

“敖律你可要想清楚!”

敖律将女儿轻轻抱起,施法将她藏在胸前:“放还是不放?”

“你想做什么?”

敖律摊开右掌,一杆金枪幻化在他指间,他徐徐抬起清眸:“放,还是不放?”

王毕慌了神,幻海龙王敖律可是六欲天的白莲战将,这要真开打,他肯定不是对手啊。他脑中百转千回,忽然计上心头。

有了,那孩子!

王毕手心攥着汗,强作镇定地开口:“龙王,你不要冲动行事,即便你能从本殿手里劫走南枝的魂魄,可一旦失了天人之籍,给你女儿续命的菡萏也会消失,你可想过后果?”

敖律眉梢轻蹙,怔怔地看向胸前。

果然啊,刚才他看到那孩子额间一朵含苞的菡萏就隐隐觉得蹊跷,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让他猜中了。王毕忍着抹汗的冲动,正了正脸色,继续说道:“虽说欲界天的天人可有男女私情,但也仅限于天界。龙王你是帝释天座下大弟子,原本有机会进阶到更高天界——色界天。可是你无视天律,竟与凡女结合,这本身就是天大的罪孽。哎,你别瞪我!”

王毕壮胆似的大吼,其实袍下的双膝已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抖了抖腿,状似闲庭信步地前行:“龙王不知你想过没有,为何这么多年你和她都没遭受天谴?”

“已经罚了。”敖律抚上胸前,眸中的痛更深了,月儿就是他和南枝的罪啊。

“你已经知道了。”王毕叹了一声,急急坐下,太好了不用担心自己腿软跌倒了。“你的女儿非人非鬼非神,生死簿上也没记录,是为逆天之女!”

敖律的胸前微微颤抖,轻微的咳嗽声传出。

“月儿。”敖律满面愁色,将女儿变了出来,“切忌……”

“不可大喜大悲。”淡色的脑袋轻晃,“爹爹,月儿明白,明白的。”

王毕看了看女孩,一咬牙继续说道:“也因此你女儿自出生以来就疾病缠身,若不是你用白莲替她续命,恐怕现在她早就魂飞魄散了。”

小脸垂下,让人看不清神色。

“现在你若硬闯六殿救出南枝,那你的女儿也就活不成了。”

敖律紧了紧手中的金枪,表情甚是纠结。

“可是你若遵从轮回,待南枝下世为人潜心修道,也许你们一家三口还有团聚之日啊。”王毕转了转眼珠,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但只是梦罢了,因为……

“哼!”金枪抵在王毕的心窝,敖律冷冷开口,“你当我是三岁稚儿么!进入枉死城,不仅要下到第十四层地狱受尽酷刑,而且要被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摸到老虎屁股了,怎么办,怎么办?王毕浑身浮起冷汗:“畜生道也可以修…修炼的……你…你不要冲…冲动啊!”

“爹爹。”小手拉了拉敖律的衣角。

“嗯?”

“把娘救出来吧。”

“月儿?”敖律诧异地俯视。

苍白的小脸布满泪水:“月儿不想让娘堕入畜生道。”

“不行!”王毕心尖发酸,他很有落泪的冲动啊,这个孩子太招人疼了。他伸出手揉了揉小女孩的淡发:“那样的话,你可要消失了。孩子啊,你没有本命灯,就算死了也不会转入轮回,只会灰飞烟灭。灰飞烟灭你懂么?就是……”

“我懂的。”稚嫩的声音响起,颤的两个大人胸口闷闷。

“月儿还知道,如果没有爹爹和娘亲,月儿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爹爹和娘亲既然能逆天将我生下,那灰飞烟灭又算得了什么?”她抹了抹泪水,漾起纯真的笑容,“爹爹,去救娘亲吧,月儿不怕。”

“月儿……”敖律弃了金枪,将女儿搂在怀里,“月儿……”

呼呼,王毕喘着粗气,憋啊憋还是没能憋住泪。他是坏人吧,怪不得阳间的凡人总喜欢用阎王来吓唬小孩子,他果然是坏人。

“敖律,你可知错?”上空飘来浑厚的声音。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8-11-2011 12:3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龙王长身一滞,搂着女儿缓缓跪下:“弟子知错。”

“天地以须弥山为中心,四洲九山八海,大三千,事事有因果,*****不可逆。你无视天规私结凡女,为师并未责罚。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凡妻南枝执念缠身以至轻生,而你也必须在妻女之中做出抉择,这便是逆天的恶果,也是你的孽障。”

空中一片虚无,这声音似乎无处不在。

“上天有好生之德,佛祖既能发宏愿普度天下苍生,自然不会舍弃你的妻女。”

敖律欣喜地握紧女儿的小手。

“汝女弦月乃意外生灵,她生来心脉极弱,禁不起浑浊之气。若想保她长长久久,只能潜心修道早入色界天。那里的天人无男女相,心性极淡,且尽是清泠之气。”

“色界天。”弦月秀气的眉头微皱,她听爹爹说过,那是个无色无欲无念的禅定世界。可进了那里,她会不会忘了爹爹和娘亲,她不要啊。

“而汝妻南枝情孽过重,易入极端。”

“枝枝…”敖律沙哑低喃。

“当中也有你的不是。”

“是。”敖律自责地应道。当初若不是他没有察觉妻子的异样,没有体量到妻子作为凡人的不安,她有怎会决绝赴死啊。

“南枝执念过重,即便为人,也会为情轻贱性命。”

敖律握紧双拳,是被他伤重了么?

“自伤性命上对不起父母亲恩,下对不起幼女稚儿,实乃大罪也。南枝若重回人道,只会罪孽垒身,你可明白。”

“我愿与之同罪。”

王毕偷偷觑向身侧,只见敖律眸中耀出无比坚定之色,真情真意,不愧是色界天的第一战将。

半晌,天空之音重启。

“这是一把同心锁。”

语落,地上出现一条银链。

“你既求同罪,就将它戴上吧。”

敖律伸出手,还未触及链身,就只见银索的一段径自浮起,像长了眼一般探到敖律的胸前。敖律挺直身体静静地等待着,那银索晃了晃,突然一个冲刺扎入他的心间。

“爹爹。”弦月紧张地握住那只大手,地上洒着点点血花。

“没事。”敖律淡笑着,额间的白莲轻轻颤动。

那银索像是喝饱了血、充足了精神,另一端竟掠过白雾向远处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银索慢慢缩回,一个纤细的影子隐约出现在迷雾之中。

“南枝!”

“娘!”

两声清唤吹散了浓雾,那人终于显现。

敖律欣喜地看着缓缓走来的妻子,张开双臂。

终是凡人啊,王毕看着渐近的中年美妇,不禁叹气。二十多年过去了,即便用心保养,她脸上还是难掩岁月的痕迹,和龙王并排一站,活像老妻少夫。

“枝枝。”敖律眉眼含情,轻轻地唤着。

可那妇人神色木然,竟停在了几步之外不再向前。

“娘!”弦月跑上前,埋首于她的裙间,“娘,月儿好想你啊。”

惨白的唇,惨白的肤,她呆楞地垂下目光:“你是谁?”

“娘?”弦月惊慌地抬起脸,“是我啊,是月儿啊。”

王毕接收到可将他灼穿的怒目,害怕地退后:“龙王这不管我的事啊,魂魄经过奈何桥,每走一步就忘却阳间一份情,走完了自然淡忘了许多事、许多人。”

敖律抑制住想要紧抱她的冲动,小心地靠近:“枝枝,你说过不会忘的。”

“不会忘?”她漠然的瞳眸中多了分疑色。

“面和着水,捏一个我,捏一个你,再捏一钩弯弯的月,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家人永不分离。”他轻轻地诱哄着。

“捏一个我,捏一个你……”南枝歪着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再捏一钩弯弯的月。”稚嫩的童音响起,弦月指了指自己,“那钩月就是我啊,娘。”

“月?”涣散的眸色渐渐凝在一起,“弦月?”

父女俩期盼地看着她,男女之情、母女之情如滔天海浪汹涌而来。南枝拢起秀眉,眼中浮起水雾:“面和着水,捏一个我,捏一个你。”她颤颤地看着俊美的天人,再看看可爱的幼女,“再捏一钩弯弯的月……”几乎泣不成声。

“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家人永不分离。”一家三口齐齐念着。

“相公,月儿。”她终于认了出来。

敖律再难自抑,将她紧紧锁在胸前。

“爹…娘……”弦月扯住双亲的衣袍,喜不自禁,“咳……咳……”

“月儿。”南枝挣开夫君的拥抱,俯身将弦月搂在怀里,“是娘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娘。”小小的手在南枝冰凉的脸上轻抚,“月儿不喜不悲就不会咳了,娘,你别哭了。”

“南枝,刚才你都听清了吧。”

南枝抱着女儿,恭敬地颔首:“罪妇听清了。”

“再入轮回,只要你能完整活完一百世,就可升入欲界天与敖律成为永世夫妻。”

敖律跪在妻女身边,嘴边噙着淡淡的笑。

“但你若轻贱性命,所有的罪孽将化为锥心之刑,通过这同心锁纠缠敖律千年。”

泪水重新覆满南枝的丽颜,她白唇轻颤:“不会,南枝不会再做蠢事。”

“第六殿阎王卞城王毕。”

“王毕在。”

“送南枝投胎去吧。”

“是。”王毕抬起头,突见连接夫妻俩的银链渐渐退了色,终化虚无。

南枝被轻轻拽起,她紧握着夫女的两只暖手,流下悔恨的泪水:“相公,月儿,对不起…对不起……”

“娘!”

“枝枝!”

敖律抱着女儿一路追着,一直到了忘川边。

王毕狠了狠心,婉言道:“龙王请回吧,投生路不是你和这孩子能踏上的。”

南枝咽咽不能语,泪眼朦胧地看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渐渐隐没在白雾中。

此去,百世,千年……

“娘!”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呼,“月儿会陪着爹,多久我们都会等着你的!”

“月儿……”

“娘!月儿会积福德、做善事,化成莲灯朵朵,为娘减轻罪孽的!”

“……”她,悔不当初。

王毕眼眶再一次酸涩,红色的粗须上挂满了泪水。

“娘!月儿虽治不好自己,但我会尽心救治众生,让娘早点回来!”

王毕一抹眼角,回身想要扶起哭倒在地的南枝,忽见迷雾中散出七彩光华,沁人心脾的莲香溢满地府。

“这!”王毕惊诧地远望,鬼雾忽地散尽,路的尽头,弦月伏在敖律的肩头,她淡发飘散,额上的菡萏慢慢绽放,竟是一朵金莲。小小的手平平伸开,掌中悬浮着一朵七*****莲。

“娘!我和爹爹等着你!”

。。。。。。

自那天起,王毕从未怀疑这一家将会团圆,也从未怀疑弦月能飞入色界天。

直到,直到,直到天界和修罗界大战触发,直到那二男一女堕入千年情劫,直到那朵金莲静静凋谢,直到那个病弱少女灰飞烟灭,直到顺利度过九十九世的南枝得闻爱女消散重拾执念。

他才明白,命运自一开始就已注定,美梦终将醒。

第六殿阎罗卞城王毕,自此泪尽。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8-11-2011 12:4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外篇 乱花渐欲迷人眼

很久很久以前,在东海一个远离大陆的群岛上……

“哈?”微凉的海风中飞舞着几根银须,宋慎为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人,“丑男?”老眼骤地聚拢杀气,“你竟敢说我家少主是丑男?!”

杀气波及的方向,拉网的岛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是你自己说的啊,松树一样的身高,月亮一样的脸庞,小鸟一样的眼睛,青虫一样的眉毛。”老实人扒了扒乱发,满眼诚恳,“相信我,如果见过丑的这么有特点的人我一定会记住的。”

“你…你…你!”近身咫尺内气息突变,宋老头一个马步窜至那人身前,“我家少主那是肃若青松、清胜水月、眼如丹凤、眉似卧蚕。”

每说一句老实人便在心中勾画一分,末了他眨了眨褐色瞳眸,极认真地开口:“老人家。”

“想起来了?”直面一双满怀期待的大眼。

“你确定你找的是个人吗?”

咫尺之内,狂风冲天起,海涛失颜色。

“爹!”

宋宝林用尽吃奶的力气方才抱住了红眼老宋:“爹,您忘了半年前的教训了么。在星星岛上寻人您也是这样把人吓到,要不是小二想出跳船求生怕是性命不保啊。”

“是啊,爹。”宋小二挺身而出,挡住了老宋堪比十连铳的火眼,“这里到底不是神鲲,您要拽文别人也听不懂呐。”边说边向身后的岛民挥挥手,示意那位惹祸的主快点接话。

可谁知——

“我听得懂啊。”老实人再说老实话,差点让小二抓头发,“我可是岛上神鲲话说得最好的呢。”那人一拍胸脯,露出的刺眼微笑眼见就要点燃老宋这根爆竹,就见他一边比画一边再道,“凤是一种尾巴很长的小鸟,而蚕不就是胖胖肥肥很恶心的青虫么。”

小二缓了缓气,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

“小伙子啊,是老夫误会你了。”老宋收敛了怒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吧,我再把我家少主的性子跟你说说,这回绝不会弄错了。”

将老实人拉到身边,两人一对眼,在大宝和小二的殷切期待中老宋娓娓道来。

“要说我家少主,真是个性子顶好的少爷啊。”

骗……

骗人!

“这麽多年,老夫从未听他说过一句重话。”

大宝、小二相望一眼,竟无语以对。

那是因为少主懒得说话吧……

“我家少主不仅对人好,但凡有生命的他都温柔以待,像是他七岁那年为了救一只受伤的小鸟,竟不顾自身安危在暴风雨天爬到大树上。”

“哦!真是心地善良啊!”

岛人热切的回应刺激了老宋本就强大唾液腺。

“我们神鲲有句话叫三岁看老,其实应该从他小娃娃时候说起,那时候啊……”

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少主救那只乌雀只是等着乌雀蛋入药。”

“还有那盆金丝菊是因为挡路才被少主踢开,哪里知道原先放的地儿被雷劈了呢。”

兄弟俩翻出陈年旧账,郁闷之情浓到心里,最后只化为一问。

难道这就是爹爹眼中的真实?

“哎~”

同时叹息。

怨不得他们找了一年多还找不到少主了,原来都是“真实”惹的祸啊。

“叔叔。”

稚嫩的童音响起,如清风般吹散了念经般的老声。兄弟俩视线缓缓下移,只见耀眼的阳光下站着一个小人儿,这孩子肤色不似岛上人的黝黑,若不看那双深红色的瞳眸,便是一个活脱脱的神鲲娃娃。

“叔叔是在找人么?”

小二揉了揉眼,这孩子的笑怎么似曾相识。

“是啊。”大宝却没弟弟那般敏感,“小娃儿你见过一个我们这种相貌的男人么,他个儿颇高,让人一眼看去就心生敬畏,是个天人般的大英雄。”

原来这就是哥哥眼中的少主啊。

瞟了一眼兄长,小二补充道:“只要在这个男人身边,就算是大热天都会有身处寒冬的错觉。”

猫儿似的瞳眸忽闪忽闪,小人儿站在那儿将一老两少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没错!这样的眼神分明就是!

小二刚要开口,就听——

“你们是从水月京来的?”

被幸福撞闪了腰,父子三人愣在原地。

“错了?”小人儿瞟了“石雕众”一眼,缓缓转过身去,“一只‘老母鸡’、一块‘壮木头’,还有一只‘笑面虎’,明明和爹爹说的一样啊,怎么会错呢?”

壮木头?

笑面虎?

爹爹?

三人同时回过神,但很显然抓到的重点是一左一右。

丰、梧、雨!

奸险一笑,小二刚要拎住小家伙,就见一个老身如飓风般掠过。

“小…小……小少爷!”哽咽之后是炸耳的疾呼,“老爷,小姐,姑爷,慎为总算没有辜负你们啊!少主终于有后了!”

“爹!快松手!小少爷就快被你闷死了!”

“爹,大哥,你们冷静点!这娃娃再小也有五岁了,怎么可能是少主的种啊!”

而且这眼眉、这神情,分明是“头狼”家的小子么!

…………

微凉的海水层层铺陈,一浪接一浪地冲淡了沙滩上的脚印。三个大人跟在不及他们腰挎的小娃娃身后,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真让人见之不忍。

“哎。”

老头第一百零一次叹息,憨厚的大儿子又一次皱眉。

“哎。”

第一百零二次。

“爹,别叹了好不好。”小二眈了缺心眼的父兄一眼,颇为担忧地瞧向那个被搂的半死却依然“好心”为他们带路的小娃娃。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这一“好心”就走了一个时辰。若他没看错,这个水寨他们已经是第二次路过了。

思及此,小二的嘴角划出一道狰狞的弧度:“丰小娃儿,你这是要带我们上哪儿呢?”

小手摆啊摆,小腿翘啊翘,小小的娃儿微微偏首,弯弯的红唇下露出小米牙。

八颗,不多不少。

“去找姑姑啊。”暗红色的瞳眸无意瞟向小二身后的苦瓜老脸,“爷爷,你说对不?”

这一瞟如利刀,快、准、狠,直插进老宋的心窝。

为啥就不是少主的孩儿呢。

褶子脸如吃了酸枣一般迅速皱起,郁闷之情化为怨气脱口而出。

“哎。”

第一百零四次。

心算着,小二眯眼瞧向那“无邪”的小娃娃。这孩子尽拣软的捏,阴险程度不下其父,看来不能手软了。一个上步,眼见就要手到擒来,就见小娃儿先他一步向后退去。

“哇,赶海的阿婶们都回来了,我去问问娘和姑姑在哪儿。”

说完,欢快地向不远处奔去。

真活泼,只可惜不是少主的啊。

老宋如是想。

这么活泼,果然不是少主的啊。

宋大宝陡然顿悟。

装活泼遁走,差一步他就逮到这臭小子了。

宋小二颇为懊恼。

爹爹说有仇不报非男子。

小手触上被勒青的肩头,童真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想他笑笑既是男子,又是孝子,长辈的话自当遵从。

于是乎,小娃儿钻入赶海归来的女人堆里,慢悠悠地找起人来。

半个时辰后……

“什么?”小二半眯着眼,恨不得掐死眼前的小鬼头,“你带我们走了两个多时辰,结果人已经回去了?”

“娘和姑姑一早便去赶海了,这个时辰该和阿婶们一道回来的,笑儿也没想到…没想到……”

小人儿微垂眼睫,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得三姑六婆母性大发。

“欺负小娃娃,你一个大男人知不知羞啊!”

“笑儿你别怕,阿婶帮你教训他!”

哼,想用苦肉计?也不看看他宋小二是谁!

“阿婶,你们别为难叔叔,都是笑儿的错,是笑儿……”

喂,喂,喂,这小子抽什么鼻子,搞的真像被他欺负了似的。

“小二,道歉。”

“大哥你别被这小鬼骗了!”

“臭小子,你的意思是老子也不长眼?”

闻言小二欲哭无泪,大哥二愣子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连爹都来参合一脚?

又半个时辰……

想他宋小二英明一世、纵横官场,今天居然着了一个小鬼的道。

看着众星拱月般的小娃儿,宋宝言气得快要吐血。

冤孽啊~

“笑儿,你家亲戚?”瞟了一眼身后的父子三人组,黝黑健美的村妇问道。

“嗯,是我姑丈家的人。”

话落,宋老头和宋大宝骄傲地抬起头,唯有小二偷偷掏了掏耳朵。

怎么这姑丈二字格外响亮,格外诡异,格外……不详?

“哼。”

“原来是他家的亲戚。”

女人们鄙夷的目光如利剑般扎来。

抢在自家老爹暴走之前,小二拱手作揖道:“敢问……”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就是,怨不得咱不待见,原来是那个吃软饭的亲戚。”

“等等等等。”老宋母鸡似结巴起来,“吃…吃…吃……”

“吃软饭?!”

大宝吼出他爹的心声,父子三人见鬼似的互瞪。

他家少主?

“可不是,可怜丰家小妹嫁了一个冷面‘狼’!”

“你们想想这一年多,有什么活是小娘子没做过的?编网、拾贝、制衣、教书。她家男人呢?可曾见过他打过一次渔?”

“打渔?她家男人天天腻在山里,要不是怕小娘子不堪虐待跑掉,他今天哪里会来赶海?”

“哎,姑丈也来了?”暗红色的瞳眸亮晶晶,笑儿颇有兴致地问道。

“哼,是来了,那时你家姑姑正和我们采珠呢,等上了岸就看到你家姑丈冷着脸站在那里。”

大婶一还没说完,大婶二又愤愤不平起来:“你家姑姑不就是没采到大珠么,那吃软饭的至于用棉衣闷死她么!”

闷死?

宋家父子越听越糊涂,向着小鬼齐齐问道:

“你确定我们找的和她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

烟波如梦画云帆,春染碧水映竹船。

且问波心缘为谁,只道东风弄情澜。

风穿过山岚、掠过静湖,携着淡淡的海味吹进了木窗,为小小的庭院带来了些许清凉。

湿发垂肩,懒懒地躺在竹床上,她一下一下地扇着长睫,就快被这春日的午后熏醉了。

“卿卿。”半梦半醒间,一声熟悉的轻唤。

她张开眼,落入一双弯弯生春的凤眸。乖乖地她坐起身,接过那碗让人看之胆寒闻之作呕的汤药,小心地嗫了一口。

真苦啊,怪不得村里人会误以为这是毒药。

那个,能不能不喝?

嘴角苦的开始抽搐,她心存侥幸地看去,却正对那含怨的瞳仁。这目光如深深幽潭,带着春末的惆怅,看得她移不开眼,看得她的心都开始痛起来。

哎,就像师姐说的,她很没出息地被相公吃得死死的。

摸了摸鼻子,她认命地喝光苦药,再抬首。

“还有?”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Follow Us
 楼主| 发表于 18-11-2011 12:4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又一碗摆在面前。

“修远……”她垮下肩。

“海水凉。”如以往一样,他的话虽少却字字在理。

“我有披冬衣。”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垂死挣扎着。

“卿卿。”他一瞬不瞬地凝着眼前人,俊逸的长眉微微敛起,“你的身子已经不好了。”

这般痛心的目光看得她微微愣怔。

她原以为自己的身子养养就好,却不想她身上的伤可以痊愈,可他心头的疤痕却难以抹去。

接过药碗,她眼角发热,唇边却微微笑着。

如果能缓解他心中的痛,那苦又算什么呢?

仰首,她一饮而尽。

“修远。”拥卧在竹床上,她埋首在他的衣间,淡淡的草药香让她有些熏熏然,“以后我再不去采珠了。”

她小猫似的咕哝着,轻抚她淡发的手微微一滞。

“卿卿。”

“我知道你不是气我去赶海,我明白的。”

“嗯。”长臂微收,将她带近几分。

却不想,她用力锁住他的腰:“修远,谢谢你。”

“卿卿?”

“谢谢你的等待,谢谢你对我的……”

怀中的人越靠越近,说的话也越来越轻,可他确定听到了那个字,那个他和她都从未说过却无时无刻不流露的字啊。

微微扬起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他俯下首,温热的呼吸吹在她颈侧。

“我也是。”

三个字染红了她细白的耳垂,臻首略偏她枕着他的心跳,斑驳的竹影透过画窗映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

窗前细语,画里行云,

深山幽庭,有琴清鸣。

听,知音。

温热的液体浸染了他的衣襟。

“卿卿?”他心慌地要坐起。

“修远,这一切都是真实么?”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眼中染抹疼惜,他将她抱紧:“自然是真的。”

怀中压抑的抽泣变成轻轻的呜咽,衣襟上的泪痕转瞬泛滥。

他知道,他的妻很少流泪。多少次在夜里她被梦魇纠缠着,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幼年的遭遇,即便眼角微湿,她却始终噙着那滴泪不让落下。

而今,她终于不再忍了。

哭吧,卿卿,将他的泪也一便哭出来吧。

许久许久,那样深刻的水渍映在他灰色的前襟上,着成了如此醇厚的墨色。

“好些了么?”轻拭她颊上的冰凉,他轻问。

“嗯。”鼻音重重,她蹭了蹭复而改口,“哎,没。”

“嗯?”

“我是在想我究竟喜欢什么呢?”感觉到身边男人的不满,她连忙补充,“我是说兴趣,不是人。”

“嗯。”一家之主稍稍宽心。

“修远喜欢研究医术,所以可以浑然忘我地呆在山中。”

凤眸带笑地看着她。

“哎,我这不是吃醋。”

话出口,一家之主笑得更深。

“好吧,我承认是有一点点,只是一点点。”某人转过身,微红的耳垂泄露了她的羞涩,“至高至远明月,至亲至疏夫妻,这话虽有些任性却有几分道理。修远有修远的爱好,我也该有我的天地,这样彼此距离却又互相吸引,如此才好。”

“嗯。”

若只会寄生在他的羽翼下,那便不是他的妻了。

“少时练武是为了家人,后来为官也是为了家人,这两样我虽学着做着却都是勉强为之。”她转身望着他,眼中满是疑惑,“我的兴趣究竟是什么呢?织网?不是……拾贝?也不是……教书?”她细数着这一年多尝试过的事务,每说一样便否决一样,“哎,都不是呢。”挫败地叹息。

“那就接着试。”

“嗯?”她微敛神。

“我会陪着你一直找下去。”他心怜地吻着她的眼角、眉梢,“若岛上没有就出海去寻,总有一天卿卿会发现自己的天地。”

她会哭会笑,会不满自己缺乏爱好,如此生动便不是梦了,不是梦了。

他吻的那么小心,好像稍稍用力她便会破碎似的,这样的吻吻得她都心痛起来。

“修远……”

“卿卿,陪我到老可好?”

感觉到他的微颤,她翻身坐起,望着身下那满是希冀的凤眸,泪水滑眶而出。

“好。”用尽全力地吻上,“好……”

风轻轻吹过,在叶上化为绮丽絮语,静庭内春色愈浓。

突然——

“少主!”

声到人到,一个大脚院门被踢开。几乎是同时,竹床上的男人瞬间将老婆裹得密不透风。

尴尬,还有就是——

如果他宋慎为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刚才那惊心一瞥他看到……被压倒的是…是…是少主?不、不、不,一定是他老眼昏花了,对!一定是他老眼昏花了!

小二说的对啊,做人不能太冲动。这下好了,他一个冲动踢坏了少主家的木门,正巧打断了少主的“冲动”……

“爹,大哥,我们被那个小鬼陷害了。”小二冷静地总结发言,“还有就是。”他吞了口口水,颤颤地看向传说中吃软饭的某人。

“少主他很、生、气。”

…………

月黑风高杀人夜,人不杀我我就人。

看着在主屋外犹豫半天还是不敢动手敲门的老爹,大宝迷惑了:“小二,你说爹这是去干嘛?”

“送死。”

“的确,少主的气还没消。”大宝叹了声,低头看清弟弟的举动,又迷惑了,“小二,你磨刀做什么?”

“杀人。”

“啥?”

举起蹭亮的马刀,小二笑得狰狞:“在被少主冻死前拉个垫背的。”

趴在窗台上,大宝惊呼:“哎,早上的那个小娃儿!”

“哪儿?”马刀立起。

哼,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叔叔。”

小二有些僵硬,这声音好像就在身后。

“叔叔看到我家小四了么?”

哈?还有一个?

……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去、进去。

数完最后一段竹节,老宋认命地垂下头。还是进去吧,跟少主认个错,说清楚他是因为被两个儿子挤在前面,他才很不幸地看到了少夫人的一条玉臂。

玉…玉臂啊。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随后找到比刚才那根更长的竹子,开始数竹节大业。

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去……

“娘娘。”

“……进去、不进去,不进去?”

“娘娘。”

嗯?

老头垂下脸,只见一个不及膝盖的小奶娃正可怜兮兮地绕着主屋转。

“谁家的小娃娃?”老头蹲下身,“还是个带把的。”

“娘娘。”奶娃娃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瞳眸蒙上一层水雾,让人好不心疼。

老头顺着小娃的目光看去,那不是少夫人的倩影么:“那个,娘娘?”

“嗯。”小脸严肃,狠狠点头。

噌地一下,心头爆出火花。嘴角激动地颤啊颤,老头半跪在地,猫着身子平视小娃:“她,你的娘娘?”他指着窗上的两个影子,“他,你的爹爹?”

“嗯!娘娘!”

火花啊烧啊烧,最终成为心头热腾腾的一把火,老头宝似的将小奶娃抱起。啥犹豫,啥竹节,有这样做父母的么!把他家小主子当羊一样放养山林,小主子你别怕,少主就算再冷面,今天老宋都要帮你出了这口气!

说是迟那时快,抱小孩的老头正义凛然,一个大脚就将主屋的门踢开。

满腹教训还没说出口,就听身后一个惊喜的娃娃声:“小四?!”

气焰灭了一半,老头回过身,这不是早上的那个小娃娃么。

听他这语气是在叫他家小主子?不是他说的,少主和少夫人书都读了不少,怎么给小主子起了这么一个名儿?

小四不行,太没气势,最差也得叫个治国、平天下么。

“哎,小四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废话,这是他的家,不回这儿难道住山里?

老头紧张兮兮地抱住奶娃。

“笑儿,咦?宋叔你怎么抱着小四?”门内响起轻柔柔的女声。

对,对,对,还有正事没办,老宋一肃目,回身就要开讲。

“小四是来找姑姑的么?”女声轻柔柔地直击老头面门。

啥?他没听清,嗯,一定是没听清。

没听清不打紧,这厢女主人又说了:“小四是想和姑姑睡么?”

姑姑…姑姑…姑姑……

这两个字像魔咒一般在老头耳边回旋。

“不麻烦姑姑了。”察觉到姑丈的不满,笑儿伸手将弟弟抱下,“天晚了,我先带小四回去,明儿再来看姑姑和姑丈。”

“嗯。”男主人搂着老婆点了点头。

“谢谢宋爷爷了。”笑儿牵着小四向老宋鞠了个躬,随后快要出院门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身,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啊,忘记告诉宋爷爷了,我家小四才一岁,唯一会说的话就是‘娘娘’。”

咚的一声,老宋直挺挺地倒地。

月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被拉的老长。

“报仇不狠非孩子,小四你记住了么?”

“娘娘。”

这……

就是所谓的真实。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18-11-2011 12:4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外篇 百丈潮头定风波

风有些厉,欲雨的山头泛出一丝黛青。

“大帅!”手持军旗的哨兵大步疾行,于马下跪膝,“禀大帅,前方百里即为乐水。”

卧蚕眼微虚,北梁柳氏宗主、三国伐青总帅柳寻鹤望着山雨欲来的前方紧皱双眉:“荆雍两军可至?”

自定乾四年春末的那场战争后雍厉王殒,残兵败将拥护着没落王室一路北逃,同定乾三年偏安一隅的荆王一般,苟延残喘在梁王的庇佑下。因为战国季世,因此又称后荆、后梁。

“回大帅,两军还在路上。”

“不是定在今日寅时二刻到达各自战点么?”

副将看着容颜微青的主帅,轻声道:“两军来使说秋雨时至,不想误了日期。”

仰天闭目,柳寻鹤重重叹息。

“大帅,只是晚了一两个时辰,或许……”

“或许?”一声重哼,几许唏嘘,“你当韩月杀是何人?”

一朵乌云掠过头顶,瞬时,风声鹤唳。

千里之外,云都——

“兵贵神速啊~”明黄色的衣袖抚过纸上山河,不带一丝烟云,“六幺。”

“奴才在。”

“什么时辰了?”

“回王上的话,刚过卯时初刻。”

“哼~”桃花目微掀,带着难以言传的兴味,“十万战百万,孰胜。”

句是问句,却不带一丝疑虑,听得几位肱骨之臣嘴角微扬。

“三国联军虽号百万,可荆雍不过是些临时拼凑的老弱残兵。对韩将军和雷将军来说,真正可称上敌手的只有梁国那四十万北府兵。”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肩任左右两相之职的聿宁。

“梁国卧北而居,这些年积蓄了不少兵力。北府将士多为良家子,大帅又是慕城柳氏,这一仗取之恐不易。”御史洛寅秉承一贯的作风,谨慎说道。

“梁王虽是满口仁义道德,此番却甚为狡猾。战书递至我国的次日联军就已出现在乐水之西,分明是早已行军,如此韩将军和雷将军只得以十万精兵先去应战。”新任司马路温难掩愤恨,“那梁王就只会耍心机。”

“耍心机么?”桃花目微挑,凌翼然斜眼看向后宫方向,“自三年前刘洵(梁王)就开始了啊~”

此刻,景明宫里一派戚戚。

“王上当真不见?”含泪看着一列摆放的白绫、毒酒、短匕,三年前风光嫁来的梁王亲妹容妃刘真颤道。

青宫的执刑太监看也不看,只拖长了语调:“这三样若娘娘还不择一,奴才怕是要替娘娘选了。”

“王兄虽让本宫……可本宫却从未…从未……”红唇抖了抖,容妃捂着脸哀哀低泣,“王上……真儿是爱您的啊……”

“娘娘—”

“这三年…这三年…都是假的么?”锦袖上,泪如雨。

“娘娘—”声声催命。

“你的心竟这么狠、这么狠、这么狠……”容妃轻轻地重复着,渐渐变为切齿之音,“难道都是虚情假意么?”扑到窗边,她冲着远处怒吼,“你的心里就只有那个死人么!”

“来人啊。”

拂尘一挥。

“送娘娘上路。”

…………

暴雨连天迷蒙了视线,山林中柳寻鹤立马环顾,身边的将士也是同样行动。

原以为韩月杀和雷厉风会分兵作战,可没曾想他二人竟汇至此处,趁着这场秋雨来个水淹三军。而他的北府兵不善水战,这一淹便士气全无。

“大帅!”探路兵踩着泥水踉跄跑来。

柳寻鹤驱马下坡:“快说。”

“荆雍两军早在三个时辰前就已全军覆没。”

“什么?”柳寻鹤怔怔跌坐马上。

也就是说在上一次传令后两军就遭遇了强敌?

横马立于崖上,柳寻鹤看着山下自水陆两面攻来的青军不禁蹙眉。

荆雍两军实力虽不济,可总有几十万兵力,不是几千先锋军就可以牵制的,更何况是屠尽?

山下,青国骑兵举起长刀朝四处逃窜的北府兵头上抡去,满耳尽是刀入血肉的嗤嗤声。丢盔弃甲的北府兵有的手脚并用爬向山丘,有的竟慌不择路跑向乐水。而等待他们的不是韩家军的马蹄,就是雷厉风的箭雨。

恰是马踏黄潦起洪波,苦雨如悬隔战船。

“原来如此。”柳寻鹤恍然大悟。

“大帅?”

“传我帅令,三军入山!”

此次三国联军早在战书送到青国前一个月就已秘密上路,按理说三国提前到乐水阵乐,应该是以逸待劳,可没想被青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而想以十万战百万,只有快是远远不够的,还有便是不可分兵啊。

卧蚕眼微眯。

是了,荆雍两军就是被山下这十万众所灭。凡事皆有两面,而兵贵神速的另一面就是疲乏。若抓住这点,胜负就在反掌之间。

他唤来副将补充道:“待三军汇集,不做休整即刻反攻。”

是时北府兵如蚁进山,在军旗的挥动下秩序井然。奇的是青国骑兵并未纵马追敌,而是退到了乐水边。

抬眼看着如漏勺般的天空,柳寻鹤不禁轻笑:“这场雨虽围了我军,却也灭了青军火铳,我军要胜定要将此战绝于初霁前呐。”

突地左右随侍举臂惊呼:“大帅你看!”

顺着那方向再看去,只见战船及岸,自甲板上急急而下的百辆战车沿着血色水岸摆成半圆形的阵势。这车阵两头枕河,形如弯月,每车之上坐有七人,远远看去并无异常之处。

山上梁军皆疑:“这是何阵?”

是何阵?

阵前拍马而上一名金甲将军,成线的雨丝顺着他左颊的刀疤缓缓流下。战盔下星眸微敛,两手弯弓搭箭,那雪白的翎羽直指山顶。

顶风拉弓想要射上百丈高山,真是笑话!

梁军的嗤笑声未及发出,就见战车上雨布已落露出千张大弩。山上惊心方起,山下翎羽已至。

“放!”

将军一喝,车上兵挥铁锤,击打驽上长矛,霎时万矛齐发。

柳寻鹤这才明白,那白羽之的原不在于人,而在于方向。

雨中哀声遍野,想要趁势俯冲的北府兵哪还敢下山,不顾旗令转而向山顶奔去。

水边,韩月杀持弓立马,眼中尽是肃杀之色。

“此阵名为‘缺月’。”

薄唇轻轻道。

…………

天色渐晚,廊外的宫灯一盏接一盏星星点燃。太极殿里君王酣睡榻上,手边一本蓝皮旧书,上题《年丝染文集》。

“王上。”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

看了看窗外微黛的天空,六幺小声再唤:“王上,该用膳了。”

好看的眉不悦皱起:“几时了?”

“回王上的话,已经酉时了。”

黑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凌翼然懒懒地靠在榻上,瞳仁微漾:“梦里分明是成原……”修长的指来回抚摸着那本书,似珍宝一般,“红楼别夜春风度,霏微晓露润薜萝。”他轻轻念道,语调绵长而低沉,“五年后给你一个再无战火的八月初八。”

灯影下六幺弓着身,眼角隐隐发涩。

静默如夜色般弥漫在太极殿里,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人才又开口:“交战几日了?”

吸了吸鼻,六幺嗡声回道:“回王上的话,三日了。”

“哦?”凌翼然恢复了惯有的口吻,“孤的百万大军也该到了。”坐在榻沿,凌翼然微挑美目,举止一如以往的恣意狂傲。

“兵贵神速,千里袭人。重兵其后,意在天下。”

…………

伴着惊天动地的炮声柳寻鹤跌落马下,再举目,只见那泛着寒光的枪筒。

周围再无亲兵,已是穷途末路。

“被半于自己的兵力围了三天,是我无能啊。”他叹了声,闭上眼,“杀吧。”

半晌不听枪响,他不解地睁眸,一方丝帕落入怀中。

眼中满是柔情,他抚着帕上绣纹低低喃道:“梨雪……”

“我家娘子已不叫梨雪。”

闻言,柳寻鹤猛然抬头,阳光下那汉子高高立着,黑色的眼眸定定睨下。

“雷厉风?”

“是。”

柳寻鹤自嘲地笑开:“战前我便想与你一战,却没想是这样的结局。”

“我家娘子想到了。”

“她?”柳寻鹤瞪大眼。

“她说那几年谢谢你的照顾,要我最后给你留有尊严。”

“呵呵……”柳寻鹤慢慢站起,“原来在她眼中我注定失败。”

“是她不愿我失败。”

“其实在娶了秋氏姐妹后我就后悔了。”柳寻鹤垂眸轻叹。

“从始至终我雷厉风想娶的只有她。”

闻言柳寻鹤微怔,半晌他闭上眼:“我终是输了。”

金石如泣,雷厉风抽出腰间宝刀:“你的尸首我会给送回慕城。”

“好好待她。”

手起,刀落。

《战国记•;季世末年》云:

定乾五年八月初八,韩月箫斩梁缪王于北海之滨,至此战国终结,天下大定。

至十月,百官长叩请上称帝,上固辞不受,遂招月箫进宫密议。

“竹肃可知,孤为何不愿称帝?”

“臣愚钝。”

“帝者唯一也,强敌不灭何以称帝?”微挑的美目幽幽视下,轻扬的语调带着试探,“你道定侯真死了么?”

御下长身未动,韩月杀语音平平:“主上若不信臣,可问那日目睹全程的韩家军。”

他当然问过,可虽有数万人证,他还是不信。

“竹肃不觉得那孤蒲崖,定侯坠得蹊跷么?”凌翼然灼灼看着,不放过月箫脸上的分毫神情。

“大军来前,臣确与定侯言语。”

“哦?没想到竹肃非但战法了得,催命的功夫也是一等一~”

片言逼死定侯?凌翼然摆明了不信。

“臣只是说。”星眸含痛,韩月箫一改避讳定视上座,“卿卿已经死了。”

语出,座上那人面目陡然寒青。

“卿卿已经死了。”

这话说给谁听?

“住口。”

“卿卿已经死了。”

“住口!”凌翼然已是切齿低吼。

“臣知主上是想以自身诱敌,而后生擒定侯辱而杀之。”面对怒火,月箫挺身跪立,“王上可曾想过此计若成,卿卿泉下有知定会恨你入骨。”

“孤就是想让她恨。”十指紧扣龙椅,凌翼然眼波如烟,“恨得越深,越好。”

“即便恨到生生世世与君绝?”

凌翼然闻言愣怔。

生生世世与君绝……

见座上怒容微霁,月箫叩首道:“不愿亡妹饮恨,这不过是臣的私心罢了。主上若还不信,可再查那水月京。”

“哼。”凌翼然微微敛神。

年前他有意放那宋氏父子离开,没想半年期三人却跳海殉主了。

看来定侯是真的死了,那她岂不是也……

念及此,心痛便深了几分。

“主上。”

“嗯?”他皱着眉,答得漫不经心。

“臣有一事呈请主上。”

“这可新鲜,竹肃要讨赏?”

“犬子韩风彦已到学龄,请主上准犬儿入学南山书院。”

“南山书院?”凌翼然冷冷虚眸,“蛟城韩氏还想弃武从文不成?”

“臣叩请主上。”

压抑的静默游走在殿内,半晌凌翼然轻轻笑开:“既然是她要的,孤就答应你。”

“谢主上隆恩。”

倦极闭目,凌翼然挥挥衣袖:“竹肃你出去叫众卿别跪了,孤称帝便是。”

“主上圣明。”

她要的从来就没有他,如此,他手握的又是谁家天下?

…………

竹林深处,青岚渐起。一名女子坐于石上,刀工青涩却又很是认真地雕着木版。

“卿卿。”

她抬头望去,那人却在林深处。

“快下雨了,我来接你。”这男声质入清泉,带着沁人心脾的美感。

“怪不得石头上一直湿湿的。”她站起身,向那人走去,“你瞧我今天可有进步?”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块雕版,脑筋飞速转动。

“修远看得出我雕的是何物?”

看着眼前满是期盼的小脸,他虽是百看不得其解,却装出很笃定的样子:“山笋。”

“啊,我果然有长进了。”

竟然中了……

暗舒一口气,他接过那块雕版。

一定要赶在卿卿再问前告诉其他人,免得她再受打击,毕竟是她好容易才找到的喜好。

忽地身边人一个踉跄,他出手将人紧紧抱住,心头惴惴久不能平。

“修远,我能站住。”

耳边响起轻轻的嗔怨,他垂眸细细地望着他的妻:“卿卿还没发现么?”

“哎?”

他目若春水地瞟向她的小腹。

“发现什么?”没发现他的异样,她依旧不解。

弯弯生春的凤眸荡着、漾着,偏冷的唇线泛起笑痕。

“回家。”

揽着他的妻,夜景阑向着水墨诗意处走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ADVERTISEMENT

 楼主| 发表于 18-11-2011 12:4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外篇 遥山云起夜雨迟

那天浓云压低了海面,水天如墨紧紧相连,在风云辗转了许久之后,一场迟到的雨终于在夜里落下。

“于是便有了迟迟。”

一大一小两双凤眼互相望着,半晌甜软的童音响起:“没有金光万丈,乌云里飞出祥云一朵?”

偏冷的唇线隐隐一抽:“你宋爷爷的话不可信。”

她还没说呢,爹爹就猜中这话谁说的了。“爹爹好厉害!”迟迟不禁瞪大了眼。

抿唇一笑,夜景阑牵着迟迟向园中走去。

“爹爹。”

“嗯。”

“听宋大叔说,爹爹以前住的地方比家里大上百倍。”茵茵春草间蝶儿翩飞,不时栖息在迟迟发辫的香花上,“那样的地方,爹爹为什么不要了呢?”迟迟好奇仰首,眼眉飞飞犹如丹凤。

“因为没有你娘。”

这声音低低沉沉地流入她小小的耳道,如三月的春水般,如此内敛带着难以言道的温柔。听得她心头乍暖,隐约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哎,这次怀的还是个小子。”活泼的女声将她从懵懂间唤醒。

再看去,只见树后的凉亭里坐着二人,出声的那人腹部微隆,神情怨恨地啃着一颗杏子。

“儿女都一样,师姐你恼什么。”

树荫掩住了那人却掩不住那声,迟迟微微仰首,但看那澄莹似水的凤眸心头又明白了几分。

“恼什么?恼没有女儿啊!想当年生了小雅和小颂之后,师兄就跟我说事不过三下一个肯定是女儿,可是呢?四五六全是小子!”

亭中似有异响,一道弧线后,一颗被啃干净的杏核滚到她的小脚边。

舅母好像很生气啊,迟迟无声抬望。

“卿卿。”愤怒的声音转瞬压低,带点讨好的味道,“等生完了这个,你把妹夫给你配的药给我几份。”

“师兄那……”

“你别管他,都七个了,我没找他退货就算不错了!还生?”顿了一下,她再道,“倒是你们,真打算只要迟迟一个?”

“一个就够了。”

“也是,生迟迟那次你可没少给人惊吓,那场雨憋了两天两夜几乎都让人绝望了。当时,妹夫他……”女声欲言又止。

娃娃抬头看向自家爹爹,未曾见过的忧虑自他的眼中轻轻流过。

“我知道他痛的并不比我少,所以他说不生便不生了,他说喝药我便喝药。我答应了他陪他到老,绝不早他一步上那奈何桥。”

闻言,手上的劲兀地加重,感觉到自家爹爹的心情,迟迟轻轻回握。园中美好的气氛还在流转,就听中气十足的女声复又响起。

“卿卿!你吃这杏子了?”

“怎么?”声音有些无辜。

“你、你、你不是怕酸么!”

“哎?”

只眨眼的功夫,迟迟就被带进了亭里。

“妹夫你快给她看看!”

舅母慌也就算了,连爹也一脸紧张。迟迟不明所以地走到娘亲身边,拿起杏子就尝:“好酸!”小脸皱在一起。

“酸么?”月下舔了舔唇,忽地愣住,“难道是……”

收起搭脉的指,夜景阑含忧对望。

“那啥,卿卿你那个药就不要给我了。”捧着酸杏,小鸟叹了声,“哎,这年头男人都靠不住,靠不住啊。”

亭中三个大人神色各异,看得她好生不解。

酸杏的威力竟这般大?

几个月后,她才知道这酸杏的威力真是大的惊人,大到一下子吹鼓了娘的肚子。

“妹妹就在这里么?”凤眼亮晶晶,她好奇地摸着。

“迟迟,是弟弟。”小鸟笑着提醒。

“可爹爹说是妹妹啊。”

“是弟弟,酸儿辣女,舅母我经验丰富绝不会错!”

“不对呀。”迟迟爬上竹榻,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娘亲,“笑哥哥说小娃娃都是爹爹亲手放进娘肚子里的,所以爹说是妹妹就是妹妹。”

“那小子!”某人的娘恨恨磨牙,“迟迟你以后离他远点,舅母实在不愿自己的命运重复在你身上啊~”

“娘……”不明白舅母为何激动,迟迟缩进娘亲的怀抱。

“那迟迟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纤指穿过她的发,摸得她好舒服:“迟迟只要娘。”小脸贴在圆圆的肚子上,“只要是娘生的,就算是颗酸果儿也好。”

“傻孩子。”娘亲笑得轻轻柔柔,她枕在又香又软的怀抱中舒服得好想睡。

昨天她学了个字,一点一竖一横折,房子下面养小猪(豕)。

娘说,这是个家字

娘还说,爹爹出海卖药材是为了养家,是为了给娘、迟迟还有妹妹盖房子养小猪。

几个月前她还不太明白,爹爹为何要放弃那么华美的大房子而独独只爱这所静园呢。而今她懂了,因为这是家啊,因为这里有她、有妹妹,最重要的还有娘啊。

“娘…”她猫咪似的咕哝着,“迟迟好想爹爹啊。”

“嗯,娘也想着他。”这声音温暖得可口,如软软的绵糖一般,回味在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甜蜜。

“娘…”

“嗯。”

“明天爹爹、舅舅、笑哥哥、宋爷爷、宋大叔、宋二叔还有云游的太爷爷就都回来了吧,迟迟一直数着日子呢……过年了…可是一个都不能少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已近乎梦呓。

“等迟迟醒来,他们就都回来了,一个都不会少的。”

嗯,不仅不会少,而且还会多两个呢。舅母的小七,还有迟迟的妹妹,真好,真好啊。好到她都不想睡,只想时时醒着……

小手掩了个哈气,看来周公爷爷又要找她下棋了。反正她的棋艺不好,一会会就会输掉了。

待醒来,待醒来……

待醒来,她依旧在娘亲的怀里。揉揉眼却发现不是她眼花,周围的景物的确在倒移。

“娘?”四周黑黢黢的,她看不见娘的脸。

“迟迟不怕,很快就到了。”

娘声音里的异样她听得出来,也因此她没再问下去,只安静地窝在娘的怀里默默地数着数字。

一、二、三……

她从未觉得数到一百是那么的漫长,从未觉得海风是这么的寒冷,也从未觉得娘的怀抱如此温暖。

“迟迟,到了。”

原来在她胡思乱想的功夫,她们已经到了山顶,不知道娘走的是那条路。

她怯怯地跟在娘的身后,警惕地看向山下。只见黑夜里燃起一丛丛火花,高大的水寨门在火星中轰然倒下,到处都是熟悉的哭喊声。

“娘……”她好害怕。

“姑姑!”

“姑姑!”

来的是二哥哥和三哥哥,舅母呢?

“小雅,小颂,你娘呢?”娘代她问出了这句话。

“娘在树林里怕是要生了。”

二哥哥的脸上满是烟尘,三哥哥的手上还沾着血迹。

“在上山的路上碰到几个海匪,娘和他们打了起来结果就……”

“小雅,你快去山下找个接生婆来。小颂,你带着迟迟退到林子里,照顾好弟弟妹妹还有你娘。”

“那姑姑呢?”

“娘!”她拽紧娘亲的衣袖。

“迟迟乖,听娘的话先进林子,待会娘就过去。”

她抓紧抚在脸上的柔荑难得耍起了脾气:“不,迟迟要和娘一起。”

“原来躲在这儿啊!”粗鲁的笑声带着歹意,转眼山路就被火把照的通亮,“哟,都是女人和孩子,哥儿几个要走运了!”

说着,十几个海匪便围了过来。

“小颂,小雅。”娘压低了声音,语中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明白了,姑姑。”

被三哥哥抱了去,这一次她没有挣扎,因为她知道娘已下定了决心。

“这大肚子女人长得真俊啊。”海匪们举着火把向娘照去,“待会一个个来,可不能那么快玩儿死了啊。”

淫笑声伴着血腥恶臭,让她好想作呕。

“美人儿只要你听话,哥哥们可以放这几个孩子一条生路。”毛绒绒的脏手见势就向娘的胸口袭去,她正要怒叫就见一道银光自娘的袖口划出。

“走!”

寒光照亮了她的眼,而她眼中的绝不是一个随遇而安的平凡妇人。流畅的剑气似雪如练,销魂的剑音清亮入云,看得她目不转睛。

“好厉害!”

不知何时她已被抱进树林,身边三哥和四哥皆是够首看着,稚气的脸上满是崇拜。

“以往没见过姑姑用剑,却不知是这般厉害。”

“你们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舅母苍白着脸倚坐在树下,“她啊,一身的秘密。”

秘密?

望着那剑气如虹处,纯真的瞳眸微漾。

这就是,她的娘啊。

…………

若是知道不平凡的后果,她倒是希望娘还是平凡些好。

小手撩开布帘,迟迟悄声走进。

颀长的身影守在床边,爹爹已经不要命地为娘输了一夜真气。

“娘。”她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伏在枕头边耳语,“醒醒吧娘,爹爹都回来了。”

事后她才知道,那些人是有名的海匪,因被驱逐出神鲲所以才跑到了东海来,趁着岛上男人出海的机会想要洗劫他们这个岛。

那一夜,山下的女人和孩子们多数被掳。而他们一家非但一个没少,反倒多了一个新生命,虽然病弱可早产的小七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娘却睡着了。

“娘,别睡了。”她双目含雾却始终不让泪落下,轻轻地,小脸靠在隆起的肚子上,“妹妹,你叫娘别睡了好不好。”

“迟迟,别吵着你娘。”

“可是……”她望向暗影处,下巴上青须已生,爹爹的双唇白的可怕。

“你娘只是太累了。”细长的凤眸里含着几分期许,仿佛下一刻娘便会睁开眼似的,“你娘既答应爹爹便不会食言。”

“嗯,娘说了一个都不能少。”

三个月后……

“家,一点一竖一横折,房子下面养小猪(豕)。”迟迟抬起眼,满目烂漫春色,“娘,你看可对。”

“嗯,写得真好。”

她望着脸上已有粉晕的娘,眼角像吃了酸果般。

真好,娘醒了真好。

“娘,娘。”她腻在香软的怀里一声声叫着,“娘教我写弟弟的名字吧。”

是了,半个月前她有了一个亲弟弟,和她一样的姗姗来迟,痛了娘两天两夜。

“天水拢聚谓之‘云’,青岚直上谓之‘起’。”

支手托腮,迟迟看着沙盘上的两个字忽问道:“慢慢呢,怎么写?”

“慢慢?”月下不解。

“爹说弟弟来得比迟迟还要慢,所以小名叫慢慢。”

“哦?”月下一脸兴味。

“舅舅说,女儿也就算了,小子的话可要‘好好’教养。”

“那是怎么个‘好’法呢?”

“爹爹不告诉我,舅舅不告诉我,连笑哥哥和其他哥哥也不告诉我。”戳了戳摇篮里熟睡的小脸,迟迟一脸担忧,“娘你没见着,说这话时他们的脸上有多狰狞呢。”

“男人们的怪趣味,对了迟迟,你爹呢?”

“啊,爹啊……”凤眼忽闪忽闪,左右逃避着,“那个时候差不多了,我和四哥还有五弟去拾贝了!娘您先躺着,待会太爷爷就来给您输气了!”

“哎,慢点跑!”望着远去的小人儿,月下微微敛眉,“家里只有师傅在坐镇么?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夜幕沉沉,小人坐在海边,抱膝望着清辉如水的月下。半晌,一艘木船悄声舶来,十几个人影自船上跳下。

站起身,她飞似的向岸边跑去。

宋大叔、宋二叔、舅舅、笑哥哥……

就着月色她一个个点着,染血的男人们自海中走来。

还有爹爹!

她心安地垂下肩。

还好,一个都没有少。

“迟迟?”走在前面的笑儿率先看见她,“你怎么来了?”

“接你们来了。”她弯起眼眉,“宋二叔你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小小姐……”宋老二有些尴尬地将大刀从衣服里取出,“满月之日海中练刀,功力可大涨三成啊!”

“二叔您别扯了,迟迟知道你们是去杀海贼了。”

咚地一声,大刀落水,大人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半人高的女娃娃,巴掌大的小脸上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叔叔伯伯们快些回去吧,再晚阿婶们可要怀疑了。”

“哦。”男人们纷纷照做。

上前牵住女儿,夜景阑这才发现迟迟的小手有些冰凉有些颤抖,可她脸上却依旧带着笑。

“爹,我跟娘说你和舅舅下棋去了。”

“迟迟做的很好。”俯身将她抱起,夜景阑向着山中走去。

“爹,今天娘吃了好几碗饭,精神好了很多呢。”

“你娘的身子会越来越好。”

“嗯,嗯。”

颈项滑下一串热液,夜景阑抱着呜咽的女儿,不知不觉已走到静园。

“迟迟不想总躲在娘的身后。”从他身上滑下,迟迟抬手仰望,红肿的凤眼满是坚定,“请爹教迟迟武功。”

眼含欣慰,夜景阑微微颔首。

“谢谢爹!”情不自禁地她叫大了声,不想却惊动了耳力颇好的某人……。

“哇!”

震天动地的啼哭将月亮吓进了云里,夜景阑皱着眉向主屋走去。

“修远,你回来了。”

微弱的烛光点亮。

“对不起,和梧雨兄下棋到现在,我回来晚了。”

窗上,长身微曲将小奶娃抱起。

“把孩子给我吧。”床上的人伸出手。

“睡吧卿卿,今晚我来看他。”修长的人影来回走着,不住地抖着怀中啼哭的婴孩。

女子低头轻笑:“慢慢他饿了。”

长影微滞,而后走到床边。窗内,女子悉悉索索地解衣,婴孩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卿卿,你辛苦了。”

“嗯,一点也不苦。”

窗上两道剪影倚偎在一起,如那意蕴悠悠的画卷,镌刻在迟迟的心底。

家,

一点一竖一横折,

房子下面养小猪。

养了小猪给谁吃?

给爹给娘给弟弟。

她微笑着,将静园的门轻轻合起。

The End.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所属分类: 人文空间


ADVERTISEMENT


本周最热论坛帖子本周最热论坛帖子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版权所有 © 1996-2023 Cari Internet Sdn Bhd (483575-W)|IPSERVERONE 提供云主机|广告刊登|关于我们|私隐权|免控|投诉|联络|脸书|佳礼资讯网

GMT+8, 26-8-2025 06:14 PM , Processed in 0.113370 second(s), 21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