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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 《水墨山河》作者:金子(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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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chanel8 于 21-11-2011 02:46 AM 编辑
[穿越时空]《水墨山河》作者:金子【完结】

【内容简介】
水墨蒹葭,终为他画黑旗滚滚,铁甲锁寒,满目苍凉谁存亡。
烽燧之上,血染边疆,萋萋蔓草结红霜。
现代女孩儿水墨无意间穿越到了一个从未听闻的乱世之中,没有绝色美貌,没有惊世才华,移情换景,水墨一下从灯红酒绿的都市醒来,已换了世界。她被迫踏上那尸骨累累的战场。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一句似真似假的传言,让衡泰三年群雄逐鹿,一时烽火起。水墨从没指望别人带给自己舒适的生活,依靠别人,连活下去都不能保证。一步一行的坎坷艰难,多少敌对的仇恨目光。这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宁且公平的时代,胜者王,败者寇,弱者逝去无声如湮灭。战场多诡谋,多方人马各自为谋、心怀鬼胎,他们想做的,就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上爬。同伍的汗臭味粗陋男子,心狠手辣的执鞭酷吏,阴狠残暴草菅人命的黑虎军,明哲保身心冷如铁的常胜军,战场上不只是靠勇气便能活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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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1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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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这样一句讹言竟然搅得天下大乱,而朝廷衡帝为宦官所制,乃至朝政混乱,无暇他顾。
百姓流离失所,于战火杀戮中挣扎,命如草芥,朝不保夕。看着不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隐约传来的凄厉惨叫,还有鲜血飞溅起时那特有的铁腥味,竟是我茫然而来的世界……
“阿墨,你冷吗?”鲁维悄悄地往我这边凑了凑,小声地说。他声音很细,脸部的肌肉紧绷,好像在拼尽全力让自己不要发出颤抖的声音。
初春的天气确实不暖和,但是我知道,他冷是因为他害怕,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初上战阵,内心的紧张可想而知。他问我这个问题,也只是想求得一个认同或安慰,他颤抖是因为冷而不是胆怯。
其实自己的心也跳得厉害,尽管这也不是我第一次经历战场了。我尽量表情平和地低声说,“有点儿。”鲁维显然放松了点,他一咧嘴,刚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立刻埋下了头去。
下意识地一偏头,我与鲁仲冰冷的眼神碰个正着,他脸上疤痕趁着月光显得越发狰狞。我立刻移开了眼,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哪怕只是眼神。从我第一天出现在他面前开始,好像彼此八字就不合,更何况……我无奈地搓了搓脸,我还抢了他的“妻子。”
低下头,我借着夜色掩盖了自己的表情。今夜没有月光,是个偷袭的好日子,周围除了强行压抑地呼吸声,就是人身上因为热度而发散的臭味儿。
臭男人……忽然间想起来红楼梦里宝二爷对男人的形容来,在现代因为社会发达,大城市里的男人们非但不臭,反而香水擦得比女人还勤。
可在这里,在我周围,全部是些汗水淋漓,肾上腺素分泌旺盛的汉子。他们有的为了功名,有的是因为犯了罪,有的是为了吃饱饭,而更多的是被兵役强制送到这里来的。没有盔甲,没有合手的武器,大部人甚至光着脚,这样的组合也许不能称之为军队吧,或许,应该叫,炮灰……
而我,也是这样的一个炮灰……
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已经半年了,很多事情,我依然不适应。水墨,是我在这里的名字,衡泰三年,是我所处时代的年号,同时我还有了一个美丽的未婚妻,元爱。
一闭上眼,之前发生的一切,如同老旧的黑白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闪现着。在现代已经算是个待嫁女青年的我,在相了十几个对象而终于撞到一个有感觉,有前途,有房子车子的白马王子的时候,竟然被送到了这鬼地方。
那天周末,白马王子约我去爬山,我兴高采烈的就去了,一路上都维持着美好的姿态,轻声慢语,适度地表现一下自己的涵养和贤妻良母的优秀本质,而王子的一言一行也当得起风度翩翩几个字。
就在彼此感觉大好,眉来眼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好像是迷路了,还没等王子表演一下他的英雄气概,一转头的功夫他人就不见了。我也顾不上什么淑女风度了,放声狂吼,可除了隐约的回音,一时间,什么声响都没有。
手忙脚乱地赶紧从包里掏手机,打开一看傻了眼,屏幕上居然一个道道都没有,眼睛一眨,手机变手表了,只剩下了时间闪烁,12:00。
“鲁志,你在哪儿啊,你听得到我吗!”我边走边喊白马的名字,玩命地回忆着之前来时的路线。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四周一片苍翠,颜色浓的像要滴出来一样。若是平常,这样的绿色足以让我惊喜,现在却让我心悸,这绿色太纯净了,仿佛从未被污染过,B市有这样干净的青山吗?
突然天上开始下雨,泼水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开始变得泥泞的山路上,这时候我真的开始害怕了,虽然还在用力地喊,可声音开始破碎。
“哎呀,”我尖叫了一声,脚下猛地一滑,虽然手拼命挥舞着,可人还是整个趴在了地上,胸部被地上的石头硌得生疼,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我边哭边骂,那个死白马死到哪里去了?带我来的又是什么鬼地方?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就是这个人吗?”
我吃了一惊,紧接着送了一口气,居然碰到人了,太好了,有救了。赶紧抹了一把脸上的脏水就想扭回头看,刚一抬头,一道黑影夹带着雨水风声从我耳边掠过,只觉得重重的一击落在脑后,眼前顿时一黑。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只觉得自己在摇晃着,鼻间隐约有马粪的味道传来,恍惚间有人喂我吃了些什么,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过了几天,才算彻底清醒。可随之而来的打击,让我觉得还不如不醒过来呢。
简朴的茅屋泥舍,穿着类似汉服的村民,狩猎的弓箭,还有,还有一个未婚妻,一个很美丽的未婚妻,即使以现代的标准来看。想到这儿,我忍不住苦笑,一个女人居然有了一个未婚妻,而且还不能拒绝。
元爱的爹一开始说得也很清楚,当初之所以把我救回来,就是为了帮自己的女儿摆脱那个恶人,他那低沉的嗓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至于你是男是女,我根本不在乎,现在就需要一个陌生人……当然,如果你不想担这个名声,那就拿命来换,我不是平白救你的!”
“起戈!”“起戈!”“起戈!”一个接一个的士卒低声给身旁的同伴传达命令,我的手越发冰冷,只能死死地攥住了刀柄。上了战场后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起戈!”准备战斗的意思,也是再无退路的意思。戈为武器代指,若不起,人头落地。
鲁维不自觉地又往我身边靠了靠,我看了他一眼,暗淡的月色衬得他脸色越发青白,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穿越小说果然都是骗人的,我被穿越之后,既没有如花美貌,也没有惊天之才,有的只是杀戮,或被杀……
衡历二年,元月初十,夜,“河谷奇袭”之战役大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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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1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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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骠骑
“哐,哐!”铁器偶尔会跟岩石碰撞而击打出火花来,安雅河谷,一个听起来会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字,却被最坚硬陡峭的岩石包裹着,有些甚至延伸到了腹地,所以在这个地方建筑工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呼……”水墨一鼓作气地将几个陷坑的边缘用铲子拍实,这才直起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腰椎一热,然后迅速地酸麻起来。她一动不敢动,等着那针扎一般的感觉慢慢消褪,目光所及处皆是一片荒芜,除了杂乱的野草,隐约还有股血腥味道混在空气中徘徊。
河谷后方二十里就是太平关,天朝西北第一道防线,前段时间被赫兰人占据,现在又被天军夺了回来。听钱老爹讲,这谷底曾有清澈的溪流经过,水草肥美,传说是一位美丽的赫兰仙女所留下的泪水,所以才命名为安雅,赫兰语,意为眼泪……环顾四周,现在不要说是泪水,估计就是鼻涕都没了,水墨一哂。
天气炎热异常,仿佛一下子从春天直接迈入了酷夏,虽然已经习惯了此地早晚寒冷中午炎热的气候,但今天实在是太热了,如同下火一般,阵地边缘的士兵人人都光着脊背,一来是为了凉爽,更重要的是不想因为繁重的劳作而弄破自己为数不多或者是仅有的蔽体衣物。除了个别可以在阴凉处监工的军官们,就只有水墨这样的西贝货才会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阿墨,你没事吧?”正在搬运砂石的鲁维耳聪目明,看见水墨眉头微蹙的扶着腰,立刻凑近了些问。“没事,”水墨轻轻摇了下头,鲁维咧嘴一笑,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有些滑稽,水墨却一点也不想笑,那是战争留给他的痕迹,当然,一场大战下来只少了颗门牙,鲁维已经算是幸运非凡了。
“喝口水吧,”鲁维小心翼翼地从陶罐里倒出了半碗水递了过来,“多谢,你也喝些,以免中暑,”水罐早就被阳光晒透,碗里的水温热,多少有点变质的味道,但水墨还是如饮甘露一般一饮而尽。
附近的士兵羡慕地看了她一眼,有的人情不自禁地蠕动了一下嘴唇,“啪!”鞭声突响,士兵们赶紧低下头继续工作。“看什么!!快干,今天干不完谁也别想喝水!”监工的小队长说完之后冷冷地扫了一眼水墨和鲁维,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开了。
鲁维吐吐舌头,回头带了点得意地笑说,“阿墨,多亏你识字,有中郎将的话在,这帮黑心的小队长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水墨唯有苦笑,她知道自己算是在这些人那里挂上号了,如果有一天落在了他们手里,下场绝不是一鞭子能搞定的。
天朝,衡帝,赫兰,这些闻所未闻的名称就如同滚石一般的向水墨砸来,不容闪躲,自己那点贫瘠的历史知识在这里等于没用。万幸,这里的文字还是中华文字,虽然是繁体,但水墨大都认的。通过那“老丈人”甩给自己的几本书了解到,这里的历史,人文,地理,一切都好像在魏晋南北朝之后转了向,本应出现的隋朝莫名消失了,替代他的就是这个已经延续数百年的天朝,国姓,战。
想到这儿,水墨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那个元老头虽然一脸阴沉又恶毒,但本事却很奇妙。也不知道他给自己的是什么药,强迫自己吃下之后顿觉喉咙涨痛,水墨以为是毒药,拼命地扣喉咙想要吐出来。后来那老头冷冰冰的说,这个药只管三个月,说完扔了个小瓷瓶过来,拂袖而去。
借着元爱手中的镜子一看,水墨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喉咙略隆起,看起来很像是男人的喉结,而且疼痛过后一点也不影响说话。很好,这药确实帮了大忙,容貌清秀的水墨因为这个“喉结”省却了不少麻烦……
不远处忽然响起隆隆的马蹄声,鲁维轻轻推了水墨一下,水墨一惊抬头看去,她立刻跟所有人一样单膝下跪,行军礼。健壮高大的战马长鬃飞扬放缓了速度,浅银色的盔甲简直比阳光还要灿烂,所过之处只有尘烟四起,却听不见半点人声马嘶,轰隆的蹄声仿佛踩在了人心上,压的人不能呼吸。
“骠骑军”,鲁维语音颤抖,他的表情充满了神往。那是天朝最彪悍的军人,从太祖皇帝建立这只军队开始,他们从未输过,万里疆场任驰骋。这次跟赫兰人的争斗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太平关一失手,再无退路,朝廷终于咬牙命令驻防在北山防备蛮族的骠骑军火速赶来。
七天,只有七天,骠骑军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赫兰军的身后,打得赫兰军队乱了手脚,身后十里的储备粮草也被烧了个干净,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的黑虎军,长胜军借机反击,终于将赫兰军赶回了孟朱河以北。
接着不容赫兰军喘息,暗夜河谷奇袭,逼得赫兰军再退三十里,连让两城,太平关也收了回来,赫兰军龟缩在河口凭借天险修整,只不时地派出人马前来扰袭。现在水墨他们这些炮灰才有时间把工事构造在河谷里,因为到天平关,只有这一条路。
“你们看!”旁边有人低叫了一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水墨发现其中几个骑士的马鞍边上都挂着黑色的旌旗,上面的图案看不清楚,但水墨知道,赫兰军以人数来区分官职,能使用黑色旌旗的,那已经是百人军了,也就是说他手下最少有三百人,人在旗在。现在那象征着武力的军旗竟然随便地就挂在骑士的马鞍上,他们看起来不过百人,难道……
不容水墨多想,一旁监工的军官和执勤的军士们已经开始大声欢呼了,甚至有人在高喊着粗话发泄自己的情绪。干活的炮灰们不敢喊叫,但也人人激动,鲁维一把抓住水墨的手,水墨甚至都觉得有点疼了,就听他兴奋到哆嗦地说,“阿墨,我什么时候能加入骠骑军呢?”
水墨无语,只略微抬眼看着那些镇定自若的骑士,他们仿佛根本没听到那些欢呼,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策马前行,头盔遮挡了他们的表情。“敌无名,敌无数,敌有迹!”水墨默念之前听到的骠骑军的军规,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不问敌人是谁,不管敌人多少,只告诉我们,敌人在哪儿!”
好狂放!水墨微微一扯嘴角,低下了头。
最后一丝如火的晚霞也被黑暗掩盖了,一声锣响,炮灰们纷纷整队,排好顺序准备下工。战事不断,后勤吃紧,没有多余的松油火把供炮灰们连夜工作,因此太阳落山,他们就可以收工了。
“阿墨,今天这么热,回头我们去冲凉吧?”鲁维悄声说。同在一个队的王大听见了,立刻笑说,“对呀,阿墨咱们一起去吧,要说来了这些日子了,好像就没见你跟咱们一起洗过,别是你这小白脸的细皮嫩肉舍不得让我们瞅吧?哈哈哈!”
水墨打了个哈哈,“还就是不给看,凭什么你看我的细皮嫩肉,我却得看你的粗皮黑肉满身毛啊,等你什么时候变嫩了,咱再一块洗!”她话一出口,同一个队的粗汉们立刻放声大笑,有人还去揪王大手臂上那重重的汗毛,王大拳打脚踢,脏话连篇地跟他们闹在了一起。
鲁维使劲憋着不敢笑出来,自从把水墨敲晕带回家之后,鲁维就不时地被她吓一跳。她说起话来斯文有礼,一听就是个读过很多书的人,可写起字来却如同狗爬。这个时代的女人能读书是极少数王公贵族,世家豪强才有的特权,可水墨的行为举止又不是大家闺秀那种严格的言谈规制。
想当初老爷想要下些重药好让她的女性特质尽量被隐藏起来,阿墨却差点跟老爷拼命,说雄性什么蒙的吃多了会变人妖,你以为我长成这样前突后翘的容易啊我!!当时元爱姐姐和自己听的是面红耳赤,一向面色阴冷的老爷气得脸都绿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无耻!”不过也好,从那以后他倒是没再逼迫阿墨吃药。
前突……鲁维不自觉地扫了一眼水墨的胸部,现在那里是一马平川,多亏元爱姐姐给她缝制了几个特别的背心穿着,话说那背心也是她自己设计的。阿墨真是个奇特的女子,一个会说之乎者也的女子也会讲粗话,完全相悖的两种特质却奇妙的融合在了她的身上。她行为举止大气不扭捏甚至偶尔还“豪放”一回,处了这几个月下来,周围居然没有一个人怀疑,她,是个女子。
不管鲁维怎么想,表面上看着淡定的水墨其实心里挂着一层冷汗,幸好自己来自现代,受的教育不一样,说点男人粗话也没什么别扭,不好意思的。要是换了那些从小被三从四德浸泡大的女人,王大一句调笑就够她们羞愤的撞墙自尽了,还想装男人?人妖都装不像……
要说自己这“小白脸”没少被人嘲笑,幸好有喉结证明她是男人,胸部也勒得死紧。而且她一到军队,因缘际会,被主管的中郎将赏识,所以没什么人去招惹她。再加上水墨虽然读书识字,却不摆架子,跟谁都客客气气的,有人托她写信什么的从不推辞,奉行众生平等政策,鲁维又小心维护,因此跟这些粗豪汉子处的不错。都是最低等的士卒,生死沙场上处得久了,自然有了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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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1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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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男人的本能,上了战场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粗们都不自觉地护着水墨,按照王大的玩笑话来说,这挺漂亮脸蛋虽然不能摸,但看看也好,伤了怪可惜的……如若不然,也许第一次守城战斗,她就挂回现代了。
刚刚回到营门,就听说因为骠骑军大获全胜,朝廷的封赏终于下来了,炮灰们虽然没有高官厚禄,金银珠宝可拿,但今天人人都分了几个粗面大饼,还有肉汤,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鲁维怀里塞着大饼,手里捧着装汤的陶罐,兴高采烈地往回走。
“啊!啪!”光顾着小心不要把汤洒出来的鲁维,被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到在地,他眼前直冒星星,可还是紧着去摸掉在地上的饼子。“贱卒,竟敢弄污我的战袍!”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终于恢复了视觉的鲁维一眼就看见了那青色的丝绦,心知不好,这是黑虎军军官的标识,自己竟然冲撞了以残酷无情闻名的黑虎军,他心神俱裂地跪下磕头求饶。
“怎么回事儿?”有人问道。鲁维眼见着官靴越来越多,青色丝绦随夜风摆动,如同勾魂的绳索让他无法呼吸,浑身颤抖如同筛糠。“鲁维?”见鲁维久久不回的水墨出来找他,自然看见了通往大帐的路上站了不少人,本想绕着走,没成想一眼看见了几乎瘫倒在地的鲁维,陪着一起出来的王大没拉住,眼看着水墨跑了过去,面粗心细的王大一打量情况,他立刻转身往回跑。
“大胆!”水墨刚到跟前,一股劲风袭来,直奔面门。没有什么磨练能比得过生死战场,水墨本能的一个反转,身体如同泥鳅一般滑了过去,饶是这样,还被那股劲风带得跌倒在鲁维身旁。鲁维如同见了救星一样,紧紧抱住她,“阿墨,救我!”“别怕!”水墨下意识地安慰了他一句。
“贱卒,你想陪他一起死吗!”刚才那一击竟被水墨这样一个贱卒躲过,军官大怒,“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剑,朝着水墨和鲁维挥去。他这次出手快如闪电,水墨想躲避之时,森冷的剑气已然袭上面门,她再也无计可施,似乎连闭眼都来不及,只能护紧了鲁维,眼睁睁地看着利剑当面劈下。
“当!”的一声脆响,那柄长剑猛然荡了出去,持剑的军官也好像被谁推了一把似的连退几步,他的同僚立刻把剑都拔了出来,喝问,“谁?!”水墨这才从万分恐惧中惊醒过来,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好像都是看热闹的兵卒,没什么特别的。
持剑军官推开扶着他的手下,皱眉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铜钱,“不管你是谁,有能耐站住来,黑虎军一向不杀无名之人!”他跨前一步,瞪视四周,周围的兵卒无人敢与他对视。可等到他的话音都被风吹散了,也没有人应答,感到受辱的军官正想再度开口,眼角儿却看见水墨正拉着鲁维想跑。
他越发恼怒,上前一步一脚将鲁维踢到,水墨大喊一声,“大人且慢,是大人饶过小人的,如何出尔反尔!”军官一愣,怒道,“一派胡言!”水墨拱手弯腰回答,“大人方才说,黑虎军一向不杀无名之人,小人们乃贱卒,无名无姓只有编号,大人既然不杀无名之人,自然是饶过小的们了,多谢大人恩德!”水墨故意放大了嗓门让周围人听到,说完又立刻拉起鲁维,跪下行军礼。
“你!”军官做梦也想不到,最粗等下贱的贱卒中还有这等伶牙俐齿,能钻自己空子的人,一时半会儿,他拿着长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忽然“哧!”的一声嗤笑传来,显然那人就没想压低声音,这回所有人都听到了,围站在西边的兵卒立刻分了开来。
所有人立刻朝那个方向望去,水墨自然也不例外,她扭头看去,人群外阴影处零散的站着几个骑马的人,他们身上应该都穿着盔甲,隐约泛着冷芒。“阁下请报上名来!”黑虎军官虽心有不满,但他也知道能披甲者,必然在军中品级不低,说话也客气了一点。可那几个人还是不说话,军官再也难压怒气,沉声说,“为了这两个不值钱的贱卒,阁下想要与黑虎为敌吗?”
“贱卒自然不值钱,大老爷也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今天乃是庆功宴,何必见血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话说的挺客气,但其中的嘲讽谁都听得出来。军官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阁下,黑虎军规,战袍只能染血不能受污,这贱卒弄脏了我的战袍,就该以命相抵!”
“他虽是贱卒,却也在为国效力,苦战当前,与其让他死于你之手,不如让他血战沙场,生死由天如何?”忽然一个清朗温厚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边说边策马前行,其他人跟上。夜色如墨,众人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只听见马蹄有节奏的咔嗒声响。
因为刚才的事儿,军官忌惮马上之人的武力,又不甘心在其他军士面前丢了黑虎军的面子,只皱眉说,“阁下为何执意要为这两个贱卒说话!”“因为兄弟之情,利剑劈下却仍不弃兄弟,这样的人,就值得让他活下去!”那人声音不高,却字句掷地有声,直击胸臆。
水墨咽了口干沫,低头抹了把脸。她有点汗颜,保护鲁维不假,可之前也不是不想躲,实在是没来得及躲……正想着,忽然就觉得四周众人的呼吸声猛然一吸又是一顿,瞬间鸦雀无声,仿佛进入了无声的真空世界一般。
原本还惊慌失措的鲁维也瞪大了双眼,痴痴地望向前方,紧抓着自己的手也松开了。水墨再度抬头望去,就看见在火把的映照之下,一匹毛色如血的高大战马正徐徐而来,马蹄足有碗口粗,长鬃如丝飞扬,毛色亮的仿佛融入了火光。马上的人一身银甲,头盔遮了脸,腰间却系着一条红银相缠的丝绦,一杆红缨银枪就斜挂在马鞍上,身形挺拔,毫无杀气,却让人不敢直视。
“啊……”水墨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是他吗?一定是他!鲁维几乎天天在自己耳边念叨着这个人……赤马银枪,骠骑将军,顾边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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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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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计策(一)
换命
“黑虎军蓝旗校尉彭中见过神将大人!”持剑军官终于反应了过来,单膝跪倒在地,行军礼。周围跟着响起一阵轻微的剑戈碰击的声音,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一时间除了四周战旗被风吹过的飒飒之声,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单膝跪地的水墨也同样的感受到了那种压力,神将……这是先帝亲封的称号,十五岁就随同身为骠骑先锋的父亲上了战场,第一仗就从对阵中连取敌大将三人首级,一杆银枪无人能敌。数场恶战之后,敌人再也听不得顾边城这三个字,银光旗如同阎罗王的追魂令,见旗后退三十里,闻风丧胆。
“免,各位请起,”顾边城虚抬了一下手,彭中立刻站了起来,周围几个黑虎军的军官也跟着站了起来,依然低头弯腰弓背的水墨觉得,似乎这几个人并不甘心跪拜却又不敢不拜。“你读过书?”顾边城忽然转头问道,众人一愣,眼光都随着他看去的方向转动,齐齐落在了尽量缩成一团的水墨身上。
“阿,阿墨……”鲁维哆嗦着碰了一下低头装刺猬的水墨一下,水墨有些茫然看了他一眼,接着眼光一闪,好像突然明白过来顾边城是在跟自己说话,赶忙低头回答,“回将军的话,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而已。”
“喔,很好,”顾边城淡淡地说了一句。水墨苦笑,又是这句很好,当初元睿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呢,自己就来这儿了……
当初自己还曾经庆幸,这里的文字依旧是中华文字,虽然是繁体,但已经从篆体向楷体变化,大都可以认得出。在元睿,也就是她那“老丈人”的逼迫下,三个月后她基本上可以把大部分常用字用毛笔写出来,虽然字体难看至极如同狗爬,但她就算是达到读书人的标准了。这个时代,读书人称的上稀少,除了那些王公贵族,世家子弟,不进行劳作而只苦读,不是谁都供养得起的,更不是谁都有权利去读书的。
元睿本是贱籍,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但因为读书识字,可以帮忙传达正确的指令给其他士兵而被征召。元睿自家知自家事,一旦上了生死杀场根本就是有去无回,而鲁家村村正的儿子又一直想娶独女元爱为妻。
村正自然不想娶个身为贱籍的儿媳,但抵不住儿子的一意孤行,只能前来求婚。但他想不到,出身隐秘的元睿根本看不上粗鲁不文的鲁仲,就以女儿早有婚配为由拒绝了。可今年元爱已经十八岁了,那个未婚夫又一直不曾出现,心生怀疑的鲁仲越发紧逼,接着兵部征召令又派了下来。
擅长卜卦的元睿最近总是占卜出一个奇异的卦象,显示为大凶,破。虽感不吉,但随着征召令的到来,被逼无奈的他只能根据卦象指示,带着收留的孤儿鲁维来到了附近山中。大雨滂沱之际,一个人果然如卦象所指的那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毫不犹豫地打昏了那个人,把他带了回去。回到家之后却惊恐的发现,他不是他,而是她,元睿几乎以为是天要亡他,差点把水墨剁了喂狗。
可这个叫水墨的姑娘醒了之后,比自己还要疯狂,讲述着一些自己根本听不懂的话。但精明的元睿通过跟她的交谈发现,这姑娘竟然读过书,他故意拿了本书给她看,结果很惊喜,十有七八她都认识。
元睿立刻做了决定,不论她是男是女,都是自己家的替死鬼。先动用了种种手段,让她暂时认命留了下来,并且偷偷禀报了令官,说是自己年老体衰,将由女婿代替自己为国效力。令官收了元睿十金的贿赂,又看着水墨年轻且识字,乐得用她替换了元睿那糟老头子。就这样,喝了一碗肉粥之后的水墨一睡不醒,等终于清醒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战场边缘,前进,是死,后退,更是死……
“常胜军冯兰大将军麾下中郎将李达见过神将大人,”一个语调苍劲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水墨的回忆,她扭头一看,果然是白髯飘飘的中郎将李达,正抱拳弯腰行礼,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中郎将肯来,就是没有放弃自己。
“李将军不必多礼,”顾边城在马上颔首为礼,中郎将在天朝,近乎于现代部队后勤处长的角色,一军的吃喝拉撒都由他来主管。且不说战时兵马粮草的重要性,就是平常,这个职位也是最有油水的一个,过手钱财无数,如不是领兵将军最信任之人,是很难坐到这个位置上的。
“末将听闻手下贱卒冲撞了神将大人,特赶来请罪,乙三,还不跪下!”李达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一直垂头不语的水墨忍不住皱了眉头,没有立刻动作,这编号听着像乙肝也就算了,下跪……一直以来,觉得这军营唯一的好处就是皆行单膝下跪,双手抱拳的军礼,上至将军,下至贱卒,无一例外。来自现代的水墨对于双膝下跪有着天然的抵触,对方既不是天神也不是父母,下跪总让人觉得很耻辱。
“免了,李将军且勿动怒,原是一场误会,沙场之上,没有高低贵贱,皆是我天朝战士,是吧,彭校尉?”顾边城的话说得不急不缓,可声声字字都敲在你心里,一个字也不敢漏掉。免去一跪的水墨暗想,不管这顾边城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般无人能敌,就是他这样的礼貌风度,平和以待,在这阶级分明的古代,已经是实属难得了。
黑虎校尉彭中的脸色自然称不上好,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面违逆顾边城的意思,只能勉强笑了一下,抱拳说,“正是,如神将大人所说,大战在即,还是血战沙场,生死由天的好。”
水墨嘴角抽搐了一下,说到现在,这姓彭的话里话外也没断了要命的意思。一旁的李达不动声色,心里却在不停地盘算。他行伍三十余年,什么没见过,方才早就到了,一眼就认出了彭中。水墨虽算对他有点帮助,但是为了一个贱卒却要得罪黑虎军统帅爱将彭中还是不值得的,因此一直隐身在围观的兵卒身后,直到顾边城出面阻拦,他才寻机出面。
常胜军统帅冯兰与黑虎军统帅燕秀峰一向是面和心不和,这次赫兰人突袭太平关,驻守边关的常胜军因为猝不及防,只能节节败退。奉命赶来救援的黑虎军行动迟缓不说,用尽各种借口只派些老弱病残前来助阵,好消耗常胜军的兵力以保存和增强自身实力。
若不是赫兰人攻势太猛,燕秀峰不得不派主力抵抗,常胜军能不能坚持到骠骑前来救援还得两说着,身为冯兰心腹的李达发现顾边城对水墨和鲁维有回护之意,立刻加以利用。顾边城的骠骑军一向独来独往,就算不能拉拢过来,让他跟黑虎军产生了嫌隙也是好的。
“谢神将大人恩德,”李达把高帽子一个劲儿的往顾边城头上戴,一旁的彭中恭立一旁,嘴角紧抿,一言不发。他也不是傻子,虽然对顾边城的“横插一杠”身为不满,但李达的种种表现也让他有些警醒,他默默盘算着。
“李大人不必客气,宴席在即,我先行一步了,”顾边城可以说是耐心地听完了李达的吹捧,语调依旧,不抑不扬,简洁的回答了一句之后,他□战马一声响鼻,随即踏步前行,其他骠骑军官也立刻策马跟上。
李达只能弯腰恭送,彭中亦然,周围的士卒立刻如潮水般退开让出道来,单膝跪地的水墨不敢擅自起身,只能拉着鲁维往后褪了两步距离。“哒,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水墨心跳也越来越快,头越发的低,一种无形的压力隐隐传来,赤红色的蹄鬃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甚至忍不住闭上了眼,而紧靠在身旁的鲁维则哆嗦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
马汗味从鼻端飘过,水墨握紧了拳头,她突然很有一种冲动,想看看这声音清朗温和的男子是什么模样,当然,她只敢想想……“呃!”正在胡思乱想的水墨突然觉得下巴一凉,人已经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来,银甲在火光的照耀下有些刺目,她眯了眯眼,这才发现,自己被人用剑鞘抬起了下巴。
这举动就算放在二十一世纪也算轻佻,难堪和愤怒瞬间从水墨心里烧了上来,刚刚对顾边城有的那点好感,瞬间就远飞天外了,她下意识地偏了下头,冰冷的剑鞘从她颊侧滑过。不等她再有所反应,之前那个懒洋洋的嘲讽彭中的声音响了起来,“啧啧,还真有结嗉啊,脾气也不小……”
想到这儿,正在收拾牛粪的水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结嗉,喉结之古称也。虽然她对元睿那老头怨恨至极,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想得远,而且有手段!如果自己没有这假喉结,估计早就被拉出去军法处置了。“阿七?”水墨念叨着,这是那天顾边城轻喝出的名字,好像是这个名字吧……
“阿墨!”鲁维一脸灰的跑了过来,他神色有些慌张,水墨放下手里的叉子,“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那日顾边城离开之后,李达假惺惺地跟彭中客气了一番,当着他的面把水墨和鲁维从战组贬去照顾牛羊,那是军中最低贱的工作之一了。
不过水墨反倒很高兴,干这个,不用上战场。放牧之地远离安雅河谷,也就是说,远离战场,她求之不得,鲁维却郁闷万分。
贱卒里最好的前程就在战组,因为如果你战功显著,是可以特赦免去贱籍,升为平民的。当初水墨来到军营,阴差阳错,用一个偏方大大改善了李达的癣症,而被他分到了战组。其实水墨根本不愿意去,刀剑无眼,她才不想为了元睿那死老头拼命呢,但鲁维却欣喜若狂,能脱去贱籍,是他最大的愿望,水墨只能咬牙答应了,脸上还得作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鲁,鲁仲!”鲁维脸色苍白,惊慌失措至极。水墨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个鲁仲就是一直想娶元爱的那个村长之子。他这回也接到了征召令,被编入了黑虎军,原本是普通兵卒,但因战斗武勇,悍不畏死,已被升为伍长,统管10人小队。
上一次在战场之中两人偶然相遇,要不是水墨“命大”,正好被一个赫兰人的伤兵踹倒在地,鲁仲那一刀到底是砍谁的还真说不准,自打那以后,水墨见到鲁仲的影子就绕着走。可没想到,这回被贬来放牛看羊,竟然也会碰到因受伤而暂时退居二线的鲁仲。
“鲁仲他们,他们把战马都带走了,还有牛羊!”鲁维带着哭腔大喊,“老卒子说是赫兰人要来了,只有我们这些贱卒被丢下,武校尉命令我们来拖延时间!不得离开!阿墨,怎么办?”“什么?!”水墨觉得自己脑子里顿时轰然一响。
这时,在距离水墨所在地不到十里的树林里,偶尔会有银光一闪而过,如果有人能进入树林看一看,他一定会大吃一惊。林子里布满了兵马,但不论是正在休息的战士,还是默默啃食青草的战马,行动之间都是行动有序,悄无声息。
“果然被你料中了,燕秀峰终于忍不住了,”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桦树之下,银甲束身的骑士正半倚在战马身上,用手随意地梳拢着马鬃,但眼睛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树下,同样一身银甲的顾边城。
顾边城没有说话,只默不作声地擦拭着自己手中的银枪,他修长的手指动作缓慢而有力。这次他没带头盔,漆黑的发辫也没有梳起扎髻,而是随意地垂在肩头。如果现在水墨看见他的模样,一定会惊讶万分。
说话的骑士就是那天“轻薄”水墨的那个人,他看顾边城不答腔,眼珠一转又笑说,“听说那个嘴皮子挺好使的小白脸也被贬来看牛放羊了,按照黑虎军一贯的作风,他肯定被留下来当替死鬼了,可惜啊,你白救他了。”
擦枪完毕的顾边城顺手耍了个枪花,银光闪耀中,骑士只能勉强能看见他左颊上的长疤微动,“救一次不能救一世,上了战场,不分贵贱,生死有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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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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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计策(二)
“大叔,我们怎么办?难道在这里等死吗?”“是啊,大叔,校尉大人把咱们留在这里,不就是让我们……”天色已晚,众贱卒不敢再生火,但借着明亮的月光,依然能看出他们表情或焦急愤恨,或阴郁绝望,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老卒子却一言不发抽着旱烟。
小小的红光一闪一闪,劣质的烟草味有些刺鼻,一个个烟圈仿佛在昭示着众人的命运一样,悄然地随风消散,不留一丝痕迹……水墨自嘲地一扯嘴角儿,都已经到了这生死关头了,自己竟然还能想的这么“诗情画意”。
“咳咳……阿墨,”老卒子低咳着唤了水墨一声,他沙哑的声音并不高,却一下子让所有叫嚷个不停的贱卒们闭上嘴,全场鸦雀无声,只偶尔传来老卒子的咳嗽声。身为一名贱卒,他上过无数次战场,却熬到了近甲子的年纪,这样一个存在,似乎只能用神迹来形容。
天朝法令,贱卒立显著军功者,可脱籍;在军中服役过甲子者,可脱籍。前者,希望虽然渺茫但当战火四起时,还是有人能够以命相搏,改变命运,但后者……自从太祖建朝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能够得到这项“荣誉”。
一甲子,六十年,在古代那种卫生,饮食及生存环境皆不完善的条件下,有多少躲在深宅大院里的王公贵族和名门氏族都活不到那把子岁数,更何况一个在战场上生命若蝼蚁般脆弱的贱卒。可这个老卒子,没有故乡,没有亲人,甚至连姓名都没有,他所经历过的,用双手都已无法计数的名将统帅们,却大多已经化为了黄土,而他,依然活着。
还有一年,不,是二百六十八天,自己就可以带着户籍,封赏,随便去天朝任何一片土地上落叶归根。老卒子经历得太多,他对所谓的“荣誉”早已没有半点兴趣,一生征战或者说一生挣扎,他现在只想找个平和安详的地方,静度余年,可没想到,黑虎军竟然敢抛弃这里,自己逃走了。仅有的期望,也被他们带走了。
大半生中历经无数次生死关头的老卒子隐隐感觉到,这次黑虎军的撤退很诡异,但他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自己的想法。身为贱卒,本来就是随时被使用和抛弃的对象,多说无益,有时候死的明白,还不如死的糊涂来的更幸福。
想到这儿,老卒子干瘪的嘴唇动了动,那是一个笑,一个除了他自己没人看得出来的笑容。这话是水墨跟鲁维聊天时,他无意间听到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竟然有这种“出世”的想法,可水墨那清亮的眼神却给他一种感觉,那不是一个甘于屈从命运的人。后来他一直悄悄地观察着水墨,心里对她有所论断。
“大叔,”水墨很恭敬地抱了下拳。从第一天碰到这干枯的老头的时候,水墨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感,他的眼睛因为年龄已经有些浑浊了,但眼神却仿佛能穿透人心。“你有何看法?”老卒子凝视着水墨,水墨不自觉地垂下目光,摸了摸鼻子,怎么想?当然是逃走了!
但是这话不能当面说,因为她想的是偷偷带着鲁维溜走,至于别人……水墨苦笑,她不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更不是神,能够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已经是极限了。再说,别的贱卒未必敢跟着自己逃走,他们妻儿老小都在家乡,如果有人临战逃亡,就会被满门抄斩,绝不容情。
而元睿那老头估计早就带着元爱跑了,他早就知道,万一自己的身份暴露,他和元爱绝无生理。这是元爱告诉她的,这个善良美丽的姑娘,在和水墨相处的几个月里,早就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姐姐。
父亲的决定她自然无力改变,只能在水墨被迷昏之后,趁父亲不注意,偷偷塞了一封信给鲁维,让他寻机交给水墨。信上的中心意思就是说,逮着机会你就跑吧,不用替我们操心,父亲早就安排了退路,你自己保重!
“阿墨?”老卒子见她不说话,又追问一句,水墨只能低头说,“小子没有办法,全听您的。”不等老卒子说话,一个身体强壮的贱卒不耐烦地说,“他就是一个假书生,身虚力亏的,除了多识几个字,还能指望他什么?!”他蔑视地扫了一眼身段苗条的水墨,又慷慨激昂地说,“弟兄们,我们还是战吧,说不定朝廷看我们这么拼命,能给咱家里人些钱粮甚至脱籍也未可知!”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贱卒们都有些激动,他们战死是没有任何抚恤补偿的,而脱籍更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儿!一时间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而唯一安静的就是老卒子还有水墨了。
虽然水墨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老卒子就感觉到她在冷笑,嘲讽的冷笑。老卒子心里点了点头,果然,还是这孩子清醒,读书人总是比粗人明白些,自己这样的粗人要用一辈子甚至付出生命代价才能懂得的道理,他们早早的就从书里弄明白了。
“既然这样,那你们看着办吧,我老了,生死由天定吧,”老卒子悠然地站了起来,在鞋底磕了磕烟杆,转身离开了。众人有些惶然地闭上了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看着老卒子离去的干瘪背影,因为刚才的建议而受到瞩目的王大冷哼了一声,“不用管他了,他老人家跟咱们不一样,家里没有念想!可我们都有家人,得为家人打算啊!”这一句话顿时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群龙无首之下,大伙儿只能指望着这个站出来的人。
重新开始讨论的众人没有注意到,水墨拉着鲁维悄悄地离开了。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时机,没人关注,也没人想得到,居然有人敢逃。吩咐鲁维悄悄去收拾行李的水墨,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却被老卒子堵在了马圈里,虽然好马都被黑虎军带走了,但是有马代步,总比两条腿儿跑着要快些吧。
“想走?”老卒子笑得一脸褶子,水墨觉得每一条褶子似乎都是难以跨越的障碍。她干笑了一下,“哪里,该喂马了。”“都生死关头了,你还有心思管这几匹瘦马?”老卒子表情不变,却意有所指。水墨一哂,“就算是生死关头,身为贱卒不是依然想活?那身为贱马怎么就不能吃饭?”她话里有话的指明老卒子也想活,不然一个口称认命的人干嘛来堵她?
抱着微薄行李来找水墨的鲁维大气不敢喘的藏在一旁,听这一老一小打机锋。水墨话里的讽刺让老卒子一怔,接着就沙哑的笑了起来,水墨吓了一跳,一个健步冲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嘘!老爷子你小点声,你生怕他们听不见是不是?!”
老卒子丝毫没有反抗,只是眼里都是笑意,他点点头,示意水墨放手。水墨跟做贼一样四处瞄了一个遍之后,这才放了手,老卒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若是你这样走了,除非你投靠到赫兰人那里去,否则天朝虽大,按照律法,身为一个逃跑的贱卒,你终将如蛇鼠一般只能躲藏在暗处,日日祈求不要被人发现,你未来的日子还很长,难道想要这样度过?”老卒子淡淡地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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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1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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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一愣,她本来就是个现代人,对于天朝根本没有太多的概念,更谈不上忠诚。被元睿害得上了战场本就不愿意,现在眼瞅着就要没命了,第一反应自然是逃跑。现在老卒子这么一说,她不免有些犹豫,躲在一旁的鲁维也皱紧了眉头,深为天朝人的他,自然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给你,”老卒子伸手过来,水墨眯眼一看,一个铜牌正在他干枯的手掌上泛着微光,“这是……”水墨不明所以地看着老卒子。“你拿去,迅速返回大营,禀告长胜军冯将军,说明赫兰人会攻击此地,意图绕过安雅河谷,应该意在突袭太平关,而黑虎军守卫放弃抵抗逃走了!这令牌可以给你做通关证明。”
水墨眉头一皱,黑虎军为什么撤离她并不明白,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战阵,她也知道临阵脱逃是什么罪名。既然黑虎军敢把这些贱卒放在这里,就是踱定他们没人能得以生存去泄密,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刘二说那番立功鬼话时,她忍不住嘴角的嘲讽。
现在老卒子让自己去搬救兵,显然是给了自己一个光明正大逃离此地的理由,为什么?平时他跟自己并不亲近啊?“先不提你为什么让我去报信?黑虎军定然有人留在附近看守我们,而且就算报信顺利冯将军派兵过来,这一来去得需三天时间,估计那时候赫兰人早就攻破此地,你也断无生理!”水墨目光炯炯地看着老卒子。
老卒子眼中的神情显示他越发觉得有趣,扫了一眼躲在干草垛后面的鲁维,刚才就发现他了。这小子就知道躲着,却不知道身后的影子早就把他卖了,老卒子微微一笑,“你不抛弃兄弟,我喜欢!”
水墨有点想翻白眼,怎么又是这个理由,跟顾边城的一样,鲁维什么时候变成护身符了?不能抛弃亲人兄弟是常理,身为现代人的水墨,这种观念已经深入骨髓。但在这个刀山血海的战场上,似乎变成了一种难得的美德。
“如何?”老卒子笑眯眯地问,水墨看看一旁的鲁维,他显然动心了。心下无奈,只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伸手把令牌拿了过来。老卒子见她拿了令牌之后转身欲走,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忘了说一句,这个令牌只能一个人用!”说完背手而去,不去管水墨和鲁维什么表情。
“阿维,记住老卒子说过的路线了吗?”水墨一再地叮嘱着。鲁维连连点头又心里不安,“阿墨,要不然还是你去……”不等他说完,水墨立刻打断了他,“原因我跟你说过好几次了,我马骑的远不如你,现在报信需要速度,我留下来自然有办法能够拖时间,而你不能,再说此去未必就是生路,你一定要小心黑虎军的阻拦!”水墨快速地说完之后,立刻拍了一下马股,这是老卒子故意留下来的一匹战马,说是生病,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战马训练有素,悄无生响地开始奔跑,蹄子上包裹的灯草麻布,让他落地没有半点动静。鲁维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向身影越来越小的水墨,虽然她自信满满地保证有信心能够拖过三天,但是自己还是心慌至极,只能一再告诉自己,快跑,拼命跑,一定要跑出去,一定要带人来救水墨!
看着远去的鲁维迅速消失在夜色里,水墨轻轻出了一口气,她一转身,有点吃惊但也不算意外地发现老卒子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老卒子显然想说些什么,水墨不容他开口,直接问,“刘二搞定了?”老卒子一愣,虽然这话听着生僻,但还是能理解水墨的意思,“唔,他不睡上个三天三夜是醒不来的。”
水墨点点头又问,“您确定其他人都会听我的?不,是听您的。”老卒子笑了,“除了刘二这个黑虎军的奸细,其他人当然都听我的!”水墨听到这话一怔,随即释然,怪不得刘二一个劲儿的鼓动他人留下,而老卒子能活到这把子岁数,自然也不是就靠老天爷的。
“你真的有办法能拖住赫兰人三天?”老卒子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没人想随便就死。他把令牌交给水墨理由有很多,测测人性,看看热闹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凭借自己的体力根本不可能回到大营的。但水墨的选择还是让他有点吃惊,毕竟一旦成功,不光是能捡条命,甚至可以立功脱籍。
一直对老卒子的“控制”感到不爽的水墨心说你也会着急啊?她故意学着老卒子的样子悠然一笑,说了句,“那可不一定!”就迈步离开了。老卒子有点气闷,但随即笑了,水墨还敢消遣他,自然是有些信心的。看来自己这一甲子,还有点希望……他立刻跟了上去,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小子溜了。
水墨听着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心里却想着之前的发现。如果不是自己选择让鲁维走,而去找驻地偏僻的老卒子谈判的话,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那些东西,那些或许能够拖住赫兰人脚步的东西,或许……
鲁维一边催促战马快跑,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状况,这条路非常僻静,如果不是老卒子历经战阵,来过此地数次,他也未必能发现这条小路。估算着跑出去快有十里地了吧,老卒子说的那个……鲁维眼睛忽然一亮,他看见了,这么说老卒子没有骗人,那自己和水墨生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正高兴地想着,鲁维忽然觉得战马一沉,根本来不及反应,人已经随着战马翻倒在地。他心胆欲裂,难道说黑虎军也知道了这条密路?!这可如何是好!他下意识地就想翻身起来逃走,可腿却被压在了马下,剧痛传来,一时动弹不得。不死心的他还想挣扎,眼前黑影一闪,一记重击落在了他的脖颈上,顿时眼前一黑,晕过去之前他低念了一声,“阿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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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1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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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计策(三)
“在野山坡,绊马……擒获,属下……”鲁维慢慢地从昏迷中醒来,零星的字眼从他耳中钻入,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头颈处火辣辣的疼,动一下仿佛就会破碎掉,眼皮子又黏又重,怎么也睁不开。他不禁有些恍惚,想不起自己这是在哪儿,发生什么事儿了……
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飘了过来,“咦,这小子不就是那天……周虎,你确定只有他一人逃离?”“是,属下确定,只有这贱卒一人逃出,并无他人相随,黑虎军未发现其行踪!”一个粗豪的声音肯定的答道。
贱卒,黑虎军……阿墨!鲁维突然睁大了眼睛,他不顾疼痛的想要一跃而起,却觉得自己胸口猛然一沉,后背重重地摔回冰冷的泥地上。一瞬间他胸腔里所有的空气仿佛都被挤压了出去,动弹不得的鲁维开始脸色发青,本能的想用手去推开踩在他胸口上的那只战靴。
鲁维的徒劳挣扎显然让那个人觉得很有趣,他略略松了点力气,低头笑问,“小子,你这是想去何处呀?”“咳咳咳,”因为那人松劲儿得以恢复呼吸的鲁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不等他开口,那人又笑咪咪地说,“要是你的咳嗽把敌人招来,我只能先把你踩死了。”
那人嗓音微哑,说起话来总带着三分笑意,语速懒洋洋的,听起来如春风拂面,鲁维却半点声音也不敢再发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怕,他怕眼前这个人,也相信他说的出就做得到,没一会儿鲁维脸就憋的通红。
这时一阵夜风忽起,竹林里登时响起飒飒之声,清凉的空气令人心胸一开。渐渐云开雾散,明亮的月光从茂密的竹叶间洒了下来,衬着摇曳的竹影,如水一般地映着那人的面容,忽明忽暗。躺在地上的鲁维眼睛突然瞠大,他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尽管他的脚还如重如千斤的踩在自己胸口上,可一瞬间鲁维只能张大了嘴,呆看着那男人不能言语。
黑虎军统帅燕秀峰号称天军第一美男子,自己他曾偷偷窥见过,也曾暗赞他的风姿,但跟眼前之人相比,顿时失了很多光彩。鲁维从来没想过精致,甚至美丽可以用以形容一个男人,但他更想不出,一个精致,美丽的人还以带着那样的英武肃杀之气,他的容貌非但没有削弱他的杀气,反而加深了那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本不敢再看下去,却连挪开眼睛的勇气也没有了。
别笑了……鲁维绝望地想着,迟钝如他,也感觉到那男人的杀意,显然他不喜欢别人这样看他。他的笑意越来越浓,脚下的力气也越来越重……“阿起!”一声轻唤响起,声音平和却威严,鲁维觉得自己胸口立刻一松,那男人松开了脚,一撇嘴,笑说,“放心,死不了。”暂时留住了性命固然让鲁维松了口气,那个声音更是让他狂喜,顾边城!这是神将顾边城的声音!这个声音他死都忘不掉,阿墨有救了!
鲁维立刻强挣扎地翻身爬了起来,摇晃着跪倒在地,死命叩首,“神将大人,黑虎军撤退了,赫兰人就要来了,请您去救救阿墨!不是,救救大家……”说道最后他已哽咽难言。“那你这是临阵脱逃?”顾边城低声问。鲁维立刻通体生寒,“不是!小人不是!小人是去搬救兵,回大营,搬……对了,我有令牌!”说着他连忙伸手去摸,通身摸遍却发现令牌不见了,顿觉魂飞魄散。
“将军,您看,”一旁的周虎上前半步,恭敬递给顾边城一物,呆滞中的鲁维眼睛一亮,捏在顾边城手中的正是老卒子交给他们的令牌,不禁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他吞咽了一下。月光下的顾边城一如那日所见,盔甲束身,银盔遮面。那日他在马上,今日就站在鲁维跟前,银色的战甲越发衬的他身材修长。
“你现在去搬救兵,就算常胜军立刻出发,也要三日之后才能到达,想必那时赫兰人早就占领此地,你的那些同伴断无生还之理,为什么他们单单会让你去搬救兵,难道你的命比别人值钱些吗?”那美男子一开口,鲁维就打哆嗦。
刚才因为惊恐失措,错认这些人是黑虎军,一时没认出来,但顾边城的出现,让鲁维立刻认出了这个俊俏的男人就是那天“调戏”水墨的人。一想起水墨,鲁维立刻告诉自己必须勇敢,“阿墨说了,她有办法挡住赫兰人三天,最起码不让他们从此地经过!”
“喔?”男人语含兴味的一挑眉头,“什么办法?”鲁维一滞,赶忙摇头,“她没说!”“嘁,”那男人哼了一声,转头对顾边城说,“如此大言不惭,恐怕是为了让这小子逃脱,夸下的虚言。”这些日子生死通命,没有片刻分离,鲁维早把水墨当作了自己最亲的人,原本胆寒怯弱的他,容不得有人看不起水墨,他下意识地为她辩驳,“阿墨从没有骗过我,她一向说到做到,从不胡说!”
旁人都被鲁维突然提高的嗓门说得一怔,顾边城忽然开口问,“阿墨?可是那天救你的人?”鲁维忙低头恭声说,“正是,她叫水墨,是小人的,呃,小人的姐夫!”他这话一出口,那天见过水墨的人都有点楞,俊俏的男人脱口而出,“那小子长得跟小娘似的,手无缚鸡之力,你姐姐肯嫁给他?”刚才还在维护水墨形象的鲁维因为心虚,没敢分辨。
捏着令牌的顾边城不禁想起了那个夜晚,“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而已,”当时的他这样回答自己。那是张非常清秀的脸,初看之下,自己也觉得他长得真像女人,且不说他有结嗉,一个女人不可能有那样的勇气。不过,他的表情虽然如同他人一样的恭敬紧张甚至害怕,但绝不卑微……他有一双清亮直率的眼,在贱卒中很少见。
“三日,”顾边城抬头看向远处的牧场,这个叫水墨的人真的做的到吗……
“阿嚏!阿嚏!阿嚏!”正在忙活的水墨忽然连打了三个大喷嚏,心说谁这么想我?老卒子还好,只若无其事的擦掉了溅在自己脸上的吐沫星子,另外一个贱卒就没这样的好涵养了,他狠狠地翻了水墨一个大白眼。“实在对不住,”水墨干笑着道歉。老卒子一挥手,他看着陶盆里跟水似的液体问,“这盆水就能拖住赫兰人的脚步?”
水墨一哂,“我没说一定能!”老卒子皱了下稀白的眉头,旁边的贱卒立刻不满地嘀咕,“我看着就不行,您还相信他!”水墨一扯嘴角,“不一定行和不行是两回事,还没做,你怎么就知道不行?我不行,你行?”“你……”那贱卒论起言辞便给,哪里是水墨的对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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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1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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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战乱的世道里,只有强者才被尊敬,就算是贱卒也会尊重那些身体强悍者,因为他们的生存希望更大。水墨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身弱力亏的假书生,在战场上除了送死,拖后腿以外毫无用处,她又没有老卒子那样显耀的“战绩”,自然被人看不起。这次要不是老卒子执意听随,这些贱卒才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好了!”老卒子低喝一声,打消了那贱卒有点想动手修理一下水墨的欲望,然后对水墨讲,“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水墨在心里吐吐舌头,她毫不怀疑,如果这次失败了,这老卒子绝对会拉着自己给他垫背的。“到空场去!”说完,她率先而行,老卒子随后,那倒霉的贱卒只能和其他人抬起那几盆水跟上。
“你要我们采这些草做什么?”贱卒们围着水墨问,一堆叶子奇特如同心型的红色花草堆在了地上,被月光一照,颜色越发妖艳,这就是水墨在老卒子帐篷附近发现的东西。“你们别管干什么,现在把这些花草和牧草掺活在一起,去喂牛,吃的越多越好,不吃不行,如果吃了几口不再吃,你们就把花汁挤出来,涂抹在牛的口腔里,还有这水,最后强迫它们喝下,不喝也给我硬灌!还有,这水会轻微烧伤人,你们碰触到时候,记得用厚麻布片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保护好,烧伤了我可不管!还有,留几头好牛,别灌这些东西!不然就装不像了!”水墨一口气的吩咐道。
众人大惑不解,有人还想追问,老卒子一挥手制止他们,低声喝道,“照做,也许明日赫兰人就来了!”他这样一说,虽满心怀疑,但是贱卒们还是立刻照办了,没一会儿,所剩不多的牛群里,立刻响起哀鸣。水墨双手合十暗祷,老天为证,我是为了救命,不是故意造孽!
“他这是在干什么?”男人转头低声问,顾边城摇摇头,他们是从后面悄悄摸上来的,早有斥候来报,赫兰人正在逼近。鲁维被他们留在竹林里监管了起来,顾边城为人谨慎,如果鲁维说的是真的,而那个叫水墨的人也确实能拖住赫兰人三天,那他就另有打算了。
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启明星已悄然升起,忙活了半天的贱卒们长出了口气。就算水墨一再嘱咐,还是有人被烧肿了手,但不严重,毕竟水墨这半吊子的化学实验实在算不上成功,弄出来的东西勉强可以叫做火碱而已。
在安雅河谷的时候,水墨无意间发现了一些经过高温之后的石灰石,那时候她还想着是不是以前这边是火山啊。石灰石,水,再加上一些活面用的碱,那时候的碱当然不如现在的小苏打那般纯净,但聊胜于无。最后还是给水墨弄出了这些如果是做化学实验,老师一定给不合格的火碱。
老卒子帐篷附近的那些花草学名叫红烛,俗称猪肠草,花蕊长而尖,翠绿色,而心型的花瓣都为红色系,全部都有毒。一旦误食,嘴里马上会有很严重的烧灼感,口腔粘膜开始充血潮红,随后还会肿胀起泡,乃至化脓,眼泪,口涎皆会变得粘稠,类似脓状。这是水墨在网上无意间看过的,什么十大毒花,只有这花长得样子特殊,又是红配绿,她才会印象深刻。而水墨让牛食用这种植物后再强灌火碱水,无非是让情况加重,水泡立刻开始溃烂,看起来很像某种症状……
“这,这是……”老卒子惊讶万分地看着被折腾至萎靡的牛群,他掰开牛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又去看其他的牛,然后转过身直直地盯着站在后面正在对牛群忏悔的水墨不放。水墨被他看的发毛,她这个主意以前也没实验过,靠不靠谱只有天知道。身为前图书管理员的水墨同志,因为环境便利,看书不少,但说到实践经验,那近乎于零。
水墨正想过去亲自看一眼,老卒子突然哑声笑了起来,样子极欢快,他即刻让贱卒们把牛群赶往平时放牧的地方。接着又吩咐了几件事,水墨也很佩服,这老头能活到现在,果然靠的是真本事,而不是所谓的运气。顾边城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正在赶牛的贱卒无一人能发现他的行踪,趁人不备,靠近了一头牛,学着老卒子的样子掰开嘴看了看,他不禁一愣。
另一个男人也贴了上来,借着天边的微光一看,他发现牛嘴里充血起泡,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溃烂了,“这是?”他不明所以,刚想转头问,突然发现顾边城在笑,他不禁有些怔忡。顾边城为人持重,上了战场如杀神再世,战场之下却温文有礼,可笑的如此欢畅还真是少见……
“真聪明,”顾边城微笑着说了一句,看同伴一脸的疑问,他低声说,“阿起,你从未在草原上生活过,不知道游牧民族最怕什么,一是牧场荒芜,二就是这烂肠瘟!”“什么瘟?”男人一怔,但立刻反应过来,“瘟疫?你说牛得的瘟疫?”
“唔,不知道他喂牛吃了什么,牛的反应如同染了瘟疫一样,那烂肠瘟一旦发作,牧牛会立刻成群成群的死亡,速度极快,几乎无药可治!赫兰人就算打仗,后方也会赶着牛群追随,一旦他们发现有瘟疫迹象,不论真假,都不会轻易靠近此地的!”说完顾边城转头他望,一个纤瘦的身影就在不远处忙碌着。
他叫,水墨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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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1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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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赫兰(一)
“唰……”风吹拂过牧草的声音很单调,衬得眼前的草原越发空旷寂静。牛群三三两两的散布在四周,无精打采地或站或卧,只有个别没被“传染”的牛还在啃食着青草。天边渐渐被晚霞的颜色渲染着,丝丝白云随风飘过,形状浓淡不一,水墨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草根儿,闭着眼仰朝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叔,赫兰人在哪儿?援军是不是不来了?”一个年纪跟鲁维差不多,长得很秀气的男孩实在压不下内心的惶惑,忍不住悄声问。老卒子没有回答,只如木雕石塑般一动不动地瞭望前方。
他们大部分人都躲在大帐附近的草窝里,没人敢睡进篷帐里去。谁都知道,赫兰人袭营最喜欢先用火箭烧掉蓬帐,然后把里面跑出来的人一个个的一箭穿心!
在其他贱卒责难甚至愤恨的眼光中,那孩子瑟缩地低下了头,再不敢多说半个字。现在所有人的神经都犹如压在驼背上的稻草,甚至一个小小的疑问也会压垮了他们,让人发狂。
赫兰人会被吓退,援军也会及时到来,这是所有人的希望。其实在某些时候,希望跟谎言没什么差别,只不过一个用来骗别人,一个用来骗自己罢了。闭目养神的水墨极轻地扯了下嘴角儿。
已经第二天了,赫兰人依旧没有出现,所谓的援军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有人说过,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在前一刻贱卒们还暗自庆幸着赫兰人一直没有出现,也许是水墨这个假书生的计策生效了;可下一刻他们又忍不住地想,或许赫兰人的弯刀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冰冷无情地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所有的贱卒就这样度日如年,在恐惧和期待的冰火两重天中苦苦煎熬着。
“阿墨,你怎么看?”老卒子忽然转头问了一句。水墨张开了眼,看着老卒子脸上越发深重的皱褶,低声说,“我不知道。”不等老卒子开口,一个贱卒满脸火气的低吼,“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不都是你出的主意!”其他贱卒也面色不善地瞪着水墨,重压之下,人总想给自己找个出火口。
水墨却冷笑了一下,毫不容情地说,“我只知道我出的这个主意让赫兰人现在还未出现,你要觉得不好,自己想办法啊!人想要长命,靠的可不是只会抱怨别人!”那贱卒被水墨噎得满脸通红,却又无言以对。其他贱卒虽然对水墨不满,但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也无心找她麻烦,毕竟,确实是靠她的主意,才撑到了现在。
老卒子却对这些争执毫不在乎,他转头张望了一下看起来很平静的草原,喃喃自语般说,“我觉得赫兰人就在附近,我有感觉……”一句话迅速让所有人都安静了起来,贱卒们攥紧了为数不多的武器以及木棒,惶然四顾,仿佛下一秒钟,赫兰人就会冲到他们面前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压抑凝固的气氛忽然被窜进来的两个人给打破了,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举起了武器准备自卫。“是,是我们!”一个人忙低声叫道,生怕被误伤。之前不满水墨的那个贱卒立刻埋怨道,“吴四,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做出这种慌张的样子来,被赫兰人看到了怎么办?!”
为了迷惑赫兰人,老卒子和水墨商量之后,还是派了几个人如同往常一样放牛。这样就算赫兰人的斥候来了,看到牛群的状况,再看看貌似“平静”的天朝牧人,他们一定会更加疑惑,这样做是不是故意要引他们上钩,让瘟疫蔓延到赫兰族的牧场去。
反正越搞得似是而非,敌人越会害怕而裹足不前,这样才能赢得更多的时间。这些主意听起来合理也应该有效,可执行的时候却遇到了不小的阻力。无他,贱卒们缺的是身份,但并不缺心眼,谁都知道这样去放牛等于站在了“第一线”。
就算赫兰人或许不会当时就把自己杀掉,可被当做喉舌被掠走,同样是悲惨不过的遭遇。战场上被俘的天朝战士的下场,赫兰人早就演示过了,一想到那等生不如死的惨状,不寒而栗的贱卒们没人肯站出来从命,老卒子的威严也暂时失效。
最后没了办法,只能用最简单原始的方法来,抽签,排班,一组六人,两个时辰一换,除了老卒子。“喂,假书生,该你了,还有你,小子!”吴四毫不客气地叫唤着,水墨二话不说,站起身往外走去,之前发问的那个孩子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什么友爱,团结,战友,在这里全都成了狗屁。这里每个人都只想着自己,而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他们不像战组的贱卒们是为了改变身份地位而战斗,他们千方百计,用了种种手段之后才能调来这里放羊看牛,只是为了平安的活下去,然后回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来到这里,却要去死,似乎没人能接受。
现在之所以还算团结一心,是因为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一旦有……水墨自嘲地一笑,这样也好,如果不是他们这样,自己偷跑的时候还要良心不安呢。
“阿墨,”那孩子怯怯地叫了她一声,见水墨回头,他讨好地一笑,“我跟鲁维玩的好,听他那样叫你,我能不能也……”说到一半,发现水墨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他,他说不下去了,低了头。
像他这样的半大孩子,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个累赘,上了战场只会拖累别人。用尽了手段,甚至付出了极惨痛的代价,他才被分来看牛放马,可没想到……想到这儿,他眼圈一红,水墨就看见眼泪顺着他脸颊滑下。
水墨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一个鲁维她已经竭尽全力才将他送走,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管不了了。赫兰人很快就该杀过来了吧,记得书上说牛瘟是急症,发作期很快,应该在三天左右,他们应该在等,三天过后,牛群的症状没有恶化,赫兰人立刻就会明白。
放了数年牧的老卒子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刚才问自己的看法,无非是转嫁一下众人的不满和压力,以免有人情绪崩溃坏了大事。这老头果然也不是什么善主儿,怪不得别人都转世投胎去了,他还活得挺硬实,水墨暗暗诅咒了一句。
“阿墨!”跟在水墨身后的孩子忽然低叫了一声,然后抓紧了水墨后背的衣裳,他的颤抖顺着水墨的背脊一直颤到她心里,“这是什么味道?”水墨在心里默念,不要心软,千万不能心软,别说他叫你阿墨,就是叫你阿妈你也不能……味道?
水墨突然停住脚步,耸了耸鼻子,一股铁锈似的味道正随着愈见强劲的晚风而来。再嗅了一下,水墨脸色大变,这味道太熟悉了,战场征战数月几乎天天闻到。
水墨脑子嗡了一声,她下意识地转身去看,一,二,三……没错啊,六个人都在,那这是……她迈步顺着味道传来的方向走去,吓到的孩子也连忙跟上,水墨一个转身将他按下,厉声说,“你蹲下,藏好!数到六十我还不回来,立刻回去告诉老卒子,跑!”
面白唇青的孩子顺着水墨的手劲一个踉跄蹲坐在了地上,看见水墨弯下腰潜行而去,他张口欲叫,却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直到水墨身影消失,他才想起数数儿的事情来,一,二,三……三后面是几来着,他哆嗦着举起手,一个个往下掰自己的手指头,好用来计数。
极度恐惧中,他模糊着数到了五十八,越来越接近水墨给出的数字,可他还没有回来。孩子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下下的捶打着胸膛,仿佛马上要破胸而出,“五十九,水墨……”他忍不住绝望地哀叫了一声,同时,最后一丝晚霞消逝,天,一下子黑了起来。
“啊!”一道黑影突然出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孩子登时瞠大了眼,眼角欲裂,赫兰人吗!!眼前一黑,他险些晕了过去。被他气个半死的水墨低喝了一声,“让你默数,没让你出声!”
原本总想着鲁维胆小又没用,可跟眼前这位比起来,鲁维简直就是三好学生!见到水墨,那孩子大喜,眼泪鼻涕同时喷涌而出。不等他开口,水墨已经放开手,表情严肃地示意他噤声,跟着自己走。
弯腰近乎于爬行在草丛之中,水墨心跳也快的不行,赫兰人来了,真的来了!真不知道之前那些人是怎么放牧的,发现不了敌人,难道都没发现牛少了吗?就那几头剩下来的,脱了鞋就能数清楚的牛少了他们居然没人注意到,真可恶!
水墨很想立刻就逃走,可一来藏马的地方得经过老卒子他们藏身的地方才能过去,二来看样子赫兰人是刚刚才发现真相没多久,牛血还都未干,应该不会立刻就杀到,能通知还是得通知一声,毕竟几十条人命,能逃一个算一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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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2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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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刚才看到的,水墨还有点反胃,那是两头被开膛破腹的牛,状极惨。赫兰人惯用的锋利弯刀显出了威力,牛头几乎是被一刀劈断的,怪不得没人听到牛的惨叫声。想到这儿,水墨立刻打了个寒战。
自己那障眼法,只限于牛表面,一旦解剖就会发现里面没有任何病变,肠子丝毫无损,完全不同于牛瘟,也就是烂肠瘟会产生的结果。赫兰人也不是傻子,虽然他们对牛瘟极度恐惧,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肯定要亲身验证一下。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的统帅是个聪明人还是个急性子了,三天未到,就下手了。
弯腰经过那几个正在放牧的贱卒时,水墨只能默念一声抱歉,继续向前爬行,现在顾不上他们了。“啊!”跟在她后面的孩子又是一声惊叫,而且毫不放低音量,水墨简直愤怒了,她刷地一下猛回头,想要怒视那男孩儿。
可她看见的不是男孩儿惊恐的脸,而是一道影子迅疾的从自己眼前不远处飞过,然后又一个正在放牧的贱卒倒了下去,一箭封喉,他们连呼叫的选择都没有,水墨登觉如坠冰河,赫兰人,已经来了……
“啊!!”一声惨叫惊醒了水墨,剩下的两个贱卒终于反应过来,转身想跑,其中一个被箭射穿了臂膀,他痛叫了起来。接着马蹄声响起,几匹被黑色软甲包裹起来的战马如同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出现在那贱卒跟前。
寒光一闪,水墨唯一能做的就是下意识捂住了那孩子的嘴,然后紧紧地贴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尽管这样,那贱卒人头飞起的景象,还是如同卡坏的碟片一样,一次次重复出现在水墨紧闭的双眼中。
没一会儿,水墨觉得眼前一亮,她睁眼开去,营帐处已是一片火光。水墨只能木然地看着那里,果然小聪明还是没用,赫兰人来的怎么这么快?以前看见来去如风这四个字,水墨只当个形容词来看,可现在变成了动词,落到自己头上,她只觉得全身都是麻的,不敢动,也不能动。
牧场上的烧焦味和血腥味越来越浓,赫兰人进攻时特有的呼哨声尖锐刺耳,而偶尔传来的那些贱卒的惨叫声更是让人不忍卒听。天色已暗,水墨所处之地暂时还算安全,她小心地估算了一下,赫兰人来的不算太多,估计是他们的斥候前锋。
被人戏耍的感觉当然不好,因此赫兰人毫不留情地杀戮着,水墨只能默默祈祷,能有人跑得掉,哪怕是那个让自己很难受的老卒子也好……正想着,趴在她身旁的男孩儿突然蠢蠢欲动,水墨迅速地压住了他,极低地说,“别动!!”
可那男孩儿还想挣扎,这时水墨也发现他为什么想起来了,沉闷的蹄声正向这边逼近,显然有更多的赫兰人到了,如果自己不离开,那很可能会被乱马踩成肉泥!水墨悄悄抬头想要观察一下,往哪边逃走比较安全,没等她看清楚,就觉得手下一空,那孩子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恐惧,他连滚带爬地往草地深处跑去。
他这一跑,登时被不远处正在搜寻的赫兰战士发现了,火把立刻转向了这边,马蹄声轰然响起。水墨大惊失色,忽觉劲风突至,水墨在战场上练出的本能反应救了她,一个仰倒,那只利箭擦着她额头就过去了,顺势侧翻,水墨玩命地往草丛深处滚去。
草丛虽然茂密,但是在草原长大的赫兰战士的夜视能力似乎都不错,不管她怎么跑,那催魂的蹄声就在水墨身后,越来越近。忽然一声刺耳至极的呼哨声伴着寒风冲向水墨的后颈,水墨不是不想躲,只是那寒风已经贴上了她后颈的皮肤,冰寒刺骨。刹那间,水墨脑子一片空白……
“噹!”的一声闷响,水墨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呼,呼!”她粗喘了两口气后,先去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貌似还跟脑袋连着。再一抬头,一个赫兰骑士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冲来,雪亮弯刀映射得他那张脸愈发凶恶扭曲。
不等水墨有所反应,一道黑影突然从她头上一跃而过,跟着银光一闪,那赫兰战士惨呼一声,人已经摔落马下,只有那无主的马依然冲着水墨狂奔而来。方才已在生死边缘溜达了一圈的水墨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避开。
刚一发力,就觉得小腿剧痛,可能之前逃命时被被伤到了,水墨一屁股又坐了回去。眼瞅着那战马即刻就到眼前,突然肩膀一紧,眼花了一下之后,她的脸已经紧紧地贴在了一片冰凉之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着汗味冲进了她的鼻腔。
银枪一闪,一条生命即被收割,水墨今天才懂得什么叫做“如入无人之境”。水墨不懂武技,但也能感受到顾边城的技艺非同寻常,他的动作变换很细微,仿佛在用最小的力气完成最大的伤害,水墨只能看见一个个敌人如同被割掉的麦子一样散落在顾边城周围。
她尽可能的抓紧顾边城同时又不影响他战斗,水墨可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被他扔下马,踹到敌人堆里去。人生际遇真是难测,五分钟之前还以为自己小命休矣,现在却坐在他身后,和他一起战斗。鲁维要是知道了,一定羡慕的牙都酸倒了吧。
想到这儿,水墨突然发现,自己在这生死一线的战场上居然还有闲心胡思乱想。不知道为什么,坐在顾边城身后,感受着他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水墨就觉得很安全,好像没有人能靠近过来,能伤害到自己。
对于顾边城来说,这场杀戮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他很快突破了敌人的包围,骠骑军其他的将士早就冲杀过来,跟他会合在一起,无情地斩杀着敌人。顾边城一催战马,迅速地来到了战场边缘,他反手一抱,水墨已经被他放在了地上。
盔甲遮面,就算周围火光四起,水墨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下意识仰着头看他。顾边城低头看着水墨,经过刚才那番生死挣扎,他看起来狼狈万分,脸上血痕和脏土混在一起,但那双眼依旧清亮,居然还直直地看着自己,很有胆量。
顾边城微微一笑,“你做的很好!”说完调转马头冲回战场。水墨傻了,啊?他这是在夸奖自己吗?没等她想明白,“阿墨!”一声兴奋地叫喊传来,水墨循声看去,一个骠骑骑士正带着鲁维纵马而来。到了跟前,鲁维急匆匆地从马上跳下,一瘸一拐的朝水墨跑来,水墨心头一热。
“你没事吧?”两个人同时问道,然后又是一愣,都笑了。鲁维显然很激动,水墨安好不说,他还能跟骠骑军一起行动,这简直让他兴奋到了极点。
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水墨很愿意听鲁维啰嗦,这让她感觉到自己确实还活着。听着听着,水墨眉头一皱,打断了滔滔不绝的鲁维问道,“这么说,你们早就到了,那为什么……”她转头望去,战斗已经快要结束了,营帐那边依旧火光冲天。
鲁维一愣,有些尴尬,但又振振有词地说,“阿墨,这是战法,如果一早就开始攻击,那就无法全部包围赫兰人的斥候先锋!”所以我们就该着送命吗?水墨闭了闭眼,心里有些不舒服。
“阿墨,你生气了?”鲁维小心翼翼地说,“神将大人答应我了,他一定护你周全!”水墨一愣,看着鲁维担心又表功的样子,过了半晌,“呼……”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微笑说,“谢谢你啦。”在这乱世,在这战场,谁能顾着谁,就算是自己,还不是一直想要偷偷跑掉,能怨谁呢?
见水墨笑了,鲁维这才放下心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得神秘又得意,“对了,阿墨,神将大人说,你的计策很好,拖住了赫兰人,赏罚分明,要给咱们脱籍!”说到最后鲁维的声音已经颤抖了,他所有的梦想都在这两天之内实现了。
脱籍?水墨忍不住回头看向战场,找寻着那个身影……“这烂肠瘟是你弄的?”一个口音有些奇特的声音突然在水墨背后响起。她一惊,不及回头,就看见那个一直守候在旁的骠骑战士突然从马上摔落在地,鲁维一声尖叫,“阿墨!!”水墨就觉得腰腹一痛,人已经被勒上了马。
头晕目眩之际,水墨还是不忘挣脱,可那人的手就如铁箍一般扭住了她的手臂。挣扎中,水墨只能勉强转头看了一眼,跟一双发亮的眸子对个正着,那人眼中带着笑意。这倒没什么,借着火光,水墨吃惊地发现,他的眼眸竟然是异色的,更要命的是,他一身赫兰战士的服色,难道他一直躲在一旁?
水墨顿时给吓个半死,可没等她想出该如何逃走,随着战马的快速跑动,一时间被颠的是七荤八素。正恶心想吐之时,忽然听见赫兰骑士大笑着说,“顾边城!听说你箭法如神,不妨来试试!”
他话音未落,水墨觉得身体一轻又一转,再抬起头,她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已被那赫兰战士拧到了马后,正好帮他挡住了背脊。而不远处纵马追来的正是顾边城,赤马银甲映着火光,就算隔着一段距离,水墨也能感受到他的杀气。
不容水墨多想,她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睁睁地看着顾边城迅速弯弓搭箭,指向了自己。一时间,嘈杂无比,刀光剑影的战场在她眼前没了痕迹,消了声音,她眼里只有顾边城拉如满月的弓和那闪着夺命银光的箭。
方才坐在他身后感觉的温暖仿佛还在手边,现在他真的会……水墨眼睛突然瞠大,紧缩的瞳仁之中映射着一只飞驰而来的利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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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2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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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赫兰(二)
神将大人说过,他定会保你平安……”水墨死死盯着那无情利箭向自己迅猛扑来,脑中却突然回响起之前鲁维的话语来。一时间她如同被冰冻了一样,一动不能动,除了极深的恐惧,还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坠在心底,让她不能呼吸。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听见“咄!”的一声闷响,水墨眼前突然花了一下,那只让人心寒如冰的利箭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但同时她感觉到一股劲风从颊边擦过,赫兰骑士晃了一下。不等她反应,“咿儿呀!”那赫兰骑士厉声地打了个呼哨,登时弓弦声响,水墨眼看着十几只箭从自己身侧急速飞过,向顾边城射去。
“啊!”水墨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就看见在后面纵马直追的顾边城毫不慌张,转手银枪一抖,点点寒光所到之处,利箭四飞,没有一只可以近到他身前。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赫兰骑士已经快马加鞭带着水墨逃得更远,几个跟他同样装束的赫兰战士也迅速地骑马跟了上来,他们就是方才埋伏在草丛里射箭偷袭顾边城的人。
随后追来的骠骑战士人人弯弓搭箭,准备射杀敌人,水墨却看见顾边城猛一勒马,单手持枪一摆,骠骑战士顿时停止了追击,战马们猛然被止住奔跑,皆顿蹄长嘶不已。顾边城那匹神骏的战马也小步幅地兜转了两个圈子,他却始终面朝水墨离去的方向,直到他呼啸一声,带着骠骑战士纵马向相反方向奔去,水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她忽然明白了那种沉甸甸的感觉是什么。
是绝望,因为自己,被抛弃了……
眼瞅着水墨被人抓走,鲁维跌跌撞撞地想追,奈何没有马匹,就靠他那一瘸一拐的步速,水墨早就被赫兰人带出了很远。好在他看见顾边城反应极快的追了过去,不禁大大松了口气,神将乃是万人敌,这种印象早就深刻地烙印在鲁维脑海中,水墨一定会被他平安救出……可接下来他却看见顾边城弯弓搭箭指向水墨,登觉魂飞魄散,不顾伤处疼痛,徒劳的往前跑去,想要阻止。
一句“不要!”噎在喉咙里还没喊出来,顾边城的箭已经射了出去,目眦欲裂的鲁维只能眼看着利箭向水墨射去而无计可施。“啊!”他忽然惊叫了一声,处于生死边缘的水墨眼中只有顾边城和那只冷冷的箭,鲁维却看的清楚,顾边城的箭后发而先置,磕飞了另一只射向水墨的箭。
他迅即扭头寻找那只暗箭射来的方向,虽然四周是火光闪烁,但夜色依然是最好的掩护。鲁维不放弃的继续寻找,忽然在一个隆起的土坡后发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半跪在草丛中,他手中的弓尚未放下,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鲁维对这个人太熟悉了,一眼就认了出来。“鲁仲!”鲁维低喃了一句,然后不顾一切地向那个方向跑去,因为他发现鲁仲想跑。
小腿的伤处让鲁维每跑一步,都觉得仿如刀割,可他依然咬牙向前冲。鲁仲也发现了鲁维,以及他的意图,但只轻蔑的一笑,一个翻滚离开此处,开始朝着自己藏马的方向快跑。他是被黑虎军校尉派回来查探情况的,因为按照约定应该进攻的赫兰人却整整两天没有动静。校尉牛彪不知所措,如果误了燕将军的大事,一想到自己会有的悲惨下场,他坐不住了,一方面派人给燕秀峰报信,问询是不是赫兰人改主意了?然后又派人来探察一下牧场的情况。
身强力壮的鲁仲接了命令,回转牧场查看,他当然不知道赫兰人会进攻的秘密,只是暗喜,也许有机会除掉眼中钉水墨。这个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白面小子太可恶,挡了自己的好事不说,元爱对他也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她从没那样对自己笑过。
打定主意的鲁仲悄悄跑了回来,刚到外围就发现牧场已经火光四起,他赶忙下马,将马藏好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沿途发现的贱卒尸身让他眉头紧皱,熟悉战场的他一眼就看出那是赫兰人弯刀造成的恶果。找了个安全的藏身之地,不明真想的鲁仲开始盘算该如何溜走,好回去给校尉大人报信,发现敌踪可是大功一件。
正想再观察一下战况,他突然发现战场形势大变,银甲闪烁中,居然是骠骑军裹住马蹄,悄无声息地杀了过来,正沉浸于杀戮中的赫兰人在措不及防中被别人收割了生命。身为天朝战士,鲁仲自然乐于看见己方获胜,直到他看见一个人为止。
那个自己最厌恶痛恨的水墨,居然坐在神将大人身后,被他保护着……鲁仲目瞪口呆地看着,顾边城杀出包围,将水墨放在了安全的地方。那一瞬间,粗鲁如鲁仲,忽然觉得顾边城的动作很温和甚至温柔。
这个勾引了元爱心神的小白脸难道也勾引了……鲁仲的思绪迅速歪了,这在军队里很常见,没有女人,漂亮清秀的男人也是可以代替的。那个跟鲁维差不多大的清秀小子,不就是靠着伺候校尉大人舒爽了,才被带来牧场,远离战祸吗。早听同队的士卒传言,说上次水墨和鲁维惹怒了黑虎军最为冷酷的李校尉却得以幸存,就是神将大人保下的,难道神将大人他……
鲁仲冷冷地窥视着跟鲁维抱在一起庆祝的水墨,如果这小子有神将大人护着,那自己就不好下手了,心头不禁一阵憋闷。可下一刻就风云突变,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赫兰人竟然杀了那个骠骑战士,抢了他的马还有水墨,一骑绝尘而去。
情况瞬息万变,鲁仲心跳如擂鼓,冲动比理智更快的让他半跪起来,张弓搭箭对准水墨。他知道,或许这样的机会,再也不会有了……不容多想,他现在位于赫兰人逃走的侧方,对于自己的臂力和准头充满信心的鲁仲,略略一瞄准,就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弓弦。
离弦而去的箭毫不留情地对准了水墨的脖颈飞去,那赫兰人把她放在马后,等于把她暴露在了任何一个人的箭下,在黑暗的掩护下,顾边城也不会弄清楚是谁干的。眼瞅着水墨的生命即将终结,鲁仲咧嘴想笑,嘴角却猛地僵住了。不可能!顾边城怎么可能射飞自己的箭,明明是自己的箭先……
震惊,懊悔,愤怒种种情绪瞬间塞满了鲁仲的心头,他眼瞅着水墨跟着那赫兰骑士越跑越远,一时间忘记隐藏自己的行踪,登时被专心搜索的鲁维发现了。踉跄着冲过来的鲁维惊醒了鲁仲,他同时发现顾边城没有继续追踪水墨,而是返回了,不禁大惊失色。一个小小的鲁维他并不放在心上,带人奔回的顾边城才是大忌。
心虚的鲁仲现在顾不上什么水墨,鲁维了,他拼尽全力往藏马的地方跑去。鲁维依然不放弃地追寻着,可他终究跑不过鲁仲,只能看着鲁仲翻身上马,掉头逃走。鲁维心头怒火难平,他边跑边嘶吼着,“鲁仲!你这无耻小人,你……”
他的咒骂声鲁仲毫无在乎,但还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惊得他心胆欲裂,骑马飞驰中的顾边城正弯弓搭箭指向自己。鲁仲只看见箭头银光一闪,然后一股极大的力量重重撞上他的肩颈,鲁仲“嗵”的一下被撞下了马,落地之后他才感觉到肩颈处仿佛被撕裂般的剧痛。
怎么会有这么快的箭,鲁仲绝望地听着身后的闷响声越来越近……
“主人,南人没有再追来了,”一个容颜冷峻的赫兰骑士追上了水墨所在的逃跑小分队,跟那个赫兰人报告着。他一直躲藏在战场外围,做最后的观察,确定顾边城没有追来,也未故布疑阵,这才迅速地按照同伴留下的记号追了过来。
水墨现在的处境比刚才好不到哪儿去,虽然不用垫背给人挡靶子,但却跟袋粮食似的被那个有着异色双眸的赫兰人横挂在马前,胃部被颠硌得一阵阵地抽搐。但她始终保持着沉默,尽量不惹人注意,既然被顾边城抛弃了,只能自救了,没死,就不能放弃。一想到顾边城无情离去的背影,水墨痛恨着又很想哭,她只能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波动。
她尽量不露痕迹地观察了一下,刚才狂奔了得半个多钟头了吧。旁边只有一个不大的树林,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着山峦起伏,赫兰人会把自己带回他们的营地去,还是……
“知道了,神将顾边城果然厉害,可惜父亲不肯听我的,不然我们不会损失这么多斥候前锋,”那个赫兰人有些无奈地搓了下脸。“我早就说过南人靠不住,可二王子非相信那个燕秀峰!我看这就是个陷阱!王他……”一个身材魁梧至极的大汉愤愤不平地说。
“贝古,闭嘴!”那个容颜冷峻的赫兰战士打断了他。“好了,我们回去再说吧,这里离咱们的宿营地不远了。今天,败了!”赫兰人回头看了一眼远处还隐有火光闪烁的牧场,一扯嘴角儿,“顾边城,真期待下次对战,你,和我!”
装死的水墨自然是一句也听不懂他们在嘀里咕噜地说什么,就老实地挂在马背上,但最后那声顾边城还是听明白了。正暗自诅咒顾边城长痔疮一辈子骑不了马的水墨不自禁地动了一下,那赫兰人立刻发觉了,他笑眯眯地低下头,“喂,你是顾边城什么人?那个烂肠瘟真是你弄出来的?”
突然被敌人问话,水墨紧张的肌肉都有些痉挛,她还没想好该不该回答,又该怎样回答才好,脖子一痛,已被人强行扭了下巴过来。一蓝一墨的眼眸正不客气的盯着水墨打量,刚才抓人的时候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这脸上脏兮兮的男人长得真秀气,可惜喉头的隆起表明了一切。
“这小子长的真像女人!”刚才大嗓门的战士直接说出了所有人见到水墨的第一感觉。水墨虽然听不懂,但是从他们的眼光里也能猜出他们在说什么,恐惧如蛇般不可抑制地在她心上爬行。如果让他们发现自己是女人,那……
“喂,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异色双眸的赫兰人脾气貌似不错,水墨愣愣的不说话,他也不生气,只是略略低头,放慢了语速笑问,“你叫什么?”话音刚落,他突然抬起了头,向空中嗅闻了一下。那个容颜冷峻的战士几乎同时做了一样的动作,然后立刻转头说,“主人,好像有血腥的味道……”
不等他把话说完,水墨突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不如我来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吧?”那赫兰人瞳孔一缩,沉声问,“是谁?”其他的赫兰战士立刻围拢在一起,抽出弯刀,准备战斗。
挂在马背上的水墨喃喃自语了一句,“阿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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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2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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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赫兰(三)
闷闷的马蹄声愈见清晰,土路旁边的树林里人影忽然闪现,数十匹战马稳健却不失快捷的出现在赫兰人面前,成半包围之势。领头的一人放松的坐在马上,身体随着战马步幅节奏轻晃着,看似毫无战意的一个人,却让赫兰人愈发紧张起来。这边只有一条路,如果现在赫兰人逃走,必须冒着后背露给敌人,被他们从容射杀的后果。
悬挂在马上的水墨紧抵着那赫兰人的大腿,这会儿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紧缩,坚硬如铁,显然在为战斗做准备,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淡然自若。水墨身下的战马也被这种气势所影响,不安的用蹄子刨了两下,立刻被赫兰人控制住了。
水墨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自从来到这里,一步步地被逼上战场,没有半点依靠,只能凭借本能和想回家的那一点点希望坚持,忍耐。今夜,当被顾边城抱上马,坐在他身后,和他一起冲杀的时候,水墨第一次觉得自己那样放松,虽然周围是刀光剑影,血腥四溅,冰冷的战甲却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全。
鲁维还说,他许诺过,要护自己周全。水墨不是小女孩了,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件多虚幻的事情。可她累了,也怕了,没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不能体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儿在冷兵器横行的战场上活下去有多难,明明生不如死,可又不甘心放弃生命。
身心疲惫的水墨真的很想相信那个许诺,如不是那赫兰人突然冒出来把自己掠走,如不是顾边城毫不犹豫地想要射杀自己,如不是他放弃追击……水墨忍不住苦笑地看向那个曾“调戏”过自己的男人,他的出现,是许诺的开始还是终结呢?
那男人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水墨,心里不禁微微一顿,这个小白脸虽然尘污满面,但那双清亮的眼睛却仿佛会说话一样。他直盯盯地看着自己,没有惊慌,更没有祈求,更多的是无奈吧,但又不是那种认命的无奈。
男人忍不住笑了,这小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有意思,城哥那边一定出了什么事,竟然让这小子被赫兰人抓走了。该怎么把他弄回来呢,男人想着,能想出那样的办法来,这小子绝不是一般的贱卒,决不能留给赫兰人……
“你是谁?”被手下保护在中央的异眸赫兰人朗声问。对面的男人收回目光,懒洋洋地说,“要你命的人。”大部分赫兰战士显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们只是怒目圆睁地死盯着敌人,唯有那个面色冷峻的赫兰战士微微皱了下眉头。
“哈哈,”异眸赫兰人却不以为意地一笑,“借用你们中原人的一句话,我刀下不死无名之鬼,你不会连名字都没有吧?”“有是有,”那男人对于赫兰人的嘲讽毫无放在心上,“不过你不用知道了,赫兰巴雅,我知道你的名字就足够了!”
水墨一愣,赫兰巴雅?她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那有着异色双眸的赫兰人。他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是那抹挂在嘴边的笑意没有了,对面的男人也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微微一笑,“我记得巴雅在赫兰语里第二位的意思,身为赫兰的大王子,怎么会取了这个名字……”话音未落,水墨就看他身形如闪电般一侧身,他身后那些一直戒备着的骠骑战士立刻张弓搭箭,亮出兵刃,赫兰战士们也毫不示弱刀刃相向,战斗一触即发。
水墨就看见那个阿七缓缓扭回了身,她忍不住暗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他的牙齿映着刀刃的寒光显得越发洁白。伸手拿下口中的匕首翻看了一眼,阿七嘴角一扯,“喂,还你!”匕首带着风声地射了回来。
赫兰巴雅忍不住叫了一声,“苏日勒!”面目冷峻的赫兰战士没想到那人的手劲这么大,又这么准,话音刚落,匕首已到了眼前。他只能迅疾地一歪身,就觉得匕首擦着他皮帽飞了出去,“咄”的一声插入了路旁的松木里,整个匕身几乎全部没入到树干里,而他皮帽上象征着勇者身份的貂尾缓缓掉落在了地上。
看着染尘的貂尾,苏日勒又惊又怒,显然是被飞刀割落的,这对于草原男儿是最大的侮辱。赫兰巴雅一伸手拦住了愤怒至极的苏日勒,低声说,“冷静!敌人就希望我们愤怒,然后丧失判断!”苏日勒行动一滞,性格一向冷漠沉稳的他深呼吸之后,立刻恢复了理智,保护主人平安回去才是第一位的。
“招呼打够了!”阿七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接着水墨就听见一声低沉的类似宝剑出鞘的声音传来,眯眼看去,他手上已经握紧了一把介乎于刀剑之间的武器,略弯,刀背厚重,很像抗战时期骑兵使用的马刀,刀光如水般流淌。
赫兰巴雅忽然低语了几句,水墨自然听不懂,对面的阿七微一皱眉,赫兰语自己听得懂,但是赫兰巴雅显然在说土语,那就意味着……刚想到这儿,就看对面赫兰人里有两个一直躲在后面的家伙,突然现身,两人每人都操持着一张机弩,一只样式怪异的“箭”蓄势待发……
“雷火!”阿七低叱了一声,他所带领的骠骑军都是沙场老手,一看赫兰人手中的机弩,不用他吩咐,人人自行躲避,更有能者,在闪躲保护自己的同时也弯弓搭箭开始还击。水墨是因为视线被阻,只听见“噗噗”几声闷响,突然眼前好像放花似的火光一闪,路边的杂草,枯枝迅速被点燃,火焰几乎是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有些躲闪不及的骠骑战士身上或马上也被点燃了,水墨瞪大了眼睛,她发现那火焰好像有粘性一般地烧着。有的战马因为疼痛开始发狂,长嘶奋蹄不止,几个骠骑战士被甩下马来,反应灵敏的立刻翻滚开来,水墨眼睁睁地看见一个骠骑战士被自己的战马狠狠地踏了数脚,那半声惨叫立刻被人吼马嘶声淹没了,惨烈的场景几乎凝固在水墨眼底。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赫兰巴雅几乎在雷火箭射出去的同时,一夹马腹冲了出去,其他的赫兰战士也迅速跟上。“啊!”的一声惨叫,逃跑途中,又一个赫兰战士被箭射落,跌下马去。但没有人停留,甚至没人去看他,其他赫兰战士愈发咬牙狠命鞭马,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奔驰。
“啊!”水墨猛地尖叫了一声,赫兰巴雅刚才一个侧闪,躲开了射向他的箭,水墨却因为他这一下,差点掉下马去。没等她叫完,就被赫兰巴雅一把抓了回来,肩颈被他捏的剧痛,但好歹人暂时安全了,她不敢再出声音,以免激怒敌人。心脏怦怦跳到一百八的水墨这才发现,那个叫阿七的男人追来了,看他策马急追的气势,显然刚才赫兰人放的那把火不光点着了枯枝干草,连他的怒火也一起点燃了。
赫兰巴雅猛然回身瞄也不瞄就射了一箭,追来的阿七却根本不躲,昏暗的夜色中,水墨勉强能看出他只用双腿控马,然后飞快地做了个一个射箭的动作。“唔!”那个叫苏日勒的赫兰战士忽然闷叫了一声,一只利箭射穿了他的胳膊。
这短短的一刻里发生了什么水墨不明白,但赫兰巴雅的心里却吃了一惊。这人竟然能用箭射落自己射出的箭,而且立刻又射还了自己一箭,如果不是苏日勒拼命挡了一下,那还真的很危险。这人的臂力和准头堪与之前的顾边城一比,他,到底是谁?
脑中迅速地盘算了一下,赫兰巴雅低喊了几句话,水墨就觉得自己头部一甩,赫兰巴雅突然向右方冲去,其他赫兰战士继续前行,他们开始分头逃跑了。紧追不舍追的阿七一怔,赫兰巴雅这是想干什么,居然独自逃亡,他有这么大的把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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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2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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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心里立刻开始估算,不管怎么分兵,己方人数都占优,而且赫兰巴雅逃跑的方向是不可能埋伏着大队人马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赫兰大王子值得自己冒一次险。他回头跟自己的副将做了几个手势,副将心领神会,马上传达了他的命令,骠骑军也立刻分成两队,他亲自带领一部分战士追着赫兰巴雅而去,其他战士继续追杀逃亡的赫兰战士。
没一会儿水墨就被这种玩命速度和颠簸弄得头晕脑胀,胸膛腹部被马鞍边缘硌得生疼,头部因为下垂的角度和激烈振动而充血,她眼前开始发花。头脸不时地被树枝横扫而过,水墨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算没死也得被毁容,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之前她不敢挣扎是因为一旦坠马,九成九会被乱马踏成肉泥,所以只能勉强保持着平衡,同时尽量缩紧身体,以免被流箭所伤。用脚趾想也知道,骠骑军的箭大部分都会射向这个赫兰巴雅。
在战马奔跑时产生的剧烈颠簸里,水墨尽力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看起来赫兰巴雅好像跑进了一条小路。路越来越难走,战马的速度慢了下来,不时地左躲右闪,但水墨能感觉到,赫兰巴雅对这里很熟悉,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在控制着马前行的方向。后方蹄声紧跟,路况不熟悉的骠骑军虽然速度慢了不少,但依然没有被甩下,赫兰巴雅眉头蹙起,难道真的非要用那个方法了吗?
阿七凭借着自己极佳的视力和控马能力追逐着赫兰巴雅的一举一动,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之前赫兰巴雅的行进路线。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赫兰巴雅敢独自一人逃走,原来他对这里这么熟悉,既增加了自己的逃跑机会,又让骠骑军不得不分兵,减少了追击他手下的人数。可是会有这么容易吗?阿七冷冷一笑,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的影子。
水墨自然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在想什么,她开始装死,放松力道挂在马上,好像被颠晕过去了一样,手脚随着战马的脚步一晃一晃的。赫兰巴雅自然发觉了,但来不及细想,人已经到了那个地方。
水墨和阿七都察觉到了他对这里很熟悉,但他们谁也没想到,赫兰巴雅在十五岁之前是在这附近长大的,在他被父王赫兰拓别承认之前,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再熟不过。赫兰巴雅下了马,正欲启动一些从前所设的陷阱,就算杀不掉那个骠骑将军,最起码也可以让他们无法再追踪到自己。就这么会儿工夫,他忽然觉得不对,再一回头,马背上的水墨不见了。
水墨用力贴近地面,屏住呼吸,把自己藏在草丛里。其实她哪儿也没跑,就躲在了下马之地旁边的草丛里。果然如她所料,赫兰巴雅发现自己不见之后,立刻在附近搜寻“已逃跑”的自己,而不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水墨开始微笑,自己对于赫兰巴雅而言应该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骠骑追兵就要来了,为了他自己的性命,绝对会放弃寻找的。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逃出赫兰人的掌握,甚至骠骑军也会认为自己没命了,一直想要的自由唾手可得……想到这儿,她越发紧缩不动。忽然间一抹冰凉从她手臂上蜿蜒而过,水墨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一缩手。
“唔!”手腕上猛地一疼,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了一下,水墨知道不好,那声痛叫生生被她憋了回去。“呀!”可不等她再做反应,一股大力传来,水墨的鼻子重重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汗味,血腥味,甚至还有一点点香料味道,登时窜入她鼻中。“你可真会躲啊!我现在越发相信那烂肠瘟是你弄出来的了,”赫兰巴雅呼吸的热气就喷在水墨耳边,声音依旧含笑,她却开始阵阵地发冷,因为赫兰巴雅的手紧紧地捏着她的喉咙,水墨眼前一阵阵发黑。
“叱!”的一股劲风忽然传来,赫兰巴雅带着水墨一个后倒,他那匹战马立刻哀鸣了一声,痛苦地奔出几步之后跪倒在地。水墨眼前有点模糊,但依旧能看见那马的腹侧上有一只箭翎弹动,大部分箭身都已埋进了马腹。一人正单马持弓地奔了过来,银甲在夜色中闪着光。
赫兰巴雅也变了脸色,那人来的好快,看来陷阱来不及启用了。他一个翻滚,夹持着水墨往前奔去。骑马追上来的阿七一声朗笑,“赫兰巴雅,你们赫兰战士不是自称马上生,马上亡吗,现在这般形状实在可怜,不如束手就擒,本将给你指条生路如何?”
拼命奔跑中的赫兰巴雅对于他的讥讽只当没听见,突然他身影一个踉跄,好像被什么绊到了,人摔倒在一块巨石之旁,又立刻爬起来接着跑,样子狼狈至极。阿七冷冷一笑,催马赶上,搭箭欲射,却忽然听见那个水墨哑叫了一声,“别过来!”
他声音不知为何很虚弱的样子,一出口就被山风割的七零八落,但耳音灵敏的阿七还是听到了,他下意识地勒住了马。“咴!”战马登时长嘶了一声,依然随着惯性往前奔了几步才站住了脚,阿七猛然感到山风忽然强烈起来,他凝神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赫兰巴雅身后一片黢黑,山影隐约,竟然是一处悬崖。
方才自己的视线被那块巨石所挡,如果按照赫兰巴雅的“指引”追击过去,战马定然收不住脚,自己会连人带马跌入……这样的联想让他浑身汗毛直竖,不是恐惧,而是巨大的愤怒和耻辱。如果不是那小子一声示警,自己就真的会中计,赫兰巴雅!!
阿七冷冷一笑,翻身下马,动作从容。他一向如此,越愤怒越冷静,或者说是冷酷,全不像平日里懒洋洋,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这是顾边城给他的评价。他没有贸然上前,那个叫水墨的小子算是救了自己一次,原本是因为好奇还有城哥的许诺,自己才打算在可控的情况下保他一条命,不过现在,必须得救他了,自己从不欠债!
那个赫兰巴雅实在很狡猾,正想着该如何下手才好,阿七的瞳仁猛一缩,他想也不想地就出手了……
这边赫兰巴雅低低地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样子,“你真会坏我的好事啊!”身后烈烈的山风正呼啸而过,他皮帽上的两条貂尾被风吹的是张牙舞爪。水墨觉得自己的手腕开始发麻,头晕晕的,嗓子如同炙热的铁砂烫过,刚才那声示警完全是她下意识地狂吼,但出口的声音微弱至极,好在那登徒子耳音不错,听到了。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水墨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装满了浆糊,越来越沉。晕沉之际就听到赫兰巴雅在自己耳边说,“既然你坏了我的事,那就跟我一起吧……”一起什么?水墨就觉得身体一空,冷冽的山风呼啸而来。
“啊!”水墨痛呼了一声,那原本已经麻木的手腕上一阵剧痛传来,仿佛之前咬了她一口的蛇又重新缠了回来。她努力睁眼望去,这才发现受伤的手腕被一条长鞭紧紧绕住,自己正在往虚无里坠落,腰上却被一只手臂紧锁不放。
“谢大人!”跟随而来的骠骑战士眼看着阿七正被那股力量往悬崖边扯,头盔已然掉落,他大惊失色,想都不想就搭箭射去,绷得笔直的长鞭“啪”的一声脆响,登时断裂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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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2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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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安雅(一)
“唔……”水墨低低地呻吟了一声,醒转过来。眼睛刚一张开,只觉得四周仿佛皆是黑暗,一股眩晕随即袭来。她赶紧闭上了眼,可沉闷的头痛以及周身肌肉的酸软让她很不舒服,也立刻记起之前发生了什么,这么说自己没死?!
水墨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手腕,触手可及的是一片柔软的布,并非是自己那身粗糙的贱卒“制服”。火辣的痛感隐约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清凉的感觉……“你醒了?”一个声音在她附近响起,水墨抚摸手腕的动作一滞。
那人没再继续说话,但水墨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对,只能装做尚未彻底清醒而闭眼不语。他救了自己?这是哪儿?现在什么时候了?之前的一幕幕迅速从她眼前滑过,被掠走,蛇噬,坠崖,长鞭,那双眼……
想到这儿,水墨一怔,她忍不住睁开眼眨了眨,头顶上方依然是黢黑一片,耳边却传来噼啪之声,偶有亮光跳跃。转头看去,赫兰巴雅生了一堆篝火,手里正拿着个什么烧烤着,水墨这才迟钝地闻到一股肉香。赫兰巴雅偏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淡淡的笑意依旧,那只异色的眸子被火光映衬得越发深蓝。
“你到底是谁?”见水墨看他,赫兰巴雅微微一笑问道。水墨的心猛地一缩,第一反应是自己露馅了,但她强行克制自己想去检查衣服的行动,而是默默地感受了一番。
裹胸依旧,那种紧勒的感觉让她稍感安全,她又假装难受的去松了松领口,手一摸上去,她立刻放松了下来。为了安全,元爱给她又逢了几个背心,穿起来十分麻烦,系带众多,但相对安全,除非有人生扯。而且水墨更是多了个心眼儿,最后打结的时候用了一个十分特殊的结,一拉就会散开,但不明白那复杂的步骤和手法,是没法原样打回去的。
现在一摸就发现结扣依旧,水墨的心跳慢慢恢复了正常,她这一系列动作想法只发生在一瞬间,赫兰巴雅依然在观察着她。水墨哑声说了句,“一个贱卒而已。”赫兰巴雅目光灼然,有些玩味的说,“一个贱卒,而已吗?”
水墨心里一怔,之前万分危急之时,自己已近乎昏迷。那个阿七反应迅速,挥出长鞭缠住了自己的手腕,他却被两人下坠的力量拖往崖边,那个时候他的头盔被甩掉了,漆黑的夜色下,自己只模糊记得一双黑亮的眸子紧盯着自己,如果不是长鞭断裂……
“而已,”水墨长呼出了一口浊气,语气平和。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并没有说谎,反正现在说什么,这个人都会怀疑,多说多错,不如一默,只要他还没发现自己是女子就好。
她不再看赫兰巴雅,而是用力抬起手腕想检视一下被蛇咬到的地方。入眼就是黑色的绫布层层缠绕着手腕,包扎的很仔细。水墨有点愕然,不自禁地扫了赫兰巴雅一眼,一身黑色战袍的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水墨习惯性地说了句,“多谢。”
赫兰巴雅眉头一挑,暗觉有趣,正要开口,他脸色忽然一变,一个翻身侧跃人已经挡在了水墨跟前,手里的弯刀闪着寒芒。水墨吓了一跳,跟着猜测难道是那个阿七又追来了?她心跳开始加速,但一声低吼立刻浇灭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
水墨勉强地坐起来靠在了石壁之上,虽然头晕脑胀的厉害,可躺着面对野兽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一坐起来水墨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个不大的山洞,但空气很新鲜,既没有潮冷的味道也没有野兽的腥臊味。
不容水墨多看,一道正在移动的身影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暗黄色的皮毛隐含着花纹,摇曳的篝火倒映在它金色的眼眸里,身体线条流畅,一举一动充满了力量,水墨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脱口而出,“豹子?”“不,是猞猁,”赫兰巴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野兽,却还有余裕纠正水墨的错误。
猞猁显然对火光有所顾忌,而且全神戒备的赫兰巴雅也让它觉得危险,但不知为何它依旧不肯离去。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身躯,它似乎根本没把水墨放在眼里,只全神贯注地对着赫兰巴雅,不时呼噜着表示威胁的喉音。
赫兰巴雅不为所动,手上的弯刀微微移动着角度,水墨屏息静气不敢稍动。那猞猁显然是不耐烦了,调头往外走,水墨刚要松口气,就听见“嗷呜!”一声嘶吼,黑影与刀光同闪,血腥味立现。
水墨看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见那猞猁摔落到了洞边,一个翻滚就要站起。可赫兰巴雅已然越过火堆,一脚踢上了它头部,猞猁顿时一声惨吼,那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水墨很想捂住耳朵,没等她的手抬起来,就看见正欲一刀劈下的赫兰巴雅停住了手,那弯刀就顿在猞猁的脖子边。
方才被赫兰巴雅一刀伤到腿并被狠狠踢了一脚的猞猁缩紧了身体,嘶嘶地露着牙齿,不知道是准备再度攻击还是警告赫兰巴雅不要靠过来。水墨正纳闷赫兰巴雅想要干吗,就看他退后半步,腿一勾一扬,什么东西被他踢到了那猞猁跟前,然后他又退了两步,持刀戒备。
水墨歪头看去,那猞猁看着赫兰巴雅,只略略犹豫了一下,就低头叼起一物,然后迅速地消失在了洞外。山洞里又恢复了安静,要不是有那点点血腥味,水墨几乎感觉不到,方才那场人兽之争的激烈。
赫兰巴雅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捡起之前扔掉的东西继续烧烤了起来,但水墨感觉的到,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里。这可是个逃走的好机会,这个念头马上出现在水墨脑海里,可她立刻明白这不可能,除非自己跟那猞猁一样,四条腿,强壮,而且不要命了,水墨自嘲地想。
“那只猞猁怀崽了,”赫兰巴雅淡淡地说。“嗯?”水墨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看着猞猁离去的方向,还以为自己在琢磨他为什么绕那畜牲一命。这样误会当然好,水墨“喔”地点了下头。
“前段时间这里大旱,看来它是找不到食物,被我打到的那两只兔子的血腥味吸引而来,有些不顾一切了。”赫兰巴雅边说边转动着手腕儿,烤兔子身上的油脂滴落,“刺啦”一声,火苗猛跳了一下,映得他的表情有些晃动。
水墨心里有点吃惊,不明白他跟自己说这个干吗。不过从被赫兰巴雅掠走的那一刻起,水墨就知道自己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会失去生命。既然现在气氛貌似比较和平,她不想打破这种平衡,想了想说道,“那是母亲的本能吧,哪怕她只是野兽。”
水墨恍惚觉得赫兰巴雅的手腕顿了一下,可眨眨眼再看,赫兰巴雅忽然转头对她一笑,水墨心跳一顿,可再听他说的话,又忍不住牙痒痒。“我又救了你一次,”他笑说。水墨心里很搓火,但表情恭敬地说,“是啊,如果你不把我抓来,连第一次救都可以省了。”
赫兰巴雅眼光一闪,跟着嘴巴咧开,一口白牙闪烁。水墨腹诽,贵族就是贵族,不管是天朝的还是赫兰族的,在这没有牙膏没有牙齿保健的年代里,只有他们的牙齿才会这么雪白。正想说句什么的赫兰巴雅忽然笑容一收,水墨下意识地开始戒备,但他又笑了,只是笑容与方才不同。
“主人!”一声呼唤打破了山洞里平和的气氛,水墨转头望去,那个叫苏日勒的战士灵巧迅捷地窜入了山洞。赫兰巴雅已经站起身来,两人拥抱了一下,他伸手查看了一下苏日勒被阿七射伤的臂膀,“没事吧?”“没事!”苏日勒言简意赅地回答,赫兰巴雅重重捶了他胸膛一下,“好兄弟!”
苏日勒瞟了一眼水墨,低声说了一句,赫兰巴雅也微笑着回答。水墨自然是有听没有懂,只看见苏日勒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又看了自己一眼,水墨转开了眼。
苏日勒又问,“主人,看他的穿着应该就是南人里最低贱的贱卒,那将军真的曾舍命相救?”“是,所以他肯定不是贱卒,就算是,也是个很特别的贱卒,我要带他回长生天,一探究竟!”赫兰巴雅笑看着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水墨。心里的话并没有全说出来,这小子很有意思,养个有爪子的宠物玩玩也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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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2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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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赫兰巴雅走了过来,身影遮住了火光,“去哪儿?”水墨抬头问,然后看着赫兰巴雅的笑眼就知道自己问了个笨问题。她不再多说,努力想要站起来。
虽然不知道赫兰巴雅是怎么救治蛇毒的,但显然自己血液里的蛇毒还有效应,刚站起来的水墨就觉得腿一软,想要支撑住自己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手腕。嘶……”她眉头紧皱,要不是赫兰巴雅扶了她一把,很可能就跪倒在地了。
“你们南人真是软弱,这么普通的蛇毒都承受不起,”赫兰巴雅摇了摇头,说完一把将水墨抱了起来。苏日勒眉头一耸,想要过来接手,赫兰巴雅一闪躲了过去。
水墨肌肉紧绷地僵在赫兰巴雅怀里,他眉头一扬,“如果南人都像你这般瘦弱,我们可以省却许多麻烦了,你轻的像个女人!”水墨嘴里干的都快裂口了,但依然维持着镇定的表情不变,淡然地说,“我再瘦也是个男人,是个战士,请你不要再侮辱我。”
赫兰巴雅哈哈一笑,“口气倒不小,可惜凭你现在女人一般的体力能干什么?”他故意继续用女人两字才刺激水墨。水墨当然不在乎他说自己像女人,要是不像倒麻烦了。
她心里反驳,能干什么?最起码能像个女人一样抓花你的脸!幻想完毕的水墨表面上还是装得像个受辱的男人一样,只闭目不言,直到她觉得人在空中晃了一下,睁眼看去,赫兰巴雅已经带着自己上了马,双腿一夹,战马飞奔而去。
“主人回来了!”跑了半个时辰之后,因为受伤而感觉很不舒服的水墨忽然发现几个赫兰战士向这边奔来。借着星光,她认出他们就是之前跟随赫兰巴雅一起逃亡的那几个人。
赫兰巴雅已一勒缰绳,偏腿带着水墨跳下了马。迎上来的战士立刻看到了水墨,他们的脸色一变,之前那个大嗓门的战士立刻吼了句什么,赫兰巴雅没说话,苏日勒沉声斥了两句,他才闭嘴,但眼光依旧不善地瞪着水墨。
水墨只能扭头当没看见,听不懂她也明白,之前那是十几个人估计就回来了这三四个,其余的应该都被骠骑军干掉了。看到身为南人的自己,他们当然不爽。
正说着,忽然闷响声起,水墨转回了头看去,几个赫兰战士正骑马奔向这边。赫兰巴雅挺直了背脊,剩下那几个战士也立刻站在了他身后。一个赫兰战士离这里还有数步远就飞身而下,快步跑了上来,正欲行礼,已被赫兰巴雅拉住,两人同样拥抱了一下。
他们叽哩哇啦地飞快说着赫兰语,水墨就看见赫兰巴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身旁的战士要么脸色惊慌,要么一脸愤慨,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愈见高亢。水墨悄悄扭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战马,估算着如果趁他们不注意,自己逃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跑?”赫兰巴雅的声音忽然响起,水墨脖子一僵,慢慢转回头来,赫兰巴雅微笑的面庞就近在眼前,但他的眼睛没有笑意。水墨吞咽了一下,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干脆咬牙实话实说,“是。”
赫兰巴雅不免一愣,看了水墨两眼,突然笑了起来,原本冰冷的异色双眸也似乎变得温暖起来,水墨偷偷松了口气。他一把拉过水墨带着她往前走上了马,赫兰战士们也纷纷上马,扬鞭前行。没走多远,水墨就发现他们似乎来到了一个驻营地,数百赫兰战士正等在这里。
见他们到来,几个领头的赫兰战士立刻迎上前,毕恭毕敬地跟赫兰巴雅报告着什么。一下马,水墨就被赫兰巴雅推给了苏日勒,苏日勒显然没有惜香怜玉的爱好,更何况水墨现在是男人,更是敌人,水墨的臂膀虽然被他掐的生疼,但还是一动不敢动。
“主人,这回是由二王子的心腹特兰格亲自前来,大概有三个百人军,兵力是我们的三倍!可如果天亮之前我们还回不去大营,立过誓言的我们一定不会被大王轻饶,军规森严啊!”赫兰巴雅手下大将齐格闷声说,他表情极为严肃。
“我听阿济报告了,”赫兰巴雅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如果自己乱了,那跟随自己的战士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除了经过那片树林,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他问。
齐格摇摇头,“草原大路我们不能走,那就成了箭靶子,倒是有一条羊肠小路,可极为弯曲难走,我看过,有些地方甚至不能过马,等我们穿行过去之后,也已经过了时间,违了王令了,结果还是死!再过两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该死的二王子!”粗汉痛骂了一声,“你闭嘴!”齐格喝骂了一声。赫兰巴雅眉头紧锁,迅速思考了一番,眼下没得选择,他必须回去大营见到父王,不然一切就都完了,就算死也会落个懦夫的名声,不能以战士之礼下葬。他握紧了拳头,决不能再受污辱,之前的已经够了。
“就走树林,大家小心,不论是谁,一定要想尽办法回到王帐,见到大王,说明情况,明白吗?”赫兰巴雅语调低沉但表情沉稳,二王子早就算定了吧,自己明知不能行动,却不得不行动。齐格即刻下令,所有等待着命令的战士们都开始行动。
等身边只剩下齐格和苏日勒的时候,赫兰巴雅沉声问,“消息怎么会传得那么快?我带了两个百人军出发做斥候前锋,一半多折于牧场,二王子只派了三个亲信百人军,就是明白我军所剩无几,才敢如此。”
齐格和苏日勒对看了一眼,一起点头,齐格说,“我也是这么怀疑的,可现在没时间找那个叛贼了。”“也罢,愿长生天保佑我们!如得活命,定当报复!”赫兰巴雅说完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转身上马。“呀!”一旁的水墨惊叫了一声,人已被他抓上了马。
“呵呵,如果能逃过这一劫,或许我会考虑放你走,”赫兰巴雅对水墨微微一笑,扬鞭跃马。水墨听不懂他们之前在说什么,但那紧绷到随时会断掉的气氛却让她明白大事不好。
她不禁暗暗咒骂自己的背运,你说在天朝就被人逼着玩命,怎么貌似出了国,还是这么个结果?她没有时间多问,赫兰巴雅带着战士们如同赶命一般策马飞奔,跑了没多远,前方不远处已是一片树林,他勒住了马,定定地看向那里,容色冷峻。
穿过那树林之后的河边就是大营,可树林后方埋伏着敌人,而且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派来的。赫兰巴雅冷冷一笑,克雅,你就这么恨我吗?
正想着,突然感觉坐在他身前的水墨正在哆嗦,他低头问,“怎么,害怕了?”自觉大祸临头的水墨很想骂人,但还是勉强问了一句,“树林里有埋伏吗?”赫兰巴雅笑问,“你怎么知道?”水墨翻了个白眼,“你手下人刀箭出鞘,分明是准备战斗了!”
赫兰巴雅一哂,“你头脑真的不错,可惜,我没有放你回去的理由!”水墨心说你就想拉个垫背的当然不会放我走了!“你是有十足的把握还是打算拼死一搏?”水墨又问。不管怎样,她都得为了自己争取一下,没道理经过了这么多,临了还得做个糊涂鬼。
“哼,树林里埋伏着三倍于我的敌人,等我进入树林之时,就是他们攻击开始的时刻了。可不经过那树林我无法回到大营,不能按时交回军令,我一样是个死!”赫兰巴雅双眸闪着光,嘲讽地问水墨,“还有问题吗?”
水墨先是吃了一惊,她下意识追问,“没有其他路吗?”“有啊,树林的外围就是草原,可从那里走过,不是死的更快吗?”赫兰巴雅搓了下脸,他真的很不甘心,可眼下除了搏一搏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自己或许能活着回去,但是这些战士,他面无表情地环顾了一下正在做战斗准备的战士们,心里登时一疼,更是大恨。
水墨伸脖子瞭望了一阵,难道今天就真的交待在这儿了?急得一身燥汗的她脑中灵光忽现,她猛地用手推了下赫兰巴雅,“草原距离树林有多远?”赫兰巴雅长眉一扬,“何意?”“我是说,那些埋伏的人能看清我们有多少人吗?”水墨急急地问。
赫兰巴雅看着焦急的水墨,“齐格!”他回头叫来领头赫兰的战士低声问了几句,又转头对水墨说,“不过五里,可就算一时他们看不清我们人数,一个冲锋不过多久即到眼前,还是能截杀我们于前方,而我们只能前行。”
看不清是吗?那就应该有机会。水墨舔了下干涩的嘴角,鼓起勇气说,“你刚才说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会让我走是吧?我们做个交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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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3:2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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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安雅(二)
一个黑影急速地借着牧草的隐藏而奔跑着,他的目标是树林,大王子改变了行进方向,而且他们还有图谋……自己必须尽快去报告主上!“唔!”忽然一股力量向他袭来,不等他反应,人已经被掀翻在地,那声惊叫也被捂回了嘴里。
这人知道不好,猛力一个后肘,想要借力逃脱,手臂却被人一扭,胸肋之际已狠狠地挨了一记膝撞。这下让他痛彻心肺,原本那声呼喝也闷在了喉咙里。
“主人!”苏日勒一甩手,那人几乎翻滚着摔到了赫兰巴雅的跟前,正忙着指导如何捆树枝的水墨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地上一个人双手被缚,半伏半跪地正在挣扎,而赫兰巴雅正慢慢地擦拭着他的弯刀,面色淡然。
雪亮的刀刃同时刺激到了水墨和那个人,水墨“唰”的扭回了头,而那人也不敢再挣扎了。虽然赫兰战士们依旧忙碌,细细嗦嗦的声音从无间断,但水墨就觉得自己身后安静若死,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个被抓之人的不甘,恐惧,还有绝望。
赫兰巴雅终于开口了,水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那个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过了半晌,赫兰巴雅慢悠悠地说了句什么,那人突然大喊了起来,但几乎立刻被人按住了。水墨听见他被拖走的声音,忍不住打了寒颤,“怎么了?进展不顺利?”赫兰巴雅的声音近在耳边,热气吹拂。
“啊?”水墨猛地往前跨了一步,镇定了一下才摇摇头,“没有,暂时还算顺利。”赫兰巴雅一挑眉头,微笑着说,“那就好,我们的性命可都系在你身上了。”水墨看了他一眼,清了下嗓子才说,“尽力而为,听天由命。”
赫兰巴雅一笑没再讲话,而是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看着水墨强自镇定地转身离开,他若有所思看着她的背影。“主上,这小子的长相真像女人,不过脑子很好使,您真的要放她走?”齐格走过来沉声说。
赫兰巴雅不答反问,“解决了?”“是,我废了他的手脚,留他一口气,带回去给大王!”齐格恨声说。这人居然是他的手下,虽然赫兰巴雅根本不会认为自己也有问题,但他仍然感到羞辱。
赫兰巴雅了解的拍了拍齐格的胸膛,他还有苏日勒都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历经生死,荣辱与共。如果连他们都不相信了,那这世上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想到这儿,赫兰巴雅忍不住看了一眼不远处水墨纤细的身影,眉头一皱。
不容他多想,阿济跑过来报告,一切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了。看了看天边,启明星已经露头,那就说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把戏也玩不成了。赫兰巴雅收拾了一下自己复杂心情,惯常的微笑又浮了面容,“好,我们走!”
水墨没有选择的上了赫兰巴雅的马,赫兰战士们在背山处点燃了火把,然后才策马前行,速度很快但很从容的样子,火把顿时在草原上形成了一片火龙。
“队长,你看!”一个潜伏在树林里负责瞭望的赫兰战士立刻就发现了这个很“显眼”的队伍。小队长皱眉看了一会儿,他转身往树林深处跑去。“啪!”的一声响,赫兰将军特兰格狠狠地甩了一下马鞭,“你说什么?!”
来报信儿的小队长顿觉脸上被鞭梢扫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但深知将军性格的他连伤口都不敢摸,只是埋头继续报告,“大王子他们并没有穿越树林,而是走了大草原,火把燃起,还有……”他犹豫了一下。“还有什么?”特兰格阴恻恻地问。
小队长打了哆嗦,再不敢延迟,“还有他们的人数看起来将近五百人,应该是大王子带出去的两个百人军。”“怎么可能?!探子明明传来消息说,他们被南人伏击,没剩下多少人!”特兰格身旁的一个战士脱口而出。
特兰格拿马鞭搔了搔浓密的胡须,回头问,“我们的探子有新消息吗?”手下摇了摇头。特兰格一偏下巴,“走,过去看看!灰狼,你们做好攻击准备!”说完,带着几个亲卫向树林边驰去。
果然,一到林边就看见草原深处扑呼闪烁的火把正快速前行,特兰格浓眉登时皱起,他眯起眼细看。对面骑兵的速度比较快,但看起来从容不迫,看起来就像是正在回家的战士,到了自己地盘,虽然心急却不慌乱。
特兰格大致地数了一下火把,果然有五六百数。虽然离营地不远,打他们依旧保持战斗队形,成包围之势,想来赫兰巴雅就被保护在最中间。特兰格虽然极力远眺,但距离有些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火把的数量已经说明了问题,而且看火把的高度和火焰跳跃的状态,可以肯定是被人持在手中,而不是绑在马上。
特兰格犹豫了起来,他身后的亲信们也不敢打扰他,只能跟着探头张望,就这么会儿功夫,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快速前行。主人们的烦躁影响了战马,它们也扬蹄甩鬃,跃跃欲试,但立刻被战士们制止了。
一言不发的特兰格心思电转,如果现在冲杀出去,自己手下就算能跟赫兰巴雅的两个百人军战成平手,也是两败俱伤,而且很有让赫兰巴雅逃脱,甚至与二王子对质于大王面前。
那样的话,对二王子就太不利了。就算二王子乃大妃所出,一向为大王宠爱,意图谋害大王子仍是一个不能饶恕的罪行,更何况一些部族长老还是很欣赏赫兰巴雅的智慧,而不喜欢二王子的跋扈。
可如果让赫兰巴雅回去了,再找机会收拾他就难了,而且探子为何没有再传来讯息?难道说他背叛了,还是原本这就是个圈套,是赫兰巴雅用来设计二王子的?特兰格越想越不对劲儿。
“哼,你说特兰格会不会上当?”阿济歪了身体问苏日勒,苏日勒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说,“特兰格性子暴烈却天生多疑,拿不准的事情他轻易不会动手。”阿济看了一眼前方同样举着火把的赫兰巴雅,大王子一定也算准了特兰格的性子才听从那个南人小子的主意的吧。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水墨一晃一晃的脚,相对于赫兰巴雅的战靴,可以称之为小巧。阿济咧了下嘴,这南人的身材就是瘦弱,不过脑子倒很好使,鬼主意多的很。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问苏日勒,“你说,主上真的会放那小子走吗?”“当然!”苏日勒斩钉截铁地说,“主上一向信守诺言!”说完他瞪了阿济一眼,阿济做了个鬼脸儿,不再多言。
赫兰巴雅微微一笑,他耳音灵敏,跟在身后的阿济和苏日勒的谈话他也听到了,放他走吗……低头看了一眼水墨头顶的发旋,水墨正努力挺直身体坐在马上而不是靠在他怀里,赫兰巴雅只认为这是水墨无聊的男人自尊倒也没有多想。
他抬眼看了一下手中的火把,火把由交叉的树枝组成,看起来像个巨大的米字,上面三头点燃,下方握在手里。如果不靠近去看,一个火把就能让人感觉是三个,赫兰巴雅忍不住笑了起来,特兰格一定正在烦恼吧。
幸好来的是他,如果是自己那个弟弟亲自带队,估计早就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了。想到这里,赫兰巴雅低头又看了水墨一眼,笑容满面,放你走?我当然会放你走……“哈!”赫兰巴雅一声呼喝,战马立刻加快了速度。
“将军,我们再不拦杀,大王子他……”一个赫兰战士实在忍不住了,战机稍纵即逝,如果现在再不行动,这就追不上了。特兰格猛一回头瞪视那战士,那人瑟缩,他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派斥候一探,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任何情况立刻通传,其余人做好攻击准备。”
斥候放出去了,他们小心谨慎地靠近着马队,闪耀的火把越来越近,其中一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就问同伴,“火把有些不对,你看见没有?我们再靠近一些看看。”同伴正点头,就听见“噗”的一声响,那说话的斥候两眼暴突,一只利箭从他脖颈上穿透而出,几滴热血登时溅了过来。
斥候一时魂飞天外,接着一个侧扑,另一只箭险险擦着他的颈侧飞过。这斥候身手灵活,迅速翻滚着冲向牧草密处,妄图借机逃跑,可那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追逐着他。
赫兰斥候拼命地跑着,直到他感觉身后已经没了追兵,这才松了一口气,让自己火烧一般的肺有个喘息的机会。气息稍平之后,他直了一下身体,点燃火箭,准备给将军报信。
“噗……”一声劲风传来,这斥候的声音顿时被箭封在了喉咙里,他死不瞑目的倒了下去,最后时刻,他勉力扳动了机弩,已被点燃的火箭嗖的飞了出去,虽然因为斥候倒下去的角度飞的不高,但足以被人发现了。
几个黑影随即追寻而来,一个人迅速蹲下。 “怎么样?”另一个人问,“是赫兰斥候,但看起来不是赫兰巴雅的人,他们腰间带饰不同,为狼头,赫兰巴雅的手下皆饰猎鹰,”蹲下那人仔细检查了一番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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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9-11-2011 04:0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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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他们报信的火箭已经射出,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迅速报告将军大人为好,走!”一个嗓音低沉之人做了决定。几个人如同来时一样,迅速地消失在了草原深处。
赫兰巴雅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路程已走了三分之二,就算这时候特兰格追来,也很难……他正盘算着,忽然听见一声呼啸,回头看去,一个赫兰人用来联络的火箭歪斜着飞了一段距离之后,掉落在草丛里,顿时火焰升起。
“糟糕!”赫兰巴雅暗叫一声不好,他嘬唇打了一个唿哨,齐格,苏日勒和阿济立刻发出了命令,所有的赫兰战士都开始策马狂奔。“见鬼!”埋伏在树林里特兰格也看见了火箭,他怒骂了一声,咆哮着一马当先地冲了出来,自己竟然被赫兰巴雅算计,误了大事!
水墨只觉得脸如刀割,草原上的风吹得她睁不开眼,但还是发现赫兰人很奇妙地熄灭了手中的火把之后,才将它扔掉,全力逃跑。本来超近包围过来的特兰格还有一点点优势,但没有想到有一些悍不畏死的赫兰战士竟然掉头向自己跑来,意欲拖延时间。
一阵纠缠之后,赫兰巴雅的战士们尽数阵亡,特兰格却只能眼见着赫兰巴雅愈逃愈远,奔向了大本营的方向。“啊!!!”特兰格狂怒地大吼了一声,但却无可奈何了。
“赫兰巴雅还有这等智慧……”阿七听着手下斥候带回的报告,他搓了下鼻梁,有些无奈地说,“又被城哥料到了,没想到,最后还得这么办!”说完他翻身上马,“我们走,按照原来的计划准备,如果一切顺利,赫兰十年之内,再无能力犯我国土!”说完,他掉转马头,带着手下人迅速地离开了。
被疾风吹得睁不开眼的水墨被那声从远处传来的怒吼吓了一跳,正策马扬鞭的赫兰巴雅哈哈一笑,“不用怕,他追不上了!”他声音里充满了快意,原本以为要伤亡惨重的夜晚,竟然如此轻易地逃了出来。不过,那些英勇献身的战士却不能白死,赫兰巴雅心中冷笑,克雅,好兄弟,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闭着眼被赫兰巴雅护在怀里,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的水墨,突然觉得赫兰巴雅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张眼看去,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山下白色的帐幕如云,人噪马嘶,显然是到了赫兰人的大本营。
水墨愣了一下之后,迅速转头问赫兰巴雅,“我们这算是成功逃出来了?”正瞭望营地的赫兰巴雅闻声低头,看着水墨亮晶晶的眼眸,他一笑,“是!”“嗯哼,”水墨清了下嗓子,“我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你呢?”
赫兰巴雅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他突然把水墨一抱,放在了地下,对僵在原地的水墨一扬下巴,“你可以走了。”水墨真的有些吃惊,之前会这么问,实在是因为抱了那一点点希望他会守信,但现在赫兰巴雅痛快地兑现诺言,反倒让她不知所措。
“怎么,不想走了?”赫兰巴雅好笑地说,苏日勒天生严肃,齐格性格沉稳,但阿济却哈哈笑了一声。水墨脸一红,以南人礼节微微弯身,“多谢,告辞!”赫兰巴雅很认真地说,“不用谢!”
水墨掉头就往回走,她根本不敢想什么要水要吃的,先跑了再说。看着水墨离去的背影,齐格问,“主上,我听苏日勒说了,这小子诡计多端,我们在牧场的失败也是因为他的计策,您就这么放他走了?”
赫兰巴雅正欲开口,山下营地号角突鸣,他一皱眉,对齐格说,“你们先走,我马上就到!”齐格等人呼啸而去,正往山林里跑的水墨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赫兰巴雅正朝自己奔驰而来。
“靠!”水墨低骂了一句,刚才还想着古人果然比现代人守信,现在才知道,不管古人今人,天朝人还是赫兰人,只要是人,就没有守信用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加速狂奔,但她明白跑也没用,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因此反而鼓起勇气站住了。
“怎么不跑了?”追到跟前的赫兰巴雅一拉缰绳,战马几乎优雅地围着水墨踏着碎步。水墨勉强一笑,“为什么要跑,您不是答应放我走了吗,身为一个男人,总不会言而无信吧?”
赫兰巴雅趴在马头上与水墨对视,现在朝阳初升,天边的霞光映照在了水墨的脸上,赫兰巴雅的心突然一动。早就知道这男子长得秀气,现在看起来,他几乎是漂亮的,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睛,虽然害怕却依旧坚强。
“我当然言而有信,但没说不能再把你抓回来呀?”赫兰巴雅的笑容在水墨看来简直就是无赖。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怒气,冷笑着说,“原来如此,你们赫兰人发誓如同放屁!”赫兰巴雅笑容一顿,满脑门子火的水墨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赫兰巴雅想了想又笑了,“也罢,你的智慧可以让你活久一点,但是要管好你的嘴。”说完他一弯腰将水墨拉上了马。水墨僵直地坐着,维持着最后的自尊。她暗自后悔,如果不是刚才看见赫兰人的大营而慌了手脚,自己应该寻找机会逃走而不是傻乎乎的让赫兰巴雅戏耍才对。
“怎么不说话了,聪明人?”赫兰巴雅这会儿心情很好,长生天果然是看照着自己的,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心情与他截然相反的水墨没好气地说,“你实在过奖,其实我是我们那儿最笨的!”被她暗讽的赫兰巴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笑了起来。
“阿墨?”他试探着叫这个名字,就觉得水墨身体一硬,他开心地笑了,“你姓什么?”水墨沉默着,就在赫兰巴雅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水墨转头对他说,“我大爷。”“我大爷?”赫兰巴雅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水墨点点头,“复姓!”心里却在翻白眼,对,我就是你大爷!
赫兰巴雅觉得有点不对,但他来不及多想,已经看见不远处正在等着他的苏日勒。到了跟前,苏日勒接过了水墨,赫兰巴雅对水墨说,“我要离开一下,在赫兰大营里我劝你还是别动歪脑筋的好!”说完他策马而去。
苏日勒冷着个脸,驮着水墨向大营的另一个方向走去。水墨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被动地被带往赫兰大营深处。渐渐地,人越来越多,他们都是一身异族打扮,很多人却没有穿战袍,甚至还有女人出现,水墨惊讶地看着她们,她们也瞪着水墨。
军妓吗?水墨怀疑着,在天朝她非常不能接受的,就是有军妓的存在。好在贱卒是没有资格也没有钱去找军妓的,水墨大为庆幸,但这也止不住其他男人如王大之流对那些女人的渴望和想象。看着那些身材壮硕,面容粗糙的赫兰女人,水墨忍不住咂舌。军队能力暂且不提,若只比军妓,赫兰的战士们几乎可以用可怜来形容了。
“驾,驾!”几声吆喝瞬时让水墨自胡思乱想中醒来,她飞快地转头看去,这地方竟然有人讲汉语而不是赫兰语。不远处尘烟四起,一个规模不小的马队正奔驰而来,他们带着数量大车,好像拉着货物。
水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穿着天朝服饰的人来到营门前,两个粗豪大汉跟迎上去的赫兰战士说了几句,营门就被打开了。一队赫兰战士闻讯跑了出来,开始检查那些人以及他们所带的货物。
“他们是天朝人?”水墨忍不住低喃了一句,苏日勒不言不动,仿佛没听见一样。水墨多少也有点明白了,显然这些天朝人在跟赫兰人做生意,赫兰人为游牧民族,很多生活必需品都不出产,除了劫掠,也需要购买。在那些重利的商人眼里,显然没有什么家国情仇之分。
一阵喧嚣打断了水墨的思绪,她探头张望,发现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被赫兰战士拉了出来,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旁边某个身材圆滚滚的男人立刻跑了过去,他边说边让一个手下帮忙翻译。
因为隔的有段距离,水墨只听见几句,大意是说有人受伤了,所以这回让我侄儿来帮忙送货,所以你们才看着眼生云云。水墨看向那个高大的男人,他似乎毫不慌张,也不想那个胖男人那样点头哈腰带着商人特有的讨好,就安静的站着。
他仿佛感觉到了水墨的目光,转头向这边看来,因为有些逆光,水墨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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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011 02:2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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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安雅(三)
“喔!”苏日勒低喝了一声,战马继续前行,那个男人的轮廓渐渐淡出了水墨的视线。水墨偷偷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突然乱跳的心平静下来,虽然那个男人的身影很模糊,但就是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不想让苏日勒有所察觉,依然保持着僵硬的坐姿。
一路沉默不语的苏日勒策马来到了一个装饰着黑色尾貂的帐篷跟前停住,水墨就觉得自己肩膀处一紧一松,人已经站在了地上。对于苏日勒的粗鲁,她只能在心里腹诽了两句。“苏日勒!”一个胖胖的赫兰女人惊喜地从帐篷里跑了出来,苏日勒没有下马,人却弯下腰抱了一下那个女人。
水墨有些吃惊地看着,苏日勒虽然冷峻的表情依旧,但眼神却带了几分温暖。那女人唧唧呱呱地说着,水墨一句也听不懂,苏日勒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几句,那女人好像吃了一惊,就扭回头来打量水墨。水墨故作镇定地跟她对视,忽然发现这是个上了年纪的赫兰女人,虽然她脸色红润,但眼角的皱纹以及鬓边的星星点点还是表明了她的年纪。
这女人的目光直率,但没有赫兰人通常对天朝人抱有的敌意,更多的是好奇,还有一点点……不容水墨多想,女人笑呵呵地回头跟苏日勒说了句什么,苏日勒一点头,转眼对水墨冷漠地说了一句,“不想死就老实一点,别耍花样!”
耍花样?!方才被赫兰巴雅摆了一道水墨本来就很不爽,听着苏日勒意有所指,她同样冰冷的回了一句,“放心,被骗一次已经够了,我没那么多花样浪费在白眼狼身上!”苏日勒一愣接着表情有些诡异,虽然不解白眼狼是什么意思,但铁定不是好话。
他知道水墨诡计多端,这里不是战场,如果这小子惹了什么麻烦,殿下非但保不住他,而且很可能会连累殿下,所以他才多嘱咐了这么一句,毕竟他算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没想到水墨误会了他的意思,苏日勒不想解释,他眯了下眼,又嘱咐了那女人两句,立刻调转马头,飞驰而去。
“咳咳,”不防备的水墨被扬尘呛得咳嗽了几声,心说这报复来得真快。她再一抬眼,一个红润的胖脸近在眼前,呼吸可闻,水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啊!”她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人踉跄着滚进了帐篷,顿觉眼前暗了许多。
狼狈站起来的水墨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几个赫兰女子正吃惊地看着她,帐篷中有一个燃烧的火盆,水墨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帐篷帘一掀,那个胖胖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显然觉得方才水墨的“后滚翻”进入很有趣,一脸的笑意。她高声说了句什么,那些赫兰女人放松了下来,探究地眼神登时扫遍了水墨的全身,听着那些不明其意的窃窃私语,水墨万分不自在,也只能忍着。
一个戴着面纱,但看着就很年轻的赫兰女孩儿跑到胖女人身边询问着什么,胖女人很有耐心地回答着。看得出那女孩儿对自己很好奇,可那胖女人一直禁止她靠过来,虽然她的动作很隐蔽。水墨根本不在意她的防备,她只想知道这些赫兰人到底想干什么。虽然眼前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但是苏日勒敢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证明他有把握自己逃不掉。
胖女人笑眯眯地递了一块柔软的湿布给她,“先擦擦吧。”水墨一愣,“你会讲汉话?”“会一些,擦呀,”胖女人汉话听起来有些僵硬但还算流利,她做了个擦脸的动作。水墨能感觉到她没有恶意,虽然不想擦脸,可又不想把如苏日勒那样的人再招来,只能迟疑地开始擦脸。
胖女人又从一个大木箱里掏出了几样东西,递到了水墨跟前,“换吧。”水墨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她立马一僵,手中是几件赫兰族的服装,虽然看不出男女式样,但当着这些女人换衣服无论如何不是个好主意。
“快换呀,”胖女人又催促了一声,水墨摇了摇头。“为什么?你的衣服,很破了,”胖女人指指水墨因为这一昼夜逃亡而变得破烂的衣物。水墨脑筋飞转,嘴上却说,“我是天朝战士,不能穿你们的衣服。”胖女人听懂了,但脸上都是不以为然,“什么战士,你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呃,”水墨噎了一下,立刻又想到了一个理由,“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当着你们的面换衣服!”胖女人没听懂前半句,后半句很明白,她一怔,接着嘎嘎的笑了起来,她回头跟女人们说了一句,那些赫兰女人顿时开始哈哈大笑,水墨的男女之说在她们眼中显然很好笑。
正笑着,“刺啦”一声,帐篷帘被人扯烂了一块儿,一个体形壮硕的男人闯了进来,水墨立刻闻到了一股冲鼻的酒气。帐篷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胖女人也没了笑容,看着很勉强地过去招呼那男人。那男人却醉醺醺地一把推开了她,摇晃着扫了一眼屋里,踉跄着冲向了那个年轻的赫兰女孩儿。
屋里尖叫四起,那个年轻女孩儿拼命挣扎着,男人跟拎小鸡似的把那女孩儿攥在手里胡乱摸着。女孩儿越挣扎他越高兴,还伸着毛乎乎的嘴巴去亲她。水墨心里打了个突儿,难道这里是赫兰人的军妓帐篷?!为什么赫兰巴雅会把自己送到这儿来?他想干什么,他知道自己是女人了?不可能啊,难道他喜欢……
一个女人想去保护那女孩儿,却被那男人一脚踢了个大跟头,惨叫着跌倒在地,胖女人愤怒地尖叫着扑过去,查看那女人的状况。“唔!”那男人突然闷哼了一声,年轻女孩儿正狠狠地咬着他的手腕,他发狂般地将那个女孩儿摔了出去。
眼瞅着女孩儿就要摔到在火盆里,“小心!”水墨下意识地飞起一脚踢向火盆。“当啷!嘶!”水墨倒吸了一口气,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脚力也低估了那个火盆的重量。虽然火盆是踢飞了,但她的脚趾头也疼的骨折了似的。逃过一劫的女孩儿翻身爬起,她想都没想,就躲在了水墨身后抽泣着瑟瑟发抖。
发酒疯的男人仿佛这时才发现水墨的存在,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身天朝打扮的水墨。水墨的心脏开始缩紧,男人眼中的兴奋和疯狂让她恐惧。“你干什么!”水墨大叫着挣扎,醉鬼的力量非常大,她只觉得那股熏人欲呕的酒味劈头盖脸的包围着她,而那个混蛋竟然伸手在她身上乱摸。
也许是水墨经过改造的胸部太过平坦,这醉鬼有点奇怪,可被酒精浸泡过的思维又让他无法思考原因,所以他做出了一个让水墨再不能容忍的动作。他摸索着水墨的大腿,并开始撕扯她的裤子。“嘶啦,嘶啦”,在布料撕裂的声音过后,水墨就觉得一只热烘烘又湿乎乎的手正贴在自己腿部的肌肤上游走,那种恶心的感觉简直要让她发疯。
一股热血直冲脑部,“王八蛋!”水墨挣脱出一只手,一拳打向那家伙的太阳穴,同时狠狠地给了他下身一脚。“嗷!”那男人顿时一声惨叫,但战士的本能还是让他作出了反应,水墨那脚并没有踢实,不然赫兰族历史上第一位公公可能就此诞生了。
因为疼痛而狂怒的男人反手去勒水墨的脖子,“咯,”不及逃走的水墨被他勒个正着。脖子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水墨几乎都听到了自己咔咔作响的颈骨,眼珠子又热又疼,好象马上就要从眼眶里被挤出去了,水墨眼前开始发黑,但她依旧不放弃的挣扎着。
“咳咳咳!”突然涌进胸腔的空气让水墨急速地咳嗽了起来,那个赫兰女孩儿帮她轻轻地拍着背。眼前一片金星的水墨渐渐恢复了视力,她目瞪口呆地发现,胖女人一手拿了个布袋,另一只手里拿着口长柄锅样的东西,正怒视着软倒在地抱头呻吟的醉鬼,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看样子很想再给那家伙几下子。
“你还好?”胖女人发现了水墨的目光,赶紧跑过来问。水墨摸着脖子点了点头,胖女人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水墨知道这在赫兰是表示感谢的意思,果然,她感激地说,“谢谢你,帮了图雅。”图雅?水墨马上意识到是那个差点跌到火盆里毁容的年轻女孩儿。
不等水墨说话,帐里其他的女人又尖叫了起来,水墨还以为那醉鬼又“复活”了呢,可一股子糊味飘了过来。水墨转头看去,之前被她踢飞的那个火盆,无声无息间把帐子里的一些布帛点燃了,现在已经蔓延到了帐篷边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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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011 02:2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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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女人赶紧拿厚垫子拍火,水火无情,没一会儿火焰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胖女人一看事态不好,赶忙催促着女人们逃出了帐篷,附近发现火情的赫兰人立刻冲过来帮忙救火。好不容易火焰被熄灭了,那个被敲昏的醉鬼也让人拖了出来,胖女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马蹄声响。
“安玛!”赫兰巴雅一勒缰绳,战马还在长嘶之际,他已经跳下马来,迅速来到胖女人身边。“我的殿下!”安玛惊喜地叫了一声,赶忙弯腰行礼,赫兰巴雅阻止了自己的奶母,“嬷嬷,这是怎么回事?”跟随他一同回来的苏日勒和阿济也下马跑了过来,“阿娘?”苏日勒看见一脸黑灰的安玛吓了一跳。
安玛看见主人和儿子都回来的,心神安定,立刻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殿下,我用药粉将这个家伙迷倒又给了他一下子,才救下那个南人,要不是他,图雅……”“图雅没事吧?”赫兰巴雅略偏头一看,阿济正在查看昏倒在地的年轻女孩儿,他微微摇了下头,表示没事。
“他人呢?”赫兰巴雅脸色变得很难看,原本清澈的蓝色眼眸也暗了下去。“谁?”安玛有些心慌,殿下很生气。“阿娘,那南人呢?”苏日勒接了一句。
安玛一怔,迅速转头去找,“咦,刚才他还在的,帮我们救火……殿下,我……”安玛惊慌失措地看着赫兰巴雅,刚才儿子就说让自己看好那年轻人,说他对殿下很有用处,可现在竟然不见了。苏日勒眉头紧皱,“主人,我去找!”“别让其他人先发现他!告诉齐格一起。”赫兰巴雅声音低不可闻,苏日勒躬身而去。
“嬷嬷,没事,”赫兰巴雅安慰了一下自责的老妇人,愤怒过后,他突然有点想笑。阿墨……要是不趁乱逃跑,他就不是那个让自己这么感兴趣的人了,不过这回抓到他,一定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赫兰巴雅期待着水墨再度被带到他面前,苏日勒追踪的人,从没有一个能够逃脱。想想接下来的驯服,赫兰巴雅心满意足的笑了,那过程一定比驯服最强悍的野马还有趣,只属于自己的野马。
“巴雅!”醒过来的年轻女孩儿一眼就看见了赫兰巴雅颀长的身影,她哭喊着扑了过来,赫兰巴雅顺手抱住了她。听着女孩儿抽噎的叙述,赫兰巴雅漠然地看着那个已经醒来的醉鬼,他是二王子克雅的手下,出身部族,他的叔叔是想要把克雅推上汗位的主力。
“大……王子,”醉鬼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恐惧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赫兰巴雅。不是说他今夜难逃一死吗?怎么会活着回来?现在可如何是好,自己以为他死定了,才跑来他的篷帐……
“扎迪力,你碰了图雅?”赫兰巴雅笑得温文尔雅,那男人却骇得心胆欲裂,他知道赫兰巴雅看着越温和,下手越狠毒。“大王子,我喝醉了,请看在克雅王子和我叔叔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我愿意向图雅公主送上大礼赔罪!毕竟我是个贵族!”他勉强压制了自己声音的颤抖。
图雅难压受辱的愤怒,她“呸”的朝扎迪力吐了一口吐沫,“无耻的家伙,你连那个南人都不放过,还敢说自己是贵族?!”赫兰巴雅眯了下眼,轻声问,“图雅,你说什么?”图雅狠狠地说,“我亲眼看到,他撕了那个南人的裤子,想要……呸!”图雅又狠狠地啐了一口。
“那只是个下贱的南人,我……”正在争辩的扎迪力突然瞠大了眼睛,“嚓啷”一声,赫兰巴雅的弯刀缓缓地从刀鞘里被抽了出来。“不,不,你不能……”药劲未过,扎迪力只能在地上往后蹭着,他脸色青白,一边拼命想要逃走,一边威胁赫兰巴雅,“你不能,你不敢,你……”
赫兰巴雅微笑逼近,“我不能?我不敢?”
“啊……”远处传来的惨叫声让水墨打了个冷战,可她根本就不敢回头,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行着。刚才趁乱跑了出来,如果这回再被赫兰巴雅抓回去,他不生吃了自己才怪。
“咵咵,”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躲在草垛后的水墨偷偷窥视,是一队巡逻的士兵,她赶忙缩头,转身想要离开这里。“哈辉?”一个异族口音响了起来,水墨身体一僵,突然拔腿就跑。然后她不意外地听到后面乱了起来。
大叹倒霉的水墨只能拼命逃走,现在天色已经亮了,如果再找不到躲藏之处,估计自己的古代之旅马上就要结束了。虽然也想过,是不是人挂了,就会挂回现代。可想归想,总是没有勇气拿自己的小命来做实验。
赫兰人对俘虏的手段,她不但听说过,而且亲眼看过。一想到那恐怖的景象,水墨立刻平增无限力量,就算要死,也决不能死的那么悲惨。“啊!”水墨低叫了一声,刚才她想要翻身躲到一个土推后面,可慌不择路的她却不知道土堆后面是个山坡,她立刻从上面滚了下来,直到撞上一个柔软的东西,才阻挡了她。
头晕眼花的水墨摇了摇头才看清自己撞上的是一个帐篷,她贴上去听了听,还好,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她摇晃着站起来想要继续逃跑,就听见山坡上面传来了追兵的声音。顾不得许多,水墨用刚才从那醉鬼身上摸来的匕首把帐篷割开了一道缝隙钻了进去。
帐篷里有些黑,水墨闭眼适应了一下才继续观察。火盆就放在帐篷中央,但火焰已经熄灭,只隐约带来了一些热力。一个造型别致的灯烛摆在案上,灯中安静的火焰突然跳跃了两下,灯影摇曳,一个原本正在伏案休息的人慢慢坐直了身体,伸手去拢灯。
帐篷里有人,水墨再一次咒骂了自己的背运,但好在那人背对自己,而且看身影是个苗条的女人。这时帐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水墨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女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就转过了头来,跟水墨眼神对个正着。面纱掩盖了她大部分的面容。水墨只看见她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见鬼!水墨一咬嘴唇,抄起匕首正要扑过去,那女人忽然试探似的叫了一句,“阿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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